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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 帝恋+番外篇——by暝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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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穆端立在吊桥中间,脸上没有丝毫惧色,甚至有着让人胆寒的嘲讽:“你们是秦贼最精锐的护卫,难道没有听过‘穷寇莫追’这个道理吗?”

“休要辩驳,速速投降!”领队根本不想与他交谈,张弓引箭对着他,厉声喝道。

“哼。”

狼穆冷冷一笑。忽然,他抡起染血的长剑,向着吊桥的缆绳直直劈下!

“你疯了!”领队大惊,一剑脱出手,正对狼穆胸膛。

强劲的箭羽深深没入了狼穆的前胸,他闷哼一声,手上却没有停,挥剑又是狠狠斩下。

“他要同归于尽!”一个精锐失声喊道。

同时,大惊失色的另一名弓箭手亦撘弓对准了狼穆。

然,这一剪终究没有射出去。

随着缆绳崩断的声响,这座吊桥轰然断裂。悲戚刺耳的马鸣和人喊混杂在一起,轰然坠入了千丈深渊。

狼穆在空中扬起无情的微笑,冷冷地看向和他一起坠落的追兵。随后,所有人消失在峡谷的尽头。

这支秦国最精锐的天子护卫,在这场追逐中,无一生还。

******

湫洛纵马在密林中穿梭了很久,前方终于豁然开朗。

刺目的光线从树干编织的黑暗尽头投射过来,混白一片,让人几乎睁不开眼。随后,眼前猛然一亮,一条宽阔的大路出现在眼前。那条路一半是幽深的谷底,一半倚着浓绿的山林。

当湫洛的眼前能够适应光线后,他怔住了。措手不及地勒住缰绳,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冰冻——

在那条路最开阔的地方、转角的平台空地上,是秦国的一队人马。

秦王高坐在“蹑景”上,按剑在腰,寒如冰霜的面容上只有一副逼人的冷冽。他眉峰微蹙,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湫洛。

“洛儿,你跑不了的。”秦王淡淡开口,那声音一片肃杀,竟让湫洛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也许是连马都迫于秦王的逼视,湫洛胯下的马不安地原地踏着步子,鼻息沉重。湫洛握紧了缰绳,尽量通过牵引安抚马儿;他毫不躲闪地直视秦王的眼睛,凄凄一笑:“是了,我从来都逃不出你的手掌。”

而后,那双满含水波的眸子垂下,落在自己毫无感知的双足上:“——可是,那又如何?你能给我的,只有伤痛。”

秦王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催马上前两步,轻声问:“洛儿,我们和好……可以吗?”

那是秦王从未有过的妥协,湫洛一瞬间想起来,那天在暖阳宫的浴池发生的事情。那时候,秦王听起来是那样的寂寞。

可是,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已经远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说得清的。

湫洛竟是哀哀地笑出声:“和好?已经太晚了。”

“只要你愿意,什么都不晚。”秦王凝眸于他,分外认真。这样的秦王,看得湫洛心都碎了。

然,爱得愈深切,便容不得一丝瑕疵,也因此恨得愈浓烈。

湫洛冷笑:“你记好了,纵然你夺得了天下,这世间并非所有都能被你都呼来唤去。”

“朕从未想过要将你呼来唤去。”

“可是,你却将我的家人、我的人生、我的国家玩弄在鼓掌之中!”

湫洛厉声反驳。

他淡淡看向秦王,无比决绝:“嬴政!我要的不是被你束缚宫中,而是一个对等的感情。你连这个都不明白,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爱?”

秦王沉默,只是眉头锁得更紧。

湫洛愈发逼得紧了:“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早已经恩断义绝!”

“……很好!”

秦王终于冷笑出声,沉郁的音色冷得吓人。他微微眯起眼眸,隐隐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可是,洛儿,你还没有弄清楚吧——你逃不了的。”

“我说过,不是你想要的,便一定会得到。”

湫洛眼底闪过一丝胜利的微笑,参杂了决绝和嘲讽。

秦王敏锐地将湫洛眼底的信息捕捉到,面上第一次闪过慌乱:“——不要!”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湫洛缰绳一抖,纵马跃入了山涧。这是枢的“飞翩”,千里良驹,竟是丝毫不带迟疑。

湫洛消失的最后,留给秦王的,是一个半带无奈和嘲讽的微笑。

秦王怔忪地看着山涧,青烟浮邈,幽邃无尽。那一跃而起,优雅从容,却又是何等的绝情冷傲,像是狠狠打了秦王一个巴掌。

手掌狠狠地攒在一起,指甲将掌心掐出血迹。秦王看着这片沉寂的山涧,许久许久,才沉声命令道:“搜!”

