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三人开开心心地出门，又情绪低沉地回来了。
对此，宋妈妈似乎一无所觉，笑眯眯地张罗着让他们洗手来吃饭，席间又询问三个人都玩儿得怎么样，几人依次说了自己的情况。
宋巧书这才知道原来宋巧秀因为进去后始终没有找到他俩，自己玩儿了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宋远琦则是和他差不多时间出来的……
宋妈妈已经开始讲白天婚礼上的趣事。
宋巧书则咬着筷子，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之前趴在公共浴室的地上偷窥到的，大哥被一个陌生男人横抱在胸前离开浴室单间的画面。
他并不觉得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妥，但是当元荣询问他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地隐瞒了那一幕。
——大哥正和他的朋友在一起呢，他们现在，应该就像我与阿荣呆在一起时那样，不希望别人来打扰吧？
元荣把他扶起来，关切地摸了摸他的头。
宋巧书呆呆地看着自己温柔英俊的大朋友，心里面冒出的便是这样的想法。
57.
吃过晚饭，收拾了桌子，宋巧秀猫着腰往自己的卧室转移。
尽管宋巧秀努力地在缩小自己的体积，还是被时刻关注着她的大哥一眼瞄到。
“宋巧秀，你往哪儿跑？”宋远琦站在她身后凉凉说道。
“……大哥~”
“你过来，咱俩聊聊。”
“……我可以说‘不’吗？”
“不可以。”
“嘤嘤~”
“装哭也没用。”
宋远琦二话不说拎起宋巧秀的后脖领，手法娴熟，就像小时候奉命到家属院抓顽皮贪玩的双胞胎回家吃饭那样，拖着人往自己屋里走。
进屋后，宋远琦拉过电脑椅自己坐下，随手指向单人沙发，道：“坐吧。”
虽然宋远琦不常回家，但他的房间不管何时进入都是干净整洁的，因为想儿子的宋妈妈会时常进来打扫。
宋巧秀磨蹭着走到沙发旁，异常不安地坐在上面。
“好了，可以开始了。说吧……”
“说什么啊？”宋巧秀东看看西瞧瞧，意图装傻充愣。
“……你说呢？”宋远琦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宋巧秀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开始认错：“哥啊，我错了！可我真的不知道他俩是怎么回事！”
“是吗？”宋远琦尾音上扬，颇含讽刺意味。
反正已经开了头，宋巧秀硬着头皮一鼓作气道：“我发誓，那条拒绝男方的短信我已经成功发送给元荣了，他还给我回复了个短信说谢谢。我是确定他收到了短信以后才把他手机号删除的。”
“……你把你二哥给送出去了，人家可不跟你说‘谢谢’。”
宋巧秀闻言，哭丧着脸道：“真的，我真不知道他和巧书后来还有联系！我从来就没给过巧书那人的手机号，谁知道之后他俩是怎么联系上的。”
宋远琦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他俩相亲那天在咖啡馆坐了一下午，难道不会彼此交换手机号吗……”
“可，”宋巧秀很委屈道，“可我明明跟巧书说了，他是替我相亲，不能说话，不然会穿帮的。”
宋远琦皱眉道：“秀秀，巧书不是玩具，他也是个成年人了，你不让他说他就真一句话不能说了？”
“……那他说话，元荣怎么没发现他不是女生呢？”
“这是元荣需要思考的问题了……”宋远琦意味深长地说。
宋巧秀低下头。
宋远琦心想：元荣的情况明显和元浩当时一样，会出现这种问题，八成要归属到家族遗传上了。
不过现在考虑这个没什么意义。
宋巧秀绞着手指，抱了最后一丝希望道：“大哥，那……你觉着他俩那是真的吗？”
宋远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她：“你在大厅不是都看到了吗？”
宋巧秀回忆当时的情形，吞吞吐吐道：“我……我当时就看到他俩好像手牵手……但离得远……不知道看得准不准。”
“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看错了，也不会进去没一会儿就跑出来，还昏了头地拼命往我手机上打电话吧？”
“……我当时太紧张了……忘了你没法带手机。”
宋远琦看着尴尬的妹妹，缓了口气，温声道：“秀秀，你和巧书相伴着一起长大。我想，你比我更了解——巧书虽然有点迷糊，性子也有些迟钝，但这样的他一旦关注起什么，却会比任何人都要认真，专注，执着。”
就像宋巧书对那些他喜欢的游戏以及动画人物那样，一旦喜欢上了，不管有多困难，不管有多麻烦，也不管用多么匪夷所思的方式，他都会想方设法把喜欢的东西等弄到手。
宋巧秀低声道：“可是巧书他……不可能喜欢男人的。他喜欢的游戏人物都是女性，我平时给他看耽美漫画小说什么的，他也根本没兴趣……”
