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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兰令 下+番外篇——by谢子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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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讳言,殷庭之于大齐朝廷,几乎是梁柱基石一般的存在。

于私,殷庭更是景弘牵肠挂肚心心念念的恋人。洛阳与苏州虽说相去不远,用快些的马,走个五六天便能到,然而紫微帝星不离其宫,为帝者最讳离京。此一别,除非再次降旨征召启用,否则大抵无期。

他才不信这个别扭到死无甚良心的人会回京看他,自请回乡多半是为了躲他还差不多,倘使应允,简直就是与自己过不去。

殷庭轻叹了口气,温声道:“陛下,于此事,臣思量已久。即使没有赵鑫的事,臣也考虑了许久的递交辞呈,回乡养病。藉此为由,不过是想警醒朝臣,让他们知晓法不容情,以伸律例,也算是为陛下整肃朝纲略尽绵薄。”

“卿倒是事事都为朕想……”景弘略抿了抿唇,手臂环上了殷庭的腰,“可若果真为朕着想,又如何忍心留朕一人案牍劳形,不为朕分忧?”

“陛下……”殷庭有些不适应的想退开一些,却因为被环住的缘故,只能略向前挪,便与景弘贴得更近了,无奈之下,索性站着不动,“臣的门人亲故屡出差池,倘使不加惩戒,恐不能息朝野纷议。”

“朕不是已经给你罚俸一年的处置了么。”景弘看出了殷庭的窘迫,却是得寸进尺的收紧了手臂将他与自己拉的更近,很不是滋味的觉得怀里的人还是太过瘦了。

“陛下……臣当真是不堪重任。”应该要推开他的,偏偏就怎么也无法伸出手去,就只好这么任他抱着,闭上了眼仍由帝王的气息将自己包围了,“何况太医也多次告诫臣,这残躯须得好生调养了……虽说为国尽瘁,虽死不悔,然臣家中尚有垂髫稚子,堂上椿萱并茂,故而……”

景弘越听脸色越沉,到后面便索性放开了殷庭,盯着那张确实无甚血色的面孔看了良久,微微勾起了唇:“兰阶,你只说,你是不是为了躲朕。”

殷庭怔了怔,苦笑着睁开了眼,抬起一直垂着的头望向眼前的帝王,“若是陛下想要如此认为,大抵也是无错的。”

第五十二章

“陛下居然允了?”顾秉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一样的看着殷庭。院子里人声杂乱,在搬运箱箧的仆人的黑色的影子被灯火衬了投射在书房的窗纸上,依约的兵荒马乱。

他自宫中回来便一直觉得不安,遣人回府跟清河公主报平安后是径自来了这相府的,等凉了六盏茶,才等回了自家师兄,本想要好好问问到底他是为何忽然就起了这个告归的念头,不料玉阶金座上的那位居然真的就答应了!

难得没有坐在书案后的殷庭闭着眼揉着眉心,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颇是倦怠的道:“此去是长别,故而要收拾的东西也多……你倘若有暇,自可带着清河公主来我那山明水秀的乡梓小住两日,我定当会好好尽尽地主之谊的。”

顾秉直险些懵了,只觉得这番话简直是自己先前在宫中回廊上与他说的的翻版,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随口一说挑动了自家的心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愣愣的坐着。

殷庭心里也是乱的很,听着外间的人声,不知怎么的就觉得烦躁,揉着眉心的手也更用力了些。原以为离开就可以松一口气,冷静下来仔仔细细的想明白,然后心安理得的忘掉……然而方才帝王应允时几乎惨然的笑意就像是带着倒钩的箭镞,扎在了心里扯得鲜血淋淋血肉模糊都拔不出。

谢了恩退出明德殿的时候,殷庭几乎都有一瞬间的恍惚,或许错了的果真是自己那可笑的坚执,或许其实本可以不必如此两败俱伤。

毕竟这不是生死相搏,仅仅是你情我愿的……

轻轻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这些松动的想法摇出去,一直好端端坐在自己旁边的顾秉直却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拽住了自己的衣袖,大吼了一声:“我这便进宫进谏,此事万万不可……陛下也真是糊涂,此事如何能允?!”

