煌美人咬了咬唇，满口血腥，终于转头，扶起清明离开。
看着清明无力地靠在煌儿肩头，我猜他现在一定觉得很幸福。
叹了口气，我苦笑着往后一倒，落入水中。
三日后，我被一只小渔船救上岸，整个左手都没知觉了，倒是还活着。
我把腰间的玉佩给了老渔夫，住在他家养伤，整整一夜都没睡。
如果煌儿没有天命，那么今夜就该是他的死期。
煌儿要死了。
清明在他的身边，一定伤心死了。
如果煌儿喜欢我，他是不是现在正在想着我。
然后我想，以后可能没有人会逗弄我，气得我吐血，也不会以各种无赖的方式，求我跟他交、欢。
我不喜欢他的。
我不喜欢他。
我捂着脸，夜色下失声痛哭。
我想，那日如果煌儿真的死了，就当我给他守丧，我始终担心的，还是他那张写了“让白儿陪葬”的
遗书。
我想，那日如果煌儿真的死了，以后的日子，我只能到处逃亡，免得被清明抓去给煌儿陪葬。
于是我伤好之后，逆着江流荡了一个多月，直到一个月后，才听闻三皇子客死异乡，皇帝悲痛，撒手
归天，五皇子则大难不死，从江南返京，接手朝纲，准备登基。
本来我是该高兴的。
但是我看到的是一张皇榜。
一张新帝免去三年丧期，大赦天下的皇榜。
上头的结尾还有这么一句话。
“另，广招男宠。”
当晚我就满身戾气地就收拾行装赶去京城！
一个月后进了京城，用了三个晚上熬了毒药，第四日混入皇宫，爬上树，清心殿里，煌儿一身龙袍，
正埋头改写奏折。
他瘦了。
脸色很难看，我一看就看出他余毒未清，但是终究保了性命。
不敢看他，越看越心疼。
我毒晕了四周侍卫，费力爬上大殿的窗子，将背在背后的琵琶抱在怀里，一边弹起难听的声音，一边
苦涩地唱道。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哎呀哎呀里格朗儿。”
煌儿猛地一震，随即放下笔，淡笑道，“朕不这么写，你会来找朕？”
我将琵琶甩过去，怒道，“你敢广招男宠！砸死你个负心汉！”
煌儿跑过来，冲我展开双臂，“白儿。”
我叹气，又叹气，还是跳了下去，和他紧紧抱在一起。
第二十三章
“白儿，宫中侍卫众多，你怎么找到清心殿的。”
“你身体里有我的血，我自然寻得到你的味道，只要放一条饮过我血的小锦蛇，沿途将遇见的侍卫放
倒，就跟着它找到这里了。”
煌儿蹙眉道，“有蛇？”
“是啊。”我笑道，“不过你放心，我把它藏在腰带里面了。”
煌美人刚不着痕迹地想扯开我腰带的手，瞬间缩了回来。
“白儿，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煌儿拉我坐上龙床，我摸着无比温软的大床，热泪盈眶，“好的好
的，过得很好，这就是龙床啊。随便坐坐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有很多解释，朕恕你无罪。”
“欺君之罪是有很多解释，比如我说的欺，不是欺瞒的欺，是欺负的欺，你恕我无罪，就是说我可以
欺负你了！”
我将他一把按倒，舔了舔嘴唇，阴笑道，“美人儿，你让大爷我担惊受怕，你可要负责，大爷我要以
下犯上了，你可不能喊人。”
“好，朕不喊人。”
大美人竟然乖乖让我压倒。
我心道，小心有诈，不，是一定有诈。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扯开他的龙袍，又扯开他的里衣，他不挣扎，就笑盈盈地看着我，我一激动，就把
自己的衣服也扯开了。
“果然。”
煌儿一双手搂住我的腰，“你的腰带里没有毒蛇，你还骗朕，朕不怪你欺负朕，却要治你欺上瞒下的
欺君之罪，白儿，不想陌家被诛全族，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一僵，坐在他身上，左右不是。
“你别逗我，我一路风尘扑扑地赶来京城，累都累坏了，你也该让我一次了。”
“白儿，你再不下去，朕就要喊人了。”
我道，“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外面的侍卫都被我放倒了。”
“好，那朕自食其力。”煌儿忽地捏住我的双手，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天旋地转，被他反压在身
下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生气了，“你就不能让我一次么！还拿我全家威胁我！？”
“你不是很想陌离白死。怎么翻过来埋怨朕。”
