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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 上——by墨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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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那里就有一位母亲,长长的头发,红色的毛线开衫,脸上挂着温柔慈爱的笑容,正在为儿子推着秋千。她的儿子大约5,6岁的样子,正坐在秋千上欢笑,他的脸上闪烁着阳光般的笑容,纯真美好,不愧为祖国的花朵这样的形容。

这个场景很眼熟,李墨白眯起眼,仔细地回想,映像中,似乎也曾有这么一位母亲,在这个公园里为她的儿子推着秋千。她推得很用力,那秋千高高地荡起,又重重地落下。

孩子恐高,在秋千到达顶端时惊声的尖叫,小小的心脏随着秋千的摇摆而起伏跌宕。

那个母亲的面容隐藏在阳光之下,很模糊,看不清。

那个孩子,又是谁呢?

头开始疼,剧烈的疼。李墨白捂住额头,弯下腰,脸色变得苍白。最近因为睡眠不好,他经常会头疼,止痛的阿司匹林是他唯一的救星。

就在李墨白头疼欲裂的时候,喷泉边的公用电话突然响起,丁铃铃的铃声似击在水中的石头,打破了四周的宁静。李墨白还在摸头,那不停作响的铃声吵得他的头更加疼。

有路人好奇,接了那电话。而后带着满脸的诧异走向李墨白:“先生,那电话是找你的……”

李墨白扬起头,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他确信,一定是那个人!

他接过公用电话:“喂?”

“你好,李墨白。”

听筒中的声音,僵硬,机械,混杂着机器的嘶嘶声,是那种电脑合成出来的声音。

这个公园向来以欧式风格着称,喷泉里是维纳斯女神的石膏雕像,而这个电话亭,也别出心裁地模仿传统的英国红色电话亭模样,复古醒目。

关上门的红色电话亭,与外界的一切嘈杂隔绝开来,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安静到近乎死气。

李墨白觉得自己就像被关在一个无声的红色盒子中,而那听筒中缓慢而机械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密闭空间中听起来,诡异非常。

他的头皮有些发麻,心头涌起无端的不适。定了定神,他冷冷地问:“你是谁?”

30秒的沉默之后,听筒中再次响起那机械的声音,很长一串,如同一个机器人在向听众下着指令:“请接受你的第一项考验,在你左手边的儿童乐园区有一对母子,母亲穿着红色的毛线开衫,你的任务是利用你的方法将那位母亲带到以下地点,你有七天的准备时间。如果七天之后,你没能做到,我会将所有关于你犯罪的证据交给警察。”

电话中的声音接着将那个交接地点重复了两遍,这一次,是城市东郊的一个废弃的旧工厂。

那个人没有给李墨白任何回答的时间,就挂了电话。

李墨白手举着听筒,楞在电话亭中。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五分钟后,他摔了电话,冲出电话亭。他喘着粗气,四下望去。

他在这里!那个人一定在这里!

李墨白额上冒汗,手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毫无疑问的,那个人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此刻一定就潜伏在公园的人群中,窥视他,考察他。

可惜公园中的人太多,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可疑,每个人都像带着伪装的面具,他无法从那一张张的脸中分辨出,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茫然地坐在喷泉边,看着那对母子发呆。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人会选中这个母亲。

是早已设定好了的呢?还是因为刚才自己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这对幸福的母子。

阳光之下,女人温柔地微笑,看上去是那么的无辜。她的孩子欢声大笑,纯真可爱。

李墨白看着他们的笑,又是一阵恍惚,那个人要他将这位母亲抓走,究竟要做什么。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仓库里那具女尸的惨状,所以,那个人希望他做帮凶?将这个女人变成另一具红衣的女尸?

凭借神秘人对他的事情的了解,他并不怀疑神秘人手中掌握有他犯罪的证据。既然神秘人用举报警察威胁他,那么他是不是必须遵照他的意思,向这个女人下手

这种被胁迫被奴役的感觉令李墨白不舒服,十分得不舒服,但他别无选择……

太阳渐渐落下山头,母亲牵起孩子的手,向家的方向走去。李墨白愣了愣神,还是站起身,悄悄尾随在母子的身后。

此后的一个星期,他发挥自己的‘专长’,将关于那个母亲的一切打探清楚。

这是一位离异的单身母亲,做着普通文员辛苦繁重的工作,时常会加班,于是只能拜托邻居去幼儿园接她的儿子。每天华灯初放的时候,母亲拎着儿子最爱的奶油卷蛋糕,带着满脸的疲惫回家。

她的儿子总是早早地等候在家门口,母亲看见儿子,绽放开温柔慈爱的笑容,将孩子抱起,低头亲亲他的额角:“妈妈回来了。”

李墨白站在远远的路边,看着这样一幅母慈子爱的画面,头疼得愈发厉害。

是不是曾经也有过这么一个女人,对他笑,给他买蛋糕,亲吻他的额角?