“子正,子正,你稍安勿躁,且听我说……”殷庭安抚似的拍了拍自家师弟的手背,温温软软的劝道。

“殷庭!”顾秉直抿了唇皱紧了眉头,少有的连名带姓的唤了自家师兄,“你受恩师栽培,寄予厚望,又得陛下信重,兼领台省,如今却只为了爱惜羽毛,为了一己声誉,便要抛下朝廷不顾么?你如此,怎么对得起老师在天之灵,怎么对得起黎民社稷!”

一番呵斥义正词严,一点都没有了往日的尊重客气,只差没有伸出食指指着自家师兄的鼻子了。

“其实早在熙容年间,太医就曾劝我告假调养。那时恩师的身体已是不大好,我也自忖并非那么柔弱,故而便没有听他的,后来恩师不禄,苏相告归,朝中名臣清肃。陛下虽非初掌朝政,但也决计不轻松,我为国为君,总是不好走开的……”殷庭苦笑了一下,不温不恼,仍旧是那般温温软软的口气:“却也正是这般,反把这本就不康健的身子拖累坏了,如今朝政已定,海晏河清,台省中又已培养出来一些可堪大用的人才,正是磨练的时候,我非是自惜性命,却更想留得残命,报效社稷,方才是正道。何况如今台省大权集于我身,虽说可防止分权党政,却也到底不妥……若是妥当,当初又何必罢三公九卿的一相制不用,而要设这般三省分权六部理政之制?何况即使……咳咳咳……”

殷庭的嗓子里忽然一阵干痒,呛了一呛,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这一咳偏又止不住,嗓子里越咳越痒,咳得厉害了连胸口都震得痛,只好端起了一旁的茶盏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来。

尚未说出口的话便是:即使陛下信重,自己早晚也是要上表分权的,更不必说如今他心烦意乱情难自持,兼领台省决断的都是国计民生的大事,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才是真的对不起黎民社稷。

顾秉直听了这番话,怔了一会儿才放开了殷庭的衣袖,在他背上轻轻拍着,生怕力气大了让他呛着茶水咳得更厉害,语气真挚关切的问道:“太医到底是怎么说的?果真已经这么严重了么……具体是什么病?”

他便是这般直来直去的性子,一旦想明白了殷庭话中的关节,自然就会转过头来关心他的身体。毕竟自家身体素来不好的师兄已经提到了“留得残命”这般严重的字眼,熙容二年的时候更是当着文武百官在金殿上晕倒过,自然由不得他不心中惴惴。

“应当是……没事的吧。”殷庭渐渐的从剧烈的咳嗽中缓过气来,又喝了一小口茶水,一点点的咽下去,感觉到清香微涩的香茗顺着咽喉一点点的渗了下去,轻舒了一口气。

能有什么事?虽说太医唬起人来煞有介事,说穿了也不过就是操劳过度,忧思伤神,体质虚寒,脾胃不调,还有……郁结于心。

前些个都是静养些日子就能好的,最后一个么,倘使不好好改改这多思少言的性子,这辈子也不必妄想能好。

忽然便很想狠狠的嘲笑一下自己,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头头是道,心底里怕只占了不足二成,剩下的那八成,势必就全是怯懦了吧。

便自敷衍安慰了几句,送走了顾秉直,而后身心俱疲的去休息了。

然而不知为何,这件深夜议定,本不该有多少人知道的事情却不知为何一夜之间传遍了洛阳城的街头巷尾,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然而传的最多的版本却是“殷相的旧属犯下滔天大罪,陛下一怒之下,罢了殷相。”

于是在难得不用上朝的殷庭被刺目的阳光吓到,又回过神来没有早朝可耽误,并自嘲的笑了一笑之后就听到管事在外面叩门:“老爷,齐将军求见。”

