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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悠心+番外篇——by朱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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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的疲惫和纠结,一路的忐忑和胆怯,就这样顶着庞大的落日,一同消沉下去。

高高的城墙,有些古旧的城楼门匾,四处可见的殷红的军旗,和威武守卫。

黄昏时分的锦城,层层守卫,重重戒备,看上去没有一丝平易近人的感觉。

我瞒着众人,只身来到这里,心里汹涌着一种无以复加的感情。霍骁就在这座近在眼前的城池里,为什么我却只能站在这里无计可施呢?

我瞄了瞄城门口来来回回站在巡逻的守卫,每一张脸孔都严肃得陌生,是绝对用钱通融不了的无情。连进出的运送车马都是身披军甲的士兵亲手操办交接的,想乔装混进去这一条路也行不通。

脸颊边的寒风凛冽,而我心中也弥漫着一场风雪。这可,怎么办。

我插着腰长出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从我嘴里哈了出来,心里的无力感不觉更甚。我难道真要杵在这里,等着霍骁心有灵犀地跑出来和我见面的狗血桥段出现么,亦或者,晚上回去拖个梦给他么?!

我站在锦城的城楼下,渺小得就像雪片一般,心里是满满悠长的怅惘。

“隆隆……”

不远处又传来车轮压过地面发出的声音,我不禁回头一看,刹那间就停住了呼吸。

那几辆车马,从构架到颜色,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正是御医殿御用的药车么?!

我猛地握拳,行军打仗从来都有军医随行,军医人选又从来都是在奉医堂挑选的,我应该认识车马上的人,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我仿佛被打了鸡血一般地朝为首的那辆马车冲了过去。

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却毫不刺耳,更像是在为我打气一般。

我抓住时机,一个箭步冲到了行进的马车跟前,张开了双臂,大喊一声:“停!”

可能是我的声音过于嘹亮了点,人马都被我吓得不轻。

那个车夫虽然被突如其来的我吓得惊慌失措,不过,仍赶紧抓紧缰绳勒住了乱了蹄子的马,然后猛地往后仰着身子。

那匹马一下子被往后拉了马首,十分不悦,极不耐烦地长嘶了一声。

过了好一阵,眼前的小混乱才被平息下去,我抱着愧疚的心情朝同时也是士兵的车夫走去,刚要说话,就被那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车夫抢了白。

“哪里来得小王八蛋,不要命了!……”

我耐心地等他将这一段耳熟能详的国骂结束之后,正想彬彬有礼地开口。却不想,他惊天动地的骂声,把车里的人给引了出来。

我挑了挑眉毛,这样更好,我省得跟中间人废话了。

马车上的门帘被缓缓掀起,从里面探出半个人身来。

那人疑惑地发问:“怎么回事?”

车夫上下看了看我,压了声音,回头道:“文典御,有人拦马车。”

我盯着文宛,心中已来不及有其它情绪,便忍不住喊道:“是我,文宛。”

文宛兀然倒吸了一口气,大大的眼睛闪着慌乱的光,他瞬间陷入一种难堪的安静里。

“文宛,你下来,我和你谈谈。”我沉不住气,终究先打破沉默。

文宛看了一眼明显搞不清楚情况的车夫,然后恢复平静,他将视线慢慢收回,然后淡淡的说道:“这位公子,这里是兵戎重地,还请快回吧,拦在这里,实在不像话。”紧接着,他朝车夫颔首,道:“军爷,咱们快些进去吧,这批药可别耽搁了,后头的车马都还等着过来呢。”

车夫赞同地点头,然后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我。

“文宛,你下来。”我一时有些恼火,跨上去一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要将他拉下车来。

文宛不曾防备,一时间整个人都被我拉扯出了车厢。

那个车夫皱起眉头,一把扣住我的手腕,生生地疼得我放了手。

文宛带着薄怒,有些懊恼地握住自己的手腕,然后欲要退回去。

“放肆!我是林佑熙,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御保,你敢对我动粗!”我激愤不平地死瞪住那个扣住我手腕的车夫,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句。

我想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嚣张过,希望仅有的一次可以派上用场。

那车夫明显愣了愣,当真被我方才一吼给震住了,然后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文宛。

文宛冷笑一声,道:“当今御保哪是我们这些下人见过的,你说你是,也是无凭无据。只是听说林御保不知去向,生死未卜,便阿猫阿狗都来冒充。着实大胆!”

