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大的行李包里掏出眼镜来带上，出租车开了探路灯，耀眼的光在镜片上打出一片白茫茫，看不透里面那双眼。
向黎在鼻梁上轻轻推了下镜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出租车绝尘而去的时候，乐宇刚好被林奕凡拉到了转角处，他心里窝火，大动作的掀了下手臂，背部硬生生的撞向了突出来的那块水泥墙壁。
痛，可是乐宇管不了那么多，狠狠地推了林奕凡一把，竟把他往外推出了两三步。
“你怎么样，没事吧？”林奕凡也知道刚才那一下把乐宇撞疼了，急急忙忙想要掀开他的衣服看看背上那一块有没有留下红印。
乐宇深吸一口气，很不喜欢刚才被强制拽住的感觉，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他的预料，他掌握不住，就连自己，也像悬浮在半空中一样，没有脚踏实地的充实。一个心理年纪二十六岁的人，在十七岁的毛头小子面前，情绪波动，慌张的无所遁形。
到底在慌什么，难不成，他还能把自己吃了？！
衣服下摆被掀了上来，温热的皮肤接触到冰凉的空气，乐宇忍不住颤了两下，背上红了一大片，林奕凡看着心疼，用手轻揉。
“你跟刚才那人是怎么认识的？”
高中的生活枯燥无味，每天都呆在学校，而他们俩个虽然不在一个班级，可是自己的眼睛每天都跟着乐宇走，没有理由出现他认识以外的人。
有一个刑新就够了，不想再多出几个甲乙丙丁。
乐宇疼得嘶哑咧嘴，没有说话。
林奕凡手下加大力气，扭过乐宇的身子把他扳过来正对着自己，没有理由的，就是肯定自己的想法，“上次圣诞节的时候，你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乐宇看着他，气息有些不稳，呼吸间冒出腾腾的热气，“是。”
林奕凡眼神一眯，对着身侧的墙壁狠狠地捶了一拳，石灰脱落，土屑窜进鼻子里，两个人都呛得咳嗽。
“以后，不要这样了，社会上人心险恶，谁知道碰到了什么样的人。”
一字一句皆是关心，乐宇听在心里却是怎么想怎么讽刺。
越是最亲密最信任的人，到头来反而是伤你最深的那个。
乐宇转头想回家，背后又疼又辣，到了明天肯定会青一大块，他想让妈妈给他擦点红花油。
“还有寒假的冬游，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到时候我们玩的开心点。”
林奕凡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摇了两下。
“我不去。”
第15章：冬游的事
向黎回到家的时候向洁正把准备好的晚餐从厨房里一样样端出来，还是温热的饭菜，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他懒懒的往沙发上一躺，柔软的布艺沙发被他陷了大半边进去，高大的四肢随意的搁着，捶了捶肌肉绷紧的肩，“姐。”
向洁把挂在胸前的围裙取下来放回原处，端了碗筷出来，两双筷子一齐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死小子，这么晚才回来，要不是我一直温着饭菜，现在什么都凉了，还不快去洗手开饭？”
向黎不愿动，继续倒在沙发上舒服的叹了口气，“火车晚点，路上又有些事耽搁了。”
“你在这里还能有什么事耽搁。”向洁干脆把碗筷摆好，又盛了满满一碗汤出来，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这次回来多久？”
“待不了几天，我就是来看看你，过完了大年初二我就要回学校去了。”
“这么忙……”向洁有些郁郁，神情萧瑟的喃喃自语，“那不是今年又回不去老屋了？”
向黎拉下脸，“姐，回去对着那一帮老家伙干什么，我们已经出来了，有自己的生活。”他起身走到向洁面前，低下头轻声安抚，“而且，我们会过得很好。”
