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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兰令 上+番外篇——by谢子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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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认识让他无端的觉得挫败和恼火,只是自己都觉得这些情愫来得莫名,故而也只强自压在心底:“原来如此么……爱卿是,是何时成亲的,朕确是不知呢。”

“熙容十年时,臣告假回乡探母。家父早年为臣定下了一门亲事,筹备已久,见臣难得还乡,便顺势操办了。”殷庭的语速有些慢,渐渐地忆起了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下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

他是认识自己的妻子的,两家世代交好,年幼时便曾见过那个秀美的小姑娘,长大后也曾机缘巧合的见过几回。

后来应试入朝,客居京都,外放州府,一连七年不曾回乡,待到自幽州刺史任上下来回京拜相,便被母亲以病为由诳回了家乡,而后莫名其妙的成了新郎。

当年娇小的女孩已然长的亭亭玉立,揭开盖头那一瞬间含羞带怯的神情很是动人,就像是三月里沾了雨丝的重瓣红桃般艳丽。

平心而论,殷庭虽非是很想当这个新郎,却也不是多不情愿的。

垂着眼犹自想着,便听到了一声尾音上扬略带不悦的:“爱卿?”

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惶然抬眼,正对上帝王深邃得意味不明的眸,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拱手压腰,温温软软的道,“臣知罪。”

“知罪?”景弘看着眼前白玉雕成牙簪束定的玉冠和冠下乌黑细软的长发,低笑了一声:“爱卿与朕为何要这般拘束生分呢。”

殷庭抿唇,心说便是这般拘束生分也没少被不待见,若再不知好歹一些——天知道还会怎样呢。

景弘向前走了些,直到一个可以清楚地闻见对方身上熏衣的香草气息的位置,用叹惋似的语气道:“朕信重爱卿倚如心腹,爱卿视朕则如畏虎狼,却是为何?”

忽然就莫名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边,殷庭的语气越加恭顺起来:“陛下说笑了,臣不敢。”

景弘睨着眼前雕镂精致的玉冠,重重的哼了一声:“把头抬起来说话。”

难以压抑的莫名怒气在这人的恭敬里逐渐堆积乃至于冲昏了头脑,看着他压着腰低着头礼数周到淡然顺从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看他失措的模样。

众所周知的是宣仁帝做事向来都雷厉风行得很,故而殷庭在无奈地抬起身子的瞬间,就看到了一张放大了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脸。

下一刻就被两片温热的触感封住了唇。

深吻。

唇舌交濡的温存让殷庭一阵心惊。

腰被帝王能开六石强弓的臂膀用力的勒着,恍惚间竟似要被生生勒断一样,可对方同时又很温柔很温柔的舔咬着自己的唇瓣,然后一点一点的碰触着牙龈,最后叩开牙关,毫无顾忌的强迫自己的舌与他的纠缠。

在景弘强势的压迫下殷庭被迫向后倾倒,腰被逆向的弯折着,渐渐地就开始酸痛起来。不及吞咽的津液溢出嘴角,暧昧至极的沿着颈项慢慢淌下。

茫然无措的境况下根本无法好好呼吸,又因为缺少氧气而致更加茫然无措,到后来连象征性的抵抗都做不出了,怔怔的任由对方胡作非为。

自己的都惊讶的就是竟还有一丝余力在心中嘀咕一句,这次和上次似乎不太一样。

上次虽然也是在御苑,然而那个吻实在是太过残佞,以帝王无从宣泄的怒气为初衷,比起亲吻竟是更似撕咬,而这次的亲吻霸道依旧,却是少了几分怒气,横生温存——至少到现在都没有见血。