那车夫的底气在文宛的一番说辞下又回转了不少,不过看着我快要喷火的样子又瑟缩了不少。这种软柿子,怪不得只能做车夫。

“既然如此,那便带我去见你们的主子,他一定见过林御保,自然知道我是真是假。”我也冷冷地看着文宛。

文宛一下子咬住嘴唇,随后面无表情地说道:“霍左将军尊贵,哪是谁都能见的,我们又哪有这个胆子,带个假货去扰了霍左将军的清静。”文宛将声音一沉,冲车夫,道:“回去吧,别在这儿耗着,免得上头怪罪。”

那车夫看了我一眼,迟疑片刻,便当真驾着车马跑动了起来。

我便是有一肚子的火气和满嘴的说辞,似乎都有些派不上用场。

正当我焦急不堪的时候,为首的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之后的两辆马车也紧随其后,扬起的尘埃让我感受到了一种羞辱的感觉。

就在我快要将自己手上的骨头捏碎的时候,两辆人推的板车也急急地跟了上来,那些在车旁推动跑走的人,正是御医殿里的从御。

最后一辆板车经过我的时候,其中一个胖乎乎的脸不经意地朝我这里一看,然后微微愣住。

我也直直地看着他,只见他和一边的另一个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甩着一身的肉,朝我这里跑了过来。

直到他站在我跟前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竟然是当年和自己同在熏草楼做事的僮走,满福。

满福有些笨拙地藏了藏自己灰扑扑的袖子,然后低低地说道:“林……御保,真的是你。”

“满福,你还记得我。”

“我方才听见您的声音就猜着是您。您没事,实在太好了!”满福立马收了憨憨的笑脸,然后朝四周看看,低声道:“您来此处,是要见霍左将军的?”

“不错!”

“将军现下不在城中,午时的时候就带人出去,在城外的太瑶岭呢!”满福匆匆说完这句话,便拔腿朝已经远去的车队跑了去。

我霎那眼前一亮,心中不觉一阵欣喜,朝着那个胖乎乎的身影,喊了一句:“满福,谢谢!”

天地间瞬间敞亮了起来,我忘记刚才的不快,心里口中,都念着那个太瑶岭。

我没有一分一刻的耽搁,立刻转身朝城楼外唯一的那条山路跑去。

宣州的太瑶岭是一座颇有名气的山岭,多年前我跟着御医殿的人来宣州采办的时候,曾也想去玩玩,结果迫于时间,才未能如愿,虽不曾亲临,却也将路径方位了解了个透彻,此时过去,虽然有些莽撞,但终归找得太瑶岭。

我实在不该徒步跑过去,我实在不该在夜色显山露水的时候过去,可是,我却再也不能等了。已经走了那么多的路,经受了那么多的惊怕,此刻,不去见那个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做什么。

霍骁,你曾说我是你的死,现在,我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中途问了不少来往的路人,磕磕绊绊,终于来到了夜幕中的太瑶岭。

那座漆黑的山岭,已经因为周围的黑暗而显得模糊不清了,我心中微乱,不敢有一点停留,害怕我上山的时候,霍骁会因为天色下山。

我像一只拉不回头的大笨牛一样,一头载进了浓稠寒冷的山林里,多年后看那时的自己,除了让人忍俊不禁的傻气之外,还是让人无话可说的傻气。

太瑶岭原是宣州百姓踏青游览的圣地,所以,山径虽弯弯曲曲,却是被铺过的齐整山路,不至于让人真正意义上的跋山涉水,并且,根据我的了解,为了方便游览,它们,条条山路通山顶!多么人性化的设计!!

我拿出腰间带着的火折子,轻轻吹起火星,眼前亮了不少,不过也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前进。

我想,霍骁既然带着人来的太瑶岭,此刻又是夜幕时分,如果,还在山上,必定燃起火把。他们人数不少,如果齐齐拿着火把,在夜里,应该很明显。

我再一次想起自己在修冥宫里的“至高点理论”,所以,马不停蹄地往山顶的方向赶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我的眼睛在有限的光线里已经酸胀无比,双脚痛麻,手指僵硬。我仰着头,将手里的火折子抬高一些,看着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巅,两眼一花,仿佛能看见冬日里不会有的琼花玉树一般。

我勾了勾嘴角,抬起脚,提着一口气,朝山顶爬去。

由于体力严重透支,等我真的走到太瑶岭的山顶的时候,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不过,我时刻不忘自己的初衷,抬起腰,喘着气,借着月色和星光,鼓起勇气朝四下渐次低矮的岭间。

那一刻,我的眼眶瞬间酸涩得无可救药。

视线里,一片漆黑,犹如一片暗色的海洋。没有光点,一点都没有。

第一百一十四章:祸福相依

“啊——”

我卯足了力气朝着眼前的一片恼人的黑暗大喊了一声。

“霍骁——”

情绪爆棚,不觉更加声嘶力竭。

“混蛋——”

梗着脖子,攥着拳头,跺着脚,像个孩子一样,喊着。

“噗噜噜……”

黑漆漆的枝桠上,飞鸟惊起,振翅逃开。

血液齐齐往脑袋上涌,制造出眩晕和疲惫的感觉,我的积怨是有多深,才能喊两声就抽得自己缺氧。

耳边的寒风呼呼作响,犹如嘲笑一般,无形的风甩在脸上,也顿时生出针刺似的的触感。

我脚一软,索性跌坐在地上,心也跟着一块沉了下去。

火折子被扔到了一边,些微的火星明灭了一会儿,就彻底燃尽了。视线变得更加萧条,唯有天幕上还挂着一轮月,清清淡淡。

我虚弱地往后倒去,脑子发胀,手脚僵硬,胸中气闷。

火折子用完了,力气花光了,天色已经那么晚了。该怎么下山呢?

