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戈？”琴音最后落下那刻，项雪晖轻声叫道。小鬼木木地回过头，很呆地看着他，看得很认真。
女鬼将小鬼搂住，极疼爱地抱着他。信任地对项雪晖点了下头，示意他说下去。
“你还记得自己叫赵戈吗？”
小鬼回头看了女鬼一眼，又低头看了眼琴键，没有任何反应。
“你只想一直一直这样弹琴吗？不想……爸爸妈妈吗？”项雪晖的手悬空拂过小鬼的额头。“不想家？”
小鬼耷拉着脑袋，还是没有出声，这次连手也没有再动。
项雪晖从琴房出来时，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两兄弟都在饭桌边巴巴地等着，还真一副极饿的角色。许佰时那天有个饭局，又是兄弟三人，当然，这是在许家兄弟眼里。小鬼就在项雪晖边上坐着，好奇地看着许嘉鹏和许嘉鸮。自从两人刚刚在琴房一起弹过琴，小鬼虽然不说话，对项雪晖倒是亲近了不少。
“嘉鹤，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项雪晖偷偷对小鬼眨了下眼睛，拿起筷子自己吃起来。“今天的菜味道不错。”
“嘉鹤。”许嘉鹏也拿着筷子，都已经伸了出去，却什么也没夹。“有件事，想跟你说，是我和嘉鸮刚刚决定的。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大事，你边吃边听，我边吃边说，别弄得跟公事那么严肃。”
项雪晖嚼着菜，看了眼许嘉鹏，又转而看了一样就拿着筷子盯着他不吃饭的许嘉鸮一眼，点了下头。
“你还记得马小霞吗？春节的时候有一档美食节目要在本市现场录制，需要当地企业赞助。马小霞是固定的评委之一。这个节目每年都会举办，类似于擂台赛，参加的都是各地较为出名的厨师。”
“是吗？”项雪晖不得不承认，女鬼回来，找到小佑后，他还真的把这事儿也给忘了。马小霞的事，牵扯的是季家，是许嘉鹤的母亲。赵戈的事，牵扯出的是许嘉鹤本身。这两件事，和项雪晖本人，真的没有什么关系。有些心虚地拨着碗里的米饭，项雪晖只是很简单地回了一句，然后继续埋头吃。
“嘉鹤你不关心了？妈妈和那个马小霞关系很好。”许嘉鸮坐不住，自问道。“嘉鹤你到底为什么会……”
“会问马小霞？因为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不重要了。”项雪晖对自己临时编的这个借口并没有信心，所以一直低着头，全不去看在场两人听到后震惊的表情，自顾自吃着。
小鬼还在他边上坐着，女鬼也跟了过来。一张小圆桌，三个男人一个女鬼一个小鬼。
许嘉鹏和许嘉鸮是万想不到项雪晖会给出这样的一个答案，不敢追问，也势必一查到底。
049 也算诱拐
就在项雪晖还在琢磨怎么把小佑接到许家时，孙之溏就遇到了他的麻烦。孙家老家是在K市，很多长辈都在那里，过年回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问题就在这里，因为此，孙之溏不能把小佑带在身边。
小佑不聪明，但敏感，孙之溏的反常他看在眼里，不能当面问，自然就会想到自己的好朋友。小佑电话里断断续续地也说不清楚，项雪晖又借着孙之溏工作，自己翘班去了次孙家。小佑很高兴地给留了门，还把自己新画的一幅作品送给项雪晖做礼物。那是一幅不久前在项雪晖梦里出现过的画，在他认识小佑之后。
