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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宴——by萤火微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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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宴!”

我被他唬了一跳,之后许多的抱怨只能任由它烂在我肚子里了。

那日他让人拿了一百两银子给我,说先拿二十两交给世襄,以后看他们母子困难了,再拿剩下的银两给他们。我抱着银两无限的满足,他又盯着我说苏子宴,这银两是我要你交与你同窗的,倘若有一天我知道你拿了这些银两做了不该做的事,你可仔细记得你今日的这一顿打!

我哆嗦着放下手中的银两,连声说了几个是。

屁股刚上过药,火辣辣的刺痛暂时被一阵清凉盖住,我爹要正要出去洗手,我忙翻身下床说爹,世襄的娘亲病的厉害,我能不能先把银子给他们送去?

我爹沉默了片刻,说你去吧。

我一瘸一拐的走出去,他又把我叫住,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子宴,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告诉爹好不好?

我的脑袋已到了他的肩膀那里,听到他这么说了以后略微有些无奈的看着他,说以后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也要同你讲吗?

他浅笑着骂了我一句混帐儿子就命下人把我送到了世襄的家里。

其实以后不论什么事我都与他讲了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秘密,除去子清的娘亲过世那一年里发生的事。

那一年我快十八岁,他的病情已经糟糕到极致,我一个人打理着苏府的所有事宜,身体疲乏的同时还会不断想起子清娘亲临死前狰狞的面容,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心里的恐惧却也不知该同谁说起。

我心里担着许多的担心,然而最让我害怕的事,是有一天子清会知道这件事。

第十章:陈宣央

“世襄,你从进大理寺那日开始,每个月的月俸都会拿出一部分交到我手上,如今快四年,你真的有这么多吗?”

他难得一见的浅笑一下,说子宴,那时是你说将来要成倍还你的。

“所以说你就是一根木头,那时候是你坚持不肯收我的银两,我被逼无奈说了这样的气话,再者那些银两都是我爹给你的,如今我爹去了,你把这些银两给我算怎么一回事?”

世襄低着头走路,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子宴,都一样。

我想起我兴高采烈拿着银两去他家里时的情景,那时他正在与他舅父说话,说要把他们住的宅子卖了好给他娘看病。

他的舅父我见过几次,每次见面都会说起他当年如何费尽艰辛才将世襄送到那家书院,又说以后如果世襄做了官,要千万记得他的恩惠。

我不喜欢他的舅父,那个宅子是世襄的爹在世时买的,独门小院,里面小小的一个花园,园中一个种满荷花的池子。里面许多世襄与他爹的回忆,世襄虽然不常说起他爹,但我隐隐约约知道他爹曾经做过官,为人清廉耿直,当年因为得罪朝中权贵含冤而死。

我看着世襄一脸落寞,等到他送走自己的舅父后我就把怀里的银两递了过去。

他被唬了一大跳,第一个念头和我爹的差不多,他说子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那时我虚坐在他家敞厅里的椅子上,他一激动就按着我的肩膀将我压了下去,我一声惨叫,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应该出血了。

我捂着自己的屁股断断续续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他说了,他既感激又愧疚,只是看着桌上的那些银两,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

我指着他的脑袋说你这根木头,怎么就不知道变通一下?还是你读圣贤书读傻了?我停顿一下,说你现在脑袋里该不会是在想着什么不食嗟来之食之类的话?

他愣在那里,我叹一口气,说世襄,你好好想一想,若是我们换了位置,你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他点头。

“就是了,世襄,这宅子里有许多你与你爹的回忆,先不管你是否难过,你娘亲知道后肯定是会难过的。虽然我没有缺过银两,但那是因为我有一个好爹,这事又不怪你,你为难什么?以前世襄说你没有因为自己的家贫这件事感到丝毫的羞愧,还是我们都看错你了?”