席地顶风,这样下去,是会生病的。彻夜不归的话,会被傅峦臭骂一顿吧。时运不济的话,愁容病容齐齐上身,我也不必去见什么人了。

明明不是天各一方,明明已经触手可及了,却仍旧给人遥不可及的无力感。

我和霍骁之间,非得精心策划,步步为营地在一起不可么?或许,逃离这样一个年代,逃离这样一个身份,这份爱,才可能维持得轻松一些,不过,这都是废话,有些局,逃不开,有些劫,挣不脱。

自己这样的状况,实在是中招太久,无药可救了。

有时候,人还是不要太和自己较劲比较好,最倒霉的情况大约就是连自己都不放过自己吧,那样,实在是聪明减福寿。

可是……

“还是死在这里算了,反正那么没用。”

筋疲力尽之后的自暴自弃果然还是不可阻挡地升了上来,我有些难受得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沙哑地这样说道。

寂静的声音在四周淡淡地一散,却没有任何回应。

月夜时分,紧绷的心脏再一次因为消极感的爬升而陷入低迷状态。

“嗷唔——”

萧冷的长嘶被夜风送到了耳边。这是……

“嗷唔——”

我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而耳畔的声音越发清晰……

“嗷唔——”

这是……狼?!狼叫?!当我意识到越发清晰的声音源于何种生物时,全身的寒毛都不由自主地稍息立正起来。

我立刻激灵灵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伤春悲秋这种事情还是缓缓比较好,夜半深山遇上狼,万一搭上小命,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趁还没有正面交锋之前,我还是快点离开这里才对。还有……火折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我连忙转过身去,欲要去见刚才掉在一边的火折子。

不远处的一丛灌木稀稀疏疏地动了动,寥寥的枝叶间发出摩擦的声音,继而,湿漉漉的喘息伴着轻微的回声,冷冷地传了出来。

“嗬嗬嗬……”

我僵住动作,视线无法从那丛灌木上移开。

“嗬嗬嗬……”

弓着背的野狼从叶间缓缓地步出,绿森森的目光直勾勾地挂在我身上,在暗中闪着可怕的光。涎水顺着长长的舌头垂满了下颚,那样高大的体形,肚子却如此扁平,可见这个冬日,它的猎物并不可观。

“嗬嗬嗬……”

我头皮发麻,冷汗直流,屏息盯着眼前的野狼。

“嗬嗬嗬……”

野狼的喘息声越来越兴奋,越来越急促。它略略向我靠近了一些。眼中的精光也甚为明亮,它一定盯了我许久,如果老天爷足够怜悯它,又愿意继续破坏我的人生,那么,说不定,它能如愿以偿地饱餐一顿。

“嗬嗬嗬……”

野狼又朝我迈出了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作为野外的主宰,它似乎比我更清楚如何对峙,也更加清楚,如何给对方施加压迫。

我咽了咽口水,心中大乱。

贴身格斗,近身擒拿,徒手搏击……我是一样都不会。匕首,火器,利刃……我是一样的都没带在身上。

这样说来,除了跑,果然是别无他法了。

正所谓,敌动我动,敌不动我不懂,敌欲动我先动。我让自己冷静下来,将脚步微微挪开了一步,想抓住时机逃开。

结果,眼前的这个畜牲却比我还明白此中精妙,就在我靴子在地面上稍稍擦出声响的那一瞬,它便毫不犹豫地朝我飞扑了过来。

绿光,尖牙,利爪……画面随着时间的移动而越发清晰,直到我闻道扑鼻而来的兽味时,才明白此时危机迫近,自己命悬一线。

可是,作为一个勇气不佳的人类而言,最坏的结果,恐怕就是像我这样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呆若木鸡,寸步难移了吧。

“嗷唔——”野狼似乎预兆着胜利一般的长吼了一声。

我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护住自己的脑袋,闭上眼睛,身体朝后一摔,狠狠地倒在了地上。

粘稠的血液,刺鼻的腥味,我的身体一沉,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脖颈处感觉到了温热的潮湿,那里……被划破了么?

继而,我的身体骤然一轻,血气一淡,这是躯壳抽空,灵魂升出的关系么?

怎么办,我还没见到霍骁,还没见到奶奶……怎么能就这样。这算什么?!我愤怒地睁开自己的眼睛,一时间呆在那里。

月光迷蒙,那人逆光而立,虎体猿臂,彪腹狼腰,一手执长弓,一手提着后脑中箭的狼尸。

静夜血光,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上还有湿粘滚烫的狼血,却整个人不可置信地沉浸在不现实的震惊里。

是他,怎么会是他,竟然会是他。

如墨的眉眼似有清辉,漫进我的眼里,漫进我的心里。

他将狼尸狠狠地摔到了一边,朝我俯身过来,宽厚的手掌拉住我的胳膊,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眸中清光熠熠,有似暮霭沉沉的心疼,有似枫叶飒飒的责备,有似星辰盈盈的跃动,有似烈日滚滚的想念。

星光璀璨,静夜寂寂,漫山遍野盈满的,是二月岭上腊梅芬芳。

他用不曾染血的那只手贴上我的脸颊,久违的触感令人心尖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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