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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落看云归上——by清夜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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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宇文渊已经带着一群侍卫赶上来了。他已经想起萧蓝的身份,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位梁朝前皇子逃脱。

忽然,一个瘦小的身影闯了出来,一把拉开萧蓝,迦夜的声音急促地说:“夫子,你不要相信他。你应该杀了他!”

萧蓝错愕地望着迦夜:“你怎么又回来了,这是唯一能逃脱的机会!”

“那你怎么办?夫子!”

“迦夜,我曾答应过让你自由。”

“不,夫子,如果我的自由要你的命来换,那我宁愿不要!”

宇文渊在后面厉声喝道:“今晚谁也别想逃脱!迦夜,一年前你害死我两位兄长,我会好好跟你算账!”

宇文护看着这场面,嘴角挂着冷笑,幽幽地开口道:“迦夜,你就这么恨我吗?这一年来你不是很享受我的关心吗?可惜每月我们只有两次相会,你是多么盼望我的到来,没有我,你怎么度过那漫漫长夜?”

这些话像漫天的利箭插进迦夜的身体,无法躲藏,遍体鳞伤,痛不欲生。他看到了宇文渊鄙夷而又厌恶的神色,宇文护对宇文渊说道:“陛下,你不想看看害死你兄长的仇人长得什么样子吗?那叫一个艳色销魂啊——”

说完,拔出长剑像迦夜脸上的面具挑去。迦夜偏过身躲开。他绝望地看了宇文渊一眼,纵身腾空而起,跳进后面的万丈波涛,瞬间消失在漩涡之中。

萧蓝呆立了好一会儿,忽然露出凄然的微笑,对宇文护说:“你每一次都要这样机关算尽吗?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你只爱一件,就是权力,世界上你只爱一个人,就是你自己!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

说完,他也纵身投进滔滔巨浪之中。

第22章:长风万里迎秋雁

保定二年春,长安城,未央宫。

北周皇帝宇文渊正在御书房看奏折。仅仅是“看”而已,因为每一本奏章已经由大冢宰宇文护批阅完毕。宇文渊即位七年来,无论大小事,都是由宇文护先行裁定,然后奏报宇文渊。他身为一国之君,对于国家大事只有过目的份。

长孙览进来禀报:“陛下,李贤先生去世了。”

宇文渊怔住了,心里涌起一阵悲叹,前个月听到李贤病重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探望,李贤就已经乘风仙去,宇文渊心中不禁愧疚。

遂对长孙览说:“朕要亲自去原州一趟,送贤叔最后一程。”

长孙览答道:“是!陛下。”

是夜,云清宫。宇文渊正与云嫣辞行。

云嫣说:“蒙陛下器重有嘉,李贤定是德高望重的股肱之臣。”

宇文渊答道:“不仅如此,贤叔于我而言,是亦师亦父。”他望着烛光,沉浸在回忆之中,缓缓地说下去:“我和五弟相继出生后,因为之前的两个儿子早夭了,父亲宇文泰听信术士所言,认为自己住的地方不吉利,不能把我们兄弟俩养在长安。于是就把我们二人送到大臣李贤家。贤叔家在原州,距离长安很远,走路走要走上好几天。可能是父亲让两个儿子换一个环境吧。

我父亲是十分信任和器重贤叔,因此才把我们交给他抚养。贤叔确实不负重托,对我们好像亲生儿子。没过几年,贤叔的夫人就去世了,当时我四岁、五弟宇文宪三岁,贤叔又安排别人来照顾我们。从此贤叔就放弃了朝廷的高官厚禄,在家一心一意教我们两个小鬼断文识字。贤叔才学过人,经纶满腹,要求严格,耐心细致,我们两兄弟从小就接受了严谨的教育。后来阿爷常常说多亏了当年有贤叔的教导,否则我们难以成器。”

父亲去世后,我就常常想回原州看望年迈的贤叔,却一直都没有动身,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我实在愧对他的悉心教导,没有脸面去见他。区区几百里的路程都好像遥不可及。如今,说去就去了,人死就像灯灭,想想都感慨万千!“

