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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兰令 上+番外篇——by谢子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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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了一嘴桂花糕的齐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发出了一个惊疑的音节。

“是清河公主送来的,希望本相能够去帮她劝劝子正。”殷庭嘴角微微翘起,“修言,快把公主留下的食盒交给齐大将军,再为齐大将军指指门下省怎么走。”

齐凯的眼睛瞪得越发大,恨不得将手中的刻画精致叶脉清晰地翡翠荷叶盘狠狠地拍到某人的脸上去。

气急败坏的将口中的桂花糕尽数咽下,噎得半死之下未及喝问,一旁忍笑忍得辛苦的杨修言已经恭敬地递过了一只缠枝漆纹八角红木提盒。

“你!你这不是存心嫁祸我么!”齐凯后退一步,看着那个提盒的眼神颇似看到了什么鬼物。

而今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清河公主追求顾相那是无所不用其极,又谁不知道顾相现在只要听到清河公主四个字就能翻脸。殷庭与顾秉直向来交好情同手足,如今都不敢碰那盘子糖糕一下,自己这个外人算是怎么回事儿。

顾秉直顾相爷可还管着都察院呢,里面的御史各个参文劾武弹天奏地绝不手软的玩意儿,哪里是他一个没了兵权的冠军大将军卫尉寺正卿能惹得起的?

何况龙椅上那位更是因为不知名的缘故,对自己一直都没什么好脸色,自己若是被参,绝对指望不上“陛下开恩”。

瞥了一眼安安静静在批奏折的某人,齐凯眼睛一转,看向捧着提盒的书佐:“修言是吧,不如……”

杨修言将盒子更递过了一些,“下官不敢。”

“我……若是本将军以正三品上冠军大将军的身份命令你去呢!”

“这……下官虽然只是区区正五品中书舍人,恐怕将军还是差遣不动下官的。”

次日早朝,精神因为众所周知的缘由而近来一直不太好的顾相状似无心的呈了一本弹章。

景弘看着看着,嘴角就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下朝后传唤齐凯至明德殿,鎏金龙座上的帝王兀自低着头看案上的文书,良久才端起了茶盏啜了一口。

齐凯忍不住嘀咕,陛下的举止怎么和经世阁的那位如此相肖呢?果然是同门么……

“顾爱卿的弹章上列举了齐卿不少行为不检之处。”景弘终是开口,精致的嘴角上又挂上了早朝时那般的淡淡笑意。

莫名气苦,齐凯心说我就知道会这样,昨日给他送东西去的时候就见他面色不善——到底是没什么交情,这次真的惹毛了他就连他小齐师兄的面子都不看了——今天就直接以牙还牙存心要让我不自在了不是?

“说来齐卿与殷爱卿私交甚密,而顾爱卿与殷爱卿更是情同手足,算来,顾爱卿也不至于如此不念着情分吧?他参你的这些罪名,朕倒不觉的有什么。”景弘款款的说着,便忍不住想起来了昨天听浮欢回禀说,阶下那人被殷庭哄去代清河做那传书青鸟,而那刺头儿当场就变了脸色的事。

当时就觉得今天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果不其然。

看见齐凯倒霉,景弘不知为何就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乐见其成,然而此情愫之所由,他却是断不愿深究。

再抿了一口茶,看着阶下那人沮丧的样子,嘴角弯起的弧度也大了些:“虽说这些罪名都不算什么,然而朕也不得不做做样子惩处爱卿一番呐。便罚卿半年俸禄吧。”

第十九章

坐起身来看了看外间的天色,顾秉直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很想写张告假的折子,以免去进宫后逃不开的狼狈下场。

将近年关,算来距离中秋宴的事情已经快要三月,如今全洛阳都拿自己当笑话看,满朝文武都说自己不识好歹,连自家师兄都对自己敬而远之,偏偏那位公主殿下竟是铁了心要嫁给自己,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平心而论,清河公主果真是难得的良人,只是顾子正何德何能,且不说三十出头身居相位尚且光棍一条,单就不解风情这一条,已非公主佳配。

况且自己的性格已经是这般执拗强项,那位公主殿下竟似比自己更胜三分,加上承自乃兄的霸道强势,与他设想的温柔娴静的妻子,差了简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最后,私心来讲,尚公主或许对许多人来说是难得的官场机缘,于自己这个素有铁面强项之名的刺头儿而言却绝非好事。自己所掌的门下省职在审核中书省的决策和陛下的圣旨,乃是绝对公正的存在,若是自己这个门下侍中成了驸马,则很可能出现一些让他极其为难的境况,哪怕不是这样,也难免……也难免落人口舌吧。

扪心自问自己绝非图利之人,可只要是人哪里会没有弱点。当年恩师让自己掌都察院入门下省的时候,相比已经看出来了自己贪名的要害。

得罪权贵乃至于违逆圣上,虽说是风险万分的事情,然而强项令有时候比贤能良材更能名垂千古。

所以……即使这般狼狈,也仍旧是不愿松口。

闭上眼叹了口气,眼前却闪过了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眸,忍不住心底一悸。

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明明就贪图好名,心里又放不下佳人,活该每日里被那百般温存遣返缱绻逼的退无可退。

