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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江红遍上——by长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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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转回到寝阁的时候,却猛然看见,岳飞竟然已经趴在我的桌子上睡着了,身上的袍子也滑落了一半,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想要将滑落的袍子给他盖好,刚伸出手,却不想他猛然惊醒,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神色有些茫然。

我颇为歉意的笑了一笑,道:“已经准备好了,爱卿过去睡吧!”

他站起身,脚下有些不稳,晃了一晃。

我伸手将他扶住,隔着衣衫,更感觉到他浑身绷的紧紧的。

心中有些害怕,他会将我的手甩开,最终却没有。在我的搀扶之下,躺到了隔间的床上。

用被子将他盖得严严实实,看着他颇为诧异的眼,对他笑道:“爱卿今夜就在这里好好歇息吧,朕让小桂子伺候你,若有什么事情,喊他就行了!”

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闭上眼。

也许是疲倦之极,只过了片刻,便听见他发出轻微的鼾声。

安下心来,站在他的床头,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看了他半晌,他的眉眼锋利如初见,只是颇为憔悴。

在心中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

被中尚有余温,我躺在床上,盖的被子,是他刚刚盖过的,上面甚至沾染了他的气味,枕着玉枕,以为自己忙活了这大半夜,会很快入睡,可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在想着,他身上的那些伤,恐怕疼的厉害。

听孙太医说,浑身上下都是伤,要是换做一般人,早撑不住了。

又翻了两个身,直到听见四更的邦声响起,才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听见邓公公那奸细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陛下,该起床了;陛下,要误了早朝了,随手抓起一个东西就朝他砸去。

安静了片刻,尖细的嗓音便再次响起,这次喊得内容又不一样,什么官家,再晚就来不及了;什么官家,不可贪恋温柔乡。

猛然从床上翻身而起,掀开床幔,朝邓公公咬牙切齿:“哭丧啊?朕砍了你!”

随即躺下,又安静了片刻。

片刻之后,尖细的嗓音又响了起来,我猛然跳起,赤着脚冲出床外,邓公公已经是浑身发颤,可还是依旧终于职守的喊着,陛下该起了……

洗漱完毕,在换朝服的时候,我对着还在发抖的邓公公微微一笑,道:“今天早上做的不错!以后也要像这样!”

邓公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臣……臣遵旨!”

等到一切都已停当,走到福宁殿殿外的青石板地上的时候,转过头对邓公公说道:“嗯,对了,吩咐下去,今天当值的,干活的时候都轻点,不要吵着岳都虞歇息!”

邓公公低眉小心的跟在我一旁,回话道:“回陛下,岳都虞一早就走了。”

我吃了一惊,停下脚步,问道:“走了?为何不来禀报朕?”

邓公公满脸委屈,抽了抽鼻子,道:“陛下那个时候睡的正香,臣不敢打扰……”

点了点头,有些怅然若失。

看来,他的确不喜欢我这个地方,我还是派人将他住的地方,再收拾一翻才好。

今日上朝,最重要的事情,自然就是关于封赏此次滑县之战的有功之臣了。

岳飞作战勇猛,大破金兵,是第一功臣,赏赐黄金五百两,白银一千两,绢一千匹,另进封为护国将军,提为殿前步军马司副都指挥使,掌管开封府留下来的那一万军马。

郦琼亦有功,提为副将,亦不能少了赏赐。

依次下去,凡是参战了的,都有封赏。

更有及时赶去救援的五千兵马和统领,各个都不能落下。

朝中的那帮人,这次倒是出了奇的一致,只提封赏,却闭口不提责罚之事。

看着他们避重就轻,一个个的上来给那些奉召出征的打圆场,我心中怒气渐涌。

特别是在孙傅说到什么陛下当恩泽天下,不可意气用事的时候,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话:“明日再议!”

下了朝,先去看过岳飞,让我颇为诧异,他的住处,也不知被谁已经连夜又整修过一翻,比以前更加舒适了。

看着室中温暖的炉火,以及他床上的绣花锦被,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去查一查,这是谁办的,这个人会办事,要提拔!

他的面色看起来好了很多,正靠在床头看书,见我过去,便要起来行礼,我忙上前一步,将他按下。

大概是碰到了他身上的伤口,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同他说了两句,告诉他,等他伤好,就不必再做我的侍卫了,让他统领城中驻军。

他面有喜色,出乎意料之外,没有任何推辞,只说谢陛下。

又坐了一会,叮嘱他要记得换药,更要记得吃药,好好养伤。

最后,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想了想,开口道:“鹏举,这次出兵,有多处不听号令,卿以为是该处罚,还是不了了之?”

岳飞抬起头看着我,想了想,道:“只有赏罚分明,才能号令通行!”

终于听到一个和我一样的想法了,我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朕也是这么想的,可恨朝中大臣,竟无一人有此见识,说什么国家用人之际,不宜责罚云云,听得朕心中很是气愤!”

岳飞微微一笑,道:“众位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都是为国分忧,陛下何须气愤?”

