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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悠心+番外篇——by朱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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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佑熙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诧异之后,颇有些崇拜地看向霍骁,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铁汉柔情么……”

霍骁毫不理会他口中的言辞,将盛好的一碗鸡汤,推到了他的跟前,道:“还没用早膳吧,先垫一垫。”白了他一眼之后,补了一句:“想吃什么,待会儿再让人做。”

换手为自己盛汤的时候,霍骁忍不住又想起林佑熙四年前的伤势,实在狠得有些要命,以致于到现在都总觉得他单单薄薄地弱不经风。草原虽壮美,但到底北地苦寒,不比殷都的繁华,是不是太委屈他了。

再一抬眼,霍骁对着将一大碗鸡汤干掉正意犹未尽的林佑熙抽搐了一下嘴角,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林佑熙看着表情凝滞的霍骁眨了眨眼睛,表情灵动了一下,忽然笑靥灿然地说道:“霍骁,你想不想听咱们从前的事啊?”

霍骁的神色微变,随即略有怅然地望着林佑熙,一点点地描摹着他那湿润得几乎让人误以为会随时落泪的眼眸,心中升起愧疚与怜惜。

四年朝夕相对,却仍记不起从前彼此的记忆。可是,他每一次的微笑蹙眉,羞恼惊惧,柔弱恬静,却又好像早就刻在心里一般的似曾相识。

“嗯。”霍骁颔首,并想去牵起对方的手。

“事情的开始,是你单恋我……”直接明了的语调,清清脆脆地说道。“哦,就是单相思啦。”

霍骁伸到一半的手僵住,抬起墨色汹涌的乌眸,寂静地看向他。

林佑熙捏着自己的下巴作冥思苦想状,自言自语地说道:“能有多长时间呢?……”继而是发现了什么似地坏笑着,“哎哟……估计从那时候开始就心怀不轨了……啧啧……”

林佑熙激情洋溢地开讲,眉飞色舞地舌灿莲花起来,很危险地忘我了。

“别人睡觉,你还在那儿写信,完了还不敢寄回殷都,可能是觉得有点拿不出手。”林佑熙环胸摇头叹息,“其实我早就听说你五言律诗作得很差。”

帐内的时间一点点地流淌,霍骁的脸色一点点地难看。

林佑熙一口气将锅内的鸡汤喝了个顶朝天,然后清了清干哑的嗓子,道:“……那是披星戴月地偷偷摸摸赶回城里来啊,连自家都没去呢,就在半道上把我的车给劫下来了,那个眼神啊……撕拉撕拉地……”

帐外营前的草原上,绯红的日光一点点地转淡,最后化作地平线上巨大的一轮落日,余晖间的偌大军营里升起了一盏又盏的明灯。

而在落日隐匿的一瞬间,宁静的营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无比惊人的怒吼。

“林佑熙,你给我住嘴!!!!!!!”

营口一动不动地两排守卫很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其中一个面无表情的问另一个:“咱们明日还用受罚么。”

被问的那一个平静地说道:“将军无暇。”

番外二:少年心事

淳宁十二年秋,大殷五年一办的竞武落下帷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竞武场上成了霍家人出风头的地方。

今年的竞武头筹,是霍家次子,十七岁的霍驰。

所以当霍驰走进城门口的这家酒楼时,能感觉到满座宾客向他投来的目光,以及轰然作响的窃窃私语。

他记得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番场景。

月朗星稀,酒香扑鼻,嘈杂的人声从走进酒楼的那一刻起便别样的刺耳。刺耳的原因除了谈话之人粗糙促狭的声音之后,还包括言及的内容。

“人等了四年,末了,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低嘎的笑声。

“袁大将军一去,这袁家就不比从前了,原想靠那六姑娘攀上霍家这门亲,好找个依靠。不曾想啊……”讥讽的口吻,“看着人家要上北疆了,怯了场,把婚事给推了。现在好了吧,人家凯旋大胜,又是公侯又是赏赐的,啧啧……袁家人恐怕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是霍家退的亲么?”

“我那姑姑的大侄子的二表姐的六大伯就在袁家当差,说是袁老夫人哭天抢地地不肯让六姑娘留在霍家,硬生生给接回来的!”

“那……那袁六小姐这四年等个什么劲儿啊?”

“谁知道……大概还以为人会回来娶她吧。这不是异想天开么?!以人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会娶个二十三岁的老姑娘?!”

“哈哈哈哈哈……”拍着桌子的哄笑,“别说元烈将军了!给谁都不娶呀!!!老姑娘!!!!”

谈论的两人聒噪而持续地笑着。

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那人莫名其妙地回头,结果看见一个华服的贵族少年公子站在眼前,原本不耐的脸上顿时有些不明所以起来,他犹豫着站了起来,问道:“这位公子这是……”

话未说完,迎面一记重拳打得那人口鼻喷血地直直往后躺了下去。

另外一个人见了,立刻吓得面无人色,便颤颤巍巍地高声在楼中呼叫起来:“了不得啦!打人啦!打人啦!”