一幅简单的全家福，房子，树木，太阳，云朵，爸爸，妈妈，姐姐，两个弟弟，还有一只卷发狗。项雪晖拿着那副画时，唇很用力地抿着，只留下一道缝，眼眶也跟着不争气地红了。小佑乖巧地扯了纸巾给项雪晖擦，还小声安慰他。见项雪晖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画得太差，也跟着红了眼睛，不知所措地扭着手指。
“是太喜欢了，小佑画得很好。”项雪晖用拇指擦过小佑湿润的眼角。“小佑画得很好，我非常非常喜欢。”
“真的？”小佑破涕为笑。“小佑特别画，送嘉鹤的。”
“怎么会想到画这个？”
“不知道。”小佑很诚实地摇摇头。“小佑拿笔，它自己出来啦。小佑也喜欢，妈妈爸爸，姐姐哥哥，小狗。”
“小佑。”项雪晖很温和地叫了声，人又朝小佑那里转了转，还把小佑的手轻轻地握住。“如果嘉鹤可以带小佑回到有妈妈姐姐的家里，小佑会跟我一起回去吗？哥哥也会在，一直会保护小佑，小佑愿意吗？”
“嗯……”小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项雪晖，表情有些呆。
“小佑愿意跟嘉鹤一起走吗？”
“跟嘉鹤走……”小佑为难地撅起嘴巴。“那……之溏呢？之溏看不到小佑，之溏会难过。”
“小佑不想妈妈，不想妈妈知道小佑还在？如果孙之溏可以让妈妈也喜欢，小佑又可以和妈妈一起，又可以跟孙之溏一起，不是更好吗？”孙之溏对小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项雪晖没有去细想过，而小佑对于孙之溏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确是项雪晖必须要面对的。他不喜欢孙之溏，孙之溏对他不好，和小佑无关。
“妈妈，之溏。”小佑很努力地想了下，目光停留在自己的画上。“小晖也会在吗？”
“小佑那么想小晖，孙之溏知道吗？”
“嘘。”小佑脸色瞬间变了，人也往项雪晖身边挤了挤，似乎很害怕。“之溏生气，非常生气，不能说。”
“孙之溏有打你吗？”项雪晖心疼地揽过小佑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可惜两个人个头差不多，自己还比小佑稍微瘦一些，那么抱在一起的有那么点点诡异的感觉。“小佑疼吗？”
“不打，之溏不打小佑，亲亲，咬，然后……”小佑不自在地扭了下。“会痛。”
“跟我回去，好吗？如果小佑想着之溏，可以让他来看你。小佑想一直这样呆在屋子里吗？”项雪晖低头在小佑的头顶亲吻了下。“让哥哥带你离开，好吗？小佑，其实……其实我就是小晖。”
“小晖是弟弟。”小佑吸吸鼻子。“是小佑没用，小晖一直，保护小佑。小佑笨，小佑很笨。”
“小佑不笨，一点不笨。”项雪晖紧紧地抱住小佑，像抱小孩一样轻轻晃着，拍打着他的后背。“不是小佑的错，从来都不是小佑的错，如果没有小佑，根本就……就不会有小晖。小佑不笨。”
“小晖。”小佑抬头对项雪晖眨了眨眼睛。“嘉鹤是小晖？嘉鹤，小晖？”
项雪晖对着小佑露出了一个很温暖的笑容。“是我，小佑……以前画过全家福，还记得吗？有个胖胖的坏孩子来跟我们抢。画掉在地上，还给踩了一脚。小佑哭了，小晖用拳头把他打跑。小佑记得吗？”
“胖坏坏。”小佑说着握紧拳头。“小晖打，小晖厉害，小晖！就知道，就知道，坏小晖。”项雪晖一个没留意，小佑就跳着扑上来把项雪晖给紧紧抱住。“小佑想你，小佑特别想。小晖，疼吗？”
“疼？”
小佑的手在项雪晖的脸上手臂上身上摸来摸去。“小佑看到，小晖哭，之溏不让，小晖走了，疼。”
“跟我回家，好吗？我们先回……小晖现在的家，也就是嘉鹤的家，现在我叫许嘉鹤。”项雪晖抓住小佑的手又让他重新坐定。原本想了好多说辞，最后对着小佑，项雪晖居然全部交待，一点不隐瞒。