他低头,却还是不说话。

我被他气得怒火攻心,狠狠的将银子砸在桌子上,说王世襄,今日我为了这事可是挨了一顿打的。你收下最好,若是不收的话,我就回去告诉我爹,让他亲自把这些银两送到你手上,我看你到时如何去与他说!

他来过我家里几次,与雨竹一样也非常喜欢我爹,眼下听见我这么说了,忙把假装要走出去的我拉住,说好了,子宴,我收下就是,算我借你的。只是不知道何日才能还清。

我得意的哼一声,说当然,以后要双倍奉还啊!

那时候许多事都被我们想的太过简单,以后世襄娘亲的身体虽然好了,却因为要供世襄读书,还是将那所宅子卖给了旁人。

几年后他娘亲去世,过世前还拉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把那个宅子赎回来,说世襄将来成亲,一定要与他的娘子住在那里。

世襄吃了许多苦,直到前年才达成他娘亲的愿望。

那日他喝的酩酊大醉。我与雨竹陪着他去给他的娘亲上坟,我想他应该有许多话要与他娘亲说,便拉着雨竹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等他。

那时候是秋天,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荒凉的小土坡上孤零零的立着一座墓碑,他穿着黑色的长衫跪在那里,青烟飘上去又被风吹到一边,我和雨竹听着他逐渐变得嘶哑的哭声,心下一片凄凉。

“世襄,往后你就不要再给我了,反正你将来是要娶妻的,不如将这些当做是我给你的礼金?”

他浅笑着目视前方,说快了,子宴,将来你的礼金也是逃不了的。

他难得说出这般有趣的话,我配合的笑了两声,说等一下去沿溪楼?

他说好。

这是多年前雨竹订的规矩,我和世襄还呆在翰林院学习的时候,他已经进入朝堂,平日里最爱在我们面前抱怨,说他身边的那些老匹夫只知结党营私或者升官发财,说话间他叹一口气,又说他余下的人生大概也只能在勾心斗角和察言观色中度过。

那时他不顾他爹的意愿搬出了福王府,再又拒绝了他爹为他安排的几门亲事后,他与他爹的关系也就那样了。平日里除去极重要的时刻才会回去一次,来去匆忙,京城里的人都说他不孝,白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他只当听不见,活的也越发的肆意,每月朝廷发放俸禄的时候,他都会找几个聊得来的年轻同僚并我与世襄在沿溪楼谈古论今,一醉方休。

在座的都是风流惯了的,吟诗作画或者弹琴吹箫,都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

以后又过去几年,这名声渐渐的也就传开了。时常有游山玩水途经京城的文人雅士也专门跑到沿溪楼看一下,二楼的大厅挂着许多雨竹他们做的诗词,画的芦苇斑鸠。

我和世襄到那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沿溪楼黑色的瓦重叠向下,而后檐角飞扬,在墨色的天空画上浓墨的一笔,檐下挂着黑色铃铛,风吹过来的时候,会很应景的响做一团。

房檐宝塔般层叠而下,中间暗红的木格窗。此刻灯火辉煌,将那矗立在高台上的沿溪楼衬托的如同天上楼阁,众人语笑晏晏,和着丝竹声从里面传出。

沿溪楼外形看起来古朴大方,里面却别有洞天,墨绿色的楼梯虚衔辗转,曲径幽深,一二楼都是大厅,上面三层都是雅间,取了别致的名,染了香薰,放着古筝,房间无一处不透露着雅致。

我和世襄跟在伙计身后走上二楼,那里熙熙壤壤站着数十人,穿一件白色长衫的雨竹的站在人群中,如墨的长发被他随意披散在肩上,衣衫半解,此刻一手抱着一只玉质的白色酒壶,一只手拿着一支毛笔专注的在宣纸上作画。

神情专注,黑色的长发中藏着一张微醺的如同三月桃花盛开一般艳丽非常的脸。

“子宴,陈宣央也来了。”

“我看见了,你说他也是,这里谁人不知道他是七皇子?他又何必这般故弄玄虚的贴两撇假胡子在嘴巴上?”

