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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道+番外篇 BY 紫曜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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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不在这里!」七海因为被戳了所以脚步踉跄。

「『连锁病毒』……我记得,那时候你们是这么说的吧?我是连锁病毒,因为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我的才能逼得发狂,所以才在还没感染前,先下手为强。」

这条员工走道非常长,还有几条呈现直角的岔路,没有标示,一切只能依靠阿久津牌导航系统。

七海没有回话,代表默认了。

阿斯卡望着阿久津的背影,他还是一样,穿着技术员的白色长袍,脑后垂挂了四条电线,偶尔会看到六条,或是更多。

又转过一个墙角,眼前出现的是台相当气派的大电梯,与城隍府里常见的那种有菱形花纹图案的电梯不同,这边是整面亮得能当镜子照的银色门,上面的数字灯旁甚至还有与门同色的常春藤雕刻。

「这里是哪里?」阿斯卡问。

「十王厅底下。」阿久津说,「跟城隍府是相连的,刚刚走的是便道,一般就算传公文,也会从上面的正门。」

阿斯卡负责按下电梯按钮,这里的电梯速度快得不象话,至少是比城隍府的快多了,本来还停在十二楼的灯号,居然在几秒内就降到地下一楼来。

紧接着,门无声无息地滑开,里面没有人。从正对面的大镜子里,映照出阿久津精工陶瓷艺品般细致的脸孔、鲜艳紫色的髪丝、血色流失的粉色嘴唇;七海失措,却拚了命强装镇定,恼怒又因为遭到威胁而莫可奈何的模样;以及浏海盖下、鼻梁上一副笨拙的黑框眼镜,连本人都无法得知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的自己。

阿久津伸指按了十楼。对了、电梯里也跟城隍府不同,墙壁上贴有标示每一层楼的内容。十楼是……转轮殿。十王厅总共十殿,明文是最高楼层,再上去就不是能任意进入的地方,就跟城隍府地下一楼之下的神秘地带意义相同。

阿斯卡知道这个地方,同样是从导览书上知悉。而瞬间,他也知道了阿久津在打什么算盘。

在感到惊讶的同时,也佩服那家伙的乱来程度。

几乎未感觉电梯有上升的震动,只有上方的灯号闪烁,十楼到了。

阿久津率先走了出去,看到眼前的景象,不只是七海义诚,就连阿斯卡也不禁张大了嘴。

这里是……咖啡厅。

怎么看都是间高雅宽敞的咖啡厅!

天花板相当高,间隔吊着使气氛优雅的艺术灯饰,贵气十足的灰白大理石地板,舒适宽敞又柔软的暗红沙发,时髦感十足、中间镶嵌着贝壳沙画的玻璃方桌,展示柜里则摆着各种咖啡豆,虹吸式咖啡机与磨豆器,就放在进门右侧颠眼的位置,这里似乎能够让客人亲自选择豆子后,自己动手磨与泡。

客人不算太多,三三两两地分布坐着,有的在谈话,有的独自翻看书籍。

与阿斯卡想象中的转轮殿有相当大的落差(再怎么料事如神,也没想到会看见咖啡厅)。之前还以为阿久津说要跟七海喝杯咖啡的事,是在开玩笑。

「靠窗可以看到冥河。」阿久津这么说着,径自走向里侧的靠窗位子,大方地坐下了。

为了能随时应付突发状况,阿斯卡让七海义诚坐到阿久津对面,自己则在他旁边监视。

「欢迎光临……啊、阿久津先生,您好。」

并未拿着目录过来的青年侍者似乎认识阿久津,他穿着干净并烫出线条的白衬衫、深褐色领结与长围裙的色调相同。胸前别的金色名牌上写着「冥界十王厅 导魂师 孟苍」。

就连识别证看起来都比城隍府豪华,但怎么看就像个普通咖啡厅的侍者,导魂师则是阿斯卡完全不知其所然的职业。

「要点些什么?」孟苍眯着本来就细细的眼睛询问。

「一杯蓝山,两颗方糖。我跟菜鸟喝水。」

咖啡是点给七海喝的,阿斯卡只有水。虽然他对咖啡没有特别偏好,难得来这里,其实应该尝一口到底味道如何,但既然阿久津都已经率先要了,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研究室的人……还好吧?」阿久津支着下颔,瞅着七海先生。