“耽美？”
“呃……就是男男恋……那个……同性恋的小说漫画。”宋巧秀不小心说漏嘴了。
“咳咳咳咳！你给他看那个做什么？”饶是宋远琦一向淡定，也被妹妹这句话惊到呛了口水。
“那是我，我的兴……兴趣……”宋巧秀脸红。
“……”这兴趣真是……
宋远琦觉得自己后背都是冷汗，他板着一张脸，但其实是异常小心地问道：“难道你不肯去相亲，是因为你……”
宋巧秀一听这话，知道大哥误会自己了，忙解释道：“我喜欢男的！我不是蕾丝，只是……那个……更多的关注一下同志的群体。”
“哦——”宋远琦点头。
“哥……那你……不反对同志吧？”
“不反对。”宋远琦面色从容地回答，心里想，我干嘛要反对我自己啊。
这么看来，宋巧秀只是和他一样，有点古怪的爱好。
爱好嘛，完全可以理解，宋远琦冷静了些。
这个事实还算可以接受。
不然他自己早早拐上同志这条道，眼看着弟弟一条腿已经迈上来了，如果这时候被告知妹妹也是……——那他这个做大哥的真的会压力非常非常大。
当然，现在这种状况，他的压力也不会小到哪去就是了。
宋远琦以前上同志网的时候浏览过一些有关于腐女的帖子，听说这类女子虽然大多是异性恋，但是对“同志”却非常有研究，她们爱看同性恋小说、电影，甚至有人会专门下载GV欣赏；她们把同性恋当做一种美，一种艺术，歌颂和赞扬男人间的美好爱情（虽然现实生活里这些所谓美好的爱情多数是以失败告终）；她们想象力丰富，十分擅长从细节入手，八卦身边一个又一个帅哥俊男，深度分析掰弯他们的可能……
宋远琦不是很能想象并理解这种把美男都推到别的男人身边的行为。
但更让他不能想象到的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之中，竟然就潜藏着这样一个腐女！
大意了啊，虽然平时自己也算小心，但在那些女人眼中，指不定哪里就露出来马脚来了……
啊，对了！宋远琦猛然想到这段时间宋巧秀对于他和元浩的异乎寻常的关注——他原本以为是小丫头暗恋元浩，没曾想还可以有这么一层解释。
……这下算是真相大白了。
宋巧秀那些古怪的神情和举动——宋远琦终于都懂了。
他张了张嘴巴，眼皮不听话地一阵狂跳。
好在他早就有过心理准备，他不可能永远用工作忙或者没感觉之类的理由搪塞家人，拖着不结婚。总有那么一天，他要和家人摊牌出柜的。所以就算现在被妹妹看出来什么，也只不过是这一天比预想中提前些罢了。
58.
谈话进行到这里也就够了。
宋远琦找宋巧秀就是打算了解一下她的想法，打个预防针。毕竟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家里乱成一团的时候，能多个理解这种事并劝慰长辈的人，总比多个什么都不懂又添乱的人要好。
“好了，既然这样，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你也累坏了吧？”宋远琦站起身道。
“唔，我脑子还有点乱，说不上来，就是挺怕的。但又不敢去问巧书……”
“知道害怕说明你还有救，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也不要总拿巧书想要的东西，要挟他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巧书那是跟你好才对你如此顺从，换成我，敢这么消遣我，不揍你一顿就不错了。”宋远琦比了比拳头。
“大哥才不舍得揍我……”宋巧秀捂住脑袋道。
“……回来的路上哥哥对你很凶，你生不生哥哥的气？”宋远琦摸了摸她的头。
宋巧秀摇头，上前抱住宋远琦的腰，道：“我知道哥哥是对我好……是我做错事了，惹你生气。”
“其实也怪我……巧书替你和元荣相亲我是知道的，却没有阻止他俩……我这个做大哥的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的事。”
宋巧秀把头埋在哥哥胸口，道：“说不定我们都想多了，说不定过一段时间，他俩关系就淡了……什么事也没有。”
“嗯，什么都有可能。所以现在先别想了。这是巧书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做什么决定。”
宋巧秀红着眼眶抬起头，道：“我要去和二哥道歉。”
“……”宋远琦拍着她后背的手一顿。
“都是我乱来才会发生这种事，我要向他承认错误。”
宋远琦真的不是故意要在这里打消妹妹积极性的，但是……
“这个……我个人认为，巧书可能……嗯，并不一定会接受你的道歉。”
“为什么？”
“因为据我了解，这在他看来……应该不算是什么需要道歉的问题。”
“那我也要去道歉！我不会逃避自己的错误和责任的！”宋巧秀咬了咬嘴唇，下决心道。
“……好吧，随便你。”
……
然后，就像宋远琦所想的那样，当宋巧秀眼泪汪汪推开宋巧书的门，一本正经地站在他面前，对他说“对不起哥哥，我不该强迫你替我去相亲”的时候，宋巧书茫然地从电脑前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妹妹一眼，又低下头开始打游戏了。
