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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 帝恋+番外篇——by暝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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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让这番话,全然没了平日里冷傲的味道,或者天生那副玩味的唇角微笑。湫洛忍不住侧头看他:“阙让?你可曾爱过何人?”

阙让听湫洛这么问,笑出声来:“开什么玩笑,我只是顺着殿下的意思,随便说说。我们一介武夫,哪有谈情说爱的兴致。”

躬下身来,阙让为湫洛仔细系好了披风的绑带,一边嘱咐:“殿下,雪天风大,您是群龙之首,小心着了风寒。”

湫洛直视着阙让,似乎是想从那份不甚真实的微笑里看出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直到阙让催促他回房,湫洛依旧不死心地问:“你当真,不曾对谁动过心?”

“不曾。”阙让的回答不带一丝迟疑。他收了那份毫不在乎的轻笑,便多了几分严谨的意味。

湫洛不再说话,只幽幽叹了口气。

这时,园外遥遥传过马靴踏雪的声响,听脚步声急促迫近,似是有什么要事。因为雪天寂静,故而这脚步声还未进园中,已经分外清晰。

“这是谁?”湫洛问。

“狼将军。”阙让肯定地回答。

果然,阙让话音刚落,便见狼穆腰间挎剑,一身轻甲跨步而入。见湫洛就站在中庭,狼穆也顾不上行礼,便急道:“太子殿下,楚国亡了!”

“什么?!”阙让显然吃了一惊,“这么快?”虽然早就料到秦王必会破楚,可这至关重要的一役,竟会在年关来临。

湫洛眉头微动了动,显然是听进去了,但却没有只言片语,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没有看狼穆,只是用手接了一片落下的雪花,看雪瓣融在掌心。使然幽幽问:“主帅可是王翦?”

“不错。早先李信、王贲先后带兵二十万,被项燕二十五万军甲击破,而后王翦挂帅复出,亲率六十万大军破阵。短短不到半年时间,王翦军队数月间屡次出营挑战,楚国五战五积皆败,中军大饥,五十万大军被活活拖死。”

五十万大军啊,狼穆一想到这里便觉得秦王之可怕。他的铁蹄冷血无情,这数月来的战果,每日都会有人秉承到狼穆这里,这燕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秦国杀戮的狠戾和快速。

然而,湫洛只是静静地听着,面上平静得似乎与他无关。等狼穆将战果诉清,湫洛忽然凉凉地笑了:“枢,你听到了,这战局果真与我当初推测得一样。你……输了。”

“可是,”湫洛心里,好难过,“你输了,谁又来兑现那个赌局的承诺呢?”

枢……你欠我一件事。我要你活过来,告诉我这只是一个玩笑,好不好。

枢,你这个骗子,你还答应我一件事呢,可你却没有兑现……

湫洛转过身去,不让狼穆和阙让看到他此刻脆弱的表情。太子府外,爆竹声阵阵,将整个边陲之地闹出一片乱世繁华。

“狼穆,”许久之后,湫洛忽然开口。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极度冷淡和沉静的声音道,“传令三军,今夜之后加紧演练。燕国与秦国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46.

公元前222年,开春。秦国正式对燕宣战。

大将军王贲奉命披甲,挂帅辽东,秦王阵前督佐,气势如虹。

同年,燕王喜正式册封公子湫洛为新太子,接手前太子丹一切军务;加派二十万军士驻守前线,以供新太子调遣。

秦军远征而来的当天,燕国统帅湫洛拦截秦军于中山国旧址。两军相会于荒地鹿鸣山脚,依照惯例,进行交锋前的祭天。

是日,秦王亲临,主帅王贲左邻,军师扶涯为右座;燕国湫洛银甲前来,仓砺为左将军,狼穆为右将军,阙让军师其后,连同亲王空流一并。

在双方遮天蔽日的旌旗影中、在高悬的免战牌之下,时隔大半年,湫洛终于再次见到了秦王。此时的秦王容颜如故,没有着战袍,只是一袭玄青色的帝君华服,身段颀长如松,器宇轩昂;一双剑眉凤眼,冷如寒霜。他端坐在蹑景之上,辘轳长剑斜跨腰间,按剑在侧,睥睨江河——只是,他眼底看着自己的那份缱绻消失无形,取而代之的,似乎是一种陌生的违和感,和刻意冷淡的距离。

