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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可采莲——by公子浅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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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府,他果然是从宁府出来的人。方胤还心下一动,险些没有抓住手中的药单。

草药特有的甘苦味弥散在房中,房中一动一静的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墨绿中带有点点黑色的草药,均匀地涂抹在了床上白衣人的伤处,也许是草药清凉的功效发挥了出来,床上人一直紧要的牙关些微有些松懈,见此,方胤还拿起桌上早已放好的蒹葭管,一点一点顺着他微张的唇往下送些流质事物。

“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呢,现在可是要看看你怎么报答我了。”含笑望向床上的人,方胤还伸出修长的手捏捏榻上人的脸颊,一双狐狸眼里是说不出的促狭。

第4章

晋王大婚,百官都牟足了劲儿,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将来的王位继承人虽说还是未知数,可提前都作了准备,却也是怎么都不为过的。

王府上下一新,随眼都可以瞥见富丽堂皇的大红色,红的宫灯,红的漆柱,红的悬梁,红的檐廊。似乎其中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优哉游哉的晋王。吊儿郎当,似乎并不把这成婚当做一件大事。

枢密使,闻家。

闻家满院的芍药开得正艳。芍药国色天香,但和牡丹还是有一步之遥。牡丹雍容华贵,芍药却多了一份庄重淡雅。芍药含香,华贵的身姿旁衬得旁边的女子愈加清丽出尘。偶尔出现在脸上的一抹淡笑也是不显山,不露水。

人比花艳,花因人娇。

“你说,爹爹要嫁我过去,我……”玩起身上的流苏,闻景嫣的指尖在穗子上穿梭而过,脸上飞起一抹俏红。

“小姐好福气呀,那可是当今的晋王,而且,说不定,以后我家小姐就是国母了呢!”小丫鬟尚眉也激动地涨红了脸——要是这样下去,啊,前途还真是不敢想象!

“王妃、国母么?”手中的力道紧了几分:“可是我还没做好准备。”流连地看看四周——将离的景色。想起昨天晚上母亲与自己的长谈,闻景嫣速速低下头去,只顾了“嗤嗤”傻笑。

“小姐,看你,又在傻笑了!”尚眉笑道,探出手去捉住闻景嫣瘦弱的肩,止住那有些发颤的身躯,伸手掐一支开得正艳的芍药,插在景嫣鬓角,真真是,人面桃花。

“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景嫣颊上红霞更胜,羞得恨不得将头低到地底下去。

“晋王殿下?”故意将“晋王”二字咬的极重,看景嫣愈发羞得不成样子,尚眉才道:“听下人们说,晋王殿下不错,但是……”

“不错吗?不错就好,我还怕,还怕……”迟疑着没有将下面的话说完,只是将手中晋王府送来纳彩的玉如意握得更紧,仿佛是要将它嵌进掌心中一样。

“怕嫁错夫婿啊?”尚眉好笑,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枢密使闻家,相国府苏家,当朝两大家。朝中政权分握,苏家势力太甚,渊帝只好下旨,令晋王方胤还娶了枢密使闻家的女儿闻景嫣,以平衡朝中逐渐倾斜的势力。

及笄簪牢牢拢住秀发如云,尖利的簪口没入墨色的法中,将那三千青丝稳稳托住。十五及笄,如今已飘然过去三载。娇笑一记,撇头见并无人发现自己的囧态,心下暗喜。

当镜理云鬓,斜飞的髻子上插一只金步摇,青丝转瞬就被贴身丫鬟尚眉理得一丝不乱,独独留一撮垂于胸前,青碧的发丝纠缠在指尖,浸入手心的是入骨的冰凉。

“小姐,明天就要过门了,还这么紧张啊?”侍女尚眉在旁打趣。

“死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故作嗔怒,景嫣划开尚眉的手,呆立一旁。

“不要胡思乱想啦!”尚眉复又上前,轻手理顺景嫣衣上的流苏,安慰道:“晋王殿下一定是很好的人,小姐不要担心。”掩嘴浅笑,尚眉觉得这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这晋王谁都没有见过,谁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大渊有例,三品以上官员的婚事皆由圣上裁定,所凭借的,也不过是一纸薄薄的诏书,未来究竟怎样,终究还是一个未知数。

