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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 帝恋+番外篇——by暝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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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劳你费心了。”狼穆冷笑道。

此时阙让已经捆了湫洛,走过来,将一个东西奉在手上递与狼穆。泷药寒不用细看,只是瞥了眼描金的燕龙纹,便知道应是燕国调派三军的兵符。

泷药寒心里暗叹,没想到燕王居然能将兵符交予从未带军的湫洛。一代君王,纵是下一代再如何强大,也不该拱手将全国的军权都移交出去。这若不是对下一任储君的信任,便是果真燕室危在旦夕了……

狼穆并非泷药寒预料之中,露出欣喜之色,只是淡淡受了兵符,转头对泷药寒道:“秦王聪明一世,却终究逃不出情爱的束缚。一个要君临天下的人,是不应该有弱点的,而湫洛却成了他的弱点——他能派你来,说明他还在意着他的宝贝心肝,秦王若败,一定会败在湫洛身上。”

泷药寒讽刺地摇头大笑:“你错了!陛下不会败的,因为他并非是一个冷血的君王,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铮铮男儿!”

狼穆压根不信那些话,冷眼看着阙让用铁链将泷药寒死死铐劳,不屑地哼出一个单音来。

******

湫洛和泷药寒被铐在太子的寝室。此处因为是太子居所,平素就没有下人敢随意进出;加之府中上下被严令不许打扰太子和将军养伤,反而成了最不惹人怀疑的地方。

此次被囚,对泷药寒来说完全是出乎意料。战将被俘本就是奇耻大辱,他还是主动缴械投降……在心里将狼穆骂了上百遍,泷药寒也不闲着,上下打量着这里的环境,谋划着出逃的计划。

湫洛已经放弃了挣扎,凭他的气力,也无法挣开那些锁链。此时,他将头仰靠在床柱上,透过窗纱恍恍惚惚的光色,看到外面已是半点黄昏。

一树的枫影绰绰,在夕阳余晖的暖色里,投射于窗棂之内,分外显出几分孤寂来。

“……对不起……”湫洛将唇微微开启,却是停了许久,才淡淡吐出这句话来。

“嗯?”泷药寒原本正在四处乱看,听到湫洛突然说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含含糊糊地发出来一个无意义的单音字。

湫洛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蔽了秋水般的眸色,像是描绘在灰布上的挥墨,透出一种沉漠之色:“都怪我不好……偏要来,说什么担心空流,都是借口。我明知道我只会添乱,却还是……却还是这样自大地来了。我自己如何倒是不提,却连累你……”

“说什么呢,”泷药寒此时倒是更显出江湖义气来,若不是双手捆着,他定是要将一柄折扇抖开,再合上,最后一下敲在手心的,“我可是奉了王令来的,若是不保护好你,才是我的罪过。况且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是旧交,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算得了什么!”

略想了一下,泷药寒还是不死心地补充道:“哎,不过你也太弱了!要是我,早把那个笑面狐狸剥成狐裘了!”

湫洛明知道泷药寒这是在故意逗他开心,想让他不要多虑。可是,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要他如何不多想?

“小王爷……”

湫洛微微转过头,似是冲着泷药寒,又似乎不完全在看着他。湫洛只是以一种满含了落寞的神色,用低柔无力的语调缓缓“陈述”一个问句。

“我……一直以来都这么固执,固执道惹人讨厌了,是吗……”

“说什么呢,就是这样坚持自己想做的事的湫洛,才可爱啊。”云听笛恨恨地摇头,将铁链都晃动得一阵响。

湫洛苦笑,闭上眼睛,重新靠会床柱上。他看起来疲惫非常,这个小小的身子,是要如何独自一人应付这些事情?泷药寒不由得这样想。

湫洛似是自言自语般地说:“若不是我当时执意相信狼穆,便不会被一步步套入全套;若不是群殴执意要去送葬,惜琴就不会死;若不是我执意与秦王对峙,也不会被逼逃走;若不是我执意要枢帮我逃走,他也不会被狼穆避害;若不是今日我执意要来,你也不会被俘……

“千错万错,我不该亦步亦趋地走进别人的圈套,却甩开了最亲近之人的手……

“是的,我不是不恨秦王杀了惜琴;不是不恨他在月华殿的种种行迹,可是,细细算来,却是我的罪过大于他。

“我伤他,竟比他伤我更加无形、更加无情、更加无心……”

泪泗横流,非关现况,只为一生苍凉。

他总说秦王不懂爱,可是,他自己又知道什么是爱吗?

他原本以为,两个人在一次,举案齐眉,情意缱绻,便是爱了。可是,秦王的出现,却将自己的想法彻彻底底颠覆。

伴君左右,不是软语呢哝,却也是倾尽天下……

“秦王……你会恨我么……像我当初恨你那样,恨我入骨?”

湫洛朱唇微颤,紧握的拳头,居然掐的生白。

“秦王,你们都做了这么多伤害彼此的事,却到底,是爱不得、恨不下……可是说到底,究竟是你恨我多一点,还是我恨你多一点呢?”

“呵……我怕是,再也无法知道这个答案了吧?”

