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科洛因对着躲在树后的蓝斯和安塞尔喊,短暂的分神让他的身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照顾好你自己吧!”安塞尔喊了回来,他们当然也想跑,但现在他们面临的是一路头就可能被钉穿头盖骨的风险。
科洛因在心里骂,他也想照顾好自己,问题是他不认为还能像刚才那样奇迹般的打成平手。其实也不算是平手,毕竟他是血肉之躯,即使他的体力暂时没什么问题,但他终究会觉得累的,况且他的左臂受了伤,且伤口并不浅,正在疼痛、流血。最要命的是,他确实并没有对方强,即使就力量和速度来说,他实际上还要比巴克雷墙上一点,但是对方确实是个强大的战士,战斗经验、技巧、身体的协调程度,都要强于科洛因,这不只弥补了他弱的那一点,甚至让他比科洛因更强。
继续战斗下去,科洛因必定会输。
“投降还是死亡,小家伙们?”敌人的方向传来一个油滑并且充满恶意的男人的声音,“在冰地狱里,你们会得到良好的照顾的,我保证。”
安塞尔恶心的哆嗦了一下,因为那声音让他觉得像是有一只蟾蜍用它冰凉的舌头舔过自己的背,而虽然他从没听说过见鬼的冰地狱——地狱里不是充满火焰的吗——但那绝对不是个比地狱好多少的地方,这人所保证的那“照顾”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蓝斯,快走。”
“我扛着你。”
“然后让对方的箭钉在我的屁股上吗?别想。你自己走。这是命令!你不是应该听命令行事吗?”
“可是你们说过,我现在自由了。”
“啊!”一声惨叫,不过并不是蓝斯或者安塞尔发出的,而是一个意图偷袭的敌人,露西握着染血的剑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姐妹们,你们就不能看清楚了周围,再亲热吗?”
“露西,别叫我们‘姐妹’!”
“别在小事情上斤斤计较,我可是救了你们的命。”露西耸肩,“好了,蓝斯,你扛着他,我掩护。”
“是。”这次蓝斯很欢快的听从了命令,他将安塞尔扛麻袋一样扛在左肩上,而右手握着剑,跟在露西身后跑去。
如果能多坚持一会,可能只要五分钟,他们就能跑进树林的更深处,那至少让他们生存的可能大大提高了——因为那些敌人也不愿接近科洛因和巴克雷的战斗区域,那确实危险,毕竟此刻这地方现在已经像是被龙卷风刮过一样了,树木都没了踪影,草皮掀起,只剩下黝黑的泥土。
可是科洛因没能坚持住五分钟,他第一次在变身后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巴克雷的剑从他的左肩到腰的右侧,划出了一道翻开皮肉露出骨骼和内脏的巨大伤口。科洛因的剑从手中滑落,他重重的仰倒在地上,失血和疼痛让他无比清晰的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巴克雷一脚他在胸口上,也就是踩上了他的伤口,科洛因抽搐了一下,双手握住他的脚踝,可是却无力将他推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剑抵在自己的喉间……
于是剩下的那些敌人们也从树丛中走了出来,将另外三个人围了起来。“惊喜,真的是个惊喜。”而那油滑声音的男人则向科洛因与巴克雷走来,“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附送的惊喜。”他笑着,不过那笑声就像是有谁用鞭子拷打人的耳膜。
“小宝贝,不会很疼,我们立刻就出发。”那男人摘下了自己的头盔,于是科洛因看见了一张和他的声音相匹配的丑脸,那是一张被脓包挤满了的皮肉松弛的脸,恶心程度只有那位变成噬灵虫的磨坊主能和他一比高低。
他伸出手,看样子是想要触摸科洛因的额头,而那显然不是什么好事。科洛因用自己仅剩的力量意图躲闪着,但是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垂死挣扎……
蓦地,一种刺耳的嘶叫声在众人的耳边响起。一团黑影在白昼中掠过那丑陋男人的头顶。
“那是什么?”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因为这不确定的突然出现的变故。在他喝问的下一刻,越来越多的黑影出现,嘶叫着,飞翔着,盘旋着,遮蔽了天空——在白天行动的蝙蝠?