殷庭掩着唇轻咳了几声,而后紧了紧身上的裘袍,温声道:“不知公主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本宫听说,顾郎堂上椿萱已泯,又无甚亲眷。”清河公主文文雅雅的端起茶盏来啜了一口,声音温柔的像是三月初融的雪水,“裴相故世后,便也只有殷相算是他的兄长了。”

殷庭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似这般被清河公主堵在门口的情况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往日里还能借口避开,今次从这位殿下带怒的眉目间可以看出,自己似乎已经触及对方的极限了。

无奈只得将人请入阁中奉茶,却仍旧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固然是很想让自家师弟和公主早日成就好事,然而说得不好听些,这到底是帝王家事,既然是帝王家事,便最忌讳个中有别的臣子的影子。

清河公主深受宠爱,哪怕她再骄纵些甚至于不那么美貌些,想要娶她的人也能从宫门口排出洛阳城外。

如今子正拒婚公主,不知满朝上下有多少人时乐见其成,自己与子正私交甚密是满朝皆知的事情,此时自己若插手,看在别些人眼里,少不了会有人胡思乱想,有人胡言乱语。

人言可畏,真真是插手不起。

“本宫不指望殷相能说服顾郎,只希望殷相能够告诉我,顾郎他到底是为何这般心狠。”说到这里,清河公主的眼圈又隐隐的有些泛红。

殷庭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在心里说了声,还能为什么。

归根结底,不过是人无完人。

既然不是完人,便定然会有弱点。往日里也不是没有听说,子正曾拿了谏疏给史官抄录,还是自己一手压下来的。

顾子正这个人,虽说是中正耿直一心为公,却到底不是纯臣。

他是很看重官声清誉的人,身为上纠君王下察百官之人,若是尚了公主,日后只怕是进谏言都没有那么足的底气了。

何况还有人言可畏。

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公主发红的眼圈,殷庭心里却是蓦地一痛,斟酌再三,终是轻声问道:“敢问公主,为何执意要嫁顾相呢?平心而论,顾相身为朝中明鉴,绝非公主良配。若公主只是因为被人拒婚,心意难平……那么恕臣斗胆,臣恭送公主。”

清河公主闻言怔了良久,手中绫帕绞乱,终究是泣不成声:“本宫怎么会是这般意气用事的人!本宫……我岂不知,我这般执意嫁他,已成了洛阳城中的笑柄?”

殷庭抿了抿唇,已经做好了听一个姻缘天定经世缠绵的仿若戏文一般的故事的准备。

清河公主沉吟良久,轻轻地道:“殷相可相信一见钟情么?……就望见了那一眼,一念生灭,天上地下心中就只有了他一个,可心的都不敢看第二眼,偏又忍不住的就越陷越深……”

殷庭袖起了手,垂下了眼。藏在袖中的右手下意识的捏了捏左手食指的指尖,淡淡笑道:“那可真是天意了呢。可一见钟情,不止是牵挂的苦呢……公主殿下怎么就知道顾相便果真是良人呢?倘若其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又当如何?倘若成婚之后,惊觉他与您所想的相差甚多,又磨合不来,岂不更是……故而还请公主三思。终生大事毕竟儿戏不得。”

毕竟冥冥中注定的天意里,总是孽缘多过姻缘的。

哪怕是那一眼就万念生灭恨不得碧落黄泉红尘紫陌都不管不顾的随他去了,当真在一起了也不一定能有什么好结果,何况有缘无分的比比皆是。

到底才是二九芳华青春年少,哪里懂得这些。

清河公主果然闻言一愣,慢慢的蹙起了一双愁黛远山眉,显然是入了深思。

殷庭再捏了一捏左手食指的指尖,安静的站在一旁。

良久才见清河公主展开了眉,杏眸里流露出淡淡的坚执:“无论他是怎样的人,本宫都喜欢。”言罢起身,优雅的走到殷庭面前,却是恭敬地福身作礼:“请殷相成全。”

“公主万勿如此,臣不敢当!”殷庭也不敢伸手去扶,只得侧过身避开这一礼。

清河公主只是保持着作万福礼的姿势,不言不语,更没有收起这一礼的意思。

殷庭无奈,只得回以长揖:“臣……臣尽力便是。”

顾秉直苦笑着看向殷庭,“你若是来吃杏仁酥的,那下次公主遣人送这个来,我便叫人直接送去你处可好?”

“不劳费心,本相喜欢桂花糕。”殷庭取出一块绫帕,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的饼屑,而后又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茶。

“好好好,下官下次一定备好桂花糕……那不知殷相来此有何贵干?”顾秉直苦笑更甚,顺势搁下了手中的笔。

殷庭仍旧啜了口茶水:“无他,顺路而已。”

顾秉直的苦笑已经成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你那经世阁与我这里可是一东一西,哪里顺路了?何况一来就以公务之名把人都遣开了,我还当有什么不得了的要事,你却只是自顾自的吃饼……若是发烧了也莫要强撑,早早告假修养为好。”

“子正呐。”殷庭这才放下了茶盏,沉吟片刻方道:“你将我当做什么?”