小佑乖乖地听项雪晖讲完对思维正常的人来说都有些复杂的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是很明白，但项雪晖说的，他都听了。也就是那天，奉着择日不如撞日的原则，项雪晖拉着小佑，带着那张小佑特别画了送他的全家福，离开了孙之溏的公寓。什么都没有让小佑带走，只留下了一张自己的名片在桌上。
回去的路上，项雪晖给陈守垚还有许家兄弟都去了电话，又通知了许佰时，还拐到超市让小佑挑了些自己喜欢的吃的用的东西。到许家时天已经黑了，孙之溏应该已经回家，但并没有给项雪晖打电话。
项雪晖带着小佑到许家时，晚饭已经准备好。许家四口人都在，就等着他们。小佑不自在地拉着项雪晖的手躲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眼前的陌生人。那双眼睛亮晶晶地，到真的很讨人喜欢。许佰时就对这个人有着极好的第一印象，立刻要项雪晖把小佑拉过来坐下吃饭。许太太对小佑笑得很客套，小佑看了她一眼就把头低下。项雪晖知道小佑不是很喜欢许太太。不是很聪明的小佑，某些时候挺聪明的。
许嘉鹏坐在那里没什么表情，看小佑的眼神到也不锐利，反而有些过于平常。许嘉鸮盯着小佑直愣愣看了好一会儿，还特意装得态度很好地笑眯眯地跟小佑说话，问他菜好不好吃。小佑乖乖端着碗握着勺子含着满满一嘴巴对许嘉鸮眨巴下眼睛，很用力地点了下头，然后指指自己鼓鼓的嘴巴，表示不好说话。
一顿饭后，许太太就先离开。许佰时问了几句也回了房间。项雪晖也很快带小佑去了客房。
“孙之溏那边没有反应？”许嘉鸮在客房门口拉住项雪晖，很小声地问道。
此刻小佑已经好奇地跑进客房，看着里头项雪晖为他准备的东西，除了上次一起买的，这次新买的，还有意外的惊喜以及项雪晖承诺给小佑的生日礼物，那是他用电脑绘画复原的记忆里小佑画的全家福。
“我给他留了名片，他现在不打，一定是在独自盘算我的动机。”项雪晖到没什么隐瞒，说的也是他自己真实的想法。“马上要过年，孙之溏不可能带着小佑回去，对于他来说，未必是坏事。”
“所以在你看来，在利弊冲突时，孙之溏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哪怕他再喜欢小佑？”
“他是那样的人，不是吗？”项雪晖无心的一句话，许嘉鸮听着又想多了。“要小佑，是要牺牲的。”
“小……嘉鹤。”小佑“噔噔”跑了过来，对项雪晖吐了下舌头。不可以跟孙之溏提他认识许嘉鹤，不可以跟许家人说许嘉鹤就是他的小晖。项雪晖的话，小佑账单全收，完全不辩驳。“小佑喜欢。谢谢。”
“我带你去浴室，东西都准备好了。洗了澡，早点睡。”项雪晖没再理许嘉鸮，拉着小佑进了浴室。
许嘉鸮在门口等着，脸色不太好看。这时许嘉鹏快步走了过来，对着许嘉鸮招了下下手。许嘉鸮随手将门带上就跟了过去，两人站在走廊另一头。许嘉鸮一见许嘉鹏那神情，就知道有事情。
“孙之溏的电话，直接打我这里了。”
“哦？有意思，怎么说的？”
“他问我是不是因为宇珂。”许嘉鹏回头看着半掩的房门。“你怎么看那个小佑？”
“跟查到的项雪晖完全不同，一个人怎么会变得判若两人？不过对我们来说，到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我留了小佑今天晚上的水杯，要不要送去检查？DNA指纹，虽然要些时间。孙之溏没来要人？”
“他明天会登门拜访。我答应了。那个水杯……你看着办吧。”
许嘉鹏和许嘉鸮按照之前和项雪晖的约定，没有进入小佑的客房，就在门外等着项雪晖出来，跟他说了孙之溏的电话，和他明天到访的事。项雪晖犹豫了会儿，回头看了眼已经关紧的房门，点了下头。
