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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 帝恋+番外篇——by暝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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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湫洛长视秦王,一字一顿,“我这就去集结皇子直属的军队;仓砺也有自己的一支队伍,待他醒来,我要重整军队,为秦王和燕国百姓而战!”

湫洛向前走了两步,来到秦王榻前。他低下头,在秦王眼睛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秦王,我……等你倾军来迎!”

湫洛言毕,捩然转身,一袭银甲璀璨如月华,映照出灼灼夜光。他跨步而出,这个时候,他比以往都更加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64.

人马的召集、军备的募资,都需要时间。不仅湫洛这边在紧张进行,狼穆那里也是连日不休。

然而,一晃眼十天过去,看着愈见丰壮的兵马,湫洛眉上的阴云却片刻不得消减。

十日,足以风云变色,可是,秦王的状况却是一点都没有好转。

秦国虽是对外宣称秦王无恙,可是封闭了消息的重重守卫之内,云听笛却一日都没有离开过龙榻。湫洛除了必须的巡视,日日守在秦王身边,甚至连办公的文书都放在秦王帐内。

每天夜里,当灯火斑斓只剩两人,湫洛都忍不住放下笔,跪在秦王塌边,哭着求他醒来。

他多么希望,秦王能如当日那样,在天际微微牵出一道橙光的时候,睁开眼睛,让他再看看那熟悉的剑眉凤眼、凌烈却不暴戾的眸光……

“秦王,求求你……醒来好不好,醒来看看我……我就在你身边……”

夜晚的湫洛没有白天的外衣伪装,褪去了一切的坚硬,他的心每一秒都是刺痛的。

忽然,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打帘而入的声响。仓砺在门口一个跨步进来,却还是因为尊卑没有直入,只是在门口立了一个军步,道:“殿下!”

湫洛连忙用手背偷偷抹了眼角,转过来。

仓砺是个急性子,他根本不等湫洛发问,急道:“大事不好!狼穆对外宣称太子叛国,投入秦军帐下,现已经发令兵符,集结到四十万叛军!”

湫洛早就猜到狼穆会这样做,也不算震惊,反而是对燕族皇室的动作很是诧异。他点点头,问:“父皇那边竟没有异议?”

“这……”

仓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本就是泛着铜色的皮肤,此时借着夜色烛火,看起来竟像是蒙着铜光。仓砺暗暗攒紧拳头,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这番模样反而让湫洛更加起疑。一种莫名的不安涌向心头,湫洛豁然站起来,冲上去揪住仓砺的衣领,厉声道:“怎么了,你说啊!”

“殿下……”仓砺略有躲闪,最终拗不过湫洛逼问的眼神,一狠心,说,“今天午时四刻,阙让领了狼穆的命,率二十万随军,联合潜伏在燕王室的阙家亲信,行了兵变……”

一听到“兵变”二字,湫洛的瞳孔瞬间放大。皇室风云,这淡淡二个字背后的腥风血雨,不用目染,也早便耳熟于心。湫洛顿时浑身无力,揪着仓砺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

仓砺只觉得,这个美得似是谪仙一般的太子,此时却像是骤然间萎顿了全部的光彩。

“父皇和母妃……”湫洛失了神地轻声问。可是,答案他早已经知道了,这么问,只是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

仓砺不忍心打破湫洛的希望,可是,他知道湫洛现在还有比幻想更重要的、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这个魁伟的将军将长刀一横,以示淀缅,横眉狠狠叹道:“陛下和皇后,已被叛军斩首于混乱之中,上都现在……一片火海。”

湫洛跌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

他呆呆地望着床上沉睡的帝王,忽然就想到秦王曾说过,他之所以征战天下,只是为了让短暂的战争结束更长久的牺牲。

“殿下,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我们必须要行动了!”仓砺上前一步,虽是口中恭敬,言语之间却不由得半点辩驳。

湫洛被仓砺这么一唤,恍若大梦初醒。方才的一切悲伤和无力,都变成燃烧的纷纷怒火。他猛然从地上跳起来,一把将剑架上的“初霜”剑抽出。

白刃寒光一闪,架前的案牍被生生削成两半。湫洛踏过残端的木屑,一双冷如寒秋的漆黑眸子,被浓重的血腥之气点染。他朗声对仓砺道:“传我令下去——即刻整军,出师擒贼!”