阿斯卡注意到七海放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握得死紧。

「长泽副教授他……接手你的研究,不过……不太顺利……今年提出的论文,在发表会上被德国学者狠狠地嘲弄了一顿……」

阿久津轻笑出来,「用不着勉强也无所谓,他做不到的。」

七海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那种事情……不试试看的话……」

「不要浪费时间在做不到的事情上啊,连我的论文都无法看懂的他,还妄想接手本人的研究,不是很可笑吗?」

阿斯卡真的可以理解阿久津为什么会被怨恨,真的。

一会儿,孟苍先生给他们送来了饮料,香气四溢的蓝山咖啡被放到七海面前,而白开水的豪华度也不遑多让,不但吸管弯曲的部分卷得很可爱,杯缘还插了颗透红的腌渍樱桃,水中漂浮着几许气泡与柠檬果粒。

阿斯卡就着吸管饮了,是非常爽口的微甜,看来就连柠檬果粒都是装饰用的,实际上是甜苏打气泡水。

七海把糖丢到咖啡里搅拌后,小口喝着看来很烫的液体。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的人生会比现在幸福吗?」阿久津伸出修长的手指将饮料杯缘的嫣红果实摘下,就像在诱惑谁一样,先用小巧的舌尖舔了下后放入口中。

七海低下头。

阿斯卡想,要是换自己处在七海的立场,大概也会低下头吧。

明明是痛恨到要杀了的对象,却仍旧被吸引,真切地被吸引着。

「……是。」

这是经过用力思考后所得到的答案。

所以才有杀伤力。

因为七海义诚仍旧低着头,所以并未看到阿久津这时的表情。阿斯卡的上司先是歪着头,眼神向上飘了会儿,姣好的唇往上翘起,笑了,是苦笑,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非常糟糕的笑容。

「我的樱桃也给你吧。」阿斯卡把自己的饮料杯推到阿久津面前。

洛提史顿·阿久津·尤坦还没学会嫉妒,因为他过得太顺利,但就算如此,他仍旧有那粗线条的喜好,以及精密考虑过后的厌恶。

阿久津安静却毫不客气地把下属供上的安慰品吃掉了,表情也很快地恢复一点都不可爱的原状,阿斯卡想,刚才他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七海义诚这个男人大概永远都无法拜见了吧。

永远地——

他们彼此没有再交谈,各自慢慢地把自己面前的饮料喝干,阿久津自己的喝完了之后还不够,伸手过去拿阿斯卡剩下的半杯,阿斯卡很宽宏大量地任由对方去。

「义诚。」阿久津从座位上站起来,叫了七海先生的名字。

七海颤了下,抬头望着他。

「来吧,带你参观有趣的地方。」阿久津这么说着,转身往后方的席位走去。阿斯卡监视着七海,让他跟上。

没想到,通过最后面的席位,绕过毛玻璃制的大屏风后,居然有这么了不起的室内布景。

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个非常壮观的中国式水车……不、是齿轮,虽然有着水车的外型,却一个又一个地在边缘细微地嵌合、堆栈,反复转动着。

巨大齿轮以一种唯我独尊的姿态耸立在空间正中央,不符合任何一种被工学所承认的固定方式,一连串地往上嵌住,旋转,发出规律的鼓动声。这装饰甚至穿出了本来就相当高耸的天花板,那气势会令人不禁联想,也许这惊人的齿轮会不断延伸至天际吧?