转头瞥见景嫣的脸始终紧绷着,尚眉复又安慰:“小姐放心,老爷和夫人怎么也不会让小姐吃亏的,再说了,那庚帖上写地明明白白,小姐和太子是天作之合,哪里会有什么差池?”尚眉安慰道。阳光下,尚眉的笑脸是如此明媚。

景嫣暗暗定定心,攥过尚眉的手就是一顿不安的搓揉。仿佛要从那掌心借一点什么过来。只是,母亲的那一番话,实在是叫人放心不下……

隔窗看云云千变。

窗下芍药丛中堆着各色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段红长裙、红素罗大袖段和珠翠特髻、珠翠团冠、四时冠花、珠翠环排以及细杂彩段匹锦、加以花茶果物等物。烟波流转,这些东西皆是双数,喻义美好。聘礼上放着大红的折子,两面一合,便将自己和当今晋王束缚在了一处。

那边做新嫁娘装扮的闻景嫣紧张不安,这边的晋王却依旧逍遥。

剑花飞舞,在空气中刺出粼粼的波光,方胤还手腕一抖,一支晶莹剔透的剑花自剑尖抖出,刺破苍穹,兀自盛开在半空中。

“晋王还会舞剑?”宁扶轩半身斜倚回廊,嘴角微翘,慵懒地睁着一双桃花眼,问道。

手腕不停,方胤还隔着虚空,心咯噔一条,不由得眼皮向上挑了半分,作势就要刺过去。

一点也不躲闪,宁扶轩长睫也不见抖动一下,迎着剑光,直视冷冽的剑尖。

剑尖停在眉间半寸,方胤还挑挑眉:“你也懂剑术?”——此人只是自己当初一时冲动救回来的,左右不过几日的交往,自己和这人,竟有种旧时相识的感觉!

“要是不懂,当初怎么能逃得出来?”轻笑一记,宁扶轩脸上甚至看不出一点悲怆的神情。

剑尖动作一滞:“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或许是察觉到宁扶轩清浅的目光集结在自己剑尖,方胤还反身一劈,好一个漂亮的白鹤亮翅!

红衣被剑气鼓荡,无风自飞。寒气凛冽的剑身闪着精光,不时发出“嗡嗡”声响,方胤还此时矫若惊龙,灵如舞凤!

“只是没想到,堂堂皇族,高高在上的晋王……”宁扶轩笑意更甚,带着几丝戏谑,把玩着手中清笛,悠悠说道。

“哼,皇族?”感受到那人不屑的神情,方胤还眼前也浮现出那些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还待说什么,眼前忽地晃过一个人的影子!

“虢叔?他来这里干什么?”方胤还心下暗惊,手上动作不停,装作没有发现那人似的,剑声更加凌厉,此刻竟带起一阵呼啸而来的北风,生生刮得人脸生疼!

“这一招沉鱼落雁本应柔和无比,王爷舞得可是充满了戾气呢!”廊前寄生的藤蔓开出朵朵小花,宁扶轩伸手掐一朵,看碧绿的浆液慢慢涌出,覆盖了原先的伤处。

“嗤!”额前有激切的声音带过,刚才好好的一大片葱茏颜色消失殆尽,只留下斑驳的墙壁和悠闲赏花的人。

剑尖带起的风在撤剑后还在原处纠结,被拦腰斩断的藤蔓毫无生气地耷拉在一旁。

方胤还心中一惊:“这个人,怎如此沉得住气?!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王爷好剑法。”宁扶轩道,抬起那双桃花眼,淡淡地望向方胤还。

“与其说是剑法好,不如说是这剑好,”墙影拐角处,那人还细细听着二人的谈话,方胤还狭长的眼睛一转,眯着眼道:“父皇赐的宝剑连城,自是锋利无比!”

“刺”一声收剑入鞘,方胤还靠近宁扶轩,嬉笑道:“扶轩病刚好,如今又有如此美景,不如赏花去!”纨绔子弟的神态,在这人脸上一览无余。

宁扶轩会意,将那朵花反手一插,再拍拍手道:“也好!人生最快逍遥时,坐看流云变千端!”