一名随从立即跪在旁边,“陛下,这山涧无处可下,唯有绕道从下游底端追溯,等到达山底怕也是两天之后,根本不可能有生还……”

“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秦王冷眉一凌,冷冷地道。

“诺……”随从连忙退下。整片空地归于沉寂。

湫洛,湫洛……

秦王忽然失声而笑,他高坐马上,任风吹乱了额角碎发。战场驰骋数年,宫中人心叵测,却从不曾有谁,让他如现在这般无力。

湫洛,你连死都不愿意和朕在一起吗?

在你的眼里,朕到底算什么?

背对千军万马,仰起头,一代君王终究还是忍住了眼中的清泪。

04.

初夏的夕阳余晖透过树叶的间隙,投下斑斑驳驳的疏影;蝉音纷乱,混着鸟鸣啾啾,分外显出周围的寂静。

隐隐地,一阵清越的笛音似有似无地飘过耳畔,像是轻纱笼罩的华光,一泻千里。

我……死了吗?

当湫洛的意识回来的初期,这是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本能地动了动身子,身体却无法传来丝毫的感觉。

所以,是真的死了吧……

否则,为何身体这样轻盈,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楚?

“别试着动。”

正在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传入耳中。笛声就此停住。

“你的身体还没醒来,不用担心,一会就好。”那个看似无意的声音传过来,罢了,又是笛声接续而来。

不知为何,这声音让湫洛安心不少。歇息了片刻,当他的意识又恢复了许多后,湫洛终于缓缓睁开眼——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树下,渐昏的夕阳微弱地投在林罅间,将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些浅灰色的不分明。

一位青衣的公子正闲散地坐在他上空的树干上,披着月白色照纱的青衣如同月色流波,随风流淌。那公子曲着一条腿,另一条微微悬在空中摇晃,半靠在树干上,也不知有没有看着哪里,却一直在似有似无地吹着湫洛未曾听闻的曲调。

湫洛的身子还是动不了,他只能仰视着树杆上的公子。这个角度湫洛看不到对方的相貌,只是隐隐觉得他和自己差不多高,身材虽也算细瘦,但露出的一节小臂轮廓,却让人觉得他有着匀称的肌肉线条。

那公子并没有看他,却突然开口:“清醒了?”

随着最后一个尾音吐出,月白色的纱衣亦翩然落下。青衣白纱的少年像是落地的蝴蝶,稳稳地降在湫洛身边。纱衣如翼,使然轻降。

年轻的公子手撑膝盖,自上而下,认真地看了湫洛很久,最后下了结论:“真是命大。”

湫洛这才看到,这位公子生得白净非常;他将长发歪系于肩,桃花眼波,风度翩跹。只是公子的发色并非黑亮,反倒有些营养不良的泛黄。然,这发色配了这样的公子,非但不是瑕疵,反而让人觉得舒适。

见湫洛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那位公子用手中的玉笛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下巴,用自言自语的语调道:“啧啧,你知道你又多命硬?——我走得好好的,你却摔在我脚边,吓死我了!”

湫洛到了这时,总算能挤出一句话:“我……没死?”

青衣公子听了,反而比他更吃惊:“死?有我在你能死?”

说完,用玉笛挑着自己的下巴,回忆道:“啧啧,你被树枝挡了好几下,最后又压在马上,这才保了五脏;只是你那匹马,都被你压扁了,整个就是一滩泥,都成糊状了!”

湫洛听到这里,心头一阵恶心,不由得蹙起了眉。

那公子以为他不信,竟然兴致冲冲地问:“不信?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马泥……我这辈子第一次见,摔得好扁呦,连头和尾巴都分不清了……”

“呕……”湫洛终于受不了了,干呕起来。

那公子一脸嫌弃地看了湫洛一眼,一副嘲笑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等湫洛恶心够了,那公子将玉笛插在腰间,说:“你别说话,我知道你现在动不了,但是,我还急着赶路呢。”

说罢,竟然将湫洛抗在肩上。

一路无话,事实上,湫洛身子委实虚弱得很,刚才醒来,也全凭着那位公子的笛声诱导。途上,湫洛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被结结实实地包扎成了粽子,也许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药,湫洛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触感。这副身子像是步入了休眠,只有神智是清楚的。

见他没事,青衣公子又让他嗅了什么,随后湫洛再次昏昏睡去。

一夜无话,几近破晓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一处林间小屋。青衣公子推开院落的木门,将湫洛放在床的里面,然后在他身边丢了一包干粮,又指了指床头的水葫芦:“你的左臂可以动了,饿的话自己吃,这里有水,渴了自己看着办。我要睡了,不要说话!”

说罢,那青衣公子便解了外衣,靠着湫洛在床边睡下。

片刻后,青衣公子转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直视着湫洛,认真地一边思考一边说:“如果要出恭,就在床上解决了吧,我醒来会帮你处理的。”说完,转过去蒙了被子继续睡。

湫洛哭笑不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所幸很快,那公子的呼吸就匀称起来,竟是稳稳地睡着了。

透过厚重的布幔窗帘,湫洛看到,外面天亮了。

几近中午的时候,忽然门外有了人声。湫洛侧耳听着,似乎是有人在外叫门求医。

“喂……”湫洛用仅能动的手指捅了捅那位公子,说,“有人找你呢!”

