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不得不承认,这些事情是你应该承受的。”
瞪。
“你别忘了,你一直押送我来此,并且曾意图软禁我,在我被赶出魔教的这件事上,你是功劳很大的帮凶。”
望天。
“别看天花板了,什么都没有的。不如来说说更加有用的?”
宋逾尹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是更有用的?”
“比如……左岸究竟给你下的是什么命令,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变成单独押送我的?”
宋逾尹立刻死死地合上了嘴,摆出一张“打死我也不说”的脸。
皇韶杨倒也不生气,只是慢慢地小声地发出引诱一般的声音:“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你究竟是左岸的手下还是许帷明的手下?”
宋逾尹心动了动,可见是有些动摇了。
“你就那么确定左岸没有一点私心?诶,我派出的探子回报回来,说我离开还带走了什么镇教之宝?你一直盯着我吧,我自顾都不暇了,还有什么空挡去偷什么镇教之宝?要知道,我直到被你们弄出魔教,可一直没听说过有关那东西的消息呢。”
宋逾尹一惊,问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说……左护法,会背叛教主不成?”
皇韶杨冷哼一声:“也许,你可以等许帷明死了以后再去印证。”
宋逾尹咬牙道:“我还得想想。”
皇韶杨点点头,阴阴地丢下一句:“你有的是时间可以想。”
只是不晓得,许帷明能撑够多久的“想”。
皇韶杨倒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带着暗卫杀回魔教,可一来,他对魔教地形不熟;二来,魔教教众都对他有敌意,偏偏碍于许帷明,他又不可以对这些人动手,若是这个弱点被左岸捏住,他的行动将大大受限;这第三么……他还在生气。
时间已经不晓得过了多少天了,许帷明竟然连个探子都没派过来。
皇韶杨也不晓得什么缘故,这些日子老是心神不宁的,所以即使是这些平时可以一笑置之的事情都没办法无视,通通都要发火发个痛快才成。
而在魔教,许帷明也并非他想象的那么不在乎自己。
接过属下传上来的的报告,许帷明点点头,慢悠悠地道:“这个雪弥,加入我们还不久吧?行事倒是爽快,隐蔽得也不错。”没错,雪弥也是魔教的一员,正逢皇韶杨被误打误撞送到长安街,于是雪弥那时便顺水推舟对皇韶杨暗中保护起来。这便是皇韶杨那天为何能如此顺遂地离开青楼的缘故。
至于皇韶杨最近的反常表现么……
许帷明执笔的右手手腕一抖,立刻在光滑的纸面上甩出了一道潇洒的痕迹,那是楷体优雅的三个大字:
许帷明。
而那命令很快便被他合上,用秘密管道丢给了执行人。
左岸绝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过这个命令,因为除了魔教教主和这些探子,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群了不起的亲卫。
而他若没有猜错的话,左岸这是……
要夺权了。
第十六章:乱麻(一)
十日后。
一个黑影默默潜入了魔教许帷明的书房。
书房外万籁俱寂,书房内灯火通明。
只是,虽然光彩熠熠,房中六人,却是一个字都未曾吐出。这安静一直持续着,直到被这个闯入者打破。
“右离,你终于归了。”许帷明阖眼,松了一口气。
右离没有多说他话,开门见山地道:“那信是你亲笔么?卿用要夺权?谁支持他?”
连三个问题,一时倒让六人不知从何答起。于是许帷明便朝第五窈示意了一眼,她连忙走到书房书架前,从隐蔽处里抽出了一本簿子,又看了许帷明一眼,许帷明点头,她这才缓缓念道:“十月八日,左卿用出山;十月十三日,左卿用与五毒教教主左桐在黯然山山中亭会面,随行者只有五毒教教主左桐的随从,左卿用未带一人;十月十八日,左卿用回到教内,向手下秘密下了个命令,我问过了,是寻访他手下弟子宋逾尹的踪迹。”
“宋逾尹这人我们也查过了。”博水夭道,“他是和那皇公子同一个时间不见的。”
此时,雷曜插了句嘴:“有人见过宋逾尹驾了辆马车离开,马车中不知道是什么。”
事情指向了对宋逾尹不利的一面。
可齐风谣忽然开口为他说话道:“虽然这宋逾尹一直为左卿用培养,可我看他仍然是对教主忠心耿耿的。”
许帷明看他一眼,问:“你的意思是……”
“找到他,使他为教主您所用。”
许帷明皱紧了眉头,毕竟这只是一枚小卒子,在他看来,并无甚大用处,仔细思量了半晌,忽然看向唐赤遥,道:“小杨的消息,你探着了吧?”
唐赤遥左右看看,见没人要替自己答话,这才不乐意地撇嘴道:“在汾城长安街一家青楼,自有雪弥监视着。”
许帷明点点头:“能不叨扰到他便是最好了。右离,你聪明,自然知道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情了吧?”