湫洛看着秦王熟悉的容颜和陌生的神色,心头像是被狠狠地腕了一刀。原本他想去问秦王,那倾军来迎的话还算不算;想问他,为什么要杀了枢。可是现在,看到他那副绝情的神色,湫洛便知道多说无益。

他明白那个眼神的含义——因为自己的背叛,秦王已经不要他了。

在湫洛大量着自己的时候,秦王也同样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湫洛——他是否憔悴,瘦了没有,有没有受苦——可是,秦王心里明白,秦燕十万大军都在看着他们,这当中,不乏觊觎渔翁之利者。

所以,他只能这番冷淡,因为只有短痛,才能保湫洛在那边的性命安全。

不着边际地观察了一下湫洛身后的众将,不出所料,那个曾假扮侍卫的细作的狼穆也在其中。只是,他现下在意的屠岸澜不在。

秦王只消一眼,便已明白了局势。也因此,他更加为湫洛担心。他不能再用巧取豪夺将湫洛保护起来,只有让湫洛自己看清局势,又不触动伺机之人,才是完全的办法。因为,他绝对不能再失去一次湫洛了。

湫洛,你要好好保自己周全——秦王在心里说——朕,一定要尽快将你接回来。这争夺天下,并非你想象的那番撑血杀敌,要的是踩踏别人尸首的狠戾。

而你太善良。

秦王强压住将湫洛押进怀里的冲动,只是淡淡勾起一个带着残忍的、嘲笑意味十足的微笑。他翻身下马,走出军队三步,立即便有随军的小厮拜上来,跪送一樽祭酒。

秦王将辘轳长剑横在面前,高举在空中,以雄浑的声音大声颂祷词道:

滚雪江河寒鹰啼,

铁衣崆峒向披靡;

百丈忠名,

千里白堤,

壮士戎马腾烈蹄。

“日月玄黄,天地洪荒!”秦王放下长剑,举起酒杯,朗声道,“朕,大秦正主,蹑足天下!谨以阵前一杯酒,上祭战神天宇,下祀三军将士!”

言毕,将一樽酒洒在足下地上,身后千军万马立即传来如雷滚地的助威呐喊。

燕军那边,湫洛一身银甲如月辉。他听闻秦王出口祭词挑衅,也不示弱,同样将利剑出鞘,以示三军。那柄剑,是丹生前最喜欢的佩剑“初霜”,白刃银柄,削铁如泥。

燕军阵中层层威胜之声起伏,湫洛上前出阵,合着这种呐喊,扬声道:

踏风山岛残枭迹,

枯骨行魂埋故里;

一仗背水,

万民社稷,

挥军金戈斩前敌。

湫洛亦在阵前洒下一杯烈酒。酒落尘埃,仅剩一片殷湿。他端立如松,战甲披霜,已然褪尽了当年的一切——无论是柔弱、怯懦,还是出脱的稚气——唯有那份执拗愈发变得刚烈。竟连同那弯柳叶眉,也凝练成仞。

秦王虽早已想到湫洛会有所改变,但终究还是在心里有些惊异。

反唇相讥的词句,秦王听出了其中的恨,可是,恨便只能让他恨,即使再误会一次也好,总好过让湫洛丢了性命。

诗词是心灵的写照,纵使战场上的气势可以装出来,可是那番词风,却是唯有心已经变得坚强的人,才能吐纳得出的。湫洛这祭词刻意与自己对仗,一点都不像当年在温泉的时候那样迤逦温切,而是坚定雄浑。想到这里,秦王唇角微微勾起,朗声道:“公子湫洛!你果真成长了,朕倍感欣慰!”

47.

湫洛此时已经祭战神众军完毕,翻身上了马。他端坐马上,面色毫不动容:“秦王!本王已经接手燕国众军,这‘公子’一号已经是过去时了!”