“该死!”男人不再想着把科洛因怎么办了,他挥动手臂,喉咙里发出古怪的高低音节,灰色的雾气从他的手中冒出,有些蝙蝠遇到那雾气便爆炸了,并化作一团血雾,但更多的则躲开了。
接着科洛因看见一团翻滚的黑云用极快的速度朝他们所在的地方接近,那丑陋的男人停下了对蝙蝠的攻击,他的手下们也不再围着安塞尔他们不放,那些人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用最快的速度朝黑云袭来的相反方向跑去。
但是他们迟了,黑云已经遮蔽了他们头顶的天空,那些蝙蝠在黑暗中化为了无数男女,冲向那些袭击者,一点一点的将他们撕碎,甚至禁锢住他们的灵魂,让他们除了惨叫之外,再也做不出其他。
接着,科洛因发现巴克雷不再踩在他身上了。那人看着天空,表情呆滞双眼无神,直到一个男人从那高高在上的黑云中,以雷电为阶梯,降临了人间。
第二十一章:血统的来历
科洛因以为自己会看见情人相见的激情拥抱,但巴克雷在诺尔走的足够近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挥剑相向。不过,血族的身体化为黑色的雾气,剑劈了一空,还没等他开始第二次攻击,诺尔在几乎与他肌肤相贴的位置重新聚拢身影,并将他的手插进了巴克雷的额头。
如果是人类,这样的攻击必然会让他丢了性命。但是,巴克雷只是动作停顿了一下,当诺尔收回了手,科洛因看见他的手指上捏着一块黑色的石头。巴克雷摇晃了一下,伤口里略微溢出了些黑色的血液,他的眼睛也多了些人的感觉。
“陛下?”他的声音很轻并且充满了疑惑,下一秒他就晕了过去,当然,是在那位血族的怀里。
看来并不是夫夫闹矛盾,而是骑士并控制了神智。不过既然他们家庭内部的问题解决了,不知道是否能够连带救一下他们这些伸出援手的好人的性命?——科洛因觉得自己就快流血致死了。
诺尔看来也确实并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他一只手揽着自己昏迷的爱人,另外一只手轻轻挥动,空气发生了古怪的拉伸和扭曲,就像是他手里捏着几个透明人的脖子,而他们的头就在他手的上方挣扎惨叫。接着科洛因意识到,某种程度上那也确实是“透明的”人,那些就是那些死去人的灵魂。
诺尔的手再次轻轻抖动了一下,科洛因无法控制的张开了嘴巴,那些灵魂在下一刻争先恐后的窜进了他的喉咙里。或者更准确的说,科洛因吃下了他们。这还是科洛因第一次直接用嘴巴吞噬灵魂,在此之前他都是在变身的状态下,杀了那些“东西”,还要加上大概一个小时前他杀了的第一个人类——果然是只有变身的时候才能吞噬灵魂——但那只是一股舒服的暖流,再没有其他,而现在……
必须得承认,那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一种奇异的馨香在他的味蕾上弥漫,而实际上感受到这美妙滋味的不只是他的舌头,他的味觉,他同时闻到了那奇异的勾人食欲的甜美味道,甚至耳朵里也爆炸着从未曾听过的乐声,他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科洛因没碰过毒,但是他无比确定地球上瘾君子飘起来的感觉,绝对没有他此刻的美妙。
但除了享受之外,科洛因感觉到的还有恐惧,他清醒着,却像是噩梦中的人一样咬牙切齿的挣扎着。然后他发现自己坐了起来,胸口上那恐怖的伤疤已经不见了踪影。
“抱歉,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次主动进食。”诺尔皱着眉,他这么说的时候很诚恳。
科洛因没注意这些,他第一时间去看向他的队友,他可不想他们看见他刚才吃了什么。然后他松了一口气,那几个人都昏倒在地上,那些血族正照看着他们。科洛因将视线转回到皇帝的身上,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甚至他连自己是否应该开口都不确定。
“感谢你对我们的帮助,猎魔者。”皇帝看出了科洛因的犹豫,他放柔了声音说。
“不用谢。”而科洛因松了口气,看来这位曾经也是反抗邪恶势力的一员,并且在战争之后自愿被封印的强大存在,对他并没有恶意。呃……被封印?眼前这位显然已经脱离了封印的所在,这没问题吗?