他垂下眼皮，掩去刚才那一抹的不适和厌恶。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这里的生活区因为太老太陈旧而没有安装路灯，老房子里昏黄的万家灯火零星点点，饭菜的香味也四处飘飞。
乐宇在前边走，林奕凡跟在身后嘟嘟囔囔。两人家相隔得不远，几栋楼房而已。因为隔得近，两人又来往密切，久而久之乐宇的爸妈对林奕凡家的状况也了解的七七八八。
走到黑漆漆的楼道门口，一直闷闷的乐宇对身后的林奕凡说：“我回去了。”然后也不顾他的反应就蹬蹬蹬快步上了楼。
虽说因为刚才心情变得很糟糕，但是看到爸妈的笑脸和自家无礼的老猫，心情又恢复过来。
寒假不比暑假，尤其过年前几天，基本都是忙忙碌碌的。现在的乐宇已经不是当年的顽皮小子，他见过若干年后父母因为操劳而衰老的摸样，也懂得他们为了自己几乎心力交瘁的心情。所以这几天家里打扫卫生什么的杂活他都吵着要帮忙，想要独自揽了下来。
乐宇这非比寻常的行为倒是让老妈很是诧异，还一度怀疑是不是因为前些日子煤气中毒把脑子搞坏了。加之乐宇直升机般的成绩单，终于腊月二十九那天，在老妈的坚持下，乐宇迫不得已又万分无奈的去医院逛了一遭。看到病历上各项机能都正常的状况下，乐妈妈才放下心来。
大年三十，是合家欢聚的日子，乐宇摆着各种姿势仰卧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爸妈包饺子做饭的声音，电视里欢乐的音乐，还有外边时不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心情很好。温顺的猫咪也一脸恬适的窝在他的身边打瞌睡。
“小宇，去把奕凡叫来一起吃饭。”厨房里老妈喊了一声。
自从上次中毒事件后，乐妈对林奕凡的态度好的就像自己的亲儿子似的，时不时就要叫他过来吃饭。当然这和林奕凡惯于讨好别人的处事态度是分不开的。
“妈，今天除夕，他肯定不在家。”
“上次不是听说他奶奶去世了，现在一个人住吗？你去看看，万一自己在家呢，大过年的一个人多孤单啊！”老妈在厨房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老爸也时不时插几句，说什么好朋友要互相照顾着，将来工作了朋友是很重要的。
老妈干脆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拉下脸，“你不去我去了。”
乐宇无奈，悻悻的从沙发上挪下来，走到厨房门口，“行行行，我去叫他，他是您亲儿子，我是捡来的！”
说完到门口穿上鞋套上羽绒服出门。后边还有老妈佯装发怒的余音，“死小子！说话不中听……”
外边的天还没黑透，有几个小孩子拿着鞭炮到处追逐着乱跑。地上有许多放过鞭炮落下的碎屑，踩在上边软塌塌的。
乐宇穿过几栋楼房，在一幢同样破旧的楼道门口停住脚步。他抬头往三楼的地方瞧了瞧，好像没开灯，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人。乐宇上前按了按年久生锈的门铃，很刺耳的声音。
过了大概一分钟里面才有反应，对方没说话，只是把门打开了。乐宇怔了一下，开门进去。
前世的乐宇来过这里许多次，多到自己都数不清。踏进这熟悉又陌生的楼道，乐宇心里百味陈杂。
当乐宇推开房门的时候林奕凡正准备做饭，开着电视机，家里有点乱，因为只开了卧室里的灯，所以一进来就黑乎乎的。
“你怎么除夕过来了？”林奕凡满脸笑容。
“你真的在家，我还以为你去叔叔或者阿姨那里过年了。”
本是笑着的林奕凡蓦地隐了笑容，有点落寞，“我妈叫我过去了，我没去，反正去了也尴尬的很，还不如自己在家舒服自在。”
林奕凡的父母离异，母亲再嫁，虽然也挺关心他的生活，但是毕竟已经是两个家，再上心也没有了曾经的面面俱到。又加上那边的家庭也有孩子，时间久了也就生分了。
看着林奕凡落寞的神情，乐宇心里触动一下，“去我家吃饭吧，我妈还特意让我过来请你。”
林奕凡抬头看他，眼神有点复杂，“今天是除夕……我还是不去了。”