“自然是好友和兄长……怎么?”顾秉直略微挑了挑眉。

殷庭回以微笑,“那么,兄长问你一句话,你可要老实回答。”

“请讲。”

“你可喜欢清河公主么?”

“……是她托你来的?”

“不,我只是顺路而已。”

顾秉直皱起了眉头,良久才轻轻道:“虽不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平心而论,我喜欢,挺喜欢的。就如清河所说,她没什么不好,反而是我配不上她。可,可你也知道,我总揽监察,必要时甚至要做些违逆圣意的事,她却是皇家公主,叫我好不尴尬。”

“那就是不喜欢了。”殷庭叹了口气,再次拿起了茶盏,“若是果真喜欢,又岂会在意什么尴尬,什么清名,什么人言可畏呢。你既然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还是继续去明德殿请陛下吧。”

“我不是……我只是……罢了,先不提这件事了。你要请陛下做什么?”顾秉直几番的欲言还休,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良久仍是扯开了话题。

殷庭站起身斜了顾秉直一眼,淡淡的道:“有位公主殿下爬到了我经世阁的阁顶上寻死觅活……我自要去请人把她给劝下来。你既无心,我自然不能让你再去招惹那位殿下。”

“你怎么不早说!”

第二十章

待到顾秉直将清河劝下来,两人腻腻歪歪的定了终生换了玉佩,殷庭方才悠悠的自廊柱后头转出,一脸的非礼勿视。

清河公主忙拉着顾秉直,上前便是一礼:“多谢殷相成全。”

殷庭侧身不受,反而还了一揖:“公主言重,臣幸不辱命。臣尚有些许公务,若是无事,这便失陪了。”

话音未落,身后却响起了浮欢清越的嗓音:“陛下有旨,请三位明德殿见驾。”

殷庭忍不住就叹了口气,此事他本不欲惊动景弘,奈何到底还是把动静闹得大了些。

经世阁是当朝宰辅的办公之处,护卫人手不可谓不足,既然能让公主殿下攀上阁顶,个中又怎么会没有自己这个“阁主”的事。

景弘看着阶下三人冷哼一声,先是将手中的玉笔指向了清河:“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堂堂一个公主,居然为了个大臣寻死觅活!”

“请皇兄责罚……”清河公主委委屈屈的跪在地上望向龙座上的帝王,倒是看得景弘心里一软,又哼了一声,“起来,自己回宫思过去!浮欢,送公主回去。”

待到清河公主走后,景弘便索性将手中的笔狠狠地砸在了顾秉直脚边:“顾子正,你当朕的清河皇妹是你想娶就娶的?你现在想娶了朕还不想许婚了呢!”

白玉雕蟠龙的狼毫笔碎作三截,吓得顾秉直眼皮跳了跳,却是挺直了腰杆涨红了脸道:“臣知罪,恳请陛下不计前嫌,将公主许配与微臣,微臣愿效犬马竭忠!”

“想得倒美。”景弘站起身捧着一盏茶慢慢的走下了玉阶,“当日朕要许婚的时候你说了什么朕可一字一句记得真真切切呐……”低头啜一口茶,复又弯了弯嘴角,“何况顾爱卿呐,朕早已说过,于朕心中,卿绝非是清河的良配。”

顾秉直咬了咬唇,用力的将额头磕到地上:“陛下,臣……恳请陛下原宥成全!”

景弘闻言挑了挑眉,唇角更弯:“你先下去吧,此事么,待朕仔细想想。”

顾秉直还想再说什么,跪在他身侧的殷庭却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角,递过去一个眼色。虽说不明就里,但也知道自家师兄在这等大事上决不至于坑害自己,咬了咬唇再次叩首:“臣领旨……这便告退。”

待到顾秉直也退下了,殿中便倏然静了下来,只有景弘用盏盖拨弄茶水时,发出的细细的摩擦之声。

良久,绕着殷庭走了好几圈的景弘优雅的啜了一口茶水,“殷爱卿。”

殷庭应声伏身叩首,“臣知罪。”

——坦诚乖顺的叫景弘反倒是一怔,回过神来摩挲了一下盏身上细致的龙纹,反倒不好发火了,索性笑的温柔:“爱卿何出此言?朕还要代清河谢谢爱卿呢。且平身吧,天凉,仔细自己的腿。”

“谢陛下关怀。”殷庭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斟酌着道:“臣自知……”

“卿不必多虑。朕素来疼爱清河这丫头,爱卿设法如了她的愿,朕也省得烦心。”景弘笑着说道,还腾出手亲昵拍了拍殷庭的肩。

不意被支楞的肩骨硌痛了手心。。

殷庭被拍了拍肩,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往旁边闪过了一些,而后才掩饰般的恭恭敬敬的拱手欠身,“谢陛下不罪之恩。”

很细微的闪避的动作,可惜没有逃过景弘的眼,帝王顿时就觉得久违的莫名怒意就这么一如既往的泛滥起来,而掌心尚余的消瘦的触感更似火上加霜,没有来的助长怒气,让他很想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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