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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 帝恋——by暝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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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当日给二殿下传了口信,就作为知情者一直协助调查,蒙恩二殿下赏识,近日才得以随军充了围猎的护卫。”

秦王点点头,不再多言,只道了句“下去吧”。

此时,一直懒懒散散跟在后面的枢等人,听到骚乱也赶了过来。枢策马追来的时候,正看到徐良退下去。枢在马上看了那人片刻,面色未动,只是上前来道:“湫洛公子不要紧吧?”

“我没事。”湫洛摇摇头,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枢细心地发现了湫洛的异常,却有意忽视,只道:“没事便好。”

湫洛见原本欢愉的人群因为自己而靠拢过来,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对秦王道:“虚惊一场而已,大家继续,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扫了兴。”

惜琴也从马上跃下,笑道:“既然当事人都说没事,陛下可别忘了封赏一事。我们这些人虽然没有什么大功,可在后面跟着也很辛苦。得了什么珍味,陛下记得给惜琴留一份才好。”

秦王确认湫洛真的无碍,也不想扫向,朗声道:“谁人当属头功?”

“若不论陛下神威,那自然是蒙恬将军应算头功,”一个将领回道,“将军一箭正中野熊天灵,消耗了那畜生大半蛮力。”

“小王爷也是神箭,与陛下那一招配合得天衣无缝,着实让人叹为!”另一人道。

“你觉得呢?”秦王问湫洛。

湫洛浅笑道:“围猎野熊是倾队合作,虽将军和小王爷各有千秋,但若少了彼此,恐怕难得如此迅捷成功。湫洛不会围猎,当真难判雌雄。”

秦王听了哈哈大笑:“赏!皆赏!”

“谢陛下,谢湫洛公子——”众人齐声谢恩,欢呼再次震动山野。

湫洛置身嘹亮的欢呼声中,心思却依然不在了这里。他的脑海中依然是那个叫做徐良的侍卫的那句话——

丹已被杀。

短短四个字,却足以让他浑身冰凉。他无法判断究竟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那个人蓄意暗示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刚才那个人一定知道什么!

心思慌乱间,却忽然感受到一个焦灼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湫洛本能的看过去,却被枢避开了。刚才是错觉么?那注视着自己的眸光,那样的温柔、寂寞,带着深深的叹惋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人疑惑却在意。

“洛儿?”秦王唤了一句,把湫洛的意识拉了回来。

“什么?”

“发什么呆,”秦王将湫洛拦在怀里,宠溺道,“今天晚上在神武殿宴请文武百官,你要什么野味,朕先给你留着。”

湫洛素来对这个没有什么癖好:“什么都好,陛下看着挑一二就可。我只想尝个鲜,不必太多,记得给枢公子和惜琴送去,虽然他们没有围猎,别怠慢了——对了,还有扶涯公子。”

秦王大手揉了揉湫洛的头顶,打趣道:“自己都顾不上,倒先想着别人。”

湫洛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他已经在心里打定了注意,一定要找到徐良,问清楚那四个字背后的真相。

55.

晚上的神武殿宫灯明亮,美食飨宴大摆长席,尽是珍馐野味,让人过之垂涎。武将们侃侃而谈今天如何大显身手,又传扬着秦王挥剑斩熊首的经过,添油加醋,好不热闹。

唯有一席素白衣衫匆匆掠过热闹的人群,毫不留恋这些熙攘热络。

湫洛早早打听了宫中守卫的住处——这与他而言并不难,现在满宫皆知秦王宠信于他,谁不想帮他一二以求搭上关系?况且纵使被人发现他去见徐良,那人今天救过他一命,去感谢自是正常不过。

绕过热闹的宫阁,守卫居住的地方在宫中偏僻的下房。现在正是秦王宴请众臣的时候,守卫们不是去巡视,就去略凑个热闹,顺便寻些美味来打牙祭。徐良受伤本就在屋里歇了,所以只要循着有亮光的营房问去,很快就可以找到徐良的住所。