何况上次是帝王盛怒之下的举措,这次却突兀得荒谬。

景弘吻得动情,环在殷庭腰间的手几乎是本能的就开始扯他腰间银丝描凤的嵌玉锦带。

然而尚未扯动,殷庭已然向后栽倒了,连带着景弘也失了重心,君臣遂二人狼狈不堪的跌倒在了御苑的石径上。

殷庭只觉得整个人好似被掼在了地上一般,腰背摔得生疼,再加上压在身上的景弘的重量,真是苦不堪言,只唯独脑后似乎枕着了什么,并未摔得太痛。

直到压在他身上的景弘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声道:“抬一下头。”这才发现护在自己脑后的竟是帝王的手掌——手背上扎进了一块尖锐的小石子,正一丝丝的往外渗血。

第二十三章

殷庭怔怔的看着景弘的手背,反应过来之后忙推开身上的景弘撑起了身站起来,再把景弘也扶了起来,而后便一直咬着唇不说话,兀自向后挪了好几步。

心乱如麻都不足以言说此刻的心境,更似被晴日里突兀的霹雳打的焦头烂额一般,全然不知所措。

景弘看着他的样子,却是很愉悦的弯起了唇角,然后细细的端详着自己受伤的手背,咬了咬牙将那枚刺入肉里的尖石取了出来,“爱卿气息不足,下盘不稳,果然是身体不好。”

“陛下还是先叫太医包扎一下,臣……”殷庭用力的捏着左手食指的指尖,甚至用指甲狠狠地掐出了一条红印子,“臣这便去传太医!”

“这种小伤罢了,无妨的。”景弘的眼神越发变得饶有兴味起来,偏又神色镇静的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何况便是要传太医,也不必爱卿亲自去。”

殷庭困窘的不知如何是好,恰一阵寒风吹过,唇角和颈项里都带起了丝丝的冷意,抬手去摸,才发现竟是先前亲吻时不及吞咽的津液,更是羞愤难堪,咬着唇不知说什么好。

总不能上前一步质问眼前的帝王到底是为何做出这般举动吧?怎么都觉得,十有八九只会得到一个自取其辱的答复。

上次面对的是帝王的盛怒,被咬的凄惨后便看见对方愤愤然拂袖而去,说真的并无太过难堪;今次却是这般辗转缱绻的温柔亲吻,更可怕的就是始作俑者竟就这么坦坦荡荡的站在那里全无异色,仿佛很有兴致继续和自己逛下去一般,实在是叫他不能不慌乱。

而今即使是帝王那分明玩味的审视都让他难以自处,看着对方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情态,就是腹诽的念头也已失却了,只剩下了逃开的想法:“陛下……臣、臣忽然想起,尚有公务,亟待处理,这便……”

“之前爱卿不是说并无要事才陪朕来走走的么?”景弘笑得意味深长的打断了殷庭的话,打量着对方犹带水痕的眼角,忍不住就起了越发恶质的念头。

殷庭好容易定了心神,竭力不欲显得那么失态,却还是语速偏快的道:“便不是要事,也是要办好的,恳请陛下矜悯。”

景弘闻言,只是低低得笑了一声,“爱卿……若是想走,又何必找这么多借口呢?朕又不会拉着你。”

这般乐子,怎么也不舍得一下子就找光了呐。

浮欢怎么也想不通,自家主子不过是去御苑走走,怎么就会被树杈子划伤了手,伤口还挺深。幸而伤得是左手,若是右手,怕还要影响执笔批事。

更想不通的是缘何只是和自家主子去御苑走了走,殷相便告了探亲假回了苏州,抛下了手中的繁多公务。将近年关,直叫尚书台和中书省的大人们以及自家主子平白多了许多事要忙。不过说来也有六七年不曾见过殷相还乡了,俱闻殷相堂上椿萱并茂,是该回去看看。何况算来再过半月就是裴相的祭日,裴相又葬在苏州……

如此想,倒也可以理解,只是还是说不出的突兀。

官道上一支车队正在行进,只有三辆马车,却有几十个骑马带刀的护卫跟着,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

殷继羽眨了眨眼睛看向殷庭,稚气未脱的声音里掩不住兴奋:“爹爹,还有多久才能到苏州呢?”