天高日远,云淡风轻。宇文渊正策马飞驰在长安城郊的驿道。

原州,李家。

看着李贤落土为安,宇文渊在坟前上了三炷高香,青烟缭绕。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贤叔音容宛在,慈祥而威严的声音安抚着远离亲生父母的幼小的孩子。望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景物,小时候的种种往事在回忆中鲜活起来。

“臣觐见陛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这个声音已离开自己整整七年了!宇文渊吃惊地回过头来,跪在面前施礼的正是阔别自己的五弟宇文宪。

“五弟!快请起!”宇文渊激动地扶起自己的弟弟。兄弟俩四目相顾,热泪盈眶。七年未见,昔日黧黑瘦小的男孩已经长成为身材伟岸,丰神俊逸的青年。

父亲宇文泰有十几个儿子,宇文渊从来不缺乏兄弟,但除了大哥宇文毓,和自己最亲近的就是这个弟弟宇文宪了,甚至比跟自己同母所生的宇文直关系更好。他们一起在李贤家住了六年,又一起回到父母身边。一起读书,一起长大。直到七年前,宇文宪去了蜀中。

宇文宪向李贤之坟深深鞠了一躬,深深叹息了一声,说:“我接到贤叔病重的消息,从益州赶来,日夜兼程,没想到还是没有见到贤叔最后一面。”

宇文渊说:“我还记得贤叔特别疼你,你也特别会讨他喜欢。”

宇文宪说:“但是贤叔欣赏的是你,说你从来不引人注意,却是倾国之才,深藏不露而必将一鸣惊人。”

“你这样说我更愧对贤叔,辜负了他的期望。我现在碌碌无为,整天行尸走肉一般,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也不知自己是否有命挨到那一天。”宇文渊低声地说完,就是长久的沉默。宇文宪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望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理解与同情。

入夜,宇文渊和宇文宪兄弟俩秉烛夜谈,诉说着各自这些年来的际遇。

宇文渊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你的决定一直迷惑不解。当年尉迟迥将军收复蜀地,父亲召集我们十三个兄弟,问我们谁愿意去镇守益州,我们打心眼里不想去那南蛮痢瘴之地,更怕远离皇城,父亲会疏远自己,所以都默不作声。就在那当儿,你忽然就站出来自动请缨了,父亲本不同意,还说你小,劝你不要去。你说;年纪小,不等于没有能力,是否能掌事,试过才知道,如果做不好,甘愿会回来领罪。父亲那一个高兴啊,,直夸你懂事、识大体。弄得我都惭愧死了。五弟,你这人从小就会来事儿!”

宇文宪笑着摇头,说:“四哥,你把我想得太复杂了。其实就是不忍心看到父亲十三个儿子没人理他,怕他下不了台;更主要的是,我当时还是毛头小子,生性贪玩,不想困在皇城整天听父亲训导,想跑到外面逍遥快活。”

宇文渊说:“不,五弟。你当时做得很对。后来我想明白了父亲的深意。”

宇文宪有点不解地看着他。

宇文渊又说:“父亲其实是想让大哥去益州的。当时已经是立嗣前夕,大哥二十岁了,又是长子,朝中立他为嗣的呼声很高。但是父亲却想立三哥宇文觉为嗣,表面看是因为三哥是嫡子,他母亲又是公主,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忌惮大哥的岳父独孤信的势力。他怕立嗣以后,独孤信一派势力对自己有怨恨,因此急着打法大哥远走蜀地。大哥也聪明,一下想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于是装聋作哑。所以当时如果不是你替父亲解围,父亲还真下不了台,白白让满朝文武百官笑话。”

宇文宪想了想,说:“也许是解了围,却留下了更大的后患。如果当日大哥去了益州,又怎会遭此横祸!如此想来,罪责在我啊!”