当湫洛敲开营房的门时,徐良正坐在桌前喝着茶,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湫洛的到来。

湫洛看他气定神闲,心里的猜测更是笃定三分。

“你今天说的话,”湫洛懒得周旋,直接开门见山,“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公子不去赴宴?”徐良意外地没有回答,反而是转移了话题。

湫洛皱了皱眉,他已经做好了应付各种回答的准备,却不想对方却给予他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

徐良见湫洛没有回话,看了看湫洛身后。湫洛这才会意道:“没有人跟来,我借着空出来的,筵席正式开始之前赶回去便可,秦王不会在意我离开片刻。”

徐良听了,起身向门口张望了一下,关上了门。就在徐良转过身的时候,他朝着湫洛笔直地跪了下来。

湫洛想不到徐良突然下跪,略吃一惊,蹙眉道:“你这是何故?”

徐良规规矩矩地行了太子大礼,却不起身,只是俯首恭敬道:“属下狼穆,奉燕王之命请太子回宫。”

“太子?”湫洛听了心里一紧,顿觉不妙,一把揪住狼穆,质问道:“什么叫‘太子’?丹怎么了?!”

“回太子的话,”狼穆虽然语气恭敬,但却总听着有种不卑不亢的冷漠,“属下今早已经通报太子了,前太子丹已死。所以依照祖制,殿下现在才是当今大燕的太子。”

“不可能!”湫洛顿觉得犹如五雷轰顶。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他那温柔而健朗的哥哥,丹,已经死了?!

“不,你在骗我!你假冒燕使,到底是何居心!”湫洛像是被烫到一般甩开狼穆,怒斥道。也许是力道太大,他不由得退了两步,正好撞到身后的桌子,震得茶具碎了一地。

湫洛倚着桌子,此时才察觉到双手已是微微颤抖。心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忽地好沉好沉……

狼穆冷眼道:“太子爷身为皇族嫡子,就应当有随时接替前太子的觉悟。现在狼穆被派来追随太子爷,还请太子爷示下。”

“胡说!”湫洛一甩衣袖,似乎是想将狼穆的话抛诸脑后。

“莫非太子已经与秦王修好?燕王陛下以及听说了些许风声,希望太子爷自重,切莫在这个时候闹出些流言蜚语。”

湫洛听了这话,又羞又愤,却无从辩驳,只是脸色白了许多:“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你说的一切,我都无法相信。”

56.

“太子爷若是信属下,属下自会拿出凭据。可是太子爷若不信,那属下纵是拿出了信物,也于太子爷无用。”

“无凭无据,你只是个身份不明的侍卫,我实难坦诚。”湫洛的目光紧了紧,透出些许固执。

然而狼穆没有反驳,依然只是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这是一种无形的压迫,如果湫洛不回应他的太子之力,他大有不起来的意思。这下子湫洛被驾到一个尴尬的地方——如果他回应,那么就是默认了燕太子的身份;可是若不回应,就是默认了叛离燕国。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一个长跪不起,一个久立无言。

这是较量两个人心态的时候,凭的是谁更有静待对方投降的筹码。显然,湫洛在这无声的较量中沉不住气了。他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丹的事情的?若此事可以解释得通,那我就信你。”

狼穆听了,冷笑道:“太子爷莫非真被那秦贼迷了心智,说什么您都信了?秦王乃虎狼之人,无论传出他杀了谁都不奇怪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湫洛听到秦王之事,不自觉地声音都提高了,“你的意思是,秦王杀了丹?!”

“陛下难道不信?”狼穆反问道。

“非但不信,而且确信是不言乱语!”

狼穆叹了口气,冷道:“太子爷可知秦王发兵蓟都之事?”