「这个叫做转轮台。」阿久津说。

阿斯卡顺着对方的视线,低下头,发现齿轮底下有一圈半透明、并附着几滴水珠的地板。本来还以为是特殊玻璃所造成的效果,但注意到上边慢慢透出几许烟雾,才确定那真的是层薄冰。

「这、真是……太奇特了。」转轮台雄伟的姿态,让本来紧张兮兮的七海不禁也先将怨怼放在一旁,走上前去尽情欣赏这在现世绝对看不到的艺术品。

「底下有条赤河,因为颜色很可怕,所以被地板遮去了部分,这里是已经经过审判的亡灵,重新回归人世的地点。」阿久津的语调变得平板,就像与阿斯卡初次相遇时,那同样的说话方式。

「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一切就能重新开始了,我找了个与你现世相近的家庭环境,有足够的金钱让你能够出国进修……」阿久津的手缓慢沉重地放上七海义诚的右边肩膀。

阿斯卡看见七海的额际与颈项上冒出细小汗珠。

他很怕阿久津的碰触,但目前看来,那副模样比较像因为背负重物而动弹不得。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如果你能因此而高兴的话……」

阿久津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轻轻抬起膝盖,弓起拥有美丽曲线的单腿,用力地——踹了下去!

七海踉跄地往前扑跌,在脚踏上那层薄冰后,身躯立即往下陷落,他吃惊地大叫出声,然而那惨呼却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阿久津低下头,愣愣地注视着那个被七海体重压出的冰洞,往前踏了半步,却受到阻挠,因为阿斯卡一把抓住他脑后的电线往后拖。

对方回首,恼怒地瞪着阿斯卡,却咬着下唇,摆出不知所措的模样。

「别去。」阿斯卡说。

那便是转生,未经过审判就转生,阿久津尽全力的温柔,就是这么破天荒的做法。

杀人者罪孽深重,本该进入地狱道。

「……反正……」他很小声的嗫嚅着什么,「我就是……」

「回去之后,我会好好听你抱怨一场的。」阿斯卡继续用力扯着电线,将阿久津拖离那个已经开始重新凝结缩小的洞口。

听说转轮台有六孔道,每个级别不同,有些下去是投生在好家庭,有些则相反,阿久津大概给七海先生找了个最好的洞口吧。

结果,一直到最后,七海还是没有对阿久津说任何一声道歉的话语。

不过换成阿斯卡自己的立场,可能没什么资格说他,他的背上与手上,同时都攀附着相当多条人命,要是他碰上了之前死在自己手上的亡灵,会诚心道歉吗?这可不确定了,也许他根本不记得那些人的脸。

想到这里,阿斯卡不禁苦笑了下,以冥道的术语来形容,他的确是——罪孽深重。

「我是杀手。」阿斯卡用力搭住阿久津的肩膀。

「……不是吧。」

「我是属于罪恶感很低的那种人。不过、七海不是,用看的就知道了,他不敢直接面对你,这就是回答。他是个比我还要容易被救赎的人。」

阿斯卡认为,杀手是个与自己相称的形容,为了目的而杀人者,杀了很多很多人的生物,统称为「杀手」。

「回去吧,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阿久津伸起手指,弹了下脸上的绿色眼镜。

阿斯卡突然觉得这好适合对方。

淡薄的冷、知性的眼,还有那不似人类的氛围。

「下次再来这里喝咖啡吧?就我们两个。」阿斯卡认真地邀约。

他想哪天可以体会一下,就跟普通的大学生相同,跟友人在咖啡厅里聊着无意义的话题,眼睛对身材姣好的女服务生吃冰淇淋,然后装模作样地喝着尝不出到底味道好不好的咖啡。

「再说吧。」

一如所料的答案。

第九章

阿久津今天的工作态度非常粗暴,好像随时都会膨胀变成生满尖刺的河豚,他用力敲着的键盘终于寿终正寝,最后被用力摔到地上,阿斯卡只好连忙从别台电脑上拆一个下来给他重装;之后三台电脑主机炸出火花,冒出浓浓黑烟,就像负荷不了天才情绪似地反抗,阿斯卡在火灾警报器洒水前,连忙抱着那些烧起来的主机冲出办公室,在走廊撞上,送公文到这附近的那群不良大叔,结果被骂了个臭头(不过骂完才想起这边有人是杀手,所以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终于将工作告个段落后,有些疲惫的阿斯卡居然一脚踏上了阿久津垂落在地上的电线……