他却如何也回想不出那个女人的脸,仿佛脑海中有一道墙壁,将一些重要的记忆封存地死死的,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撞破墙壁背后的私密。

那段日子,即便是在学长的冷柜中,李墨白也开始做起噩梦。梦中,那个单身母亲和记忆中的女人重叠,而他缩小成幼孩,牵着女人的手,他们不停地沿着一道长廊向前走,前方漆黑一片,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他内心不安,抬眼想要问那个女人他们这是去什么地方,那个女人却忽然变成那具红衣女尸的模样。吐着长舌,满身鲜血般的红色,脸上是两个黑黑的空洞……

他吓得尖叫,想要甩开女人的手,却被她血肉模糊地双手死死地抓住。他尖叫着,一根一根扳开女人的手指,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逃脱的时候,一把银质的尖刀从他的背后穿胸而过,他在剧痛中回过头,身后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戴着面具,用机器人一样的声音‘嘿嘿嘿’地冷笑着……

李墨白从噩梦中挣扎起来,已是满身的冷汗。

今天就是七日之限的最后一天,李墨白最后一次检查好装备,开着他的那辆白色的面包车,埋伏在女人下班的路上。

夜色来临,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李墨白安静地等候。

女人在老时间返家,手中依然提着一袋奶油卷,她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接近。

李墨白的心跳开始加快,是那种犯罪前的紧张和兴奋。

女人经过他的车,他无声地打开车门,跳下车。

握着沾有乙醚的手帕的手向女人慢慢地伸去……

在快要接近时,李墨白伸出的手突然开始颤抖,他试图用另一只手去稳住它,却控制不住,无法向女人袭去。脑海中在那一瞬间出现一个男孩的尖叫,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哭声,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般涌上他的头部。

李墨白痛到不行,弯下腰蹲在地上捶打头,再也无法完成行动。

那个女人对身后一切毫无察觉,急切地向她的家,她的孩子那赶去,很快就消失在李墨白的视野里。

有史以来第一次,李墨白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失手了。

而他也不准备再做一次。

那种头疼到要碎裂的感觉太可怕,他不想再去经历。

那对母子很卑微却很幸福,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该去破坏这样的幸福。一个冷血的杀手产生这样的仁慈,似乎很讽刺也很好笑,但是就像自然界中凶狠的野狼,也会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对被被抛弃的孩童生出奇异的关爱,收养了他们而不是吞食。李墨白混乱的记忆让他对这对母子,无端地萌生了些许的怜惜。

当然他心底最根本的原因,是对神秘人的排斥,他不能就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他不甘心做别人的Bitch。

李墨白决定用自己的手,去解决当前的难题,把握住自己的人生。

他悄悄考察过东郊的那个废弃的旧工厂,这曾是一个造纸厂,厂房不大,早几年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倒闭了。此后一直空着,破旧荒芜,平日里除了偶尔露宿的流浪汉很少有人会进入。

按照神秘人的要求,他需要将女人绑在厂房的大车间内然后离开。神秘人接手女人后会再行和他联络。李墨白的计划是弄一个假人糊弄神秘人,再潜伏在附近,等那个人出现就杀了他。

之所以之前他选择抓女人而不是实行这样的计划,是因为这是一场豪赌,在正面的较量中,如果他能赢过那个人,便是生机无限;否则,恐怕要死无葬身之地。

李墨白做事求稳,不确定输赢的赌博不符合他的风格,但非常情况下,特殊处理是必须的。

一切进行的都还算顺利,白天,他从商场中弄到一个丢弃的服装模特假人,为它穿戴整齐,头上套了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除非近身细看,没人可以识破它不是真人。

他确定并无人跟踪后,将假人安置在神秘人指定的厂房中,躲藏起来,握住藏在怀里的匕首,心跳得很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个人还没有出现,李墨白的心越收越紧……

‘哐当’不远处传来有人踢翻易拉罐的声音,李墨白握刀的手心开始冒汗,他全身紧张地弓起,就像运动员起跑之前的预备,等待扑身擒住那个人。

来人却是一个衣着破烂的流浪老头。

老头看见厂房中央被蒙头捆绑在一把椅子上的‘女人’,惊奇地‘咦’了一声,准备上前查看。李墨白怕他节外生枝,将本来要出现的人吓跑,忙现身驱逐老头。

他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还未来得及接近老头,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从他的身后将他匡住。一张手帕捂住他的口鼻,是熟悉的类似工业酒精的气味。

李墨白大惊,奋力地挣扎,想要转头去看那袭击他的人,却被那只手蒙住了眼睛。在化学品的麻痹下,头开始晕厥,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时刻,他听见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地低喃:

“嘘,嘘,不用害怕……小白,你不是想要见我吗……”

李墨白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外面那个流浪老头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正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假人,心中盘算若是卖了,大概值几个钱。

15.