殷庭慢慢的睁开了眼,轻笑:“快了,约莫还有一天的路程。”

“爹爹,书上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果然有这么好么?”殷继羽长到快七岁的年纪,还是头一次出京回乡,一路上虽然无甚景致,他也总向车外张望,黑黑的眼仁里满满的都是新奇。

“等你到了,自然就会知道了。”殷庭揉了揉眉心,心中盘算着,此番回乡要好好与父母兄长一道叙一叙,再要去恩师墓前祭拜上香,还要去与自己有半师之情的苏相处拜访……算来是要淹留好些日子了。

说来连自己都觉得好笑,堂堂大齐尚书令领中书事、殷庭殷相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兼领台省一时无二的权臣,居然会被一个亲吻吓得连夜写就了表章收拾了细软逃出京城。只怕大齐上下只要是知道殷庭是谁的人就不会肯信。

可若是戏谑的、暴怒的亦或是无意之间的亲吻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么温柔亲昵的只该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深吻,当真叫他乱了方寸。逃出御苑之后战战兢兢的揣测了半日的帝王心事,想出得种种可能却是一个比一个的叫自己心惊,惶然之下,也只想得出逃离一途。

想起帝王那意味深长从容淡定的笑意就会下意识的开始掐自己左手食指的指尖。

捏弄左手食指的指尖其实是殷庭想问题时惯有的小动作,然而似这般用指甲用力的掐下去却是很少,觉到痛时着力之处已然多了一道深刻的痕迹,好似生而有之的纹理,然而用右手食指的指腹慢慢的摩挲一会,那道纹理就会消失不见。

就好似帝王随心所欲的喜恶,看起来再怎么强烈深刻悠远自然,都很快会消失,甚至脆弱的不堪一阵温柔的摩挲。

忍不住再次宽慰自己——帝王无情。再怎么样绮丽缱绻刻骨铭心的念想,一旦加诸于十二纹章十二旒冕之下,九重玉阶鎏金龙座之上,就万万不能当真。就比如当年他对老师是怎样的温柔执着一往情深呐,哪怕是旁观的人都恨不得化在那三月煦阳下的春水般的眼里万劫不复的陷进去……而今呢,而今也不过如此。

一个荒谬无稽的亲吻罢了,算得了什么?

第二十四章

殷庭犹自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却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靠近,竟是在自己的车旁停下了,正猜度,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嗓音喊道:“小殷丞相,向来可好?”

声音里沾了风尘疲惫显得有些沙哑,却还是让殷庭怔了一下,忙掀开车帘,果然便看见齐凯披着一件猩红大氅跨着一匹枣红马拦在自己车前,笑容朗烈的好似大漠里的日轮。

“小齐将军,陛下分明是派你去永州巡防,你为何会在往苏州府的官道上?”殷庭挑了挑眉,看着好端端英挺俊朗的人整个都透着浓浓的倦意,好似刚刚急行军了八千里的齐凯,觉得其人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可疑至极——按他行程算,现下应该是方从永州回到洛阳才对。

说话间齐凯已经腾身下了马,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仍旧是笑:“我说,能劳驾相爷您从车上下来么,借一步说话。”

“倒是本相疏忽了,万望将军见谅。”殷庭笑着下了马车,因车底烧了暖碳,他也并未穿大氅裘袄之类的东西,只是穿了一身雪青色的长衫,就跟着齐凯走到了路边:“到底是怎么了?你现在本当才从永州回洛阳。”

“我确实才从永州回到洛阳,还没睡个囫囵觉就沿着官道一路追你到这里。”齐凯脸上已经没有了适才的笑意,“是你家好师弟和明德殿那位尚仪大人让我来的,叫你回去。”

“子正和浮欢姑娘?”殷庭微微蹙眉,显然有些无法理解。纵使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也绝不至于委一个正三品上的大将军亲自来追自己回去,何况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那两个人居然会越过景弘做事?

齐凯双手叉腰磨了磨牙看向殷庭:“你听着,陛下病了,现在朝中是顾相在管事,然而台省政务非他所长,陛下的病情又不宜声张,所以才会让我亲自来追你回去。”

“陛下病了?现在朝中是子正在管事?”殷庭着实吃了一惊,捏了捏左手的食指,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齐凯:“陛下是什么病,可重么?”