“诺!”

浑厚响亮的将军令,从深夜的主将营帐内传出,就像是生着风,在燕军皇家的亲率驻军中不胫而走,片刻便传达到每个士兵。

趁着夜色如磐,浓云如墨,真正肩负着燕国命运的军队,从荒地鹿鸣山的一隅倾巢而出,向着狼穆调集的大军营地,卷尘而来。

湫洛和仓砺并肩骑乘,骏马铁蹄生风;他们身后,大军声似浪卷,旌旗遮天。

湫洛敛气所有的神色,只是将面色伪装得寒意更甚。就连在湫洛身边的仓砺,也分明能够感受到湫洛身上的冷冷杀气。

“殿下,”仓砺纵马奔驰,几次抬头看了看月相,终于还是开口说,“您杀气太重,切莫因此浮躁了。”

“知道了。”

湫洛话音刚落,瞥眼便看到一侧的山麓暗影一动。那情形虽是风中树影,可湫洛还是心中生了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放缓马步,轻轻抬手,示意大队兵马听下。

“殿下发现了什么?”仓砺看了眼四周,问。

“狼穆是最谨慎小心的人,着四周应该都有他的暗哨。传令所有人戒备,我想,狼穆的大军应该就在鹿鸣山荒野等着我们呢。”

“诺。”仓砺明白湫洛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连忙传令而行。

果然,大军刚到荒地,远远就看到竖着燕体的“穆”字旗迎风招展。

狼穆一贯的墨蓝短衣,只是一身铠甲生金,比较当日自是威风不可同日而语。他腰间配着的“凰剑”,此时在月色里身姿绰约,更是贵不可言。

两军交汇,都是多年的积怨,湫洛连寒暄的冷嘲热讽都不想说。

狼穆最是知道湫洛的脾气,反而冷笑道:“太子爷——或许,我应该叫你一声湫洛‘皇弟’?”

“废话少说,”湫洛亮出“初霜”,遥指狼穆,“你这个弑父逆谋的不孝之子、不忠之臣,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直呼我的名讳!”

“啧啧,都是亡国的太子了,你还能这样趾高气昂地跟我说话啊?”狼穆轻舔唇角,月色之下,他的墨蓝衣袂、描金铠甲显出不详的冷色来。

65.

嗖——

毫无预警地,一只冷箭破空,直冲湫洛面门而来,却被仓砺一刀横空截成两段。仓砺挡在湫洛身前,压着愤怒的咆哮,喝道:“竖子!胆敢暗箭伤人!”

“这只冷箭是还给燕王室的,当年我母妃就是被此剑正中心脏!——而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复仇时间!”

狼穆尖锐而充满恨意的声音,才寂静的荒地天野显得更加刺耳。

伴着他的尾音落下,征战的号角连番吹起;兵器的声响如同投石入湖的涟漪,不可遏制地快速扩散开来,最后竟然充斥了整个听觉可触之处。

“杀——”

愤怒的咆哮之声,也不知是是为了壮声势,还是为了死去的燕国故主,让每一个皇室军队的成员都热血沸腾。

一切都恍如一场梦,短兵相接的那一刻,过去多少次出现过的死亡和杀戮,再次重现。

湫洛没有一丝的杂念,他的脑中,现在只有无休无止的挥剑。在这个漆黑的沙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来——活到他可以亲手杀了狼穆之时。