“在这里的只是两滴血制造的幻象,我的本体依旧在皇陵中等待。”科洛因咧了一下嘴,他原本对于自己能变身这点还有些沾沾自喜,不过此刻他决定了以后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好,“冒昧的问一下,你的父母……”皇帝没具体问“父母”怎么样,只是说到这就停下了。
“不,我没有父母。我是被某个法师,用恶魔的血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制造出来的。”
“那么那位法师呢?”
“他想制造军队统治世界,被教会和当地君主们联合起来的军队剿灭了。”
皇帝皱着眉,抿紧了嘴唇:“你很像我的一个老朋友,无论是容貌,还是你身上的魔力给我的感觉。可是他怎么会……”又是一次只说了半句话,他显然陷入了沉思,直到被科洛因的惊呼打断。
“那位骑士!”被皇帝搂在怀中的巴克雷,他的皮肤和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枯,在几分钟之内,从那个健康强悍的男人变成了一具干瘪枯萎的干尸!科洛因还以为这是谁对他施展了丑恶的魔法,但是皇帝却笑了,他放开搀扶着他的手,骑士也在同时睁开了眼睛,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红色的灵魂之火在燃烧。
“欢迎回来,吾爱。”皇帝微笑,捧着骑士的脸颊,在他的嘴唇上印上一个温柔的亲吻。而骑士先是顺从,但接着猛的推开了皇帝,他慌张的一边退后一边寻找着什么,最后随便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头盔,戴在自己的头上,又抓了一件带血的披风,当他总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背对着皇帝站着不动了。
皇帝无奈的叹息,低头对满眼疑惑的科洛因说:“我送你们回城堡,你的同伴也需要休息和治疗。”
科洛因点头,下一秒骤起的狂风吹得科洛因不得不闭上眼睛,他最后看到的是天空中的黑云倒卷而下。而当他再次睁开双眼,他们已经坐在达尔坎皇宫之前的小广场上了。
之后的事情就平淡的多了,其他人被抬进皇宫治疗,晚上的时候,埃文,以及他们落在树林里的行李也被人带了回来。亚历山大表示一切恢复了正常,再过几天,就会重新开始对皇陵的清扫,他们并不需要参加,但依旧会有一封丰厚的奖励。不只是金钱上的,科洛因和蓝斯今年的狩猎数目总算是齐了,实际上明年的也完成了一半。
几个人貌似只需要尽情的吃喝玩乐几天,或者就这么吃喝玩乐到明年,然后再重新上路就好了。
当然,实际上这次的事情还是有很多疑问的,可是安塞尔说的“我们只需要找人,而不需要知道人为什么丢。”,对于他们这些散兵游勇来说,深探究竟对于自身的人身安全并没什么好处。
不过,当事人自动的来为他解答疑问是个例外。
回到首都之后的第三天晚上,一个仆人来邀请科洛因。这在这几天里是常事,亚历山大经常请他们出席各种各样的娱乐场合。可是当他到了一处花园的凉亭,他看见的确实是皇帝,但却是血族的皇帝,站在他身旁的则是那位巴克雷骑士,不再是一副干尸的模样,虽然略显苍白,但确实骨肉充盈,而且显然心情很好,脸上挂着柔柔的微笑。
“请坐,科洛因。”皇帝微笑着向科洛因示意,巴克雷行李转身要离开,却被皇帝拉住了手,“留在这。”像是柳絮一样温柔绵软的声音,只是简单无比的一句话,却让科洛因这个局外人听得脸上发热。
巴克雷顿了一下,飞快的扫了一眼科洛因,科洛因立刻扭头装作什么也没注意,接着科洛因就听见很大的一声响——巴掌拍在皮肉上的声音——当他把头再扭过来的时候,皇帝一改之前神秘强大的形象,一脸无奈加宠溺的居家形象,且有点可笑的揉着下巴,注视着骑士的背影。