望着最后一点夕阳沉影,湫洛的叹息,却比覆压而下的夜色更加沉郁。

“秦王……政……”

湫洛冷风骤起,吹得窗棂一阵抖动,连画屏上的影响,都似乎要晃动起来。湫洛一遍遍、一遍遍地反复呼唤着那个,在心底让他百感交集的名字。他这一生的爱恨悲喜,都是为他而生,纵是远在千里之外,他也能听着那个人的名讳,痴痴地描绘着他的眉眼。

万里风,千里梦,迢迢一路,不过空蒙……

惊回首,冀何曾,别过故人,难续山盟……

“秦王,政……政……”

“秦王……是你,恨我多一点吧……”

仿佛是和着午夜梦回,在凌乱的风中,枫树枝桠斑驳交错的剪影下,披着一天沉下的余色,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音尾扬起似有似无的叹息,继而,是沉声开口:“……湫洛,朕从未恨过你。”

湫洛似是浑身僵硬一怔,带着不可置信的震惊,缓缓回过头去——

在不知何时被轻轻打开的门扉之间,卷着狂风的猎猎衣袍,一袭文龙玄青大髦裹着那英武非凡的君王,似是天降的戏法,赫然凭空出现。

湫洛激动地嘴唇微微颤抖,他本想将一腔幽怨诉诸,却再难言语,只能在这片唯有烈风的月下,任由两行泪水默然泻下。

许久许久,他才仿佛是遥隔了镜花水月,多雾重山,不可置信地始然开口:“秦王……是你吗……”

秦王掩了大门,将肩头玄色的披肩解了,稳步走上前来。他虽是脚步稳健平缓,却悄无声息。

一剑劈断锁链,秦王用大髦的披肩裹住湫洛,将这个思念了百转千回的身子紧紧拥在怀里。他捧着湫洛柔软如黑锻的乌丝,以一种深情而又疼惜的沉郁音色,喃道:“是朕,湫洛,是朕。不要怕,朕一直都在看着你。”

无论你走多远,朕的眼睛,都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你……

久违了的拥抱,秦王的胸膛如记忆中一样的温暖厚实。只要秦王在,就仿佛一切事情都可以得到解决,仿佛所有的困扰都会被拒之门外——这样的怀抱,却因为诸多无奈和执念,被自己生生的错过了多年。

60.

短暂地温存之后,秦王还是狠下心放开了湫洛。他知道,现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秦王走到泷药寒面前,辘轳长剑寒光一闪,将捆住泷药寒的铁链斩断。后者被解除禁锢,连忙单膝跪在地上,叩道:“谢陛下。”

秦王冷眼看了泷药寒一瞥,淡淡开口:“事后再问你的罪——先出去。”

“诺,”泷药寒起身,将佩剑插好,静观屋外片刻,说,“狼穆得了湫洛的兵符,现在应该正往四处调兵。大军一时半会儿不会到,我们还有筹备的时间。”

秦王先前一听说湫洛被抓,便猜到狼穆应该已经得到了兵符,也不奇怪,只是微微颔首,面上看不出一点心思。

泷药寒此时已经先一步开了门,小心查看了周围的情况,这才冲里面点头示意。

秦王捩然将湫洛打横抱起,后者脸色赧然,轻道:“我自己能走。”

“别说话。”秦王低声命令道,只是这次却没了以往的蛮横,只是温柔中有些不容反驳。湫洛只好噤了声,如当年那样,任秦王抱着自己去往任何地方。

出了太子别馆,便常有些家丁在巡逻。泷药寒一直担当着探路者的角色,确认了安全之后才让秦王通过。

这太子府中安插了不少狼穆的眼线,因为他们走的是暗路,所以难免有一两个遇上的。然而那些人都来不及开口,便被泷药寒摸上去,一剑见血封喉。

“原来,我竟然每天被这么多人监视着……”湫洛看着地上的尸体,心里莫名的失落。

“朕上次来就已经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不相信。”秦王并未低头,可湫洛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有泷药寒开路,秦王指点,三人很快出了太子府。太子府后,便是一片竹林,穿过竹林就算到了安全地带。

竹林并不是很茂密,此时已是月上梢头,竹林中点点清风似有似无,偶尔间或的一两声低沉的声响,似是什么夜间的动物发出。远处的农家偶尔传来遥远的三两点犬吠,但很快也归于平静。

这样的夜,静得像封冻了的水一样。

泷药寒还是走在前面,夜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踩在落竹叶上的轻微声响。

忽然,湫洛感到秦王抱着自己的手臂上一紧,紧接着,秦王以极快而压低了的音色对泷药寒道:“快退!”

话音刚落,秦王便带着湫洛陡然捩转,退向一边。泷药寒反应稍慢,但也是以最快的速度撤向另一边——还未站稳,一连串削得很锋利的竹篾就夹着阴风飞来,接二连三地没入泷药寒脚边。

泷药寒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部,总算是没有受伤。等确认了竹篾不会再有,他松了口气,骂道:“可恶,吓死本王了!”

湫洛对此仍心有余悸,他抬头问秦王:“你怎么知道有陷阱?”