霍驰冷冷地斜睨那个扯着嗓子乱喊的人,嫌恶地一把揪到了面前,抬脚就朝他心窝的地方,踹了过去。

楼中顿时一片骚动,而再看地上,只见一个满脸是血,一个口吐白沫,均是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了那里,竟是齐齐地晕死了过去。

楼中之人不解其中之道,见人不动了,纷纷大声叫起来:“不好!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一传十十传百,声浪一波又一波地在楼中炸开了锅。

翌日清晨的大将军府,霍驰赤膊地跪在院子里,霍匡手执一条蘸了盐水的又粗又长的马鞭,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肩背胸膛之上。

霍驰满头的冷汗,脸色发白,却是纹丝不动地跪在那里。

“我霍匡一世要强,末了,是我自己的儿子不给我做脸!”

一条又一条渗血的鞭痕在麦色的皮肉上铺陈着。

“你大哥十五岁的时候,都上阵杀敌了!”霍匡暴跳如雷地大吼了一句,“你看看你在做什么!恣意生事!恃强凌弱!”

又是夹杂着冷风的一鞭,瞬间卷起了一层细长的皮肉,骇人的鲜肉尽在眼底。

“我养的好儿子!”霍匡气得青筋叠爆,“我养的好儿子啊!”

落雨似的鞭打,霍驰一声不吭地跪着,全身上无完肤。

霍驰一直顶着一身血痕地跪到了第二天的正午,才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间。完全虚脱了的他是被两个小厮抬回去的。

而见到袁婴的时候,是他上好药之后。

“你让六姐姐看看。”袁婴着急地坐在床沿,拧着娥眉问道。

霍驰摇了摇头,道:“不碍事。”

袁婴很是忧心地看着他,又气又急地问道:“你……你怎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呀?怎么就把那两个人打成那样了呢?”

霍驰坐在床上,年少修长却结实的身体忽地就热了起来,那热量从每一条伤口里滋生,然后蔓延至全身,最后一路烧到了他的耳根。

他皱了皱眉,毫无预兆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背对着袁婴拿起了自己的一件外衣要穿上。

“哎哟!”袁婴惊叫了一声,连忙阻止道:“你身上那么重的伤,听话,快别乱动了。”

霍驰像是魔症了似地避开了袁婴的接触,虽然曾经他很喜欢六姐姐摸着他的脑袋,对他笑靥灿然。

霍驰走得很快,可到了门口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转身,他望着袁婴俏丽的面容,轻声道:“你别等我大哥了。”

留下面如死灰的袁婴,霍驰在浑身火辣辣的痛感和热感里,咬牙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思绪归位,今日,又是一夜明月在天,又是一楼酒香依依。

霍驰不想在此久留,只是在柜上买了一坛酒,便走了出去。

带酒驾马,霍驰一路跑出了郊外。

果然,在一个亭前,他见到了一个极其高大威武的身影,那是他阔别的大哥。

霍驰勒马停下,捏着酒坛下了马,高声喊道:“大哥!”

不远处的霍骁一贯肃然的面容上,果然生出了一点动容。

霍驰走近,忽然发现,那亭中竟然还站着一个人,只是方才正好被亭前的大哥给挡住了而已。不待他多问,霍骁先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沉而悦然地说道:

“长大了,也长高了。”

霍驰低头笑了笑,道:“大哥,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既是回来了,又为何不回家看看爹娘呢?单只叫了我出来,我虽欢喜,却也……”

“为兄此番,不是回来,而是路过。”霍骁淡淡地解释道。

霍驰皱了皱眉,有些讶然,连问:“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再过一个月是恩师的八十大寿,为兄乃是要去肃州给他老人家贺寿的。心想既是要去肃州,不如多走几步一并圈上殷都走。”

“原来如此。”霍驰颔首,也不多问,知道反正到了除夕,大哥还是要回来的。

“为兄知道你此番在竞武上拔得头筹,心中也甚为欢喜。”霍骁用力地捏了捏霍驰日渐挺壮的肩膀,勾起嘴角,道:“还望你日后为国为家都多尽些心。”

霍驰看着眼前仍旧不可企及的兄长,有一张面孔在心中滑了过去,他忽然很想问一问大哥是否还记得有那么一个人,她一直在等着他。不过,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他笑道:“有朝一日,我要让大哥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是啊,有朝一日,要让全天下,族人亲长,父母兄弟……还有她,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霍骁闻言,果然难得爽朗地大笑了起来。

“呵呵……”一并传出的,还有亭后那个人影的笑声。

他围着很厚很大的披风,半张脸都罩在了兜帽里,另一半则被帽子投下的巨大阴影给衬得异常模糊。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注视,立刻便止住了笑声。

霍驰开口问道:“大哥,这位是……”

霍骁的眼神忽地一柔,仅仅是短暂的一瞬,却已经是看得霍驰目瞪口呆。

夜月高悬,眼前的大哥,脸上越来越深浓的笑意,几乎让霍驰不知所措。

他过于惊讶,以致于当霍骁吐出一个字眼的时候,他动荡的神思,根本就不能领悟其中的意思。

霍驰抱着一坛酒,年轻英俊的脸上两道剑眉迷茫地皱在一起。

“大嫂……”他呢喃地重复了一句,心想,那是什么?

