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了么？手里还端着半杯酒的邢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了尹漠言和程渊身边，看起来他才刚刚结束和业界名流们的感情培养。
今天辛苦你了。和跟自己说话时不同，尹漠言觉得每次程渊和邢远说话都带有那么一点戒备和疏离，虽然在这两个人完美笑容的掩盖里几乎找不到任何痕迹，但分别接触过两人自然状态的尹漠言还是敏锐的觉察出来。
哪里，这是我的职责，现在公司刚刚起步，我怎么能不尽心。哎，也没办法，谁让我和他们的关系好呢。对比起程渊的内敛、谨慎，邢远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挑衅意味要明显的多。
保持着之前的笑容，程渊点点头那以后也要你多费心了。说完他转向尹漠言：漠言，我们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介绍的时候叫习惯了，程渊顺口一句'漠言'让三个人同时一愣。程渊之前私下里一直称尹漠言为尹设计师，瞬间的口误让他着实也感到有些意外。想着刚才介绍的时候，虽然是为了做样子故意为之，但也并没觉得别扭，于是他迅速调整心态，想着这样叫也没什么不妥。
尹漠言自然而然的理解为程渊惯性思维的口误，毕竟两人只是闲聊了几句，两个人的关系也没进展到如此熟悉，只是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微微觉得别扭。
相较知道前因后果的两人，邢远的震动应该来的最为强烈，但他只是微微一怔然后立刻笑起来：程总要把尹设计师安全的送回家啊，慢走，不送。说完他晃了晃手里的酒，以示告别。
从来不叫程总的叫程总，从来不叫尹设计师的叫尹设计师，邢远一句简短的话让程渊和尹漠言两人都同时觉察到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我会的，再见。程渊看了眼一脸笑容的邢远，和尹漠言一起走向门口，尹漠言没说什么，跟在他身后。
身后，邢远缓缓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点酒，刚刚保持上翘的嘴角恢复到正常角度。
第三十七章：谈判
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把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表面情绪化，实质分外单纯；还有一种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看似温文尔雅，内心汹涌澎湃，一旦得罪他们，等到发现，为时晚矣。尹漠言、邢远、程渊，皆是后者。
按理说，吃醋的戏码总少不了一方的勃然大怒，和另一方的安慰解释。可当邢远一脸惬意的喝着意大利浓缩咖啡，尹漠言人正不怕影歪的吃着精致甜点，你完全无法把这两人和之前的设定联系起来，加上一切的诱发者——程渊，此时正坐在两个人身边，神情自若的用指尖翻动文件，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诡异而和谐的场景了。
邢远，发布会的媒体方面你还要再联系一下，这次的活动是你全权负责，我希望效果能比我们之前预计的更好。
今天早上的博誉例会上，博誉品牌的创牌发布会被提上日程，从前期策划到具体实施，由副总邢远全权负责。
没问题。邢远回答的利落干脆，一点不像有情绪的人。
博誉近期同时进行着几个大项目，事情比较多，于是等会议结束，已经临近中午。邢远原本想找尹漠言一起吃饭，两个人还没走出会议室门口，正在收拾桌上文件的程渊突然抬头提议：我们一起去吃个午饭怎样。于是，办公楼下的二层餐厅里，便有了现在的场景。