一头的青丝如水,那朵白色的小花堪堪插在方胤还耳边,俊逸的容颜和着轻浮的神态,再加上耳边的那朵小花,真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

随着二人的离去,绿意掩映中,那人身影飞快闪过。

四周的肥绿在身侧被渐渐拉成一条线,滚烫的热气“嗤嗤”擦过脸颊。

“听说明天就是晋王大婚了呢,恭喜恭喜。”病愈后的身子好像没有遭受到太大的损害,宁扶轩被方胤还拉着一溜儿小跑,终于在荷塘边停了下来。

“怎么,你也这么看?”方胤还挑挑眉,应道。

“闻家小姐芳名远播,怎么王爷,还有什么不满意?”饶有兴致地望着方胤还,宁扶轩一双桃花眼分外灿烂。

坐着的身子猛向前一倾,“是么?这个本王倒没有看出来。”方胤还眯着眼靠近宁扶轩,长长的狐狸眼中有一丝危险的讯息。

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方胤还,宁扶轩也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在晋王府,仿佛也没丝毫戒心,只是一心安住在这里——两个人保持着绝对的默契,你不涉及我的隐私,我也绝对不会跨越雷区丝毫。

“哦?”眼波流转,略带几分苍白的珊瑚色唇角勾起一抹察觉不到的微笑,宁扶轩道:“愿闻其详。”

“我看扶轩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晋王哈哈一笑,反身坐下。

天边烧起几朵红云,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有席卷天下之意。

虢叔的身影被甩在身后——自方胤还救回宁扶轩,虢叔就感觉自己的权限遭到了极大的挑战,故对晋王的监视愈发明显。

“快打仗了呢!”宁扶轩单手捏起水晶杯,苍白的皮肤透过杯面,在另一侧投下一个不实的幻影

“朔方连占三城,现在才从漠北传来消息,估计也是不得已了吧!”方胤还一双眼中皆是迷离,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一个认识不久的人谈论这些。

“王爷想要带兵打仗?”宁扶轩淡淡的远山眉一挑,垂下的眼睑里有精光闪过。

“现今大渊用兵,皆是因袭旧制,兵源不足不说,单是这当了几辈兵的兵痞子,就很叫人头疼。”抿一口酒,方胤还险些被呛着——那酒,终究是太辛辣了些。

“晋王是指?”折扇翻飞,带起衣袂翩翩,宁扶轩问道。看似不经意,眉目里却有了好些说不清的东西。

两个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只需稍微点一下而已。

“兵士操练散漫,装备陈旧,加上这世袭的制度,现今真能打仗的人,还有几个?”绯衣袖口带起风动,方胤还恨恨道。警惕地望望四周,发现并无一人,方胤还这才长舒一口气,将紧握的拳头舒展开来。

“兵权分离,管卡挟制,给养不足,操练不强。”好整以暇,宁扶轩轻摇手中的山水折扇,静观方胤还神色的变化。

眉头紧皱,方胤还原本只是想来和宁扶轩抱怨一番,谁成想竟然叫宁扶轩拔得头筹?隔着此间花色,方胤还打量着对面男子——略带苍白的面色,远山眉浅淡悠远,一双桃花含情目本应长在女子脸上,可放在这人身上,竟也是如此贴合,仿佛天生就是为他特地而做一般,珊瑚色的唇角微微上扬,此时没了往昔清贵的神色,眸子里有辽远的红光在蔓延,一如燎原的烈火!

看得有些痴了,方胤还道:“没想到,扶轩竟对军国大事有这样深远的见解!”不由自主地捉起宁扶轩的手,方胤还感叹。

“在下不过一介草民,错蒙王爷厚爱,”抽回手,依旧换上那种清冷的脸,“不过是些粗鄙的看法。”

第5章

月德合,宜嫁娶。

“尚眉,”景嫣抵住皓牙战战:“今天,阴晦呢。”

尚眉笑笑:“不要胡说,今天是嫁娶的好日子。”沉下眼睑,不理会外面阴侧侧的天,细心为景嫣挽起飞天髻。待固定好后,又自珠奁中寻出缀满珠翠的簪钗一一别上。

精心修饰过的颊上拂一抹斜红,唇边挂一道巧笑,拢烟眉颦颦蹙蹙,无端升上一弯闲愁。凤袍压身,牡丹开路,脚上一双描金绣凤的绣鞋乖巧地藏在层层叠叠的喜袍中,躲躲闪闪。

打扮停当,闻景嫣站起来,展开绯红的水袖,向镜中那个玲珑的人儿望去——是不是新嫁娘都是如此的神态?

