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复正在书桌前制作瓶中船，长夹一歪，零件伴着我的叫声掉在甲板上。
「啊……是我害的吗？」
「……没关系。」冷夏迅速夹出零件，放进桌上的盒子里，把椅子转了半圈正对着我：「你说什么事
？」
「我是说，你最近没有什么大事要跟我说吗？」
我们就像在鸡同鸭讲，冷夏一脸不解，「什么大事？」
「真的没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我觉得你最近一直有心事的样子……」我并不是怀疑他隐瞒，只是最
后确认。
他摇摇头，「心事？没有啊，只是刚调职，东西都在不同位子上，不太习惯罢了……嗯？你是说这件
事吗？」
我也摇头，「不是，是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像是……我早上出门前忘了说『我爱你』吗？」冷夏笑道。
「没忘记Kiss Goodbye就好。不过，也不是这个。」
「那……我就不知道啰。」
「你家里……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我单刀直入地道。
冷夏的表情微变，「没有啊，你听谁说的？」
「我听晚秋说的，她说，你爸最近想再婚。」
而且再婚的对象是冷夏从小就叫她阿姨，与他们家来往密切的一名女性。晚秋对这件事不特别反对，
一来是母亲去世多年，二来是父亲也快退休了，找个伴也不错。
但冷夏就不同了，他不但极力反对这件事，还跟父亲大吵了一架，两人闹得不可开交，还扬言说要断
绝亲子关系……
这些都是最近发生的事，但在遇到晚秋前，我对此一无所知。
冷夏沉默了一阵才开口，「这件事有点复杂……我打算之后再跟你说……」
冷夏依旧照着他的习惯，把我摒除在他的家务事之外。
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地再把话说得明白。
「之前都没跟你说，其实我跟晚秋很早就认识了，我们同年，还读同一间高中。」
「你跟晚秋是同学？」他略显惊讶。
「嗯，虽然不同班，不过我们同一个社团，算蛮熟的，我那时候还去过你们家。」
「噢，讨论社团活动的时候来的吧，这个我有印象。」
「还有……那时候我跟晚秋正在交往。」
话及至此，冷夏整个人愣住了。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也就是说……你是晚秋的前男友？」
「对……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在高中时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就是她。」
我可以想像得到，他内心现在非常混乱。比预定时间还早升了官、爸爸要跟阿姨结婚、交往多年的男
朋友是是妹妹的前男友，就像在玩大风吹一样，每个人跑到不同位子上。
但是，这个震憾教育是必要的。我想让他知道，我在乎他、我想插手他的事、我想多知道一些他的一
切。
对于两个人的感情，我想主动、积极一点。
可是，这对冷夏来说，打击似乎太大了。
他低头直盯着那张永远整齐清洁的书桌，久久不能自我。
而丢了一颗震撼弹的我，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收尾。
我很清楚自己想表达什么，可是，我却像得了失语症，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回过神时，冷夏已与我擦身而过。
我不知道冷夏去了哪里。
回老家吗？可是他跟他父亲正在吵架。
去找妹妹吗？可是他现在跟她见面一定觉得很尴尬。
我突然开始后悔了。
我想起公司里有个女同事，桌上总是摆满了各式卡通公仔，数量多到没地方放文具跟公文。身为主管
的我虽然不想鸡婆干涉每个人桌上摆放的东西，但还是找了机会对她说：「放公仔玩具可以，可是数
量这么多，办公不会不方便吗？」
她不好意思地回答：「课长，刚好相反！我看到他们，心情才能平静下来做事，如果桌上什么都没放
，反而会很紧张不知所措。」
冷夏也是一样的吧，他总说，东西放在同样的位置，他才安心。
可是现在……他却没有一个能让他安心的地方可以回去了。
冷夏的手机没有开机，我担心地传了简讯，四处打听他的消息。
所幸，就跟上次一样，隔天清晨电铃向起。
我匆匆忙忙地打开门，冷夏拎着我最喜欢的培根蛋饼站在门口。
「我忘了带钥匙。」他笑道。
我搂住他，「你回来了……」
「我看到简讯了，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回来就好……对了，其实我跟晚秋的那时候……」
冷夏的手轻碰我的唇，「不用解释了，反正都过去了嘛。」
「也是……」
「我昨天回去老家一趟，从窗户边看到我爸跟阿姨坐在客厅聊天，气氛很好，就跟我曾经想像过的我