“什么!”湫洛吓了一跳。秦王发兵攻打燕国上都,怎么可能!他不是一直都和自己在一起吗。心里沉了沉,但湫洛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不可轻信外人的一面之词。

毕竟,那个曾经救过他的人,现在日日夜夜都与自己在一起。从冬季的温泉雪夜,到围猎的海誓山盟,他们谈尽了风花雪月,诉尽了无悔衷肠……

湫洛死死咬住下唇,几出几个僵硬的字:“无事造谣,你可知罪!”

谁知狼穆伏面在地,深深叩首道:“如果太子爷因为狼穆说出实情便要治罪,请动手吧。”

铛——

湫洛抽出了侍卫的佩剑,锋利的刀尖直抵狼穆后颈。微微颤抖的手,将剑抬起,豁然挥下……

一阵风声紧。最终,剑还是停在了半空。

湫洛将佩剑扔在地上,拂袖而去。

狼穆一直没有抬起头来,只听得凌乱的脚步远去了。过了很久,他才从地上缓缓爬起来,抖了抖衣袍上的浮灰。眼底,是意味不明的轻笑:

太子爷的心,已经乱了。

只要再添把火,不消多时,他的太子爷就会重新归列到他们的阵营。无论如何,他都有需要达成的目的,所以即使不择手段,他也会顺利完成……

57.

天灯高悬,宫人一齐布了后屏画盏,便邀文武百官入殿。

良辰吉日,扶涯宣了祭天的朝恩赋,便命宫人撤去香盒的顶盖。

此时,秦王才从屏风后姗姗出来,紧跟在身后的,是一位素白衣衫的翩跹公子。那公子乌丝松散,似乎还未及冠,略显瘦削的脸颊上五官柔和清秀,两弯柳叶眉下目若秋波,走在威严十足的秦王身边,他却是全场唯一不卑不亢的人儿,显得格外含蓄,内敛,超凡脱俗。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那公子竟然落座在秦王身侧,惹得坐下一片唏嘘。于是不谙宫事的官员便纷纷议论,这才知道这位就是名声鹊起的燕国公子湫洛——一个能够让秦王龙炎瞬悦的奇人。

秦王今天心情大好,满觞快饮,海量惊人。湫洛连番敬酒下来,本意是要灌醉了秦王好一问今天狼穆所言,可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委实是错误的。因为秦王的酒量似乎是个无底洞,不可计数的玉液琼浆下去,却丝毫不见醉意。

漫长的欢歌乐舞,君臣同乐,唯有湫洛心里忐忑万分。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向秦王询问狼穆所言之事,如果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湫洛真的不知要如何面对;而若此事只是狼穆杜撰,那么如果问了出口,那必然伤了和气。毕竟秦王是那样的信任他,而他……

湫洛的心狠狠疼着,他知道秦王对自己素来信任,可自己却因为陌生人的一句话而有所动摇。看着身旁的君王,果敢、坦荡、威严,湫洛怎么能将那句话问出口?

忽然间,秦王的手臂环上了湫洛的腰,让湫洛邓然吓了一跳——这可是秦王宴请百官的时候,他怎么能做出这样堂而皇之的亲密举动?湫洛脸色变了又变,再看秦王,却是嘴角勾起满足而玩味的笑意。湫洛这才略有恍然,原来他们的位置距离百官较远,又加之君王之席有高桌相阻、况夜色幽深,酒酣人悦,谁还能顾及他们桌后的小动作?

但湫洛还是担心有人看到,小声对秦王说:“大庭广众……”

谁知秦王借着酒樽遮口,道:“如果你不满意,朕可以当众吻你。”

湫洛听了又气又急,生怕秦王真的做出那种事,连忙红着脸摇头拒绝。秦王哈哈大笑,惹来群臣瞩目。

“秦王何故大笑?”一名老臣举杯问。

“朕得佳人,又逢假期,岂不快意?”

