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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落看云归上——by清夜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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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艰难嚅嗫着:“也许是巧合而已,天下之大,相似之物何其多,何况是两张脸孔。”

宇文宪冷哼了一生:“你知道那孩子是谁?他是当今武帝的皇长子宇文皓!你到底跟皇长子有什么关系?”

“既然你都说是武帝的儿子,那怎会跟我有关系?”云舟后退一步,直到靠在墙上。

“你还真能装啊!那云妃呢?云妃又是你什么人?她们母子跟你都那么相似,这又是巧合吗?”

云舟紧紧咬住惨白的嘴唇,一丝鲜血不断地沿着嘴角淌了下来,染在雪白的衣襟上,触目惊心。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仿佛垂死的蝴蝶拼命地振翅要挣脱那张网,却更快地走向绝望。

又是这副样子,这副绝望无助的、楚楚可怜的样子骗了他八年了!宇文宪觉得一阵无法压抑的震怒瞬间燃烧起来。八年了,自己付出的全部的信任、宽容、扶持原来都被他编织成纯真无暇的外衣用于掩饰无穷无尽的谎言,他宇文宪戎马倥偬、驰骋江山,敌人无不闻风丧胆,却不明不白的被一个视之为知己的人骗了八年!他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宇文宪一手抓起云舟的衣领:“快说!否则明天你自己到陛下面前说去。”

长长的睫毛无力地垂下,缺堤的泪水崩泄而下,混合这嘴角的鲜血,转眼间,胸前就湿了一大片。

宇文宪听到一声无力的,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燃烧的怒火化作一阵凌厉的掌风,啪!狠狠地打在云舟脸上,云舟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额头碰上了桌角,瞬间流出了血。云舟勉强地撑起身子,想重新站立起来,动了几下,却无力的倒了下去,久久都无法起来。

宇文宪即使怒火中烧,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了。忽然想起云舟身上还有箭伤。云舟何等心高气傲的人,这副虚弱的样子绝不是装出来的。

他叹了口气,弯腰把地上的人扶起来。

云舟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勉力想挣脱宇文宪的扶持,刚想开口说自己没事,忽然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他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好像没入了无底的深渊,朦胧中听到宇文宪不停地喊自己,自己却再没有力气回答他了。这样真好,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去面对……

云舟放松地闭上眼睛,宁静在一片黑暗中降临……

第32章:山雨欲来之谋逆

早朝结束后,宇文宪急匆匆往家里赶。心里一直惦记着云舟的病情。

想起昨晚的事情,他承认自己确实是失控了,他原来只想慢慢试探,旁敲侧击。自己和云舟相处八年了,他是在太了解云舟的为人,云舟是那种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别人的人。但是,他不是不相信云舟,而是,这件事牵涉到皇兄,而且表面看来是如此诡异,他又怎能掉以轻心?尤其是,云舟到了这种情形下,都不愿意把真相坦诚相告,自己才突然变得如此狠心。

回到齐王府,一名仆人告诉他,云大人醒过来了。他听了,稍稍放下心来。

踱步走到云舟房门外,他停了下来,想了好一会,终于推门走了进去。云舟正靠在床上。脸上一片惨白,比身上的白衣还要白上几分,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脸上留下两道黑暗的阴影,整个人看上去就只剩下白和黑两种颜色。好像生命中的色彩已经在某个时刻消失殆尽。

他就那样半躺着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听到有人进来。

宇文宪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云舟这才觉察到,似乎惊跳了一下,抬起眼,转过头,看到宇文宪立在眼前,立即又把眼帘垂下,低低地说了声,齐王殿下,对不起!

声音听起来很轻,带着病后的虚弱。

宇文宪一怔,这个称呼带有敬而远之的态度。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凝视着云舟,慢慢地问道:“你对不起我什么?”

过了半晌,没有听到回答。他正要追问,云舟俯身向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急切地说:“你相信我吗?”

宇文宪感到云舟的手冷的像冰,消瘦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不由得伸过手,揽住云舟的肩膀,轻轻地叹息道:“傻孩子,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是你一直不相信我而已。”

云舟转过头,看着宇文宪,晶莹的眼睛里蒙着浓浓的水雾,好一会儿,艰难地说:“你能相信,无论我做过什么事情,都是情非得已。”

宇文宪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说:“其实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但已经发生的事情却是无法改变的,无论原因如何。至于你是身不由己还是心甘情愿,我觉得并不重要。”

他直视着云舟,云舟点点头,挺直了身子,离开了他的怀抱,脸上露出嘲讽而伤感的微笑。说:“我明白了。”

宇文宪说:“明白了就好。你可以有两个选择,其一,告诉我真相,我会帮你瞒下去,你可以继续躲在面具下生活;二,我带你去见陛下,你以真容面对他。”

云舟笑了,凄然而又决绝。“王爷,你对我真好!其实这两者根本没有区别,不是吗?”他艰难地挣扎着下了床,望着宇文宪,眼睛里闪出陌生的光芒。轻轻地说:“请王爷在外面稍候,我收拾停当,就跟您去面圣。”

宇文宪依言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对云舟说:“我很残酷,是吗?”