乐宇上前一步，“没关系，反正我妈把你当自己人。”
自己人三个字本是乐宇的无意之词，林奕凡心中却动容万分，眼神一亮灼灼的目光注视着乐宇，思量了三秒，“那行，等我换件衣服。”
两人回到乐宇家的时候，乐妈已经把饺子煮上了。
乐宇家的老猫似乎特别不待见林奕凡，一见到他就发出呜呜的声响，偶尔还会吹胡子瞪眼。林奕凡换了拖鞋坐在沙发上，老猫就蹲在他对面监视他。
倒是乐妈和乐爸对林奕凡热情的很，一会儿给他拿水果，一会儿给他端瓜子，乐宇就坐在一边，表情很单调。
“小宇，奕凡，过来吃饭了，”老妈喊一声，热腾腾的水饺端上桌面。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乐宇瞄一眼招呼林奕凡吃水饺的爸妈，心里的感觉奇怪的很，因为眼前总是出现曾经的那一刹那，曾经爸妈知道两人的事后愤怒和咆哮的那一刹那，老妈面容憔悴双目含泪的那一刹那，老爸狠厉的一巴掌打下来的那一刹那。
两个人的路走得有多艰辛，乐宇心里明白的很，所以背叛和离弃在心里划上的伤疤也清楚万分，无法抹杀，无法掩饰，触目惊心。
“小宇，你想什么呢！”老妈拿筷子戳戳他，“去厨房把饺子汤端出来。”
“阿姨，我去端吧。”林奕凡放下筷子，殷勤的就要起身。
乐妈摆摆手，“奕凡你坐下坐下，让小宇去端就行。”
乐宇脸上勾出一丝不太协调的微笑对身边的林奕凡开玩笑道：“你现在可是我妈的亲儿子，这等粗活还得后儿子做！”说完转身进小厨房。
“死小子！就知道跟你妈我耍贫嘴！”
“不敢不敢，妈，您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妈，您的光环已经盖过我爸了，我怎么敢在您面前不自量力。”
乐妈翻个白眼，也毫不犹豫的损话出口。坐在一边吃饺子的乐爸微微一笑未说话。饭桌上顿时欢乐洋溢。
这时林奕凡也笑着开口说：“阿姨，我们有件事要跟您和叔叔商量下。”他故意说我们，乐宇忍不住诧异的看向他。
乐妈正在高兴头上，一脸关怀的望着他，“奕凡有什么事直说就行，把这里当自己家。”
“叔叔，阿姨，我跟乐宇打算过完年出去玩，算是冬游吧，我们都已经计划好了，就去临近的城市。反正假期长，我们把作业提前完成，出去玩个一星期左右。”
乐宇立即转头眼里有惊诧，心里有点生气，之前可没同意跟他一起去旅游。
林奕凡没看他，依旧满怀期待的注视着叔叔和阿姨。
“这个当然可以啊，小宇之前就说了要去冬游，而且这次考试考的还算可以。”乐妈妈笑意盈盈的瞪一眼闷头吃水饺的乐宇，乐宇这次的成绩不是可以，是把她吓了一跳。
乐爸爸也微笑道：“出去玩玩也好，免得成天在家憋着，正好你们两个一块儿，出门也有个照应。”
顿时林奕凡的脸上乐开花，“谢谢叔叔阿姨，我们打算初八就走，刚好正月十五回来过元宵节。”
乐爸爸说：“只要你们别落下作业，不耽误开学就行。”
乐妈妈把快要凉了的饺子汤推到林奕凡和乐宇跟前，“出门注意安全，现在这社会这么乱，一定要当心。”
“嗯，知道了，叔叔阿姨。”林奕凡点点头，又开始谈论去哪去哪，要干什么看什么。
而自始至终乐宇都没有插一句话，因为他插不上，等他能插上嘴的时候又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林奕凡了。这个冬游本来就是他之前跟爸妈说好的，现在要是突然说不去，爸妈肯定会追根究底的问。这个理由说什么自己都搞不清。
乐宇闷声端起饺子汤，喝了一大口，像赶鸭子上架似的，心里非常不舒畅。
大年初一忙着去拜年，到了初二就突然清闲了下来，乐爸爸值班去了，乐妈妈邀了左邻右舍的好友打麻将，乐宇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突然想起了向黎，怎么也得感谢人家一番，装了满满一袋零食就蹬蹬蹬的下楼了。
转眼就到了初七，自己心心念念的冬游现在却有点抗拒起来。早上林奕凡来过一趟，嘱咐乐宇提前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就走。