群臣听了,也不管是否明白,都只是举杯相和。反正君王后宫之事也碍不着他们,只是附和便可。

这筵席直到三更才渐次散去,秦王千杯酒下肚却只有些微醺,意兴阑珊地搂着湫洛回到神武殿寝宫。湫洛屏退池影等人,亲自为秦王服侍更衣。

秦王坐在床边,暧昧地打量着湫洛,道:“一般宫人亲自为朕宽衣,都是来侍寝的。”

湫洛手里顿了顿,却没有停:“现在吗?”

湫洛此时的乖巧却让秦王有点意外。习惯了相知之前的殊死抵抗,习惯了相知之后的欲拒还迎,今天的湫洛让秦王察觉出些许异样。

“洛儿,你有心事。”秦王说。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听起来似乎更像陈述而不是疑问。

湫洛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直视秦王的眼睛。那是毫不掩饰的眸光,笃定却坚强。湫洛视之良久,终于还是无法将那句话问出来。

58.

“怎么了?”秦王追问道。他将湫洛拉进怀里,语气不是对朝臣的平淡,亦不是传言中面对千军的冷漠,而是一个男人对情人的温和。秦王说:“有什么心事,是朕不能为你分担的吗?”

湫洛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可以用许多的谎言去蒙混过去,但此时他不想骗他。因为眼前这个人是秦王,是那个从他孩童起就偷偷恋着的男人、是救过他性命的君王。湫洛勉强牵出一丝笑意,看起来却是那么孤独:“有点心烦,不值得陛下记挂。”

秦王见他不想说,也不追问。只是湫洛不知道,那个时候的秦王,心里比他更要难过。秦王沉默了半晌,才说:“朕希望能够成为你的靠山——唯一的、却是最笃实的靠山。”

湫洛点点头。秦王揽他躺在床上:“朕今晚什么都不想做,你陪朕躺躺好吗?”

湫洛轻声“嗯”了,乖乖躺在秦王怀里。拢帐被放下,只有帐外一点橘光装点了夜色。湫洛背对秦王、被从身后环抱住,秦王的鼻息就轻轻喷在他的后颈。湫洛睁着眼睛,没有丝毫睡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湫洛却听到秦王轻叹了一声。湫洛原本就不困,此时更是敛住了呼吸。他听到秦王在身后轻轻问了句:“睡了吗?”

湫洛为之前的事情心烦意乱,此时突然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秦王想必是以为湫洛睡了,也没有多言。

可是片刻之后,秦王接下来的话,却让湫洛心头一跳。那句话彻底将他带入了犹疑两难的境地,让他的疑问再也没能出口。

即使多年之后,当两人站在如此背立的立场上,秦王当夜的那句话却犹在耳畔,成为了束缚湫洛一生的羁绊——伴着夜色如磐,秦王用微不可闻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许下了一个诺言:

“若临天下,倾军来迎,江山为媒,君威为证。”

然后,是秦王低低的道歉:“洛儿,对不起,朕唯有一举平定天下,才敢将你迎娶。因为只有那个时候,四海一家,你便不再是燕国公子,而是我嬴政的爱人。请你等着朕……”

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

湫洛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态,他只知道,充斥在心里的是一种不可言喻的感动,却也是被两国立场所左右的纠结。

秦王,这个野心十足的男人,连他的爱都是如此的气势磅礴,却沉重得让人不敢逾越。

湫洛不知道自己是能否能够承受得起这份深沉的爱,可是,国家与个人,他真的难以抉择。

整整一夜的无眠,湫洛几乎是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的。等他醒来,秦王连早朝都上完了,池影进来告诉他,秦王下朝之后曾回来过,但看到他在睡觉便没有打扰,改去藏书楼办公。

湫洛素来是恪守生活作息的人,昨夜晚睡晚起之后,就觉得浑身无力,于是叫了池影出去散步。

现在是初春时刻,花园里许多花都冒出了芽孢,却还未及繁茂。湫洛漫不经心地看着熟悉的景致,此时,一小队巡逻的护卫与他们迎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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