“……”宋巧秀僵在原地。
“因为我总捉弄你，所以你已经不肯原谅我了吗？”宋巧秀伤心地哽咽道。
宋巧书抬起头：“？”
又低下头继续研究游戏如何通关。
宋巧秀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很快又返回，怀里抱着她专门积攒的若干手办。
宋巧书在她进来的时候瞥了一眼，之后眼角的余光便一直无法从她怀里那些手办身上离开，注意力也完全不能集中在游戏上。
宋巧秀把手办都放到了桌上，推到宋巧书跟前。
宋巧书喉头滚动，吞了口口水。
宋巧秀真挚诚恳道：“哥哥，这些手办都给你了……对不起，让你替我去相亲，我下次再也不会做这种不负责任的事了……哥哥，你愿意原谅我，接受我的歉意吗？”
宋巧书迅速接口道：“我愿意。”
宋巧秀破涕为笑，扑到宋巧书身上，抱着他道：“最爱你了，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的好哥哥！我永远都支持你！”
宋巧书努力伸长脖子去看桌上的那群卡通小人，他拿起其中一个摸了摸，笑眯眯道：“嗯，我也最爱你了。”
“爱你爱你！”
兄妹两人开心地拥抱在一处。
宋远琦去客厅拿水杯，回程时路过宋巧书卧室门口，从敞开的房门完整看到了宋巧秀的道歉过程。
他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就知道会这样——
要挟变成了诱哄，用这种方式道歉，宋巧秀你到底有没有诚意，有没有意识到你的错误啊！
可是看着亲密地搂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的双胞胎兄妹，宋远琦又笑了。
他为他们带上门，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相比于宋家兄妹的一团和睦，元家两兄弟现在的关系则显得十分紧张。
元浩在路上确认了弟弟目前的恋人就是宋巧书后，坚决反对他俩在一起。
一向老实又听话的元荣难得在哥哥面前脸红脖子红了一回，他高声道：“我和他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元浩铁青着脸道：“你们两个都是男人，你有没有考虑过？”
“都是男人又怎么了？”
“你让周围的人都怎么看你？同性恋！你不怕被人当做异类吗？”
“我不怕。我没杀人没放火，怎么就异类了？不就是谈个恋爱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一向嘴拙的元荣这次出乎意料的口齿伶俐。
“你和他不可能结婚，以后也没法有孩子……你让对你一直很期待的母亲怎么办？她前两天还念叨着想抱个孙子！”
提到母亲，元荣的声音立刻压下许多，他眼睛看着地面，小声嘀咕道：“妈如果非要抱孙子……不是还有大哥你吗……”
“……”元浩愣住。
是啊，传宗接代并不是非要元荣一个人，元浩一样可以完成父母的期望。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排除在外了？
元荣和男人谈恋爱真的罪不可赦吗？他阻止元荣真的是为了弟弟好吗？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接二连三地自问，元浩却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
“……哥？”元荣见元浩一直不说话，有些担心地推了推他，红着脸道，“对不起啊哥，我，我不该对你喊……我，我我有点急。”
面对忠厚直率的弟弟，元浩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他拍了拍元荣的肩，道：“哥刚才口气也冲了些。这件事咱先不说了，回家吧。”
元荣舔了舔嘴唇，几次想要开口，最终还是憨憨地应了一声：“……哦。”
一路无言。
回到家吃过饭，两兄弟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元浩躺在床上摆弄手机，傍晚分开后始终没有接到宋远琦的短信，现在竟然有些不习惯。
想了想，元浩主动发短信道：【干嘛呢？】
宋远琦很快回复：【躺着发呆。想你。你呢】
元浩：【和你一样。】
宋远琦：【你弟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个态度啊】
元浩：【我问他了，他说就是认定宋巧书，不换了……态度方面，挺坚决的吧，反正我很少见他这么坚持一件事。】
宋远琦：【哦……这样啊，那我就不用去问巧书了，正好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