们退休之后的生活一样。那时候我就在想，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呢？如果是自己的事情就算了，但这种
坚持让别人也不好过……」
冷夏忽然笑开，「把事情想开只需要一秒钟。我跟我爸他们和好了。」
我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对了，你高中来我家的时候不是乱动了我的东西吗？」
「呃！对……」
「那个瓶中船还在一样位置。可是，昨天我把它拿下来，却发现里面有个东西……其他人都不会乱动
我的东西，所以应该是你那时候放的吧？那颗纸星星。」
「你到现在才发现啊！」话虽这么说其实我也是刚刚才想起这件事。
除了偷偷移动瓶中船外，我还打开瓶口，放了一颗纸星星进去。
只是为了实验看看，除了移动位置外，加个小东西，他会不会发现。
结果，十几年后，他还是发现了。
「我不喜欢栘动位置的原因是，我不喜欢改变。可是，现在我发现，原来不移动它，它还是会改变。
看到里面多了一颗星星，我真的吓了一跳。」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搂着他的腰。
冷夏不喜欢移动位置也没关系，要我一直待在同一个框框里也无所谓了，只要……
只要你记得，我的位置就在你身边。」
「……最后就是这样，我们又和好了。」
不知为何，我又回到这间酒吧报告事后发展。
酒保仍自顾调酒擦杯，没回应我几句话，我环视了现场一圈，也没看见那位「法医先生」的身影。
「那个法医今天没来吗？」
酒保第一次开口，「这礼拜还没看到他过，其实他不算常客，你找他有事？」
「噢，其实也不算有事，只是想跟他道个谢。虽然其他位置没变，不过我们换了床上的位置，得到不
少乐趣。」
酒保先是一愣，接着便理解似地笑开了。
第十二章：为什么不能把蟑螂全部杀光光？
有个关于「超级杀虫剂」的笑话。
有间专门制造杀虫剂的公司发明出一款「超级杀虫剂」，号称可以杀光全世界的害虫。原以为该杀虫
剂会为公司带来可观的利润，没想到，杀虫剂上市后没多久，该公司就倒闭了。
因为，该杀虫剂实在太有效了，真的把全世界的害虫全都杀光光，人们再也不需要买杀虫剂，这间杀
虫剂公司当然就倒闭了。
其实，在这个笑话最后应该再补上一句——
最后，地球生物界的平衡崩坏，人类也自取灭亡了。
「下次的除虫日是二十五号，一样是晚上八点过来，可以吗？」
「八点没问题，麻烦你们了。」
结束今天的工作后，蓄着一抹山羊胡的老板靠在车门旁，点了一根烟。
厢型车上贴着「迅捷快速除虫公司。迅速、快捷除掉害虫跟您的烦恼」等字样，旁边还有只濒死的卡
通蟑螂。
老板在七年前开设这家公司，虽还不敢说是业界的顶尖TOP1，但他经手过的客户都对公司的除虫效果
十分满意。公司规模也从当初三人的小公司成长为近百人的中小企业。最近还跟杀虫剂公司合作，效
果颇佳，另外，公司也有他县开设分公司的计划。
其实老板早就可以坐办公室等收帐，但他仍常常跟公司员工一起轮班、外出除虫，对待员工就跟对待
自己的朋友或家人一样，这也许正是他能成功的秘诀吧。
「老板，可以给我一根吗？」
年轻的新进员工笑着向他讨「伸手牌」香烟，他断然拒绝。
「不行，年轻人抽什么烟。」
员工吐了吐舌，「小气。」
瞥了对方一眼，他咧嘴道：「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我爸也常讲这句耶！明明他自己也是个老烟枪……」
老板笑了笑，拿出携带式烟灰缸，把烟捻熄，「该回公司啦。」
两人驾车回到公司后，见停车场里其他车子都在，只剩他们这台全员到齐。
「厚——我们又是最后一名。」年轻员工捶着肩道，「也对，今天星期五耶，大家都赶快做完赶快回
家了吧。」
老板用鼻子喷了口气，「你们不是都说，『只要跟老板同一组的话，就会特别晚回来』吗？」
「呃……被老板你发现啦？」
「上次在淋浴间听到的。」
「哪个家伙大嘴巴啊……」
「那声音——好像就是你耶。」老板大笑。
「咦——！」
「看在你诚实分上，今天就早点回去吧，东西我再拿上去就好了。」
「谢谢老板！」年轻员工欢呼道，「为了报答老板的恩情，我有个八卦要报告！」
「喔？」
「阿健不是之前在『完全除虫公司』工作吗？他跟我说，虽然那家公司的薪水比较高，但他还是喜欢
这边的环境，老板人好又阿沙力，总机小姐也比较漂亮！」
老板噗哧一笑，「重点是最后一句吧？可是啊，玲惠早就有男朋友了喔……」
「呃！？真的假的？」他抱头道，「这对我来说比较八卦……」
「哈哈，好啦，赶快回家吧。」
目送员工骑车离去后，老板左右各背着两袋用具上楼，把工具放回工具室后，他走到办公室，里头当
然空无一人。
老板没有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办公桌就在办公室的最后方。
他到茶水间的冰箱里拿了罐运动饮料，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一饮而尽，就像在喝啤酒一样，最后还「