我见他笑,心中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亦笑道:“也是,犯不着为这种事情生气!爱卿你今天可吃了药了?昨夜在朕那里,恐怕睡的也不安稳,今天要好好歇息歇息,就别再看书耗费精神了!”

又同他说了一会话,怕打扰他歇息,便起身走了,走的时候,他又想站起来送我出去。

我见他行动之间,眉头便有些抖动,肯定是伤口还在痛。更是想起昨夜孙太医所说的话,他身受重伤,不宜乱动,应是磨破了嘴皮子,才让他放弃了要送我出门的想法。

回到延和殿,案头的折子已经堆成了小山。

一本一本的翻着,几乎有一半的折子,还是劝说,不要责罚那些未奉命出兵的守臣,更有四分之一的折子,是伸手要钱的。

刚看完找我要钱的折子,就看到了户部的梅执礼告诉我,没钱的折子。

看的气闷无比,连批都不想再批了。

却又不能不看,又看得两份折子,猛然眼前一亮!

我只是知道要赏罚分明,却无法引经据典,找出各种堂而皇之的理由。

然而手中的这份折子,旁征博引,论据充分,却又条理分明,将为何要责罚,罚与不罚会导致何种后果,都说的透彻无比!

看的我连连称赞,看完了之后,忍不住拍手叫好!

它说出了我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的话!

看了看上折子的人,一个名字赫然跳入我的眼帘——张浚。

43.送行

字迹清俊,干净。

内敛之中,而不失筋骨。

将折子拿起,在殿中走了两步,我知道这个人,却不知道,他竟然一直在汴梁城中。

这个时代,妇孺皆知的人有很多。比如岳飞,比如赵构,比如韩世忠,比如秦桧。

然而还有一些人,在关键时刻,起过关键作用,却很少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比如,张浚。

我知道他,自然也是因为岳飞的关系。

历史上,他曾经做过几天岳飞的上司。

绍兴七年,赵构原本打算将刘光世的部队给岳飞指挥,却因为这个人从中作梗,最终作罢。

而他,因为处理失当,导致了有名的淮西兵变,被罢官。

我对他的了解,仅止于这些。

沉吟了片刻,再看了看他上的折子上写的官名:太常簿。

是管礼仪祭祀的,官职很低,还不够上朝的资格,是以我从未注意过他。

想了想,告诉邓公公,去找这个人来,在湖心亭见驾。

二月初,还是很冷,不过已经有些黄色的叫不出名的小花不畏严寒的开在湖边。

湖边的护栏,已经重新修整好,坐在亭子中看去,泛着些青灰色。

湖心亭在禁中靠东的湖正中央,用石砖砌成的堤坝和岸边相连。我坐在亭中,将他递上来的折子又看了两遍。

等到再次抬眼的时候,就看见有人身穿青衫,头戴纶巾,跟在邓公公身后朝我这边走来。

等走到了跟前,他跪下行礼,我没有起身,将他的折子放下,淡淡的说道:“张卿平身吧!”

他缓缓的抬起头,在我看清楚他长相的那一刹那,愣了一愣。

皮肤白皙细腻,借着并不暖和的阳光,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容貌。五官分开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特之处,可是凑到一起,却清丽飘逸,一双温和沉静的眸子,将些须发白的阳光折射出犀利的颜色来。

从未想到过,朝臣中竟有如此超凡脱俗却又温和儒雅的人。

指了指早已准备好的位置,对他说道:“张卿坐下说话罢!”

他谢了恩,然后起身,坐下。

举手投足之间,从容不迫,没有丝毫局促。

邓公公又将已经煮好的茶送到他面前,他谢了恩,伸手端起茶碗,揭开盖子,吹了一吹,然后浅浅的尝了一口。

我一面看他喝茶,一面说道:“你上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现在想听你说说,具体怎么办才好?”

他缓缓地放下茶杯,站起身,躬身行礼,道:“微臣以为,赏罚不明,则号令不行。号令不行,则纲纪废驰,国乱之始也!今陛下对有功之人重赏,当亦对有过之人重罚,方能政令通行,无人敢慢!若听之任之,则天下不知有法,诸将不知畏惧,安能死力?”

我站起身,在亭中走了两步,然后叹了口气,道:“古人云,罚不责众。若是责罚过重,朕恐怕诸将有怨!”

张浚亦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拱手道:“陛下所赏,乃国家栋梁,能效死命之人;陛下所罚,不过庸碌之辈,何惧其怨?”