“我想你有很多问题,科洛因。”当骑士站住脚,一副站岗守卫的模样,皇帝总算将注意力转移了回来,“我会解答其中的一些,而剩下的那些我也不知道,甚至我还会为你提出更多问题。”
皇帝没多说其他不着边际的话,而是很快进入了正题。
首先是关于巴克雷为什么会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被劫持,这其中有皇帝自身的原因,亚历山大曾说过,他的后裔都是些犯下重罪的人,所以很自然的,这些后裔碍于血族血缘的传承不能公开的反对什么,但这并不表示他们不会心怀怨恨,并想着做些小动作,特别是当有些外人与他们合作的时候。
同时也有巴克雷自身的原因,他是亡灵骑士,不是血族,而众所周知的亡灵这个大的种族里,没几个分支有着“人样子”。而亡灵骑士并不是例外,他们因执念而让自己的灵魂驻留在大地上,并驱使自己已死的身体,结果就变成了那干尸一般的模样,只是巴克雷为留在诺尔身边而付出的代价。
而血族则是有着人样子的亡灵,甚至他们还保持着人的欲望,强大如诺尔,几乎和人类没什么两样。
于是对巴克雷来说,他能看着他,听他的声音,感受他的气息,但是却没法和他拥抱,甚至巴克雷都不敢摘下头盔会给他的爱人一个亲吻。
他成为亡灵骑士的这些年,并不是像外界想象的那样,相爱的人幸福的相守,至少对巴克雷来说,这是痛苦的折磨——其实也曾经有一段时间巴克雷主动摘下了面具,但那是为了让诺尔厌恶他的丑陋,很快巴克雷就意识到那么做是胆怯被卑劣的,不能他自己无法下定决心离开,就想让他的爱人做那个背叛者。特别是每一次诺尔看向他的时候,都没有厌恶,只有内疚的时候。
然后诺尔的某个后裔出现了——有人给了他东西让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背叛,而不被诺尔察觉——表示他可能有个方法能够让巴克雷的血肉重生。巴克雷相信了,而作为骑士,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他对不太了解魔法,结果那黑色的水晶确实让他的身体重生,但也让他陷入了别人的控制中。
也就是说,之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他被劫持,是因为他当时是在控制下自己走出去的。
“不管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其实我还要感谢他们。”诺尔微笑,“有趣的技术。”看来皇帝陛下已经完美的去处了黑水晶中控制的部分,而只是让巴克雷成功的获得血肉。
“那么您也不知道冰地狱?”
“闻所未闻,否则我现在一定在答谢他们的路上。”诺尔摇头,“而且我确定,这件事和地狱又或者绝大多数亡灵巫师们无关。不过,我之后又和我的一些朋友们联系了一下,我们发现,最近几年经常有失踪事件发生,当然,在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地方,有一两个人的消失,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如果失踪的都是些强悍、聪明、意志坚强,至少容貌上年轻,充满魅力,并且在传说中占据一席之地的人物,那就有些古怪了。”
科洛因皱眉,想起了那个已经成为了他肚里食物的男人曾经说过什么“附带的猎物”,并不是自夸,除了他没在传说中出现过外,其他的应该还算能够上标准。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