右离笑了笑,道:“我不过是个洗地的,当我不存在便是。”
许帷明勾起嘴角:“好,那便回去准备吧。五大堂主,我日间便嘱咐过你们的,别忘记了。”
众人点头。
右离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许帷明不是没有看到右离向他比出的手势,只是……他也只能装作没有看到了。
汾城,长安街,青楼。
“啊!!!!!!!!!!”惨叫划破黎明。
惨叫的自然是常安。
“我的头牌!我辛苦训练这么久的头牌!”
这也难怪她鬼喊鬼叫了,她砸了重金才这么快速成出一个质素这么高的头牌,哪知道刚刚公告天下自家要出卖头牌的初次,今天来看这房间里已经是人去楼空——这家伙跑就跑吧,竟然还顺走房间里这么多画卷——虽然说是不值大钱啦,但是,莫名其妙地消失这么多画得还蛮不错的画,日后要收集同样的已是再不可能了啊!
这么一想,常安立刻恨不得那跑掉的人在官道上被马车撞飞一百遍!
“小偷!强盗!诈欺犯!(咦?)……不对,骗子!”
“怎么了?”
皇韶杨不慌不忙的声音响起。
常安转头一看见他,立刻便泪水涟涟:“黄央公子!!!!!”
扑~!
皇韶杨连忙安慰她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害你如此伤心?”
常安哭诉道:“那头牌松鱼跑掉了!”
皇韶杨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心道:‘这人果然是硬不起心肠啊。’
幸好常安不会读心术,所以没看出面前这人就是鼓吹头牌逃跑的罪魁祸首,只当他是笑话自己。
“你还笑!我这次挂出那么大一个名目来,若是到了三天后我交不出人,你知道这各大青楼会怎么笑话我么!我到时候就成了整个长安街……不!是整个汾城的笑话了!”
皇韶杨失笑一声:“有那么可怕吗?”
“我青楼老鸨,最重的就是名声!价钱可以压,名声不能败!”常安执念地道。
皇韶杨左右看看:“那我给你找个人……”
众影卫的敏锐性自然是异于常人的,皇韶杨还只是一开口,立刻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通通四散奔逃开来。
皇韶杨苦笑一声:“我来吧。”
众影卫一听这话,立刻又如离弦之箭一般从四处奔了回来,山呼道:“陛!——————公子,不可啊!”
“璧公子?”常安小声嘀咕道。
皇韶杨装没听见,只笑着对那群手下道:“你们安心吧,我自有分寸。”
众影卫还要再说,可皇韶杨已经打定了主意,众人自然不敢忤逆。
无奈,影卫们只好默默决定晚上待皇韶杨睡了之后,一定要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回宫廷去:若是陛下有了什么差错,他们哪个担当得起啊?
常安听了这话,倒只是单纯地开心:“那你可要接受我的训练哦!”
皇韶杨比她还开心:他这些日子的确对小倌这个职业产生了一些兴趣……当然,纯粹只是感兴趣而已。
不过,训练的过程倒不如松鱼——宋逾尹那么痛苦,毕竟他仅仅是想尝鲜试试这小倌的养成过程,所谓替代“头牌”也不过是暂时安抚一下暴躁的常安罢了,何况常安虽然直肠子,对于这些“商业机密”却是十分保守的,如果不是他愿意顶替,常安怎么肯将小倌的调教法子显露于外人前。所以皇韶杨也只挑挑拣拣接受他感兴趣的调教方法,其他让他感觉受到了冒犯的,他一定是干干脆脆地推拒得一干二净。
常安只当皇韶杨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做出了重大牺牲,自然不能为难他,于是皇韶杨这三天过得倒也舒服。
只是苦了旁人。
影卫们个个日日胆战心惊,生怕没有守护好皇帝的后庭花,连平日沉静的雪弥也按耐不住,加急将这个消息送到了许帷明手中。
这倒是多操心了。
皇韶杨虽然难得脱缰一回,但尚知自己身份尊贵,自然不能流于风尘,议价卖身与人苟且,只是他心性被束缚太久,这次竟然有了个临时小倌的体验,自然是全心全意地扮演这个游戏,旁人看来,皇韶杨是不分清明了,其实他心明如镜,不过找不到人可以诉说罢了。
可皇韶杨这番心思,到底只有他一人知晓,所以其余人也只好继续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
但这件事的影响并非没有,不过两天,即“头牌见人”推前二日,有两名不速之客赶了过来——此二人,正是当日城门口和皇韶杨擦肩而过的太医乔精明、皇后于危。
虽然这二人忽然一同前来令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确实也对他们离宫的事情发生了一些兴趣,连忙请他们入了房间,第一个问题便问了。
于危被他一问,脸色忽然黑沉,乔精明觑了于危一眼,细声笑道:“他担心你,便拉着我出来找你。”
皇韶杨勾起嘴角:“找我一人足矣,为何还拉着你?”他望着乔精明。
乔精明笑道:“自然是……”手放在了肚子上。
这回换做皇韶杨脸色黑了,于危的脸色好了些。末了,皇韶杨忽然破颜一笑,对于危道:“我看,保我是假,带你离宫是真吧?”