自从与我们认识,每月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出其不意的出现在这里。

第十一章:隐瞒

我与陈宣央在我十九岁参加殿试的时候认识,那时他做了个假的身份,取了个杨玄呈的化名混在我们中间一同参加的考试。

那一年考取榜眼的便是他,只是朝廷遍寻不到他这个人,想着这个人过分孤僻清高,不合适做官,便放榜说杨玄呈因为知道消息后兴奋异常,得了癔症赤身跳进护城河中死了。

众人唏嘘不已,那年的榜眼因此空玄着。

我在考试的途中遥望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个人有趣非常。

明明长了一张唇红齿白的脸,却要装模作样的在嘴唇上粘两撇小胡子,明明还是一团稚气的年纪,却又不甘心般在眼中写上许多的稳重与孤傲。

我总会被那些与旁人看起来不太一样的人吸引,那日考试刚结束,我看见人群中那抹神色匆忙的身影便不顾身旁的雨竹和世襄追了上去。

我跟着他走了许多的路口,眼见周围的人群散开,还想着自己跟丢了这个人,他就从拐角的地方走了出来。

他看着我说你是谁?

语气里许多的谨慎和防备,我拿着扇子同他作揖,说这位兄台,我与你一见如故,能不能请教你尊姓大名?

“杨玄呈。”

我道了一句好名字,眼见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心里渐渐有些紧张,只觉此事过于唐突。面上正烧的厉害,他却已经笑了出来,说你呢?你叫什么?

“苏子宴。”

他浅笑着说子宴,子宴,这名字取得真不错。

那时候天已近黄昏,他倚在青石墙角边抱胸朝我看来,身上一层金色的光芒,我看着他,只觉这个人与我以前见过的那些人都不同。与爹说过的一般,是一眼就能看出他将来会成大事的人。

那日我邀他与我们一起喝酒庆祝考试结束,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便说了个好字。

雨竹和世襄常说我总能在人堆里找出几个最稀奇古怪的人,因此看见我身边打扮的不伦不类的陈宣央也没有多说什么。

陈宣央一开始就做了一脸稳重的神色,即便后来喝多了酒,面上也看不出异常,只在脸颊那里飞上两团胭脂一样的潮红,他举着酒杯与我们三人示意,说天底下竟然还有你们这般有趣的人物。

我们三人互看一眼,只觉得这话透着十足的怪异,不过也有爹娘为了儿子的将来把他锁在房中拼命读书的,看他年龄不大,想来也是差不多的境遇。

那晚我要送他回去,他却摇头说有人会送他回去。

挥手间几个气势不凡的下人就从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我们几人被那群人唬了一大跳,我将怀里的陈宣央交到那些人手上,心里微微的失望。

“怎么了?子宴。”

听到我叹气,身旁的世襄低声的问了一句。

我摇着扇子看着那群人消失的背影,说原本我以为他是个姑娘。因为不想输给我们这些男子乔装打扮一番,混进考场想与我们一较高下。

雨竹听闻取笑了我好一阵,身边的世襄看着我也是一脸无奈的表情。

我当时说的是实话,看着她精致眉宇间透露出来的英气与好强,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遇见这么有趣的一个姑娘,若是能与她成亲生子,说不定我能稳住心性,与她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那时候我心里已经装了一个人,一个永远也不可能与他在一起的人。我想着如果自己能够早日成亲,说不定就能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

“可惜是个男的啊。”

我刚发出一声感叹,身边的世襄与雨竹就像见鬼般躲到了一边,之后不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不肯再靠近我。

陈宣央自那日起就将我们三人当成了朋友,时常粘了两撇小胡子出现在我面前。我因他破灭了幻想,对他便不像开始时那般热切。

那日我们在酒楼喝完酒后下楼,楼梯口一个被人簇拥着的人朝我们斜睨了一眼,就立刻跪了下去,缩着肩膀叫了一声七皇子。

他身后的那群人估计还没搞清楚状况,眼见前面领头的那个人跪下去,他们也匆忙的跪成一团,学着那个人齐声叫了一声七皇子。

我喝过酒,有些意识不清醒的看向身边的几个人。

世襄和雨竹正看着杨玄呈,脸上了然的表情,正中的杨玄呈一动不动,脸上许多的威严与微微的怒气。

我当时就要跪下,却被杨玄呈抓住了我的手,他说子宴,我将你们三人当做我的朋友,你能不能不这般见外?