第五十三章

如果说顾秉直是殷庭多年厚交的挚友,那齐凯便算的是殷庭的一见倾心的知己了。

其实两人只在幽州城中共事时有过来往,之后一别十年有余,再见时都已经是位高权重的国之柱石,本不该有多深厚的交谊,却因为当时年少,颇是投缘,又曾并肩患难,一道抱过以身殉国的必死之心,自然就交情匪情。

再者,虽在外人眼中,两人一个是单纯直率性烈如火的武将,一个是七窍玲珑温和谦逊的宰辅,怎么看都不会投缘。然而两人少年相识,自知对方根底,齐凯知道殷庭骨子里的坚执骄傲,殷庭明白齐凯深藏不露的狡黠通达,十载沧桑遮了世人的眼,各自给他们下了定论,蓦地就只剩下彼此知悉彼此的底细,便就理所当然的亲近了。

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浑然天成,便是在一起共事再久也培养不出,景弘对齐凯的本能的厌恶和排斥,也大抵出于此。

书房里,穿着一身招摇的银红锦衣的男人大马金刀的坐着,抓起市价五两纹银一两的上好茶叶沏出的茶水灌了一大口,然后皱了皱眉头道:“有点苦。”

穿一身淡青色常服的致仕宰辅闭了眼摆出一副不忍卒睹的神情来,用很是肉痛的口气道:“你一大清早的来,只为了糟蹋我家的茶叶么?”

“听说你终于想通,金盆洗手了,故而特来贺喜。”齐凯脸上挂着那朗烈的如同大漠中日轮一般的笑意,“外间沸沸扬扬的都在传你是被陛下一怒之下罢黜了的……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么?就咱们陛下,怎么舍得罢黜你。”

这话说的暧昧,殷庭下意识的觉得耳根有些热,心里却微微的凉了一凉。

齐凯却没看见似的看着盏中所余甚少的茶汤里已经不怎么浮沉得起来的茶叶,笑吟吟的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也不知道陛下想做什么,可我知道你们一个是明君之器,一个是贤相之材,文曲星裴太傅的高足,大抵不会做出什么太糊涂的事来……”

未及殷庭说些什么,他又转过头看向殷庭,扬了扬下巴,笑的略带一点痞气:“我也递了请辞的折子,准备跟着你回苏州名门吃大户去。”

“你……”殷庭把被他噎住的话全都咽了回去,愣愣的看向好友,“你这是什么昏话?”

“怎么叫昏话呢?反正我如今在京中挂着个闲职,只是偶尔到各州去巡防,这不是浪费朝廷的米粮么?”齐凯笑吟吟的翘起了二郎腿,“再者只要有朝职,便多有拘束。我好男风的事就没少被那些言官弹劾。去了你那里,有你罩着我,岂不更自在?”

殷庭便忍无可忍的翻了一个白眼给他:“你便等着陛下把你请辞的折子砸在你脸上吧……到时候再有言官弹劾,说你我将相勾结,意图逼宫,那才叫好玩呢!”

齐凯便只是笑:“诶呀呀,小殷丞相你莫非觉得我当真会做这么蠢的事么?我只是上表告了半年的假而已。不过这苏州,我是去定了的……瞧你那副满腹心事的样子,没个知心好友在身边照应怎么行呢?”

“已经不是丞相了……你果真是去照应我,而不是照应竹外居的公子们?”

“哈哈哈,知我者,小殷也。”

殿堂内燃了暖香,虽是隆冬季候,却不觉得冷。

清河公主捂着小腹轻轻地哼了一声:“还不告诉他,那个呆子这两日因为殷相的事跟自己闹着别扭呢,等过些日子他好些了再跟他说才好。”

景弘听到殷相二字,嘴角的笑容几便略微滞了一下,片刻后又舒展的自然:“皇妹这便太任性了,子嗣是人伦大事,哪有瞒着的?顾卿若是知道了,不知该有多高兴呢,你这般瞒着却是不好,就算你是皇室公主,朕也是护不到你的。”