漠言，第一部分的设计稿我已经看过了，很不错，希望后面的部分有更多惊喜。程渊并没有专门改口，延续了昨天'错误'的称呼。既然已经这样叫，再改只会适得其反，况且两人已经开始熟悉起来，这个称呼也没什么不妥。回想起昨天邢远的反应，程渊对两人的关系心理多少有个大概了解，虽然他一向不热衷于行业里的新闻八卦，可那不代表他对这方面反应迟钝。
后面的部分我也完成了，明天给你送去。尹漠言回答的也很痛快，在工作上，邢远和尹漠言绝对算是程渊的得力助手。
那太好了。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这样我会很清闲。 喝完杯里的最后一口咖啡，程渊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两点我还有个会，先走了，你们慢慢吃。说完拿起桌上的文件。
邢远看着程渊离开的背影，和坐在身边的尹漠言幽幽地说：你觉不觉得程渊很讨厌。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发自肺腑。
因为他有权力奴役你？对于昨天的事尹漠言压根没放在心上，他和程渊什么都没有。再者，算是恶趣味，听了邢远那一句阴阳怪气的'程总'和'尹设计师'，尹漠言心情反而大好。
不是。邢远懒懒地摇了摇头，午后的阳光很容易让人困倦：他总破坏我的好事。
说完，邢远看向身旁的尹漠言，那表情还真看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尹漠言推开面前还剩一半的甜点，拿起冰镇的啤酒喝起来。午后，啤酒冰爽的口感，格外畅快。
回到办公室，邢远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放着大量文件，可他此刻并没有急着要看。
中午的午饭，程渊并不是无意为之，向来同一件事情不愿说第二次的程渊，特意提醒自己的工作职责，看来自己昨天的反应确实是犯了个错误——不冷静是成功的最大敌人，而一向以做事稳健著称的程渊比自己更清楚。
认识程渊已快10年了，邢远自认为对这个人还算了解——百分之百的努力，外加严谨的滴水不露，一旦出手势在必得，不好对付的人物。可显然程渊自己还没发觉，他对尹漠言已经表现出超越了对一般下属的好感，至少在邢远和程渊接触过的几年里，他从未见过程渊和哪个刚认识的下属这般亲近。他的生活和工作向来联系紧密，对一切出现在工作里的人充满戒心，但邢远敏锐的发现，只要有尹漠言在场的情况下，这个人都会难得释放出随和的气息。
有些事，当事人会比旁观者反应迟钝。程渊大概还以为，今天叫尹漠言一起，是因为知道了邢远和尹漠言的关系，可看在别人眼里，这样的'考虑周全'，完全没有半点不愿意的成分。邢远提醒着邢远抛开个人情感全心工作，却不知自己正在步入同样的错误。轻轻将两只手的指尖相对，邢远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至少在后续全力打造尹漠言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了统一。
——
真正和邢远合作，尹漠言还是第一次。虽然之前一直共事于同一家公司，可作为一个设计师，和每天高高在上、只等着秘书送来文件签名批示的总裁鲜有交集。然而这次不同，邢远作为本次发布会的具体负责人，很多事都要亲历亲为，两个人在工作上的交流自然也就多起来。
这天一早，邢远和尹漠言一起去见发布会的总导演，连同之前的T台设计方案一齐再做交涉。
简单的几句寒暄之后，进入今天的谈判主题。可邢远刚对几项超支预算提出异议，坐在导演身边的舞台设计师袁景就撂下狠话，想让我做就这个价，我和那些偷工减料的二流设计师可不一样。意外的嚣张。
这个人，是业内有名的舞台布景大师，参与过多次顶级秀场、演唱会的舞台设计，四十几岁的年纪正是事业巅峰，资历深厚却也出了名的盛气凌人。
我想我们之前已经和袁先生在酬劳方面达成了共识，袁先生不也很爽快的签合同了么？至于其他经费，我们都是按照市场标准定出的预算，应该不会少。所以袁先生今天的态度，让我有些意外。邢远放下手里文件，面带笑容，但眼里尽是严肃。