在湫洛的心底,这是一场无意义的杀戮,仇恨中心的两个人的恩怨,却扩展到了千军万马。

可是,这又是一场内战的对决,权利中心的两股势力,至少得有一支必须被抹杀。

这就是战争。

终于,湫洛还是与狼穆兵刃相见。两人拼死对决的那一刻,是狼穆无数个夜晚都能梦见的场景。

懦弱无能的主上,腐败荒唐的皇室教育,培养出来的只能是被自己追杀的步步退却的皇子。

湫洛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狼穆接连几剑,横批竖刺,找找狠戾密不透风,只把湫洛逼得毫无招架能力。而看着这样的湫洛,狼穆心中的恨不减反增。他手下更是加快,一夜华光让“凰剑”染血,耀眼非常。

狼穆愤怒地几乎是在咆哮:“就是你们这样无能的人,怎么可以安逸的生活!燕王只是因为我几句旁敲侧击的恫吓,竟然可以手刃亲生骨肉,杀丹瑾献首级——这样的皇族,怎么能不灭亡!”

“原来皇兄当真是被你……!”湫洛已是气得满目猩红,他顾不上受伤,只是放弃了防御,像是想要同归于尽般地捩转了剑招,狠刺而来。

狼穆没想到湫洛突变了招数,忙收了着,后退两步。但是方才只是他一时大意,很快便夺回了主动权。

“你们燕皇室做了太多不可见人之事,怎么可能还能昌盛!这燕国天下,我若不能得而报仇,要亲手毁去!”

最后一句话,狼穆越发地狠戾起来。

湫洛险险接下三招,怒而骂道:“你这个疯子!”

“没错!”狼穆竟不反驳,反而仰天大笑,“我就是疯子,可是,你们却对一个疯子为之奈何?哈哈哈——”

湫洛此时已经完全招架不住,而狼穆的攻击反而比之前还有狂乱起来。残忍的剑刃如同狼穆一颗愤怒而阴冷的心,毫不留情地落在所有破绽之上,让湫洛破开肉绽。

湫洛接连退却,侧眼看向四周,已经是哀鸿遍野——仓砺还在沙场另一边,拼死浴血奋战。而此时,被派去上都的阙让已经赶了回来,又一支援兵的到来,让仓砺的战况那里更是紧急。

踏着一地尽是燕国子民的尸骨,湫洛的胸口一阵痉挛:“你可知,因为你的私仇,让多少人蒙灾!”

“这都是你们这些贵族的罪业!”

狼穆此时一声大喝,竟是从马直奔而来,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竟是收起剑落,直指湫洛项上。

66.

湫洛根本没有躲闪的时间和空隙,他只觉得颈部阴寒逼仄而来;“凰剑”吹发而断的刀口之下,自己的颈部已经被划出一道血丝。

血珠舔着刀口,渗出猩红!

然而,就在湫洛生死一线,一只纯铁的飞箭忽然凌空而来,将原本飞身而来、就要削落湫洛首级的狼穆,生生截住。铁箭钉入狼穆肩胛骨,蛮霸的力道将狼穆上半身都掀得一仰而起,“凰剑”也脱手飞了出去。

湫洛也算是经历多次实战,此时他也不管是谁暗中发箭——就在“凰剑”离开脖颈的一瞬间,湫洛仗剑而起,将利刃狠狠刺入了狼穆的胸膛!

“爷!”

与湫洛刺入狼穆的裂锦声一起响起来的,还有阙让破了音的惊呼。

不远处的阙让本就是心焦狼穆,方才已经是极力往这边赶来;此时见湫洛一剑刺中狼穆命门,阙让也顾不得旁人阻拦,竟是好不防御、顶着暗箭明刀,就飞马而来。

湫洛心中早就是仇恨遮天,一剑刺中,却难解灭门之仇。他抽剑而出,一股温热的鲜血便从狼穆胸口喷薄而出,将他一身银甲染成赤色。

湫洛第二剑毫不留情地落下,却被赶来的阙让横空截下。

阙让那一枪像是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居然将湫洛整个大臂都震得发麻。

似乎是有益帮助湫洛一臂之力,又是与方才一样的铁箭,此时从湫洛身侧飞来,直冲着阙让而去。

可阙让根本顾不得落在身上的飞箭,那一箭深深没入阙让腰侧的同时,他已经丢弃了长枪,将马背上跌落的狼穆稳稳护在了怀中。

两个人同时种种落地,却是阙让垫在了狼穆身下。

湫洛此时才得了空闲,回头去看铁箭的来向——

这一转头,湫洛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一种悲喜交加的不可置信,让他邓然僵冷在原地。

只见,秦王端坐在“蹑景”背上,还保持了方才挽弓射箭的姿势。一双锐利的漆色鹰目,隔着雕弓和夜色,正遥视凝望着自己!