听到这句话,我笑了。

三日后,另外十处未出兵救援的郡县,守臣全部处斩,接替他们的,则是这次战役中,杀敌立功的人。

张浚擢为殿中侍御史,专门弹劾官员。

而朝堂上的反对此事的大臣,被我用张浚的话驳的哑口无言。

十天后,范致虚,王襄等带的十万大军抵达洛阳,与刘光世回合,十万大军压境,占据洛阳的匪寇不战而降,西京洛阳在丢了三个多月之后,终于重新回来了。

只是京师的米价还是在涨,已经涨的有些离谱了。

驻守在城外的军队,虽然已经严令禁止不准扰民,可却屡禁不止。就连将违反军纪的士兵斩了数十名之后,还是有人偷偷违反。

范致虚的十万大军,若是到了汴京,更加没有粮食供应,只得下诏,让其暂住洛阳,并命其为西京留守,经营洛阳。

下午时分,我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头,看了看一旁还是堆成山的折子,有些烦闷。

随意走出殿外,风并不如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冷了,想了想,对一旁当值的高公公说道:“老高,去准备准备,朕想上外城去看看!”

带着两名侍卫,沿着御街往南走。

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走的就是这条路。

那个时候这里空无一人,街上风雪漫天,现在两旁人流如织,瓦子酒肆热闹非凡。

御街上的红黑叉子嵌在地上,看的分明,马蹄打在青石板地上的声音,清脆悦耳,一径来外外城城墙,意料之中的,看到了他的影子。

夕阳西下,他站在城楼上,银色的盔甲折射出点点橘红色的光来。

我在城楼下勒马,然后下来。

他已经下了城楼,朝我疾步走来,见到我,行了礼,问道:“陛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看着他的面庞,早已恢复了往日的飞扬,一双眼睛,更加沉稳深邃,亦对他笑了笑。照例让两个侍卫帮我看着马,自己随着他一同上了城楼,一面走,一面说道:“朕在宫中觉得气闷,便出来走走,顺便过来看看你在做些什么,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他跟在我身旁,偶尔有城墙上巡逻的卫兵路过,朝我行礼,我含笑点头,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只听岳飞说道:“承蒙陛下费心,臣的伤已无大碍了!”

我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只听得到靴子踏在城墙上发出的踏踏声,他亦没有说话,跟在我身边,到了宣化门的时候,我猛然想起,那日自己登上此门,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金兵,当时,是抱了必死的信念的。那时在心中,想要见他一面,都是些遥不可及的梦想,谁承望今日,他竟跟在身旁,离我只有咫尺?

停下脚步,站在城墙边上,伸出手,扶着城墙,冰冷而坚硬的石头丝毫没有改变,看着远处苍茫的大地,橘色的太阳挂在抽出嫩芽的枯枝上。

转过身,看着身边威武挺拔,刚毅沉厚的他,对他说道:“鹏举,知道吗,第一次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朕就想,若是有一天,能和你一起驰骋沙场该有多好,哪怕只是做一个小跟班。”

他哑然失笑,看着我,问道:“陛下,这就是你的宏图大志么?”

我扬了扬眉,问道:“怎么?不行吗?”

他一笑,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知道他不信,不过,那是真的。他只知道,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两个月前,破城之夜;他却不知,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却是在二十多年前,还不认得字的时候。

过了一会,我收回投在远处莽原上的目光,对他笑道:“你呢?你第一次见朕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他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看着我,说道:“臣那时只是盼望,陛下英明神武,是个前所未有的圣明天子了!”

我低了头,过了片刻,抬起头来,看向他,问道:“在你心里,朕这个皇帝当得很糟糕,对不对?”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笑道:“陛下何出此言,虽然以前曾听过一些人评论陛下,可这两个月来,同陛下朝夕相处,臣知陛下,决不是昏庸无道之君!”

他的笑容,在夕阳中看起来特别温柔,说出的话语,也不似往常的冰冷生硬。他的眉目,晕染上了阳光的温暖,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在这一刹那,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人肯为了他卖命效力,至死不悔了。

若是他现在对我说,让我抛掉性命,随他上阵,我定然不会有半分犹豫。

他低头看着我,眼中满是希翼。

我朝他苦笑一声,道:“鹏举,朕本来就不是个好皇帝,弄得差点亡国灭种。圣明天子,这要求太高了,朕恐怕难以办到。”

他灿然一笑,脸庞映出一片耀眼夺目的光彩,熠熠生辉,对我摇头道:“陛下莫要妄自菲薄,臣与陛下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也知道,陛下一定能够做好!我大宋有君如此,实在是大宋之福!”

我低了头,想了半晌,他要求我做,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对我提要求吧。若不是对我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信任,一点点的亲近,这种话,他是肯定不会对我说的。

想到此处,便笑了,伸出手,送到他面前,道:“好!虽然很难,朕尽力不让你失望就是!我们两个,一个做明君,一个做良将,一齐收复中原,扫平天下!”

他看见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愣了愣,瞬间开怀大笑,也伸出手,紧紧的握住我的,朗声道:“好!”

走下城楼的时候,他跟在我身边,陪我回宫。

路程不长,我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比如,路过一株枯树的时候,说一说岳飞小时候在农村,春耕的事情。

路过一个宫女的时候,品评一下她手中抱着的白瓷裂纹花瓶。

在路过一群侍卫演习功夫的时候,又探讨一下昨夜新学的擒拿手。

更有遇见太子与公主玩耍的时候,抱怨抱怨小孩子不好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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