“谢谢你们。”
“没事，明天我和嘉鹏都没事，在家里陪着你和小佑。”
“不用。”项雪晖断然拒绝。“我可以自己应付他。”
“嘉鹤，我可以问为什么吗？你和孙之溏，是不是还有什么私人恩怨？”许嘉鹏自问道。
“算吧，将来有机会……我会跟你们说，现在不是时候。”项雪晖答得更加直白，到是他一直对许家两兄弟的态度。“小佑这次愿意跟我过来，不是说他对孙之溏没有感情。我也不是说一定要拆开他们，我只是想小佑可以获得幸福。……你们也看出来了，小佑的世界很简单，这个世界又太复杂，我只想……保护他。”
“可是……”
“嘉鹤。嘉鹤。”许嘉鸮的话还没完，门一下打开。小佑穿着薄薄的睡衣，赤着脚就跑了出来。
“怎么了？”项雪晖几步上前。“怎么不穿拖鞋？走廊地板没铺毯子，会着凉的。”
“嘉鹤。嘉鹤。”小佑焦急地回头看了眼，又瞧瞧好奇盯着他的许家兄弟，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项雪晖往房门内看一眼，瞬间明白，回头对呆站着的两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再陪陪小佑。”
“那你们早点睡。”许嘉鹏半挡在欲言又止的许嘉鸮身前。“小佑晚安。”
“许嘉鹏晚安。”小佑记人倒是很快，还伸手跟他们拜拜。“许嘉鸮晚安。”
“别睡太晚。”许嘉鸮无奈地跟着许嘉鹏离开，末了还回头补充了句。“嘉鹤，小佑，晚安。”
两人走后，项雪晖立刻将小佑拉进客房，还对站在一边女鬼招了招手。
“我不是故意的。”女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佑，你能看到她？”
“嗯，看到，还有小朋友。”小佑挨着项雪晖坐着，还是有些胆怯。“小佑不敢说，之溏不知道。”
“小佑不怕，他们不是坏人。这个是小霞姐。”
“小霞姐。”小佑乖乖地叫了声。
“你好，你好。”女鬼开心地往前挪了挪。“小佑真乖真可爱。以后小霞姐也会保护你。”
“那小佑好好睡，有事就按床头的铃，我就在隔壁。”项雪晖拉开被子看小佑钻进去，又替他把被子掩好。
“小晖。”小佑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抓着被子。“之溏，有找小佑吗？”
“有，来问过了。知道小佑在这里，没有担心。先睡吧。”
“嗯。”小佑甜甜地笑了笑。“小晖晚安，小霞姐晚安。”
项雪晖跟女鬼退出客房，两个人也没多说，女鬼默默飘走，项雪晖回了自己的房间。接走小佑不过是第一步，接下里的事还很多。许家兄弟不问，不意味着不会自己查。项雪晖理解这点，这就是他们的行为。
050 旁击侧敲
孙之溏次日一早就到了许家，管家将他领到了客厅。那时才刚过早餐时间，许太太还没有起来，许佰时和许嘉鹏已经晨跑回来，许嘉鸮还在睡。项雪晖带着两人份的早餐呆在小佑的客房里，两个人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客房的采光非常好，还有一个超大的飘窗，铺了厚厚的毛毯，两个人就赤脚盘腿坐在上头。
许佰时对孙之溏的到访很是意外，许嘉鹏在边上解释说他们几个年轻人有些事情要商谈，许佰时也放心地没有多问，带着自己的助理去了公司。许嘉鸮这时从楼上下来，看到孙之溏那一刻到是彻底清醒了。
“孙医生来得可真是早呢，不过事情还是得一件件来。”许嘉鸮在孙之溏对面大刺刺地坐下，抬手挥了两下手指，佣人立刻把他的那份早餐端到了客厅。“孙医生要一起吃点吗？你不吃，我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