“我是恨他，但是……”
“你娘亲既然改嫁，你又改名白露，自然都与陌家无关。朕恕你同你娘亲无罪。可好。”
话越说越不对劲。
我忽地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推开他，坐起来，见他也不扑过来，而是面条斯里的整理衣衫，我想起方才见到他时，他正在批改奏
折，不禁道，“好吧，今晚让你在上面。不过你是不是还有奏折没有批完。”
“不要紧。”煌儿支着下巴淡笑着看我，风淡云轻道，“诛杀陌家的奏折，昨日就已经发下去了。”
我瞬间凉透了。
指尖麻了半天才有感觉。
“你是认真的……”
“朕一日只吃得下一顿膳食，御医也束手无策，好在你的血比起你大哥的毒药，略胜一筹，朕才得以
存活，三皇兄和父皇可以说是被朕送上极乐，你以为朕还会留着陌家，等着别人再送走朕。”
我咬了咬唇，觉得心里泛酸，“那你还留着我。”
“白儿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又来了，那种感觉。
那种被煌儿算计的感觉，每次有这种感觉，我都觉得煌儿是一条毒蛇，比我任何的毒药都要狠毒。
我冲出大殿，走出好远，回头看煌儿，煌儿又安心坐在那里批改奏折，显然已经预料到我今夜会出现
，也料得我会被他气得离开。
我忽地想起三皇子的那句话。
你当我是个柿子。任由你揉捏！
我想了想，又跑回去，踢了脚躺在地上的琵琶，惊得煌儿抬起头。
我问，“我的寝殿在哪儿。”
他道，“朕就知道，你会回来。”
他一句话气得我又想走，转念想想，还是忍住了。
“朕特意给你选了一座宫殿作为寝宫，就在清心殿东面，白儿看了，一定喜欢。”
“好！”
我捡起琵琶气冲冲跑了，背后还传来煌儿的轻笑声。
折腾一夜，天已经放白，我懒得到处扔毒药，结果走出清心殿，就被已经醒来的侍卫团团围住了。我
说我是煌儿男宠，谁都不信，我又把他们毒倒，再一次回到清心殿。
此刻我的脸色十分难看，回去的时候，煌儿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脸，揉揉眼睛。
一瞧他这模样，我立刻心软了，一腔怒火顿时消散。
我冷着脸，没出息地柔声道，“去床上睡。”
“嗯。”
他不动，我叹了口气，将他拖起来，拖到床上，可是要被他抱住，怎么哄也不肯撒手，最后我唉声叹
气，忍气吞声，和衣倒下，跟他一起睡了。
才睡了片刻，煌儿就被宫女唤起上朝，煌儿斜眼瞄了眼我，宫女忙知趣退下。
我们又接着睡到日上三竿，宫中则早就有了流言蜚语，说皇帝昨夜招了男宠，连早朝都罢了。
早膳上来了，一桌子佳肴，都是宫中才能吃到的珍馐。
都是肉。
一桌子肉。
各种肉。
肉肉肉。
我饱餐一通，觉得活在世间无比幸福，昨夜的怒气很快消散了。
煌儿在一边道，“白儿果然是白儿，真是很好哄。”
我不理他。
煌儿又道，“朕封你为露妃。赐百花殿。”
我筷子一顿，继续吃肉。
煌儿喝了口茶，道，“赏赐黄金千两，衣衫美玉各十件。”
我将一块浇了汁的香肉含在嘴中。
煌儿继续道，“赏赐玉笛十根，玉箫十根。细柄玉如意十根。发簪……”
我一口肉喷了出来，“你要干什么！”
煌儿非常肉麻地搂住我道，“白儿真是深知朕心。”
一想起玉笛，我惊恐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第二十四章
下午我就跑去百花殿了。听说百花殿有个非常大的园子，结果到了才发现，百花殿原来是冷宫，宫殿
以前一直住着凄惨潦倒的冷宫皇妃，直到煌儿接政，才命人将里面涣然一新，各处也重新漆过，因为
刚做完登基大礼，祭天游行，煌儿不好再兴师动众，就在本来该用黄金白银打造的装饰上，贴了金箔
和银箔。
进了寝殿，倒是金碧辉煌，煌儿说，好工匠都用去修缮乐梅殿，给我的都是留下的工匠，技术一般，
我问他乐梅殿是什么地方，他只是阴笑，不作答。
于是我坐在雕花大床上，摸了摸床柱，上面贴了金箔，我指甲一刮，掉了。
我擦了擦冷汗，翻了个身，爬进床底下，找到床脚压住的一张纸，破败不堪，不知是那个冷妃住过留
下的，上书，怨。
阴气这么重的屋子，我不敢住了。
到了外面的园子，我才知道为什么煌儿说我一定喜欢这里。
园子里大概有五十年没有整理过了，杂草纵生，到处都是一大片的毒草和药草，开着野花的几乎都有
毒，还有锦蛇的身影一闪而过。
我喜欢！
我蹲在草丛里，将一条正好路过的小青蛇抓在手里，一手拿着一枝树枝逗弄它，小蛇被我激怒，一直
咬我，还咬不着。乐得我哈哈大笑。