李墨白从昏迷中睁开眼,被药物迷晕的头脑依旧昏沉,他用了5秒的时间反应过来,猛地从躺着的地上爬起身,如同面对危险的猛兽,身体紧绷,僵硬而警觉。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入目的是彻眼的白,白色的顶,白色的门,白色的地砖,白色的墙壁。房间很大很空旷,没有窗户,就像一个白色的骨灰盒,将他罩在其中。

李墨白冲到门前,这是那种老式的木门,门把上也是古旧的插孔锁,他尝试开了几次,发现门被人从外面反锁,打不开,于是四下寻找,看有没有东西可以开锁。

很快他就发现这骨灰盒中,不止他一人。

他的面前是一大张似曾相识的塑料帘,帘后隐约站着一个人影。

李墨白叹了口气:又来了,那家伙不接受教训吗?一具死尸,吓不倒他。

带着些许怒意,他走上前一把拉开那塑料帘。

帘后果然是一个女人,红色的连衣裙,红色的唇,黑色的长直发,面色苍白,被绑缚成十字架模样。

李墨白哼了一声,越过女人,要去她身后寻找或许会存在的担架,箱子,卡片……

“救……救……救……命……”

竟有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女人的嘴中露出,低低地几不可闻,仿佛从地狱中逃窜出来的丁点呼喊。

李墨白呆了呆,这个女人,竟然是活的!

他转回身,仔细打量了女人一番,继而又呆了呆。

这个女人,竟然是那个他因为心软,没有下得去手的母亲!

他观察了她近一个星期,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不仅是因为她血红的装束,苍白的脸色,还因为那个疯子将女人本来栗色的波浪卷,变成了黑色的长直发。李墨白想,那个人一定对黑直发的女人有某种特殊的嗜好。

女人嘴唇干裂,头部无力地耸拉着,双眼微微张开,似被抽取灵魂一般,空洞木然。看见李墨白,那双眼里稍微有了些光亮,她艰难地重复一遍:

“救……救……救我”

想到了那个满脸欢笑的小男孩,李墨白皱皱眉,垂眼仔细观察女人。

她好像受了伤,身体不大好的样子……

很快李墨白就发现了女人苍白的手肘的静脉上,插着一根细长透明的针管。女人鲜红的血液顺着针管,源源不断地流淌。李墨白沿着针管寻去,发现针管的那一头插在地面上一个2L的牛奶瓶中,那瓶子已经装了大半满。

李墨白想起上一个女尸那不正常的惨白肤色,明白了这些女人的死因。

人体平均血量约为4000毫升左右,如果一次性失去超过30%的血液,就会无足够血量保证正常身体机能而危及生命。面前的女人虽然还活着,但看样子也不能坚持太久了。

女人又一次呼救,李墨白正在犹豫是否要救她,一阵音乐声打破了房间内的宁静,也打破了李墨白的思考。

是那首熟悉的《绿袖子》。

李墨白惊了一下,四下张望寻找音乐的来源。

他在女人的身后看见了那个橘红色外罩的担架,和担架上的纸盒,而那音乐就是从纸盒中传出来的。

他叹了口气,扶了扶额角,那个家伙看来真是个墨守成规的人。

李墨白打开那个盒子,很好,这回也不是俄罗斯娃娃整人盒。纸盒中躺着一个手机,简易怀旧的黑白屏,那首乐曲正是这个手机的来电铃声。

李墨白的手有些打抖,慢慢地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

手机里传来那个电脑合成声:“李墨白,你醒了。”

李墨白冷声问:“你抓我想做什么?”

停顿数秒,那个声音继续:“你没有完成第一项考验,我很失望,但是还会给你一此机会,请接受你的第二项考验——请立刻用你的工具结束那个女人的痛苦。等你完成第二项考验时,我会放你离开。”

同样的,这一次,那个声音没有等待李墨白回答就挂了电话。

李墨白忙去查看来电显,却是隐藏号码。他皱眉,再向那纸箱里看去,发现里面放着一把短柄的匕首,正是他本来带在身上,准备用来杀神秘人的。

他要用这匕首杀神秘人,却被神秘人威胁要拿匕首解决掉他不想抓住的女人,真是讽刺。

李墨白深深厌恶这种被人玩弄的感觉,转头看着女人叹气:“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房间很静很空旷,刚才那个手机里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女人的耳里。此刻她的脸上充满惊恐,瞪大眼恐惧地看着李墨白手中的刀。

李墨白面无表情,举起刀,向她逼近。

他不想杀这个女人,但是现在他的处境却是因为他对女人心软了,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一次。

女人的满眼的哀求,剧烈地扭动着身体,手肘上的针管被扯地乱晃。

李墨白越来越靠近,女人绝望的哀号,像垂死挣扎的困兽,突然爆发起全部的力量,手臂用力一扯,竟将那与针管相连的盛血牛奶瓶带翻,内里的血液流地到处都是。

蔓眼的血红色,就这样突兀地呈现在李墨白的面前。

白色的房间,锋利的匕首,猩红的血液,垂死的女人……

男孩的啼哭,女人的尖叫……

李墨白惨叫一声,手一松,匕首掉在地上。他跪坐在大片鲜红色的血液中,死命地捶打着头,妄图压抑住头脑中那噬人的剧烈疼痛。

好像有什么正在冲开他头脑中封闭的墙壁,将他尘封的过往挖掘出来。他害怕知道墙壁里的内容,拼命地去阻止,还是有零星的记忆从已经裂开的墙壁缝隙中向外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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