云舟深深地望着他,摇摇头,“无论你残酷还是仁慈,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对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齐王府的马车在长安城笔直宽阔的道路上驰行。车厢里,两人一路上静默不语。云舟靠在一角,合着眼睛,神色很是平静。阳光透过窗帘射入狭小的空间,无数细小的尘埃在朦胧的光柱里上下跳跃,旋转飞舞。宇文宪出神地盯着它们。

马车来到宫门外停下。云舟睁开眼睛。宇文宪忽然一把按住他的手,说:“算了,云舟还是不要去了!”

云舟轻轻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淡然一笑,说道:“箭在弦上,哪有不发之理。”

宇文宪摇头叹息了一声,转身下了车。云舟费力地撑起身子,扶着门框,慢慢地走下来。宇文宪连忙伸手要扶着他,云舟轻轻地闪开了,喘着气站定在地上,额上已经渗满了汗珠。

宇文宪瞧着他,无奈地摇摇头。

停留了一会,两人进了宫门,朝西殿武帝的御书房走去。

云舟走的很慢,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困难地移动着脚步。午后的阳光明亮得晃眼,眼前不时一阵花白,无法看清周围的景物,只好紧紧盯着眼前的路。心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一直往前走。

宇文宪不时停下来等他,两人的距离却最终越来越远。看着他摇摇晃晃地坚持着,心中百感交集,眼前依稀浮现出在益州两人亲密无间的日子,在远离权力中心的蜀中蛮夷之地,建立的弥足珍贵的情谊,彼此间八年的信任和承诺,其实早在自己回到长安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支离破碎。生活仿佛坠入了一个个巨大的漩涡,浮沉辗转,身不由己。

宇文宪在心里悲叹:“云舟,请你原谅我,从我离开益州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我只能做我的宇文氏。”

云舟觉得精疲力竭,这条小小的回廊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他抬起眼睛,接触到宇文宪忧心忡忡的目光,便艰难地牵动嘴角,报之一笑。

忽然,前面出现了另一个身影,魁梧如神祗,似曾相识。云舟猛的一惊,心一下子紧缩起来,几乎站立不稳,他退后一步,靠在廊柱上,勉力支撑着。

那个高大的的身影和齐王寒暄了几句,两人的目光向自己这边看过来,然后,宇文宪带着那个身影走了过来。

云舟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等待着一场延迟了近十年的终极审判。

忽然,听到齐王的声音在面前响起:“云舟,快来拜见大冢宰大人!”

云舟猛地睁开眼睛,眼前赫然站着宇文护,他停滞的思维突然飞快地转动起来,一幕幕可怕的往事瞬间喷涌出来,在脑海里翻滚回旋,一阵阵剧烈的刺痛,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忽然听到宇文宪焦急的声音:“云舟,你没事吧?快见过大冢宰。”

云舟感到宇文宪有力的手在扶着自己,用力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眼前的一切。他连忙跪倒在地,说道:“下官拜见大冢宰,请大人恕属下失仪之最。”

宇文宪连忙说:“云大人在蜀中平乱时受了重伤,现在还没有痊愈,身体很虚弱,请堂兄不要责怪他。”

云舟伏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宇文护上前一步把他扶了起来。笑着说道:“这就是云大人,果然是一表人才!齐王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又看着宇文宪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啊?”

宇文宪说:“我带云舟去见皇上。”

宇文护:“怎么云大人要去面圣吗?”

宇文宪说:“云舟平乱有功,皇上传召入宫接受封赏。”

宇文宪说:“原来如此,真是恭喜云大人了。不过你们来得真不巧,皇上现在不在宫里。皇上午前已经出了长安城,到城外迎接突厥使团。”

宇文宪不解地问道:“这突厥使团还真有架势,居然要皇兄亲自摆驾相迎。”

宇文护说:“近年突厥在西北大漠崛起很快,各地势力都力图拉拢。听说北齐也有些蠢蠢欲动,我们自然要抢先一步与之交好,缔结联盟。绝不能让北齐抢了去。太师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多次派使节到突厥,请求和亲结盟。如今,突厥木扞可汗膝下待字闺中的女儿就剩下阿史那公主。陛下承诺将会以皇后之位迎娶阿史那公主。因此才会如此重视今天到访的使团。我们北周快要立皇后了。”

宇文宪笑着说:“原来,这么多年来六宫之主的尊位一直悬空,原来就是虚位以待那位突厥公主。”

宇文护点头大笑。笑罢,又对两人说:“既然陛下不在,我们相请不如偶遇,到舍下一聚如何?我一见这位云大人就喜欢得很,不知云大人赏脸不?”