宇文渊道:“五弟,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世事无常,不是我们能预料的。我们生在帝皇家,从来是身不由己。宇文护对我们下手那是迟早的事。只是,我没有料到会这样快给他找到机会。”

宇文宪道:“我明白,三哥也太沉不住气了。”

宇文渊又说:“三哥是嫡子,父亲待他自小和我们不同,他从来都是心高气傲,目无下尘。又怎受得了宇文护那个气,我和大哥劝了他很多次,他都没有听,反而一意孤行,想对宇文护发难,谁知人家就利用这个机会,已经挖好了深坑就等着咱们跳了。”

宇文宪看着哥哥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心中暗暗慨叹,当日消息传到益州时,他那种震惊和剧痛,以及后来长久无法平复的心里的哀伤,直到现在还折磨着他。更何况当时目睹整个惨剧的发生却又无能为力的哥哥。

他伸出手,把自己的哥哥搂住,充满感情的声音轻轻地说:“哥,真对不起,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没能分担你的痛苦。你一定非常孤独。我知道,你一直最爱大哥,宇文护明明不让大哥活的,他故意让你送大哥上路,是想你一辈子受煎熬!所以,哥,你一定不要再自责,否则就辜负了大哥一番苦心,更无法但当起肩上的重托!四哥,大哥临死前说什么?他说死是最容易的,活下去才是最大的考验!那么四哥,你能经受这样的考验吗?”

“我正在经受,我正在拼尽全力经受种种折磨,可我的信心和勇气已经消失殆尽。七年了,你知道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是怎样过来的?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担心自己会有什么把柄被宇文护抓在手中。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整天行尸走肉,曾经有很多次,我很想立刻跟宇文护拼个鱼死网破!宁可死个痛快也总比苟且偷生要好受。”

宇文宪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地说:“哥,别说了,我知道。我全都明白。你已经做得很好,父亲和大哥九泉之下定会深感安慰,你相信我!”

许久,宇文渊抬起头来,碰到弟弟忧心忡忡而又充满暖意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自嘲地笑了笑。苦苦压抑了多年的沉疴之痛,今天终于一吐为快。心里忽然空荡荡的,一时茫然无语。

弟弟却没有笑,认真地看着宇文渊说:“哥,弟虽鲁钝,看事倒也达豁达随心。相信我一句话,无论前路荆棘满途,几多艰辛,只要坚持下去,总会走到尽头的!”

宇文渊默默的看着他,深深地点点头,眼睛里重新注入了久违的神采。

一夜长谈下来,不觉闪亮璀璨的星河已经渐渐淡去,晨晓的微光努力挣脱浓浓黑夜的羁绊,向大地展露明丽的笑颜,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两兄弟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相聚机会,尤其是对于孤独的宇文渊,弟弟的理解和鼓励的话为他黯淡压抑的生活注入了一丝阳光,他更希望这阳光在能长久陪伴在自己身边。

宇文宪明了他的心思,于是主动说道:“四哥,不然,我不回益州了,我留下来陪在你身边,好有个照应。”

宇文渊却说:“我明白你的好意,五弟,但恐怕宇文护会有所猜忌,而且,以现在的情况,你远离皇权是非地才是安全之策。”

见兄长分析得有理,宇文宪也不再坚持,忽然想到:“哥,这次我带了个人回来,你一定会高兴的见到他的!”

宇文渊一怔,随即惊喜之光掠过眼睛,脱口而出:“是孝伯?”

宇文宪呵呵大笑起来,打趣道:“看来四哥对孝伯还是念念不忘嘛,早知当初小弟就不夺人之好,把他带走了。”

“胡说!什么叫夺人之好,当初你到益州,小小年纪,身边没有个人怎么行?孝伯自小跟我们陪读,同你不也玩的很好嘛。”

“我们当然要好。但是父亲都说了,孝伯跟你同日出生,缘份深着呢,他从小跟你形影不离,情投意合,配合默契,难道不是吗?”

开这种玩笑,宇文渊素来不是弟弟的对手,于是反守为攻,说道:“你这次突然跑出来,还连孝伯也带走。益州那里还有人主持大局吗?”

