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然的，那条命是用了大代价才勉强捡回来的。
于是云天黎让医生把季绯宇固定在床上，不让他离开。
他自己，则是从来不出现。
如果自己一现身，季绯宇去找鹤涟雪的欲望会更加强烈的。
轻轻叹口气，云天黎叮嘱医生好好照顾病房里的人，然后又离开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季绯宇支付大量的医药费和医生的安抚费，还有失去总裁和预备总裁的季氏集团需要他帮助照料。
这样忙忙碌碌地过了几天，医院里的医生忽然不再打电话来报告季绯宇的胡作非为，只是报了平安。
打那半个月以后的某天。
“喂？”坐在办公室里的云天黎拿起手机，来电显示上的是医生的号码。
他的脸憔悴了许多，一人肩负两个公司的事，他早已无暇去风花雪月。
手机那头安安静静的。
“喂？医生？”
“云天黎，”电话里有些沙哑却很熟悉的声音响起，云天黎一愣，沉默着：“我现在很冷静，也得到出院许可了，你带我去找他。”
“……”云天黎沉默了一会：“他……说不定去了别的城市。”
“他能去哪里呢？不管他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他的！”话语中带着十足的固执。
“如果说，”云天黎踌躇着：“人类的世界里已经，没有这个人了呢？”
“你说什么？！”季绯宇忽然有些激动，手握紧了医生的手机贴在耳朵上。
“唉……他把精血给了你，自己变回原形了。要找，恐怕难了。”
鹤涟雪变回原形了？
那个叫精血的东西，对他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却给了自己，然后离开了。
“我会找到他的，不管是天涯海角，我每一处都找，每一只鹤仔细辨认过来，一定会找到的！”
第三十三章：寻鹤
九尾狐在云鹤殿静养，但是他的床榻边始终有一块大镜子。
镜子里，终日追随着一只野鹤。
看着他或者驻足水边盯着波澜出神大半天，或者在人类所居住的城市边缘徘徊。
就是不肯去找他吗？是怕他伤心？还是怕被他讨厌？
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到云鹤殿来，满心满眼都是季绯宇，大概早就忘了九尾狐了吧。
有人上山来了。
九尾狐手掌一挥，镜子里的野鹤消失了，随之出现的是季绯宇和云天黎上山的身影。
知道鹤涟雪把最后一颗精血给季绯宇续命以后，九尾狐曾经有趣把那颗精血抽回来的念头。
可是左思右想，还是算了。
强扭的瓜不甜，这话没错的。
可惜，鹤涟雪现在不在这山上。现在是他去湖边的时刻。
看了一会儿，九尾狐就没了兴致。
他就不信季绯宇能认出变回原形的鹤涟雪。
“鹤涟雪！”季绯宇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爱人的名字。
“我听说鹤群都在深山里呆着。”云天黎跟在他身后说。
季绯宇没理他，一心一意地喊鹤涟雪的名字。
云天黎叹口气，心想你这样叫，人家愿不愿意来见你还是个问题呢。
找了一会儿，两人渐渐走进了山的深处。
“我们分头找吧。”季绯宇说完，就先行离开了。
云天黎默认了，恐怕他是触景伤情了，就让他一个人去吧。
“鹤涟雪！”
“鹤涟雪！你出来！”
不管怎么喊，一只鸟的影子都没有。
想到鹤涟雪把重要的东西给了自己，季绯宇心里就难受得紧。
手指收缩，紧紧抓住胸口。
好痛，好痛好痛……
“鹤涟雪——”
正从上空飞过的鸟儿双翅猛一顿，低头。
一个男人坐在深秋叶子几乎落光的大树下，默默地抽泣。
鹤涟雪悄悄停落在大树的枝头，垂头看着树下的男人。
他的双肩微微耸动着，脸埋在双臂中。可那痛哭发出的呜咽声，清清楚楚地传进了鹤涟雪的耳朵了。
看到他好好地活着，鹤涟雪心里就十分开心了，他的付出没有白费。
“你这傻瓜，看不到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季绯宇突然抬起头，脸上晶光闪闪的都是泪痕。
鹤涟雪心里一热，几乎落下泪来。
擦干泪痕，季绯宇向前走去，打算继续寻找。
忽然，他向前一扑，倒在地上不动了。
鹤涟雪的心脏砰砰猛跳起来，他怎么了！？
扑啦啦的飞到季绯宇身边，鹤涟雪在他身边紧张地低鸣，用鸟喙拱拱季绯宇的身体。
这可怎么办？自己现在只是一只鸟，季绯宇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忙啊。
[！！]
鹤涟雪忽然惊叫一声。
原来他细长的双腿被人一下子抓住了，吓得他不停扑腾翅膀，想要逃走。