乐宇答应的敷衍又茫然，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长时间的跟林奕凡单独待在一起，这是一个挑战。
第16章：主动上门
大年初八，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年味了。大人们开始上班工作，民工已经返程，街道旁边各家商场店铺早就琳琅满目，打开店门广纳财源，表面的欣欣向荣掩饰了背后的一切。
乐宇蔫蔫地拎着旅行包跟林奕凡一起在路边等公交车，街上人流攒动，大部分都是学生，这个时候还没到开学的时间，可以继续没心没肺的闲逛，无所事事。
身后突然“碰”的一声响，乐宇吓了一大跳，回过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对着他扮鬼脸，然后调皮的跑开了，手里捏着响炮，“噼里啪啦”的声音欢快的跟了他一路。
是那种摔一下响一下的响炮。
乐宇看着小男孩的背影，心里突地生出一股羡慕，人的烦恼是从十岁以后才开始，这个年纪，正是最天真无邪的时候。
是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怎么，你也想玩那个？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林奕凡瞅着乐宇的表情，撞了撞他的肩，状似挪揄。
乐宇脸上一热，被说中了心思，活了两世的人啊，怎么还老惦记着这个。
“不过我就是喜欢。”林奕凡心里一动，忍不住伸手在乐宇脸上捏了一把，年轻的皮肤，又滑又有弹性的触感。
乐宇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眼珠往四周搜索了一遍，刚要对林奕凡发怒，六路车就来了。
目标，火车站。目的地，临市西成。
“上车吧。”林奕凡心里热火的很，拉住乐宇的手就往车上走，他们走在最后面，投硬币的时候死死地贴着乐宇的背，在他耳后吹了一口气，“别紧张，旁人不会发现的，发现了也当我们是哥儿们感情深厚。”
他说这话得意洋洋，语气中一股睥睨天下的味道，自认这个世上，没有他掌握不住控制不了的事情。
他喜欢乐宇，所以就不会让他逃出手心。孙悟空永远都斗不过如来佛祖。
乐宇顿住，投币的手停在那里，司机不耐烦的敲了两下，示意他们两个赶紧上来。
这个样子，算是什么……不清不楚的纠缠下去，就连自己都要鄙视唾弃自己了，可是偏偏又摆脱不了，林奕凡太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儿了，每次都出击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公交车上人不多，十几分钟就到火车站了。
火车站人声嘈杂，好在票是提前买好的，现在时间刚好，一进车站两人就匆匆检票上车。
经过前世的火车追尾事故，乐宇对于火车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阴影了，自从上了火车，胸腔里就有点发闷。又没有手机、MP3或者PSP之类的电子产品转移注意力，所以就连几分钟都显得尤为漫长。
乐宇瞥一眼坐在他旁边看杂志看的津津有味的林奕凡，站起来掏掏架子上的旅行包，掏出几包零食。看来只能用吃打发时间了。
看着窗外飞速往后流动的景物，薯片在在乐宇的嘴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从这里坐快车，三四个小时就能到西成。
西成市的国家重点保护自然风景区很有名，据说那里的空谷瀑布在太阳的照射下犹如仙境。还有著名的五代十国时期的博物馆，最主要的是在这样一个文化底蕴悠久的城市，科技也没有落下，虽说是属于二线的城市，但是市区里许多公共设施的科技含量不亚于一线城市，尤其最近几年，发展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