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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 帝恋——by暝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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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回来的,还有一个消息:燕国公子湫洛,现在被好好地养在丹的太子府。

也就是这之后,秦王才氤氲了一计:佯攻燕国,让燕王喜惊恐之下送来太子为质;而秦国却退回了太子丹,点名公子湫洛前往。

万般天注定,这一切的一切,其实便如一个锁扣,早就在冥冥之中串联在一起了。

69.

此时,秦王附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小王爷泷药寒,狠厉的目光中又露出了嗜血的光色。他冷笑:“当日,还不足以让你变聪明吗?”

说话间,大手一扯,泷药寒的前襟便被撕开,匀称解释的胸膛立刻暴露在秦王眼前;半边红果我见犹怜。泷药寒却一如当日那边心平气和,语调竟是异常平静:“陛下,您还要再来一次当日的事吗?”

再来一次您所说的,那种索然无味的欢爱。

秦王手上微微僵了一下,半晌还是松了,站起身来坐回榻上。泷药寒亦起身敛了衣襟,偷偷抬眼看去,秦王的背影竟是那么孤单。

秦王松了腰带,命池影为自己宽衣休憩。泷药寒看秦王似乎略有缓和,便欠身欲退下。刚走了几步,却被秦王叫住。

“泷药寒,”秦王听起来真的累了,“朕究竟该不该把他找回来?”

若是真的想找,他又能跑得了多远?可回来了又有何用;不回来,却又自此永别。

泷药寒没有回头,依旧保持着推门的动作,说:“这就要陛下问问自己的心了。”

说罢,折扇打在手上,恢复了平时的没心没肺。泷药寒回头丢给秦王一个不负责任的笑意:“臣等可管不了这茬。”

言罢,推开门,闪身就消失在喧闹的除夕夜里。

秦王倚在床柱上,想着过了这个时辰,湫洛就该束发成年了。他本想在今日亲自为他束发。为这一日,他足足等了十年,却最终不过一场空。

纵然殿外佳节喧闹,秦王却觉得,自己这一方大殿,却是憋闷而荒凉。整整一个夜里,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秦王只觉得心口隐隐地像是被人剜了一刀,万般滋味只有自己晓得。

湫洛,新年长乐……

******

新年之后,枢边和湫洛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

两人非但同吃同睡,一席同袍,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似先前那般恭恭敬敬。枢得了湫洛的一个答复,竟是想受了什么鼓励,对湫洛愈发的宠溺和纵容,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他。

湫洛原本就双脚残废,加之先前重重,整日窝在园中难免心里郁结,此时枢肯宠着他,顺从的日子久了,就有了些许骄纵。自是有了不爽快,也放心表现出来,竟难为枢总是赔笑依他。

夜里,枢常常抱了湫洛坐在自己腿上,一起看檐外飞雪,天河星辰。

见了他们这般亲厚,连唤樱都改了口,改叫湫洛为“二主子”。

这过了新年头的几日,便是二月二“龙抬头”。依照惯例,总要将发髻梳理一下,取个龙首的吉利。

这当日,唤樱刚捧了盥洗的东西进来,就看到枢已经为湫洛竖好了发冠,可湫洛左右十多年了未曾束发,直说这样不甚好看,金簪玉冠的又重,还是松松的拢了舒服。

枢看着镜中的湫洛,好声好气地商量:“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哪里有人这个年岁了还散了发的,岂不让人笑话?”

湫洛今早就没睡好,心情烂到几点,听了这话立刻反唇相讥:“这里哪有许多人?况且这园中要说笑话,莫不就是你了嘛!”