哈」了一声。
他把空罐当三分球丢向稍远的垃圾桶里，结果擦边弹了出来。
「啧，平常都很准的啊……」
老板咒骂了一声，正想起身捡罐子时，公司的电话向了。
不，再仔细一听，那不是电话，是电铃。
拿起话筒前，老板抬眼看向时钟，九点二十六，这个时间会是谁啊？
「请问……」
『我是「新效化学公司」的人，有急事想找负责人。』
「新效化学公司」正是与他们公司合作的杀虫剂制造公司，今天才刚拿了新开发的杀虫剂让他们试用
。
可是，说有急事要找负责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老板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随即到楼下打开大门，新效化学公司的人就在站门口，戴着一副银框眼镜，身上仍穿着实验室白袍
，脖子上也挂着识别证，一副急急忙忙从公司跑出来、来不及换衣服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急事想跟你们公司的负责人谈，请问你知道他的联络方式或……」
老板插话道：「我就是这间公司的老板。」
「咦？」
老板知道自己穿着连身工作服，还一副工作完全身脏兮兮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公司的负责人，不过既
然是急事的话，他也不想再花时间解释。
「总之，有事跟我谈就可以了。」
「喔，好的。我想请你们尽快回收HS316。」
「HS316？」
「就是今天送到你们公司的试用杀虫剂，还没开始用吗？」
「是块状盒装的那个吗？颜色是青苹果绿？」老板比了一下大小。
「对对！就是青苹果绿的那个，还没用吧？」
「呃，已经用了……」老板刚刚才亲自把它放在客户家里蟑螂易出没的地方。
他用手敲了下额头，「果然还是来不及……总之，已经用出话，不赶快回收不行！」
老板为难地道：「现在突然说要回收，可是员工全回去了，这么晚去打扰客户也……」
「请赶快回收！不然人类会灭亡！」
见对方一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老板也抓起旁边的车钥匙，准备出门回收杀虫剂。
「刚刚说什么人类灭亡……那是真的吗？」老板边开着车边问道。
其实，他对这个化学公司的人说的话半信半疑。
因为两家公司合作时已签定了合约，对方只能提供经过政府机构检验合格、对人体无害的杀虫剂让他
们使用，截至先前为止，对方提供的杀虫剂也没出过差错，顶多就是杀虫效果不佳。
会答应回收杀虫剂，是怕有个万一，若对客户真有什么影向，他可赔不起。
「是真的。」他的表情仍异常认真，「我在公司里的化学实验室工作，算是个化学家，专职研发除虫
药剂。前阵子，我发现实验室里新发明的药剂效果超乎想像，把实验箱里的各种生物，包括蟑螂、白
蚁、蚊子、老鼠全都杀光了。」
「真的假的！？那你不就是个天才？」
「很久没听有人用那个单字形容我了。」化学家冷笑道，「总之，我后来把药带回家里试用，效果奇
佳，家里的各种害虫几乎在一夜之间灭绝。而且，影向范围更扩大到隔壁人家，我赶紧把药回收才没
造成更大的灾害。」
「呃、等等，你说的这个药对人类无害吧？」
化学家点头，「对，完全无害，吃下去也没关系。」
「那……为什么用这种药人类会绝种啊？应该是蟑螂那些害虫绝种啊？」
化学家苦恼地看着他，那表情似乎在说「为什么要问这种白痴问题」。
「呃，不好意思……我的理解能力不太好。」老板自知头脑不好，所以只勉强读完高工。
「你有听过『生物多样性』这个词吗？」
「没有耶……」
化学家再露出同样的表情，摇了摇头后道，「我简单举例好了，假设有种昆虫A只吃昆虫B，而昆虫B
只吃稻米。如果我们把A全部杀光光了，就没有生物吃B，B就会变得越来越多，稻米也全被异常繁衍
的B吃光光。到最后稻米绝种，人类就没有米可以吃了。」
虽然老板还没笨到问「没有米，可以吃面呀」这种蠢问题，但他仍花了一段时间思考才理解化学家的
话。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把蟑螂杀光光的话，就会造成另一种生物异常繁衍？」
「没错，根据食物链，这种影向到最后一定会反扑到人类身上，造成人类灭亡，最后，地球上没有一
种动植物可以存活。」
「那不就糟了！」
「所以才请你们赶快回收那款杀虫剂啊。」
「可是，为什么这么危险的东西会变成试用品，送到我们公司来……」
化学家又用手指敲了敲头，「这又是另一个错误，我们公司的职员拿错药了，而我到刚刚才发现……
」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谢谢！」
老板向客户九十度鞠躬道完谢后，随即小跑步回厢型车旁。
「这是倒数第二家了，」老板边看着清单边摸着下巴的山羊胡道：「还好今天那个试用药只有我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