这和酬劳两回事，你们请我做事，就是为了做出最好的效果，总不能指望给我二流的材料，搭出一楼的舞台吧。这位身体有些臃肿的袁设计师，大大咧咧的往椅背上一靠，端起桌上的茶水，毫不忌讳的大口喝起来。他见过太多有钱的大企业，这点小钱对于他们根本不算什么，能捞就多捞一点，人没有亏待自己的道理。再看看眼前的邢远，虽说名气挺大，可未必敢拿自己怎样。
好吧，经费的问题我会重新考虑，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先谈谈有关具体设计的问题吧。邢远没有一刻耽搁的拿出舞台设计草图，看了眼身旁的尹漠言，用眼神示意他开口。
来谈判的前一天，邢远和尹漠言已经针对方案交换过意见。赚钱做生意是邢远的专长，但对于具体的舞台要求，邢远让尹漠言自己拿主意，毕竟没有什么人，比设计师本人更了解设计主题和品牌理念。
对于整体设计，尹漠言大体都很满意，唯独在嘉宾席位的布置上，尹漠言建议场内做阶梯式结构，全部使用三人圆桌配茶点，而不是全场平地，且只有第一排嘉宾配茶桌。
本以为这是一个极小的细节问题，尹漠言说的也很直接，并不认为这能构成什么大问题。谁知对方对于改动设计稿的提议强力反对，而上午的谈判居然因为这个双方不肯相让的小问题而陷入僵持。
先休息吧，我们下午三点继续。看着接近在十二点附近重合的指针，邢远提议道。
尹漠言，邢远，还有随行的两名秘书一起离开了沉闷的谈判室，邢远借故有事要谈，和尹漠言两人单独走进一家餐厅。
刚一落座，尹漠言就神经接近崩溃的开始吐槽：这个袁景到底什么意思。作为设计师，尹漠言并不习惯长时间的谈判拉锯，特别还是为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理由。
你肯定不会放弃你的想法？邢远难得在两人相处时，十分正经的谈工作。
当然，特别是对他。尹漠言一直觉得自己很有忍耐力，但这并不代表遇到恶人，他会退缩。
轻笑了一下，邢远见到这样闹脾气的尹漠言也是第一次，他扭动了下有些疲劳的脖子：待会你就别说话了，现在先吃饱再说。说完拿过一旁的菜单，认真点起菜来。
下午三点，邢远和尹漠言准时出现在谈判室，袁设计师和杨导演姗姗来迟，却没有丝毫歉意。确实，在整个上午看似一边倒的谈判局势后，谁还能指望下午重新开始的谈判，能维持公平呢。
尹漠言看了看对面趾高气昂的袁设计师，又看了看一脸正色的邢远，有了饭前那句'你别说话'的指示，尹漠言也顺从的闭上嘴，毕竟这是工作，他不会无畏逞强。
好了，都吃饱喝足了，那就来听听我的建议把。邢远将面前的合同一合，也很大爷的往椅背上一靠，气场比对面的远景还要傲慢上几分。
场地设计按尹设计师的想法办，经费我考虑过了，还要减上两成。
对面一脸悠哉的导演和袁景表情同时一愣，似乎没听清似的疑惑询问：你说什么。
行了，我知道您这岁数还至于耳背。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希望杨导能负责发布会当天所有接待工作和茶点供应，这点小事，实在不值得我们花时间浪费。
邢远微微一顿，看了看表情呈献狰狞趋势的两位，勾起嘴角：减少的两成经费我会直接打到两位帐上，作为二位辛苦工作的特别奖励。J.M的春季发布会连同广告发布209万，希夏275万，晟铭320万，我不觉得博誉小气，相信两位也不会。
导演、舞台设计，扩大预算从中抽成，已是行业内人人皆知的秘密，可在能在谈判桌上这么明目张胆直接'贿赂'的，邢远还是第一个。
刚才要发怒的两人不得不暂时收敛怒火，按理说，不同客户的具体支出价目都会严格保密，可邢远嘴里的确切数字，又不得不不让两人相信，对于'业内价码'邢远确实做过研究。虽然这样直接打帐和暗地抽成收入相差不多，但被人挑明了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杨导，我听说您想转行拍电影，我有两个关系很不错的电影投资方的朋友，有空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还有袁设计师，听说您儿子最近想去美国留学，我也就是在那读过几年书，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邢远的攻势还没有结束，看着对面两人的表情变换，之前费劲心思做的前期调查也算没有白费。