云舟心中一阵慌乱,低头不语,宇文宪说道:“堂兄盛情,小弟自然不好推却,只是云舟重伤未愈,不能支持太久,请堂兄见谅。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宇文护也不勉强,笑道:“那是,那是,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云大人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认识几位大夫也是杏坛圣手。”

“堂兄盛情,小弟先谢过了。我们先告辞!”

云舟向宇文护深鞠一恭,道了声:“属下告退。”

宇文宪扶着云舟离去。

宇文护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33章:山雨欲来之追寻

回到齐王府,宇文宪扶着云舟回到房间,在床上躺下,刚刚经历的一场精神煎熬使他心力交瘁。从离开皇宫,一路上,他紧闭双眼,一语不发,他能感觉到宇文宪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带着深深的关切和不解的疑虑,好几次欲言又止,只是面对云舟的沉默,只好把话吞回肚子里去。

现在,云舟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宇文宪只能看到他消瘦的背。停留了一会,低低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忽然一名家仆急匆匆赶过来,对宇文宪说:“皇爷,右侍大人求见!”

“孝伯?”宇文宪忙向前厅走去。

没走几步,见到宇文孝伯迎面心急火燎地快步走来。

宇文宪迎上前,一把扶住孝伯双臂,阻止他行礼,问道:“出什么事了?”

宇文孝伯急促地喘着气,眼睛里闪着泪光。说道:“今天陛下去迎接突厥使团。到日落还没有回来,我担心起来,带人去寻找,发现,突厥使团的人全部被杀死……”

宇文宪心紧缩起来,颤声问:“皇上呢?”

孝伯哭出声来:“我找不到皇上,皇上失踪了!”

宇文宪觉得全身血液被寒冰凝固,难以置信:“这怎能可能,御前侍卫团没有跟着去吗?”

“当然有!护驾同去的刘将军和冯将军,还有近两百人的侍卫团全部被杀死了!”

宇文宪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缓了一缓,压抑着自己的恐慌,问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跟我一起去的兄弟,我没有跟别人说,出了事我第一个想到要找的是皇爷您。”

“做得好,孝伯,你尽可能封锁一切消息,明天上朝时对外公布说皇上病了。这几天都不上朝了,有事奏报的写下来呈上,等候审批。一定要装作与平常无异,明白吗?”

“那——大冢宰那方面怎么应对?”

“他?他自然是瞒不过的,而且隐瞒他也于理不合,还是照实说,不,孝伯,这不是关键。哼——我打赌他对此事清楚地很。”

孝伯不解地望着他:“皇爷的意思是,这件事就是大冢宰干的?”

宇文宪沉吟了一会,说:“事出突然,也不好太快下定论。只是,他和皇兄之间一直矛盾重重,除了他,我真的想不还有谁可以怀疑。”想了想,又说:“他对突厥使团来访的事好像很清楚。”

孝伯说:“处理邦交一直是大冢宰的职责,尤其是与突厥的关系,这些年来都是他负责的,这次使团来访,也是他安排接待。”

宇文宪没有回答,他呆在原地,各种纷繁复杂的思绪在脑海里盘旋,一时间也不得其解。

他决定先到现场去看看。

长安郊外,残阳如血,出事的地方是行安驿宫,早在北魏时期,这里是皇室人员的一处行宫,到了北周建国后,这里空置了好几年,直至武帝即位,把这里改建成为接待外国使节的专用馆驿。由于地处东西交通要道,商贾往来频密,慢慢的,这里也为来往使节、商贾以驻足歇马、遮风挡雪提供方便。

大门洞开着,平日此时已经明灯高挂,但此刻这里一片黑暗,寂然无声。

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血腥。

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两百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除了近五十人的突厥使节和随从人员,剩下的就是武帝的侍卫近百名。

看得出,杀死他们的人果断狠毒,创口又深又大,不是颈部就是胸口,刀刀直插要害,很多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屠刀之下。

且不论突厥的使团防卫能力如何,武帝身边的贴身侍卫是御林军精选出来的,领军的刘、冯二将护驾多年,一个勇武果敢,一个细致善谋,从没有出过什么差错,怎如此不堪一击?现在一个活口也没有,所有线索硬生生截断了。谁能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兄到底是在那里?

皇兄是否已经遇害了?宇文宪真的不敢往下想。

孝伯看出他的心思,安慰地说:“齐王不要担心,我相信皇上暂时不会有事的,只是被他们虏走了。”

宇文宪慢慢地说:“问题是,他们是谁?有什么目的?国不可一日无君,接下来朝廷会发生什么事?还有突厥那边我们怎么交待?”

望着天际染血的晚霞,他苦苦思索着。

******

皇宫,西偏殿,宇文宪正在仔细地查阅着近期武帝各种奏折、公函往来,企图发现一丝线索。

宇文护走了进来。

宇文宪迎上前,两人互相施礼,四目相对。

宇文护想在堂弟的眼里发现对自己的怀疑和戒备,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宇文宪的目光中只有深深的焦虑。

然后,他听到齐王开门见山地问:“堂兄,你都知道了吧?我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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