说着就一把扯下头上的玉冠,丢还给枢。枢知道,湫洛已不是当年那个怯怯地蜷缩在秦王宫的小孩子,而今他已经成年,秦王宫里这几年的经历,让他的柔嫩的心受伤之后结了厚厚的一层痂。秦王亲手断他双足,湫洛破釜沉舟投河求医,足见他已非当时的怕事之子。而今的湫洛,居然也多少养出了些自己的脾气。

湫洛亦是如此说,自己不会再如当年那样任人欺负,若枢只是喜欢那个百依百顺的好脾气的孩子,此时后悔来得及。

枢却以天为誓,要待他从一而终。

果真,枢只是接了玉冠,随手放在案几上,拉了湫洛靠进怀里,一边顺着他的发,一边柔声轻笑:“不过一个玉冠而已,我怎么会笑你。我的洛儿,你怎样都是好看的。”

湫洛被这么一安抚,纵是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只是尴尬地任由枢搂着。这时,枢送给湫洛的兔子琼儿,嗅着萝卜的味道跳了过来。

湫洛自从得了琼儿,就总在案几上备着新鲜的萝卜条,每三餐前唤樱必给换一份新鲜的。此时,湫洛就将琼儿抱在怀里,拿起胡萝卜逗它。琼儿唿扇着鼻翼求而不得,便直起身子两足站立,站不稳,又摔在了湫洛腿上。湫洛咯咯轻笑,将胡萝卜条儿给它,一手顺着琼儿的毛,突然柔声问:“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先前待你不好吗?”枢也顺着湫洛的发,反问。

“好,只是近几日更甚。我是怕,你这样好的人,宠出来我的坏毛病,怕是日后我再一个人活不下去了。”

枢听了,语气中有几分落寞:“你,当真一定要走吗?”

“嗯。”湫洛闷闷地点头。

枢却一反沉闷,将湫洛揉得更紧,笑道:“傻洛儿,别想那些事,你什么时候能出去还不见得,现在我不是在你身边吗?况且,你若真是不习惯,我随你走就是了。”

“那可不行!”湫洛听了惊呼出声,猛然转过身,直视枢:“你是秦国皇子,若当真走了,不是要背负通敌卖国的恶名?我已经欠你这么多,你若真的这样,我死都不会安心的!”

“别说些死啊活啊的,好好好,此事来日方长。”枢点头。

湫洛扑进枢的怀里,将脸埋在他的衣襟里,闷说:“不要让我担心……”

枢吻着湫洛的发,说:“嗯,没什么能让你担心的。”

说着,枢捧起湫洛的脸,直视他黑曜石一样的瞳子,认真而柔情地说:“洛儿,你知道吗,以前我想对你好,却是不能的,因为你是皇兄的人。可现在,感谢苍天,让我有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你好的理由!所以,你无需介意,只要坦然接受便好,只当是我偿还苍天的恩典。”

湫洛听了这无限温柔却逻辑勉强的话,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算是什么逻辑,我受了你的好,却还要你谢着天?那我岂不是太蛮横无理了?”

枢倒是不知悔改地温柔着:“哪里无理?苍天将你这样的仙人贬谪在我身边,白白除了仙籍,岂不是我亏欠了你的?”

湫洛听着枢的胡话,更是笑得眉眼都弯了,他捧着琼儿,将那团雪色举到眼前,对它说道:“你看看这个人,他怎么可以对别人好得这么蛮不讲理?”

枢却故作严肃地凑过去:“可不是‘别人’,是我心里的人!”

湫洛轻轻放下琼儿,看着眼前这个生得翩跹的公子,心里像是桃花盛开,满园温暖。

70.

一晃眼到了开春,暖阳宫里翠柳如烟,梧桐新叶,粉白的樱花开了两道,风过落白,一如冬雪。

湫洛腿上盖着薄毯,坐在朝笙阁的檐下,微笑看着樱花树之下那一袭月牙白的锦袍。每每微风掠起,衣袂轻动,満襟白色花白散漫,美不胜收。

“枢。”湫洛含着笑轻轻唤他。

“洛儿别急。”枢回身,捧了满掌的樱花瓣,走至湫洛面前。这粉白色的樱花,比粉色更加罕见,亦是更加动人。枢在湫洛面前,将手中的樱花瓣尽数敛入他身边的匣子中,道:“这便够了。”