就听到有宫女在一边道，“可怜的露妃娘娘，竟然被冷落成这样。”
娘娘？我刚止住的冷汗又流了下来。
又听到另一个宫女道，“是啊，都疯癫了，蹲在这种地方还能笑。”
“要不要通知皇上。”
“听说他是皇上在江湖时的救命恩人，如今知道皇上移情别恋，真心爱的人在乐梅殿，一定很伤心。
”
移情别恋？
我竖起耳朵，手指下意识一紧，捏的手中的小青蛇一直扭动。
“昨日我还听见工匠们说了，说皇上不许他们修葺园子，一定来的是个不受宠的冷妃。没想到是真的
。”
“你看他，哀伤的脸都绿了。”
我站起来，将小青蛇挥舞了一番，所有宫女都尖叫着逃跑。我抓住一个跑得慢的，她见我，结巴道，
“露妃娘娘娘娘娘娘娘娘……”
“闭嘴。不许叫我娘娘。”
“是，露妃娘娘娘娘娘……”
“……”
我叹息，“你们说什么乐梅殿，在哪儿。”
“出了百花殿东面御花园后身。”
我将她丢下，捏着快断气的小青蛇温文尔雅地赶去乐梅殿。
“露妃娘……咳！”
一路撒了毒粉放倒拦住我硬闯的人，我踢开乐梅殿寝殿的大门，怒道，“听说煌儿收了个妃子，啊，
宫殿确实奢华，我倒想拜访一下。”
结果话没说完，茬没找到，我维持着踢门的姿势，就呆住了。
乐梅殿里头的人正在自己对弈，一身白衫，好不眼熟啊。
我默默地退出门口，悄悄将门关上，刚碰到门，就听见清明道，“白公子，怎么不进来。”
我硬着头皮转身，笑道，“原来是清明。你怎么在这里啊。”
“清妃就是我啊。”清明放下棋子，笑盈盈地将我拉进屋，“表哥还派了很多人修葺乐梅殿，还说哪
天你找进宫，一定会第一个来拜访我。”
我在心里冷笑，好你个煌儿，算好了我吃你醋来找清明，你是不是也算好了十天之后我哪个时辰会上
茅厕。
“白公子何必冷笑。表哥的性子你也知道的。”
他拉我坐下，我拨弄一盘棋子，小青蛇游荡到棋盘上，正好清明倒了茶给我，一看青蛇就愣住了。
“白公子。”
“咳。”我忙将小青蛇收进口袋，清明看我，神色怪异，“白公子莫要误会，表哥饶我不死，清明已
经别无所求。”
我懂，他囚禁你在宫，牵制云庄势力，你也乐得被他牵制，被他囚着。
我喝茶，满口苦涩，“我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
清明收好棋子，好像当年，在云王府，我们也是这样一边喝茶，一边收拾残棋。
只不过，“我已经决定不再想你了。不然我会遭天谴的。”
清明莫名地看我道，“白公子此话何意。”
“没什么。”我刮了刮墙壁真金的雕花，竟然不是鎏金，使劲儿刮了刮，只是留下个印子，不像我的
百花殿，一挂就落金粉，里头都是烂木头。“清明你不知道，你表哥真的很过分。”
清明抱来古琴，落在桌上，静静看我，笑道，“表哥忙着处理朝政，很多地方也不能让我再插手，我
身为后妃，在这里很寂寞，不如你慢慢讲给我听。”
于是我将百花殿的情形说了一遍，添油加醋，还说我半夜睡觉会见到原来吊死在冷宫的冤魂，黑眼圈
都出来了。
清明含笑听着，然后给我讲了那日分别之后，他如何带着煌儿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煌儿如何在第三日
毒发，死去活来，还叫我的名字。
我心头一酸，道，“他叫我什么呢。”
清明笑道，“表哥痛苦的厉害，只拉着我，说，如果本王死了，你一定要把白儿给本王找回来。”
我又不好的预感，“找我回来，莫不是给他陪葬。”
“非也。”清明道，“他要你给他守夜。还要我跟着你一辈子。”
“要你跟着我？”
“待你别于人世，就把你的骨灰埋在他的棺材底下。”
我黑着脸别向窗外，他要我来世还做他的受，何其狠毒啊。
又坐了会儿，我磨磨蹭蹭。就是不想走。
清明也不赶我走，还很热情地给我弹琴。我就叹息说，煌儿最讨厌我碰这些，说是会出人命。
清明就让我弹琴给他听。
我弹了，守在门外的宫女们全跑了。
只有清明脸色略青，端坐在对面，努力保持面无表情，过了半天，才道，“也不是不可教。”
我惊喜道，“你肯教我。”
这样煌儿一定很欢喜了。
清明坐到我旁边，把着我的手，一点一点慢慢弹起来。
他说这首曲子是《凤求凰》，如果我学会了，弹给煌儿，他一定很高兴。
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了不被老天惩罚，我专心致志学琴，尽量忽略他吐息在耳边的气息和指尖相处的温热。弹着弹着，
就想起自己的那句话。
清明如果你勾引我，我可能真的会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