秦王此时虽然身披金甲,可是一圈圈的绷带还是在胸口隐约可见。然而蒙恬将军护驾左右,纵是沙场再混乱,竟是无人能够近得了秦王的身。

“秦王……”湫洛动了动唇。虽然沙场的声响无法将那句呼唤传达,可是,湫洛确信秦王读得懂唇语中的千百情思。

秦王的出现,将原本被愤怒遮蔽了意识的湫洛清醒了大半。此时,他多想丢了剑,冲到秦王面前,好好看看秦王的容颜,去亲手验证这是否只是一场梦。然而,现实却容不得他这样做。

在湫洛身后,阙让一边撕开衣角,极力压住狼穆胸口喷涌出来的鲜血,一边像是拼尽力全力地大声施令:“全面进攻!”

原本待命在外围的阙家军队,立即便得令倾卷而来。

秦王并不为这区区二十万援军所动,他缓缓放下张弓的手,像是沉淀了午夜最深沉的色泽一样,以比无边夜幕更沉静浓郁的音色,缓缓开口。他吐出的只有区区两个字,却比死亡之神的冷笑更加无情。

这是整个秦燕之战当中,最后一道王令:

“全歼。”

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场景,六十五万秦军像是山魈一样豁然出现,从四面八方涌来,在短短不到两个时辰之内,将全部燕国残留势力尽数剿灭。

——然而,无论这是多么惊心动魄或是实力悬殊的战争,在阙让看来,却只剩狼穆沉重的喘息声才是最真实声响。

在这荒地鹿鸣山的初春时刻,破晓的第一缕晨曦撕裂喧闹的夜幕,终于将战争以秦国的绝对优势画上了句号。

遍地的烽火狼烟,战血残痕,都在清明的晨辉中展露无疑。昨夜荒诞的激昂鼓声,而今却变成了一堆了无生气的尸骨。

浓重的血腥和焦土气息,让这个清晨看起来分外凄凉无力。

湫洛怔怔地环顾着周围的一片狼藉——就在几个月前,这里还是燕国边境最美的山麓之一。

一夜的激斗落幕,无论谁主输赢,留下的只有一片填不满的空虚。

湫洛手里的“初霜”剑不知不觉脱手落下。他红着眼睛,隔着数不尽的尸骨,直看向数百米外的秦王——此时的秦王,正沐浴在一天金色的照样里,未曾染上一丝血迹尘烟的金甲,在光影里熠熠生辉。

湫洛经历了这么多,此番一眼望去,看着晨辉里恍若战神的爱人,竟是百感交集。他哀哀地张开口,却是两行诉诸不禁的清泪先一步落下。

湫洛流着泪,苦笑说:“秦王,我……已经没有家了……”他缓缓开口,像是隔了百年的沧桑。

寂静的早晨,让湫洛的声音被无限的放大。秦王忽而就心底一阵空落落的生疼。他不顾重伤不能剧烈运动,纵马扬鞭飞奔而来,停的湫洛面前。

“谁说你没有家,”像是宣誓着一生的誓言,秦王以沉郁富余磁性的声音,字字铿锵:“朕的天下,便是你的家!”

英武俊朗的君王翻身下马,直视湫洛双眸,看起来比过去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真诚。

“湫洛,朕说过——若临天下,倾军来迎,江山为媒,君威为证!”

湫洛心头一动,连出口的声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抖:“……我记得。我也说过,我等你倾军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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