我不曾抬头,只是听出他语气里的惆怅,忍不住就说了个好字。心想幸好你说不见外。

若是我没记错,刚刚他拿了他引以为豪的两撇假胡子黏在我额头上,被我说了几次他依旧不知悔改后,被我呵斥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哪个糊涂老爹养出你这个混帐儿子。

一想到他的糊涂老爹就是坐在金銮殿上俯视四方的那位,我的双腿就止不住的打颤。

“你们早就知道杨玄呈就是陈宣央了是不是?”

两人脸上讶异的神色,说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知道了还不告诉你们?”

世襄无奈的苦笑,雨竹将他的扇子敲到我头上,看向身边的世襄浅笑着说世间竟有如此蠢笨的人?

我不明所以,握着他的扇子说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名字倒过来怎么念?”

“杨玄呈,呈玄杨,陈宣央?”

“对了。还有,他身上那种不同凡响的尊贵与气度,你以为他能是个平常人?”

我应一声,想难怪你们对他这么客气了。

我呆呆的看着身边不再说话的世襄和雨竹,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如今他能生我的气,我却不能,我不想与他做朋友,也只有等到他厌倦了才行。

世襄与雨竹知道我与陈宣央认识的过往,我心里正苦闷的厉害,那边世襄摇着扇子朝我斜睨过来,只丢下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就走远了。

“世襄,我该如何是好?”

“也只能这样了。”说完他又低声说一旦牵连到他,这往后也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就像世襄说的那般,与宣央扯上一丁点的关系,许多事都会变得复杂,那日我们在酒楼遇见的人似乎是在朝堂上做着大官,大约是听到我们叫宣央杨玄呈,想起这一年的榜眼就是这个名字,便寻了个错处将那个主考官罢免了。

竟把身份尊贵的七皇子说成这么不堪的模样,我看着街上贴着的榜文,忍不住就替那人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他大概一辈子都没想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自那日以后我就对陈宣央很冷淡,可是他像不知道一般,对我一如既往的包容着。

这几年,他眉眼渐渐的长开,五官越发的俊逸,眉宇间的坚硬与沉稳也比年少时更甚,虽然他比我小了三岁,但是他对待我的态度却似兄长。

自从知道我喜欢男人,他看向我的眼神似乎比以往隐藏了更多的东西,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他喜欢我,只是他没同我说过,我也不好在自己脸上凑过去,同他说陈公子,你是否一早就对我芳心暗许了之类的话。

他是个很大的麻烦,虽然我经常与他开玩笑,可是有些玩笑却是不能开的。

第十二章:李博

陈宣央看见我和世襄立刻就迎了过来,我说对面那个正在作画的是谁?

听说是苏杭那边过来的雅士,名叫李博,自称篱下居士,刚刚与雨竹他们讨论南北两派的画法,两人谁都不能说服谁,因此有人写了个酒字,眼下两人正在用这个字作画。

李博看起来三十多岁,瘦皮猴一样的人,身上穿着一件深蓝长衫,看样式质地,似乎是个过惯清苦日子的人。

“莫不是隐居在深山里的高人?”

世襄浅笑一声,说高人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好了。”

雨竹三两下就画好了,众人道了一句好,只围在他身边窃窃私语。

李博等到一炷香差不多燃尽后才算画完,他身旁站着几个似乎与他熟识的人,等到他停笔后也齐声叫了个好字。

有人将两幅画举到齐胸的位置,众人围上去看过一阵,一会儿说这幅画好,一会儿又说那边的那副比较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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