宇文宪停止了调笑,认真的看着宇文渊,说道:“蜀中虽是南蛮之地,却是地灵人杰,人才辈出。我这几年每年都开科举士,选拔了不少真正的栋梁之才。将来有机会,这些人能助四哥一展抱负。”他见宇文渊不住点头,便又说到:“我这次虽走得突然,把益州的大权都交给一个姓云名舟的人代为管理。此人是我这几年培养的得力助手。”

“是啊,自你上任后,安抚百姓,处理政务,做得有声有色。你的事迹我们这里都听说了。笼络人才确实很有必要。你说那个云舟,这名字没听说过,他可靠吗?不是咱们宗室子弟吧?”

宇文宪嘲讽的一笑:“云舟是江陵人士,家道中落来到了蜀中。此人是万中无一的难得,才华旷世却丝毫没有野心。那些所谓的皇孙公子,不要也罢,娇生惯养、鼠目寸光,就会搞窝里斗。”

宇文渊会意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好不快意。

笑罢,宇文渊握住弟弟的手,缓慢而有力地说:“五弟,你将来一定要回到长安来的,那时就是我们兄弟大展拳脚之日!”

望着哥哥眼中坚定的神色,宇文宪也用力地点点头。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第23章:巴山蜀水晴光滟

益州,青城,刺史官邸

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宇文宪终于回到了益州。风尘仆仆,疲惫不堪,他回到家中,第一件要做的事是设香兰汤沐浴。放一大桶热水,放上新鲜摘采的兰花,加上各种香草。不一会儿,水中传出清淡而氤氲的香气。宇文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顿时精神为之一震,不由得感叹,这个南蛮瘴疠之地还是有点好处的。起码水源丰富,植被茂盛,这一香兰汤倒也是随手可得。

热水的浸泡消除了疲劳,清馨的花香为精神注入活力。从浴室出来,宇文宪感到久违的神清气爽。见天色还早,就往刺史府而去。这是自己第一次离开长时间益州,前后几乎三个月了,不知云都尉他们能否顺利掌控全局?

一想到云都尉,宇文宪不禁莞尔,此人留在身边好几年,还从未有做过任何使自己不放心、或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正如自己对宇文渊所说的,此人才华旷世却丝毫没有野心,这两个优点同时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不至于引起矛盾是万中无一的事情。这样的人除非他宇文宪碰不上,碰上了绝不放过。当年云舟情愿留在一座偏僻的山里摆弄药材,死活不愿跟随自己,任凭他宇文宪舌灿莲花、恩威兼施到后来放下身份,苦苦哀求,这位云先生就是不为所动。宇文宪彻底体会到刘备三顾草庐的心情了。最后,自己的诚意虽然没有打动云先生,倒把上天给打动了,于是上天给出来一次机会,宇文宪紧紧捉住了,终于使云舟无可奈何地留在自己身边。虽说不是心甘情愿,云舟这几年却是恪尽职守、任劳任怨。可以说,治理益州有今日之成效,离不开云舟的努力。去年,宇文宪力排众议申请立云舟为都尉,掌控益州的军权,地位仅次于自己。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云舟有更大的决定权,以方便自己不在的时候能有效的处理各种事务,而不必因为人微言轻而处处受制约。

宇文宪这样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刺史府。碰到一个下人捧着一大叠卷宗往书房走去,宇文宪问他,云都尉在吗?下人回答:“云大人一直在书房里。”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看到云舟正坐在桌前聚精会神的看着卷宗,不时在纸上奋笔疾书,他身上总有一种飘逸出尘的灵气,难以捉摸而又与众不同。云舟做事总是心无旁羁的,此刻,他正低着头,一头黑玉般的头发仅以青玉簪束起,看不见眼睛,只看见两排浓密纤长的羽睫不时地一抖一抖。

宇文宪轻轻地走到云舟面前,听到云舟头也不抬地说:“先放那边吧。还有玉山郡的资料也帮我取来。”

宇文宪一怔,随即暗笑,还把我当人使了,于是打趣道:“云大人,玉山郡的找不到,长安城的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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