乔精明连忙摆摆手,道:“并非如此,于危那日虽然应诺不拦您离宫,但您甫一上轿,他便后悔起来了,立刻招揽了两匹马,准备跟着你,防止您发生意外。想不到事出突然,竟然忘记通知影卫,凭我二人水准,怎么追得上陛下?发现跟丢后,于危着急不已,急急忙忙地拉着我满中原地寻您。”
皇韶杨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捂着嘴。
偷笑。
虽然于危不说,乔精明看不出,但他总能感觉得到,于危对乔精明有些别样的心思。
其实,他和于危真要说见过几面,倒也不是,只是于危那些天不知抽了什么风,明明已经缠着自己了,还非不肯放过后位。本来后位这种大事,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可于危硬是引经据典,最后更是把自己说得类于质子一般,最终入主东宫。
现在想来,恐怕都是为了那一着天下大赦吧。
至于为何不扶持妃子立后——
皇韶杨的后宫实在太干净,干净得连一个有封号的女人都拎不出来。哦,这倒不是皇韶杨吃干抹净不认账,只是他的确只宠幸过太子的亲娘——那女子早已逝去。而每当想要另起新嫔的时候,他却又每每想起了许帷明。再之后,他便将心思扑在了朝政上,更不对开拓后宫这种事有兴趣了。
虽然那夜在乔精明看来,于危在朝堂上的表现仿佛对自己十分重视,可皇韶杨早已看出来,其实根本是因为于危看不上许帷明——这里,颇有些“宠爱女儿的父亲看女婿”的味道,总觉得这男子不是极好的,配不上自己。可皇韶杨一提出宫,于危就认为他是要和许帷明见面,所以总是拼命阻拦。
……女婿?
皇韶杨皱了皱眉头,将方才那一瞬间在脑海中滚过的思想通通咽了下去,包括那个奇怪的形容词。
……为什么许帷明是女婿?
虽然很想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不过……越是不愿意去想,皇韶杨越是被这个奇怪的问题缠绕得一团乱麻。
第十七章:乱麻(二)
花魁开张第一天。
天还亮着,青楼门前就难得站了一圈围观群众。
虽说夜里青楼才真正热闹起来,可白天想游湖的公子也是不少的,所以常安手下也有很多专门负责给这些名门公子弹曲助兴的美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青楼很早就打开门做生意了。
不过,大家也仅仅是围着,没有人打算踏进去。
过了很久,才有一个姗姗来迟的玄衣公子率先进门,看热闹的才跟着鱼贯而入。
“雪弥呢?”常安笑嘻嘻地迎上去,没料想这个玄衣公子一进门便扔出这么一句,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
“……她已经不接客了。”常安僵着脸道。
“哦。”玄衣公子点点头,又道:“让她过来。”
常安笑脸快挂不住了:“她不接客。”
“我清楚。叫她过来。”玄衣公子道。最后,还是他身后的随从恍然,忙对常安道:“我家公子是有其他事情要找雪弥姑娘,并非风月之事,你唤她过来就是了。”
“啊?哦……”常安还有些搞不清情况,但听起来似乎是要紧的是,便没有耽误,叫了个姑娘将这主仆二人领去厢房,自己则走到雪弥房门前,跟她说明了这个情况。
雪弥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常安“哦”了一声,退出了房间。楼下客人还很多,她需得要一一招呼。
而雪弥,在常安走后,立刻赶去了玄衣公子的房间。
“教主。”一进门,她便单膝跪下行礼。
玄衣公子——许帷明,招了招手,让她起来。
雪弥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微微弯腰,问道:“不知教主前来,询属下何事?”
许帷明沉吟许久,道:“这些日子……”
同一时刻,乔精明正用于危研习自己的针灸技术。
“这些日子总是研药制药,再不练习,手就生疏了。”乔精明叹道。
于危点点头:“再晚几天,说不定,我现在的感觉就会格外不同了。”
“切。”乔精明冷哼一声,“虽说我技术可能退步,但到底和普通大夫是不同。我说的生疏,只是大病的时候施针可能会产生小小误差,但平常的病症还是不会有问题的。”
“哦~”于危笑了笑。
乔精明一边下针,心思却转了个弯:“你猜,陛下晚上会推哪个影卫替他?”
于危“咦”了一声:“怎么会呢?英明神武的陛下自然不能祸害他人,他肯定会亲自上阵的!”
“你当我傻啊?”乔精明不屑地道,“陛下怎么说都是陛下。”
于危“嘿嘿”笑了起来:“那就看哪个影卫倒霉呗。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抓阄决胜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