“哪里需要皇兄护着……”清河略微垂下了头,两颊微红:“他虽说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强项不阿,但在家里可是十足的好好先生……算来总是臣妹欺负他的时候多些,哪里轮得到那根木头来欺负臣妹了。”

“哈哈哈,不愧是朕的好妹妹……朕在朝堂上可没少受你那好夫君的气,你多为朕欺负回来一些才好。”景弘乐不可支的说得眉飞色舞,墨金瞳仁深处的那一点阴霾似也被掩去了。

一旁的徐皇后听了也忍不住掩唇莞尔:“陛下这样却是不好,便是普通人家,又哪有教唆自家妹妹去欺负妹夫的?何况是皇家的公主,更应该注意行止风仪才是,总是盛气凌人的,别把顾相吓坏了或是惹恼了才是真的糟了。”

清河的脸更红了些,低下头不无扭捏的抚着小腹,“哪能总是盛气凌人的……两个人过日子,总会有些龃龉,该硬的时候要硬,该软的时候要软,该死缠烂打的时候决不能轻易松口,便是当下吃了亏,只要把人哄好了,之后、之后也有的可以收拾回来呢。”

景弘略怔了怔,而后忍不住调笑道:“这便是皇妹的御外之术么?该软就软该硬就硬倒是不错,这死缠烂打什么的,你堂堂一个公主,不可这般不知羞呢。”

“说到死缠烂打……清河她当年若非是死缠烂打,又怎么能和顾相成就眷侣呢。”皇后话中的调侃意味更甚了一些,兀自笑着揭清河公主的丑:“一个大姑娘家,哭着喊着要嫁给人家,还串通了殷相爬到了经世阁顶上去,整个内廷都传的沸沸扬扬的……你现在整日里欺负顾相,可是要把当年丢了的那些面子都讨回来啊?”

“哎呀,皇嫂你……你欺负人啊。”清河公主站起了身,嗔怨的看了徐皇后一眼,“皇嫂你这便是拿清河取笑了,清河这便去找母后告状去!”

景弘笑的只一个劲的摇头,眸底的阴霾却似乎被六月的炎日照耀过了一般,消散无踪。

于是乎,新年尚未过完,身在苏州的殷庭应酬了一天回来,发现桌上放着一封洛阳来的加急书信,拆开先是一惊,阅罢半晌无语,到底是叠好了塞进了书桌下放些紧要书信的暗格里。

不知是否烛光太过暧昧,清秀俊雅的白皙面孔上似乎染了一层晕红。

神·光棍节特典

安静的办公室里,云水禅心的曲调悠悠的响起,杨修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机,然后一脸八卦的看向办公桌后面的殷总裁。

仁宣集团的CEO殷庭推了推眼镜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拈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便露出了一副有些无奈的表情,“喂?”

“小殷啊,今天晚上有空不?”手机那头传来一个阳光爽朗的男声。

殷庭的眼睛仍旧盯在文件上,发出了一个言简意赅的鼻音:“嗯?”

“出来HAPPY一下嘛~”对面的家伙拿出了一副你敢不来试试看的口气。

“怎么?”仍旧是心不在焉的口气,“如果是你被车撞了的庆祝仪式我一定推了待会的会议马上就过来参加。”

“今天可是世纪光棍节啊我的小殷大总裁,我可记得你是个光棍哟~~~别推辞,你去年就没来。我说,出来聚聚怎么了,到时候正好给你介绍个对象……我这儿的party上俊男靓女可是应有尽有啊。”对面颇有些得意洋洋的浪荡子的口气,听了就让人想打他。

“我不是太会喝酒,你那乌烟瘴气的party我可不喜欢呢。”殷庭向后靠了靠,风度翩翩的翘起了二郎腿,“何况,光棍节party的话……”

脑海里立时脑补了自家老板冷笑着砸手提电脑的表情,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只是尚未来得及开口回绝,对面却一下子使出了杀手锏,“你不来也行啊,等到赶明儿把你家准殷太太领来我看看就行了啊哈哈哈,臭小子你不仗义啊找了对象也不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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