“犯得着这么费心吗?”湫洛信守捻了两朵,将枢拉到身前,微微抬起身子去够枢的唇。

枢轻快的在湫洛唇上小啄一下,旋即又碰了碰,这才深入口中。只是浅尝辄止片刻,枢便放开湫洛,揉着他的头发:“昨儿我才和御厨学的,这新鲜的樱花瓣做成饵饼,香甜不腻,最是可口。你不喜欢太过甜腻,这樱花的饵饼你定喜欢。”

“不过是点心而已,谁做都一样,你贵为公子,总是委屈你做这些。”湫洛怀里玩着琼儿的耳朵,说。若是出了这门,任谁都想不到,这样翩跹的公子,竟然会在这朝笙阁里为他忙着这些活计。

枢毫不在意:“我的洛儿不是一样贵为公子——不,而今还是太子。我以公子身份侍候太子,有何不妥?”

湫洛脸上微有不快:“只要没有出了你这个门,何苦跟我提‘太子’二字,平白让我闹心。”

这太子,可是他皇兄的性命换来的。

湫洛短暂的晃神间,枢纤长的手指已经扶上了他的眉峰,柔声劝道:“洛儿,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这颦眉却变成了常态。我不想你这样,只要在我这朝笙阁,快快乐乐的可好?”

“嗯。”湫洛握住枢的手,乖乖点头。

应虽是应下了,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这种平和只是两人刻意维持的罢了。一旦有了风吹草动、出了他暖阳宫,天下便是秦王的天下,湫洛也只是燕国的太子。那个时候,两人皆是穷途未卜,又谈何话酒天下?

只是湫洛应了,枢总算是有了个理由骗自己安心。得了那个简单的、几乎连话语都不算的回答,他像个孩子似的笑着。

这样温和、好看的微笑,看得湫洛心头莫名的隐痛。可是他放不开,看了好久,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就在这时,湫洛捕捉到枢的脸色有些微异样。还来不及发问,枢却忽然脸色煞白,竟然猛地吐出一口血。枢一口血腥气喷涌而出,头晕目眩,身子晃了两下,扶住了朱漆的廊柱,幸而没有摔倒,只是可惜收集的花瓣被踢倒,散了一地。

那血迹沾染了月牙白的衣襟,在樱花细小的花瓣下格外鲜艳刺目。

“枢?!”

湫洛被枢突如其来的呕血吓得几乎怔住,他本能地就要起身去扶,却忘了自己双足已废,连人带车翻倒在地上,粉白如雪的樱花扬了一天。琼儿被跌落在地上,委屈地打了个滚儿,跑开了。

“主子!”一旁的唤樱亦是吓了一跳,扔掉手里奉着的茶盏,快步上前。只是枢和湫洛同时有事,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先扶起谁。

湫洛连忙大喊:“快扶枢回房!”

“啊……诺!”唤樱连忙搀扶住枢,就往里边走。

枢却担心湫洛摔疼了没有,上前要看,湫洛见他连路都走不动,气得一把打开枢的手,怒喝道:“快点回去躺着!”

枢此时又是一阵猛咳。唤樱也连搀扶带胁迫地将枢往卧室请:“主子先歇息,奴婢马上就出来扶二主子。”

枢也确实浑身无力,只好先随唤樱回去。

湫洛目送两人进去,兀自坐在地上发起呆来。刚才摔倒定了磕到了台阶,此时腿上、肘上火辣辣的疼。他不知道为什么枢忽然就这样了,整个冬天不是都调养得好好的吗?他还以为,枢的病情早就稳定了……

想着枢的温柔,和他发病时苍白的脸色,湫洛的心里忽然空落落得害怕起来。刚才枢摔倒的一瞬间,湫洛感觉的,连自己的那颗心都掉落了。不知不觉间,枢已经足以牵动自己的悲喜了吗?他还以为,只有那个暴戾恣睢的人,才能左右他如此深切。

不,他们不一样。

枢赋予自己的,是被爱之后再难舍弃的宠溺。

而那个人所给他的,才是痛若切肤的狂烈。

哪一个对自己更为合适,答案不问而知。只是,他还是放不下。他们曾经爱得那样轰轰烈里,走了那么多的弯路,受了那么多的苦!他们相互思念了十年,十年荏苒,是从孩童起就萌发的缘分的种子,现在依然参天成树,怎么可能轻易忘记?他曾为秦王受尽折磨,秦王也曾为他满背箭矢,这样的生死相交,他要如何承受?