番外三:一眼万年

康正十八年的重阳,是楚瑜第一次遇见林佑熙的日子。只是,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这样的一天,这样的一个人,会变作自己日后心口上的朱砂。

因为那时候的他,起了一点促狭的心思。

霍骁喜欢那个瓷娃娃,他想。

那个叫林佑熙的,除了生得比别人好一些,楚瑜是看不出来什么好来,可发现霍骁那家伙无论是在答话还是用膳,都拿余光盯着他的样子,楚瑜便觉出了可笑。

可笑过后,楚瑜忍不住将心中的那点促狭心思无限放大了一些。

如果,有一日,霍骁发现那瓷娃娃喜欢上了自己,想必会是一副更加蔚为可观的德行吧。

这点心思作为楚瑜的一个顽念仅仅是当下他的自娱自乐而已,来得快,去得自然也快。因为,他和霍骁之间的一较高下,有更宏伟的内容。

而那被遗忘的蠢蠢欲动,是在沁桓山庄再次相遇之时,才重新又被楚瑜想起的。不过在想起这段年少的遐思之前,楚瑜看着站在树下的林佑熙,已经默默地将一枚六芒星镖滑到了手里。他确信他会认出自己,而认出自己的后果也只有死。

“对不起,打扰了。”“刚才听到你在吹曲子,就找了过来。”“你吹得曲子很好听啊。”

他的声音又清又润地从树下传来,楚瑜带着冷冷的笑意,从树枝上跳了下来。

不过,看到林佑熙的那一刻,楚瑜还是愣了愣,而就是他对瓷娃娃变成美佳人的惊愣时间里,对面的林佑熙已经喃喃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楚瑜。”

那声音里除了惊诧迷惘,竟然有些欣喜,似乎是很庆幸自己还活着。

那双眼睛里荡漾着的柔软和洁净,仿佛可以定格时间,停止呼吸,忘记心跳。

是中了邪吧,是着了魔吧,或者,是……

楚瑜收起了六芒星镖,在这个除了好看也看不出什么好处的人面前,忽然改变了主意,他承认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抱住了他。

仅仅是怜惜这个人的相貌,似乎太说不过去了,自认为不畏浮云遮望眼的楚瑜,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解释:自己不过是想抢走霍骁珍惜的东西借机报复罢了,原来如此……

在一次又一次见识过林佑熙的率直之后,楚瑜渐渐地意识到,霍骁似乎将他保护得很好。这样的发现在激发楚瑜斗志的同时,又有意无意地提醒着他自己:和这样简单的人在一起,只会更显露自己的肮脏而已。他是踩着尸体往上爬的人,而他,却恰恰相反。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世界过于阴暗,所以会去留意那个人身上的安恬吧。

而当留意变成留恋时,楚瑜似乎早就淡忘了自己对这个人好的初衷。

他想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希望可以和他长长久久。

楚瑜一度以为,在德渊的三年光阴里,就是永远。

只要自己想见他,赶上一日夜的路,就能在自己找得到的地方看见他,他永远会稍显惊讶地抬起那双似水的眼眸,里面不偏不倚地只倒映着自己。

如果不是后来的事情,如果自己能预料到后来的事情,或许在自己和他最近的时间里,最该做的,不是爱着他,而是困住他。

一次又一次地费劲心血,却一回又一回的徒劳无功。只要他不爱自己,一切的手段和计谋都是枉然,那是楚瑜唯一一次的束手无策。

再拼命又有什么用呢?毫无指望地爱着那个人,然后任凭尊严一点点地妥协么?

在被长戟穿刺的一刹那,他真的忍不住死心了。人心是万万经不起熬煮的,他的心从来不曾如此荒芜过。

倒地不起的自己,像是一个输惨了的赌徒,寒冷得几乎要消失。

“我会一直恭候,倘若你还活着,大可来我这儿要人。”霍骁走了过来,冷冷地望着自己,平静地说道。

身上有无数的伤口在汩汩地流着鲜血,他望着霍骁,握紧了拳头。

“但愿……你有命等到……那个时候。”颤抖的气流拼凑的语言,从自己的口中挤出。还是不服气,还是不情愿,还是放不下……

“有他一日,便有我一日。”霍骁湿润的眼睛渐渐凝结成冰,“我在一日,便护他一日。”

霍骁走了,带着浑身是血的林佑熙。

昏死过去前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宿敌,也没有钟情,唯独自己,像是被丢弃了一般地遗忘在了这个世界里。

缓缓地闭上眼睛,楚瑜累得很想死去。

可是,只要痛着,便算作爱着;只要爱着,便算作活着。

而活过来的他,在修冥宫中苏醒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想念。

重阳夜的初识,竞武时的玩耍。沁桓庄中的再见,玉华山间的亲吻。那三年里仅有的彼此,那一夜里不甘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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