“哦……”

半天,公子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居然没有醒来。

门外的叫声愈发的大了,起先还是在外叫着,后来变成了拍门,最后,竟然直接破门而入。

“咚!”地一声巨响,门板倒在地上,一个大汉背着一个女人,旁边跟了另外一名男子,直接闯了进来。

“大夫!求您救救我家娘子!”大汉跪在地上,喊得声如擂鼓。

这样的动机,青衣公子就是睡得再熟也该醒了,可他偏偏用被子蒙了头,一声不吭地呼呼大睡。湫洛有些看不下去,毕竟救人要紧,正要开口,另一个男子已经抢在了前面:“大夫,您别睡了!若是再耽搁,人就要不行了!”

“是啊……”湫洛也说。

青衣公子终于被炒得不耐烦了,闷在被子里幽怨地吐了句“死不了”,继续睡。

“大夫!”大汉不死心,朗声又叫道。

05.

“烦死了,我要睡觉!”青衣公子将枕头丢在那人脸上,裹了被子继续睡。

“大夫,您今日是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大汉终于有了怒气,将他奄奄一息的娘子安放在一旁,挽起袖子就要冲上前来。

然而,当那大汉就要接近青衣公子的时候,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湫洛隔着被子,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人面色泛青,竟像是中了毒的样子。心下遂然一惊,愕然脱口责怪:“公子,你就算不想救,也不至于下杀手啊!”

另一人见状,也是又惊又怒,冲上前道:“你干了什么!”

话音刚落,竟也是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这一次湫洛看清了,那青衣公子从被中探出了两根手指,似乎是在瞬间丢出了什么。

“你……”

湫洛还未开口,青衣公子这才懒洋洋地道:“假死而已,保那女人生命力,我醒了自会救她。”

“那为什么连另外两人一起下手了?”

“烦。”

青衣公子言简意赅的理由,让湫洛冷汗直流。

短暂的闹剧只是持续了片刻,整个房间又归为平静。湫洛怔怔地盯着空荡荡的房顶,脑中百转千回。

除了想着秦王和枢的事情,这位青衣公子亦让他倍感好奇。这是要怎样随性的人,才能对自己的病人先下了杀手,再医治他们?这样独自一人穿行的公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自信、又凭什么可以如此骄傲自由?

一直想着,直到夕阳西下,旁边才传来了满足的伸懒腰的声音。

青衣公子打了个哈欠,终于从被子里伸出手,撩拨了一下额前的发。这时,他的余光瞟到了地上的三个人,略有些不确定的问湫洛:“有病人?”

“……是。”湫洛冷汗直流。他不记得了?

“哦。”青衣公子淡淡应了声,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冠,这才饶有兴趣地踱步到三具“尸体”旁。

湫洛动弹不得,只好尽力斜着眼睛看他,问:“你记得他们吗?”

“不记得。”青衣公子老老实实地摇头回答。

“那你昨夜还说能救,不是看过了病才能知道的吗……”

“我自然是能救,”青衣公子鄙视地扫了湫洛一眼,蹲在那个女子身边,“只不过昨夜是真的随口说的,困得不行了啊——我可是最讨厌人家打扰我睡觉。”

随口……说的而已……湫洛哑口无言,完全跟不上这位公子的逻辑。

青衣公子倒是毫不在意,他蹲在那里也不知道干了什么,那个角度湫洛看不到。一炷香之后,青衣公子终于站起来,湫洛连忙问:“怎么样,到底能治么?”

“已经好了。”青衣公子回答。

“啊?这么快?”

“这种小问题,还值得我出手?”青衣公子从鼻子中冷哼出声,然后洋洋得意地聊了衣摆坐回床边,拎起旁边冷了的茶水,咕咚咕咚仰头酒罐。

一壶水告罄,地上的三人也醒了过来。湫洛惊得几乎合不上嘴,直到那三人千恩万谢的回去了,他还在震惊中无法回身。湫洛虽不算精通医术,但是也略知一二,刚刚那女子若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三人也断不会到这种荒无人烟的林中求医。可这位公子知晓片刻就治好了她,其来头不容小觑。

医好之后,那公子却也不收分文,只是取了一枚玉珏而已。湫洛在一旁开了,说:“这是诊费?”

“嗯。”

“我可没有美玉给你。”

“不要,”公子轻笑出声,“我医治别人,收取美玉作为谢礼;然而你是我捡来的,摔成这种程度却还活着,刚好可以作为练手的实验品。自己的实验品,不需要收取礼金。”

实验品……

湫洛额上顿时黑线。然而,这样自负的说法,却也昭示了青衣公子独一无二的医术。

“你到底是谁?”问题孕育在心中,湫洛脱口而出。

“你随便叫我什么都行。”青衣公子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兀自在收拾几样东西,看起来又要启程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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