“那位尚仪大人说,是染了风寒,还不是别个病,就是风寒。只要告诉你是风寒你便知道是多十万火急的了……反正我是不知道得个风寒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自己琢磨去吧。”齐凯撇了撇嘴,想起了浮欢说风寒的时候那个担心劲儿,仍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殷庭蹙起了眉重复了一遍:“染了风寒,我知道的十万火急的风寒?陛下向来身强体健,不过是区区风寒罢了,怎么会——”下一瞬神色骤变,几乎是一把拽住了齐凯的衣襟:“浮欢姑娘的意思是,你只要跟我说陛下竟是染了风寒,我就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何了么?”

齐凯点头,顺势拉开了对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你说陛下的身体这么好,不过是风寒而已,我是真不知有什么好急的……诶,你去哪儿?”

殷庭的唇都有些抖,鬓角更是突兀的就见了汗迹,快步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取了件大氅披好,指着殷继羽探出的脑袋对着追上来的齐凯道:“我现在就回京,烦你帮我将继羽送到苏州殷家。”

说完便点了五个侍卫,骑上马就往洛阳方向疾驰而去,留下至今都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了的齐凯看着满眼迷惑的殷继羽跳脚。

齐凯是镇边武官,不知道一些宫闱旧事倒也情有可原,殷庭却不会不知道当年英武康健的殇明太子就是在某个隆冬季候死于一场突兀的小小风寒。

是浮欢和顾秉直托齐凯来告诉自己这一事本就不寻常,显然是景弘病的不轻甚至于已经不能对外声张了才会如此,但是问起病症却连告诉齐凯和托齐凯转告自己都只是反反复复的念叨风寒,殷庭也是细细的回忆了一下关于风寒的大事,才想起来之前曾听老师说过,当今圣上原是怎么也轮不到当天子的那件事。

这兄弟两个同样是素来都身体康健,也都是染上了小小的风寒便重病不起,倘使果真是如殇明太子那般的病症……

殷庭咬了咬牙不敢再想,抓着缰绳的手都止不住轻轻的颤抖。

景弘慢慢的睁开眼,意识难得的清醒,整个人却还是难过的无法言说,身上连一丝力气也没有,头颅深处那种脱离了意识的昏沉不断着制造一种避无可避的晕眩和刺痛感,难受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今次没准真的是大限将至。

分明之前都好好地,只是一日里忽然就觉得疲惫和头疼,不以为意的早早安寝,岂知隔日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脑仁里像是被灌了一壶水银,沉得不行不说,晃一晃都能恍恍惚惚的听见水响,尚未走出寝宫晗宸殿就被门槛绊了一下,若非好几个宫人侍卫扶住,险些就摔了下去。无奈之下只得罢了朝,传来太医一看说,只是染了风寒。

当时对这病症尚有些不屑一顾,服了药之后倦得睁不开眼,便又睡了一会儿,哪知醒来时已是深夜,额上敷着冰袋,床边坐着眼睛都红了的皇后,嗓子疼得发干,连话都说不出什么,于是艰难的偏过了头,就看见跪了一地的太医。

为首的太医院老院正一脸为难的分辨:“娘娘,我太医院全院医官愿以性命担保,陛下当真只是染了风寒,至于为何会如此严重……”

猛的就心下一沉,无法避免的就想到了自己那位已经过世了整整二十年的皇兄。

颅腔深处传来仿佛被重锤击打一样的钝痛,景弘竭力维持着一丝清明,用力的握了握皇后的手:“梓童……叫浮欢过来。”

皇后又惊又喜之际尚未回神,就站在一边的尚仪女官已经在龙床前跪下了:“陛下有何吩咐?”

景弘第一次知道原来说话也可以是这般为难的事,每发出一个音节就好似有刀刃在细细的剐着喉咙:“朕的病,对那些大臣……就、就只说是偶染微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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