“刚才有机括运作的声音——本来这就是狼穆的地盘,带着你,朕自然是倍加小心,”秦王说话时,却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他蹙眉淡淡地环视了一圈周围,脸上的神色没有和缓,相反更是凝重了,“我们,可能已经被包围了。”

“什么?!”湫洛眉色一凌,浑身都紧张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周围,可除了稀疏的野竹在夜晚的幢幢黑影,他什么都没看到。

泷药寒也一遍警戒着,一边靠过来,问:“的确有些安静得异常了——陛下觉得有计?”

秦王没有答话,闭上眼睛,似乎是在静静聆听着什么。

然后,他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敏锐信息的猎豹,陡然间睁开了眼。借着凝华的月色,湫洛有一种错觉,秦王在此刻,眼底忽然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灰色的杀意。

大风,骤然卷地而来。秦王迎风而站,衣袂飞扬。他以一天长风为翼,忽然朗声道:“狼穆!既然来了,就现身吧!让朕看看,燕王喜和‘凰剑夫人’的嫡子风姿!”

雄浑有力的铮铮音色,借着夜风响彻在竹林之中。影影幢幢叠次折返,使然消淡成风。

短暂的沉寂之后,某处传来脚步移动的声响;继而悉悉索索,从夜色里渐出许多人影。

也许是此情此景,那些卫兵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像是午夜的鬼魅。

狼穆一袭墨蓝短衣,束着的紫金腰带上,一柄暗刻凤凰图腾的细剑格外显眼。他手似有似无地按在那柄细剑,似是开口询问,却听起来不带任何困惑:“没想到,秦王竟知道我的母妃?”

“凤为雄,凰为雌。当年‘凰剑夫人’以一技‘凤求凰’的剑式名动周王朝,我虽不过是五岁孩童,却也略有耳闻,”秦王将湫洛放下,借着黑夜做掩护,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遭的情况——

五十来名伏兵而已,若是想突出重围,应该不是难事。秦王下了这样的结论。

秦王拥着湫洛,怕夜凉风大,湫洛经受不住。他淡淡一笑,继续道:“只可惜‘凰剑夫人’这样巾帛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却被和亲嫁给了燕王喜,做了个地位不上不下的宠妃。自己身死异乡不说,还连累子嗣不得荣华,难成君子之仪。”

秦王将一席话说得扼腕叹息,即不辱了前人,言下之意,还反讽狼穆不忠不义。

这是心理战,被知道的越多,越处于不利的地位。然而狼穆不会因此受影响,只是笑道:“母妃虽风华之时偶有美誉,却也抵不上时光消磨,秦王竟能知道凤凰剑,可见也布了不少耳目。”

秦王眼底闪过淡淡寒光,口上却反常地谦虚起来:“不巧,这柄‘凤剑’正在朕神武殿的藏宝阁。”

狼穆脸色顿时间变了一变——“凤”在敌手,这雌雄不分便知,委实不是什么好彩头——可他到底身经百战,很快将脸色恢复如初。

61.

“既然秦王藏了‘凤’,今日还请秦王物归原主吧。”狼穆打了个响指,林中立即悉悉索索,传来一阵兵刃擦过剑鞘的响动。

秦王暗暗将湫洛护得更紧,冷笑:“你以为,这些人困得住朕?”

秦王话因刚落,却听得太子府邸一支烟弹直飞天际;紧接着,像是呼应了秦王的王令,一圈火把的光亮迭接而起,将整片竹林围在其中。橘色的火把像是一条蜿蜒的火龙,将秦王本就刚毅的脸部线条,映得半明半暗。

“这是怎么回事!”狼穆显然没想到秦王会在外面也设了伏兵,况且他早就命人查过,这方圆几里,并没有可疑之人啊!

秦王嗤之以冷笑道:“狼穆,便只准你在朕的帝都安插线人,不准朕也在你军中布设接应吗?”

狼穆自知棋差一招,却也不着急。方才只是小小一惊,他不是无胆无识的人,现在早已恢复镇定自若。相反,一丝嗜血的冷笑勾起在狼穆唇角:“秦王陛下,您可知道,纵是有千军万马也施展不得的感觉吗?”

不带秦王答话,狼穆已经回头,对身后命令道:“带出来。”

“少主!”

竹林影中,阙让领命走出。带他出现在火光可以照射的范围之内时,湫洛不由得心头一跳——阙让手中,反扣着的那个明黄色锦袍的孩童,正是空流!

“空流!”湫洛急得惊呼出声,正要挣脱而去,却被秦王暗下里一把拉住。连泷药寒也甩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过来。

“不要轻举妄动。”秦王极快却低声道。他还的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狼穆,朗声问:“这是何意?”

“很简单,一命换一命。”

秦王闻言,笑得更是如数九寒霜,满是嘲讽:“亏你在秦宫潜伏了这么久,朕还真以为你应该知道,朕只会在意湫洛的死活。”

“我知道,”狼穆踱步到阙让身边,回过头来,这一次,他的目光落在的是湫洛的身上,“不过,这要看你的小宝贝是不是也这样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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