看邢总说的，我们都是讲信用的，既然合同签了，哪能无功不受禄的接受邢总您的额外奖金，我们也只是希望办场成功的秀而已，目的是一样的。刚才不吭气的杨导此时先服下软来。
大家出来做事都不容易，只要效果好，好处大家分，反正钱也不是我的，公司有这个预算，我何必浪费在别人身上。毕竟袁设计师这样的大人物，不是哪都能请到的，袁设计师赏脸，是我们的荣幸。皮笑肉不笑的'恭维'了一番，邢远并不想让袁景太难堪，毕竟是有头有脸的知名舞台设计师，只要能达到目的，邢远不介意给他铺个台阶下。
邢总太客气了，工作上的事，我自然会尽力。袁景是打骨子里的傲慢，可当形式横在眼前，也不至于不识时务，接过邢远的'台阶'，袁景已经不敢再像之前那样看轻眼前的人。
那太好了，今天要谈的就这些，合作愉快。说罢，邢远站起身，和两位一一握手道别。
走出呆了接近一天的大楼，尹漠言看着旁边神清气爽的邢远，知道这家伙上午的按兵不动一定是故意的，明明有所准备，还要装低调，真是他恶趣味的风格。
喂，邢总，您今天可真威风。阴阳怪气的恭维着，不得不承认看到袁景低头的嘴脸实在心情舒畅。虽然对邢远的故意低调他还稍有不甘，但尹漠言更知道，得了便宜卖乖不是好做法。于是想着邢远之前还特意征求过自己的意见，并最终加以实施，尹漠言算是比较由衷的发出一句'赞美'。
那是，邢总什么没见过。有一种人的脸皮，厚到不给阳光也灿烂，一旦他们见到阳光，后果就是肆意的膨胀。
不过上午真的很怂啊，下午也就是刚够捡回脸面而已。尹漠言知道是这个后果，所以下一句立刻不犹豫的开始打压。
累啊，还得捡回两张，某人下午连一次发言都没有。和邢远脸皮厚程度相称的，是他随时喷出毒汁的毒舌，当一个人的防御和攻击都超群时，他就无敌了。
我说，你有必要把我供的像佛一样么，半句话不用说，就有人上赶的把我的想法付诸行动？我没觉得我尹漠言这么大威力呀。尹漠言口头讽刺着，心理却并不由衷。比起之前那些口才还不如自己的部门主管，尹漠言很多时要亲自参与谈判，甚至得不到公司支持时还不得不委曲求全，然而今天和邢远一起大爷的谈判，尹漠言只能用'爽呆了'来形容，尽管他根本不需要别人为他铺路，但偶尔享受一下被人伺候的待遇也很不错。
'但凡设计师，哪能斗的过投资方。'听了尹漠言的话，邢远在心里这样想，可他没有说出口，因为这样的话题势必会让尹漠言不高兴，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开始注意到尹漠言的情绪了。
发布会结束后去度假吧，这段时间骨头都要忙散架了。跳开刚才的话题，邢远抛出个不切实际的提议。
有假期么？尹漠言觉得邢远的脑结构时不时会冒出点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现在他已经习惯了。
以权谋私特批啊。没有丝毫职业道德的觉悟，邢远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
……轻度失语，尹
漠言觉得自己竟被这样的人领导真是无奈，多谢邢总。干巴巴的挤出一句，尹漠言作为被压迫的企业中层没有任何感想。
想去哪？邢远倒是心情很好的继续着这个话题。
我的假期，可没打算带你去。说完，尹漠言白了一眼自作主张的邢远，快步走上车。
然而，繁忙的工作里突然插入个意外假期，心情真的会很不错。
第三十八章：绯闻
在经历若干次方案修改和确认之后，博誉品牌的创牌发表会终于正式拉开帷幕，身为此项目负责人的邢远可谓全力投入，于是那些很少赏脸的业界名人，也都纷纷出现在发布会的嘉宾名单上，观众阵容分外强大。
尹漠言此时正在后台忙碌，虽然之前已经办过多场发表会，可如此重大级别的还是第一次——他将不再依附任何前任品牌传统和名气，完全打造出一个全新的品牌，这样的挑战着实让他充满压力又异常兴奋。
反反复复的确认着即将上台的每一件事物，尹漠言无暇旁顾，所以当程渊从门口走进后台时，他完全没看见。
眉毛太重了，改淡一点。尹漠言对模特的妆容提出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