而枢,他待自己胜若生命,自己亦确实倾心被感动。今日一事,他要怎么办……

湫洛第一次这样害怕死亡,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如玉的公子。

这样好的一个人,本就是不可奢求的,而今得了,他要如何才能偿还得起?他好怕,就这样失去他……

一如当年,失去丹。

湫洛的身体,禁不住地微微颤抖。唤樱出来的时候,看到湫洛脸色苍白如纸,漂亮的眼睛毫无生气,只是涣散地盯着里间的屏风,不由得吓了一跳。

“二主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湫洛摇摇头,说:“他……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唤樱咬了下唇,低头道:“奴婢不知。”

“不是好了很久了,怎见得突然就不好了?纵是犯病,也该有点征兆。”湫洛最后一句话,倒像是自言自语。他言罢抬头,正对上唤樱的目光,后者明显闪烁了一下。

湫洛是聪明人,唤樱这番模样定是有所隐情,故意板了脸,冷冷道:“你有何隐瞒,说!”

唤樱娇小的身子一颤,忽而就跪了下来,哭着说:“主子其实昨夜就有恙了,只是故意瞒着二主子,怕您担心。”

“可宣了太医没有?”湫洛的声音略放缓和了。

谁知这一问,唤樱更是泪流不止,竟然俯首深深地跪拜在他脚下:“宣了又有何办法——二主子,我家主子他这是心病啊!”

“怎么?”湫洛不禁皱了眉。

“昨夜,二主子在梦中一直喊着秦王的名讳,主子挑灯看了,竟是满枕的泪迹。主子待您如何心意,奴婢自是不便说,主子听了陛下的名讳,却不恼不怒,只是握着您的手好生安慰。您唤一声,他就应一句,直到您再安稳睡下。可是,主子虽不说什么,奴婢也知道他心里难受,任自己做了这么多,恨不得连心都掏出来,却比不上自己的兄长。您睡下之后,主子便一宿都没有合眼,只是望着窗外发呆,”唤樱说到这里,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可许是累了——二主子知道的,主子这病是半点不能疲乏的——亦可能是夜凉风大,这便有了病由。早晨已是吐过一次,方才喝了药,也只能勉强压着……”

71.

湫洛听了,一时怔忪着无言以对。他原本想着对枢好,却是自己亲手伤了这个人……

心底,深深的愧疚无以复加。两行苦泪也不知怎的就忍不住了,满园的樱花在视线中模糊成风。他死死咬住下唇,半晌在轻轻开口:“扶我坐好,我要去给他喂药。”

“诺。”唤樱连忙扶正了车椅,协助湫洛坐上去,然后推着湫洛进了里间。

湫洛绕过屏风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床上的枢,心里想被捶打了一样难受。枢微微侧过头来,看到湫洛眼睛红红的,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我没事……咳咳咳……”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不舒服就不要说话,”湫洛待近了枢的床边,俯下去抱紧了枢的身子,将脸埋在被子上,“你这样,我看了心里好难受。”

枢却轻笑:“你为我难受,我又心疼,可心里又是说不出的欢喜。”

“别说了……”

枢越是这样好,湫洛就觉得越发亏欠他。恰时唤樱盛了药来,湫洛接了,没有喂给枢,而是自己喝了一口,用舌推进枢口中,轻轻喂给他。药尽了,枢却意犹未尽,他深深地含住湫洛的唇,将欲要离开的粉舌挽留了下来。

湫洛心头猛跳,笨拙地回应。

千言万语,无须诉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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