湫洛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铮铮清泠,只是刻意压低了,显出死板和疏远来。

秦王此时的心情,竟有些像是看着自己皇儿的蜕变。他很高兴湫洛能够比以前更具实力,只是,希望自己接下来布的局,湫洛能够接受得了。

湫洛,对不起,朕会保你周全。

秦王在心下思定,便振臂一挥,五十万大军立即阵呼如雷,响彻洞天。秦王在这一片如山的呐喊中,捩转回阵。当两列人马为秦王让出道路时,便露出军队之后金沙挂幔的天子銮驾。八名随军宫女娉婷而立;銮驾的正前方,湫洛看到池影正蹙眉看着自己。

那副欲言又止的担忧表情,让湫洛想起以前神武殿的生活,那个时候,池影总是巧笑着为自己讲秦王的事情。

见秦王稳步过来,池影为秦王躬身打起銮驾垂下的帘帐——湫洛发现,自始至终,池影都是以一种心怀愧疚的神色,注视着自己。

终于,当帘幕缓缓升起的时候,湫洛终于读懂了池影神色中的意思。顿时间,他只觉得天崩地裂,耳畔轰鸣——

在玄青的重重帘幕之中,天子銮驾之内,厚重的锦被里还裹着一人!

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未及束发,长发垂肩;少年没有穿衣,只是用锦被裹着,露出一截玲珑锁骨,透出稚嫩却媚骨天成的模样。湫洛再细看时,只见那少年柳叶细眉,唇瓣如樱,居然在眉眼里有几分像极了自己!

少年见秦王过来,向旁边缩了缩,让出銮驾大部分空间;秦王长袖一挥,落座少年身边,顺势就将他揽进怀里。锦被略有滑落,湫洛一眼便看见,少年身上斑驳的欢爱痕迹。

呵,原来他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品。湫洛的心彻底沉滞谷底。

看着秦王怀里的娈童,湫洛忽而就觉得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只是,那孩子比自己更乖巧听话,他眉眼中的那份唯唯诺诺,不就是秦王最喜欢的顺从吗……

当年百官看到自己如此偎依,竟是这种心情:如看好戏一样,带着嘲弄和鄙夷。

湫洛正恍惚间,忽听见狼穆在耳畔低声道:“少主!”

他这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秦王已经摆开了军阵,静待这边回应。湫洛沉了心思,仔细看阵,便见主将王贲跨马在前,守住开门,身后军队环成一阵,竟像是杀敌其内的落虎阵。

“好狠戾的阵法。”湫洛低声说。

“少主认得?”

湫洛轻轻点头:“是‘落虎阵’。我曾在书上看过,却不想真有人记得完整的阵势。这阵法只留一将,放开开门,诱敌其中之后,围内绞杀;却偏偏留一生门,予以生之希望,令围困的将士只想着逃生,使得军不定心,最终被围困杀戮。落入其中,纵是猛虎也不得脱,故而又名为‘落虎穴’。”

仓砺听了,冷哼一声,大刀一横,浑厚的嗓音喝道:“秦贼无耻,待仓砺大爷前去破它,取了主帅首级,为太子殿下补补身子!”

仓砺说罢便要拍马,却被湫洛拦住:“不要轻举妄动!听我调令,分兵而行。”

仓砺本不信这个邪,但湫洛既然已经开口,他还是知道轻重,只得随湫洛回阵中,听候布阵安排。

而在对战的另一方,秦王拥着浅儿,邀观燕军阵营,湫洛的一举一动都尽收他眼底。秦王知道,这落虎阵湫洛是见过的——神武殿的兵书,湫洛看过多少,他都知道。可是,书上对此也不过草草带过,究竟什么布阵列法,湫洛却是不知的,更罔论破阵了。

“湫洛,”秦王将手探进怀中人的锦被内,用力揉捏着胸前红肿的蓓蕾。他捉住浅儿的脸颊,对着那张与湫洛神色相似的脸颊,眼底却是无情,“让朕看看,这半年里到底有没有长进。”

“唔……”见到湫洛的第一眼,浅儿就知道秦王将他当做何人了。此时,他承受的是秦王对那个人所有执念。浅儿被迫望着秦王,泪眼唤道:“陛下……”

秦王根本不予理会,只是以孤冷的声音道:“湫洛,出手吧。”