「——好痛!」阿久津发出鸣叫。

阿斯卡弯腰拾起那条线,「别做了吧?」

「去吃饭。」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要不要我抱你去?」阿斯卡将电线从地上收拾成一束,自以为说了个不错的提议。

「还真有脸说。」阿久津抽回电线,自顾自地走到办公室角落,用脚尖踢了下墙壁上的按钮,叽叽的奇怪声音响起,墙壁居然往后长方形地先凹下一块,接着慢慢倒下张白色单人床(附枕头与棉被)。

阿斯卡终于知道阿久津晚上都睡在哪里了。

阿久津踢掉鞋子,脱下白色长袍挂在床头,钻到棉被里,把自己包得跟结茧的蚕差不多。

「不是要去吃饭吗?」阿斯卡毫不客气地坐到床边。如果是平时,他可不会贸然接近,不过现在的阿久津危险指数减半。

「我突然想睡了。」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很有趣地,电线还有些露在外面。

「喂喂、我可以问那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要听儿童不宜的实况?」

「那个请略过。」就算是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阿斯卡,对于生物被凌虐的过程,并不是那么有好奇心。

尤其是当事者是他抱有友善好感的人。

「还是要听他们怎么处理我的尸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个我倒是有点兴趣。」不过用膝盖想也知道,怎么可能有人不介意。

「被放在装文献的大箱子里,用推车推到研究所外,再装到七海的后车厢。车子一路开,好像开到某县的荒郊埋了。」阿久津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阿斯卡将手从棉被下的隙缝伸了进去,在感觉碰到阿久津的鼻子时,被逃开,之后立刻被狠狠咬了口。

「唔……」大概流血了。

「结果一直到现在,尸体都还没被发现的样子。」

「也就是说,你是被算在『失踪人口』而不是『死亡人口』啰?」

「嗯。」

「应该会有人想要找到你吧。」

「我的母亲是日本人,父亲是英国人,他们离婚之后,我跟着母亲姓,也改成纯日式名。」

「阿久津……佳哉吗?」

「不过,母亲很快又结婚了,跟新的父亲一起在世界各地行商,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她大概已经忘记有我了吧。」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日本人吗?」阿斯卡突然问。

「至少有亚洲血统吧。」阿久津这时终于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阿斯卡的脸,好像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我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飞鸟明日香(ASUKA ASUKA)……不是吗?」

「你真的打从心里相信的话我给你一百块。」阿斯卡露出笑容,「有时候,我会想知道,自己原本应该叫做什么名字,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即使只是出于好奇。」

「遇到我会感到不幸吗?」阿久津问。

阿斯卡想,对方对七海的那句话,肯定在意得不得了。

不得了到问出这种人性化的句子。

「如果要与你竞争同样的东西,那我肯定是世界上第一不幸的人。」阿斯卡伸出刚才被阿久津咬出痕迹的拇指往身上擦了擦,没流血。「不过很遗憾的,我们可不是这种会造成恶性循环的关系。」

「所以是什么关系?」

「朋友……之类。」阿斯卡不太确定阿久津是不是真的能理解这个词的意义。

在他俩各自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里,过去曾有能标上「这个」名词的人物出现吗?

这种形式的情感,之前阿斯卡并未对特定对象产生,他就像个只会听令的机器人,对某个人物效忠。

本来他以为那是他真正该守护的东西,但实际上不是。

自己的性命随时能舍弃或是被舍弃,纯粹用利益去换算喘口气的时间。所以,现在一旦真正闲了下来,才有办法慢慢地去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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