媒妁执笺而入,笑盈盈望着闻家小姐。

“怎么,这么快?”尚眉迎上去,拦在媒婆子眼前,挡住朝闻景嫣灼灼而去的目光。

“啊,是,是。”媒婆忙不迭地答道,“这不,晋王府的人都来了呢,就等闻小姐上轿啦!”媒婆赶紧低下眼,但眼角的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朝闻景嫣那里瞟去——怪道说帝都双璧是枢密院闻家的小姐闻景嫣和相国府的小姐苏靡,一看之下,果然不同凡响!

彩衣缭乱,香雾纷飞。尚眉扶着盖上红巾的闻景嫣,小心翼翼跟上前面拨开众人的婆子。

紫檀雕花床、鸿雁柜、孔雀屏、八仙桌、象脚凳、锦缎被、彩虹镜、丫鬟奶娘、珍宝器玩、笔墨纸砚、梳妆粉奁等一系列物什在身后依次摆开,大红的喜庆色彩就在这长长的道路上向两边漫开来。

再回一眼看看自小生活的地方,不禁眉宇间有些怅然。

手中紧握一面雕龙附凤的铜镜,行毕各种仪式,尚眉掀起轿帘,迎亲队伍终于迎上新嫁娘,一路吹吹打打而去。迎亲的队伍自巷陌而过,引得无数人围观,宛若闹市。

四平八稳的轿子回到晋王府时,早已等待着在晋王府的喜婆立即唱起了喜喏、撒起了谷豆。尚眉将闻景嫣扶下轿来,踏上铺好的驼毛红毯,脚不沾地,顺着尚眉的牵引,进入府门。

晋王府披红挂绿,仿若万物都在此时绽尽最耀眼的光华。

进得晋王府的门,跟着前面带路的婆子七转八转,连一向温顺的尚眉都有些恼了——走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个头?怎么说也是堂堂王府,为何连回廊都修地这么狭窄!也太小气了吧?!但一转念,尚眉又被这一派莺歌燕舞所迷惑——廊檐伸出的嫩枝划过细润的颊,心下不由暗想,这晋王,倒也是个雅致的人,只是不要辜负了小姐才好!

眼波流转,猛一分心,尚眉扫过的区域有一红衫闪过。不由脚下慢了半怕,叮嘱闻景嫣小心扶着自己,尚眉的目光却随那红衫而去。

绿叶掩映下,玉面乍现。狭长的眸子含着慵懒的光,唇角冷淡,修身玉立,斜斜靠在廊间柱子上。只见那人身着大袖红衫,绣金袍子富贵照人。黑发被玉冠束起,如流水一般披在肩后。

方胤还清冷的眸光淡淡扫过四周,对视到尚眉疑惑的眼神后,又立即换上一种炽烈的笑意,微笑着致意。

尚眉低下眼,浅浅用眼做一个万福,又扶着闻景嫣随喜婆而去。蓦地,手上的力度一紧,是闻景嫣扣住了自己:“怎么了?尚眉?”朱唇轻启,闻景嫣问。

“没什么,在打量这晋王府呢!”尚眉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简短地答道。

新房还在丛树掩映中,一行人却是渐去渐远。

前路曲折,美人一如镜花水月。

待新人远走,身着红衣喜服的方胤还才又澄清了眸子,换上那副嬉笑不已的面容。脚步暗移,鬼使神差就到了一方别院。

茶雾芬芳,仿佛千年不曾散去。那色如满月的玉面在茶雾间影影绰绰,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窗外观望,岂是君子所为?”宁扶轩心下一动,对着窗格说道。

踏步进门,才发现自己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方胤还登时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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