随着秦王最后一个尾音落定,轰响的擂鼓和着喊杀声划破苍穹,燕军旌旗连风滚动,骏马足下踏起漫天尘烟。在飞卷而来的烟尘最前首,一骑银甲挂帅于前,权作首领,身先士卒杀入阵中。

守着开门的王贲将军依计未作过多拦截,闪开湫洛的剑锋,让他领着燕军入了阵中。

秦王当然不会以为湫洛是来自投罗网,他安静地看着,一如多个运筹帷幄的侵略战,他保持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冷眼观望着阵中的一切。

只见燕军杀入阵中之后,以一种防卫的阵势列开,与外围的秦军对峙而攻。而湫洛却未在首领应有的保护之中,却是仅领一百轻骑往反方向而去。

秦王瞬间便明白了湫洛的用意。

果不出所料,湫洛借着燕军掩护,竟是往生门杀去,却不是破阵,而是以退为进,杀乱阵营,将燕军的唯一出路堵死!

48.

与此同时,狼穆单枪匹马杀入阵东,连砍十数人,皆是马过人亡,拦腰截断。他却不恋战,策马而过,快如雷霆,瞬息间便取了东边首领的首级!而仓砺借势打南破阵,此时,被围在落虎阵中的燕军已有破釜沉舟之势,里应外合,南边的阵列居然被仓砺一柄大刀,生生砍出一个缺口来!

湫洛堵了生门,立即纵马回大军之中,引了自己的骑兵向西北突出。他身先士卒,仗剑于沙场最前锋,一身银甲染血成红。“初霜”宝剑寒光被舞得滴水不漏,狠戾决绝,每一剑下去,便是哀鸿遍野,封喉不闵。

军阵喊杀成片,流血漂橹,秦王的眼中却一直都只有那个一人。

静待之间,湫洛那柄通体素色的“初霜”宝剑寒光一闪,生生削下了西北守将的人头。

秦王看得不动声色,却还是在心里叹道,湫洛,你真的变了……

现在的你,领千军而不萎顿;砍敌将而不忌惮。不论你是否还如当初一般心境,可你的脸上,已经能够将恐惧隐藏。

双方共计六十万人马已经厮杀成一片,湫洛却弃了大军保护,单骑挺出,只朝着秦王这边而来。

秦王护卫见敌军主将前来,早是张弓搭箭,另有前后秦军赶上前来,准备将湫洛拦截剿杀。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秦王却抬了抬手。池影授意,连忙喝道:“都住手!”

一声清脆的女音,生生让几千护卫的动作都停在空中。湫洛并不与护卫恋战,策马奔至秦国阵营,然而却还是在百步开外被近身护卫拦住。

两人邀隔着百步,却已经是这些时日以来最近的距离。

秦王还是搂着浅儿,将怀中娇怯的人儿的身子随后把玩。湫洛看在眼底,眸中生出许多寒意。他抬手一仰,将一颗圆形的东西丢出去,不偏不倚,正掉落在秦王銮驾前方。

浅儿低头看了一眼,正是方才西南守将的头颅!他吓得惊叫一声,不由得向后缩了一下。秦王顺势将浅儿拥得更近,宽广的臂弯隔着雍容的锦被貂裘,将浅儿保护的密不透风。秦王唇角勾起弧线,一抹残忍的轻笑幽幽挑起:“别这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你吓坏朕的浅儿了。”

湫洛还是死死盯着秦王,一言不发,面前两人亲昵的样子,看在湫洛眼底却是分外刺痛——那个浅儿看到人头时的反应,和秦王拥着的动作,般般都与自己过去无疑。

湫洛忽而觉得,这就像是一个轮回,现在他只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看着从前的自己。而不同的是,这一切都已经与自己没有关系。

秦王还在眼前,却已经不是那时的秦王;而自己,也早就不是当时的湫洛。

秦王淡淡看了眼远方的军阵,冷峻的面目上生出些似笑非笑的表情:“断绝后路,背水一战。湫洛,你可知道,一招若错,燕国二十多万军士会被你葬送其中。”

湫洛没有接话,秦王淡笑一声:“呵,时隔不算久,湫洛,原来你也可以学的如此狠戾,不留后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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