“我要是不装病，你是不是就不来见我了？”季绯宇转过头，脸上满是无奈和欣喜。
鹤涟雪双脚被抓在季绯宇手里不放，他一扑，直直地倒在地上。
抬起头看着季绯宇，可怜兮兮的。
季绯宇坐起来，把鹤涟雪扯到怀里，紧紧抱着。
“我不介意你是一只鹤，我养你一辈子，你不要离开我了。”季绯宇的脸磨蹭着鹤涟雪的小脑袋。
不，不行的！
他已经是一只普通的鹤了，什么都给不了季绯宇，有什么理由继续赖着他呢。
况且，鹤的寿命比人类短多了。
就算在一起，短暂的幸福的之后，立刻又是生离死别。
他不想再去感受一次了。
鹤涟雪奋力挥动双翅，扑起雾一般的灰尘。
沙尘迷了季绯宇的眼睛，不小心手一松。
鹤涟雪趁机逃开了，冲上蓝天，慌慌张张地往山顶飞去了。
“鹤涟雪！”
季绯宇不甘心地看着鹤涟雪逃走，现在，至少能确定鹤涟雪就在这座山里。
鹤涟雪一路横冲直撞地，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一抬头，才猛然发现自己飞到了云鹤殿附近来了。
看见云鹤殿，不免想起了那个人来。
还是绕开吧。
“涟雪。”一个温温润润的声音响起。
鹤涟雪低头，那个人站在下面看着自己。
抵不过他带些乞求的眼神，鹤涟雪轻轻落到了他面前。
两人对看着，谁都不说话。
“你过来。”九尾狐招招手。
[你又想做什么？]
鹤涟雪在心里质问着，可惜他现在妖力尽失，没有办法和任何人沟通。
“我不会害你的，你过来。”九尾狐苦笑着，双手负在身后。
看鹤涟雪依旧不愿意靠近自己，九尾狐脸上的笑容更落寞了。
“我要离开这里了，临走前，留件东西给你，”顿了顿，笑道：“以后，大概就没见面的机会了。”
鹤涟雪终究是心软的，他不忍心看到九尾狐的落寞，缓步走过去。
九尾狐的脸上终于绽开微笑，他把握成拳头的手伸出宽宽大大的袖子，摊开来。
两颗莹绿的珠子躺在他的手掌心里，跟白皙的手掌相互映衬，好似缀在羊脂白玉上的两颗绿宝石。
“吃下去吧。”
鹤涟雪看看那两颗珠子，摇摇头。
“唉，”九尾狐轻叹：“你不吃，我可要硬喂下去了。”
鹤涟雪瞪了他一眼，后退几步。
思量一番，又靠过去，用鸟喙的尖端挑了两颗绿珠子，吞下肚去了。
九尾狐的脸上雨过晴天般，高兴地笑着。
“保重。”一转身，就从鹤涟雪面前消失了。
鹤涟雪正奇怪九尾狐给自己吃下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身上忽然一股燥热。
这感觉，真的很熟悉，好像是……
“啊……呃……”鹤涟雪因为身体内的疼痛呜咽着。
“这是……什么……”鹤涟雪憋着一股气忍着痛，艰难地说着。
能说话了……
鹤涟雪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变化，难不成……
阵痛过去以后，鹤涟雪总算松了一口气。
失神地趴在地上喘气，那感觉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没有空气的地方呆了很久很久终于解放出来了一样。
他从地上爬起来。
双手撑在地上，两条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变成人了……
鹤涟雪不明白九尾狐给他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九尾狐是真心想要帮助自己的。
激动欣喜涨潮般地涌上来，鹤涟雪高兴得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鹤涟雪……”
心中想念之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鹤涟雪抬头，季绯宇满脸绯红地看着自己，显出他的激动。
“少爷！”他迈开双腿，扑进爱人的怀里。
“你叫我什么？”季绯宇挑起他的下巴，坏笑着。
“季绯宇，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了。”鹤涟雪也坏笑起来，那双丹凤眼向上弯起来，柔情妩媚。
尾声
季氏集团总裁之子在二十五岁那年忽然转变，从纨！子弟变成精干的接班人。
同年，接手季氏。
三年后，季氏集团和云天黎带领的云氏集团合作。
云天黎二十八岁与一个普通女子结婚，翌年得一男孩，起名云樊。
云樊有一对干爹，他管他们叫大干爹和小干爹。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大干爹和小干爹像父母一样恩爱。
导致在云樊后来的人生中，留下了男人和男人也能在一起的观点。
三十岁那年，季绯宇在国外结婚，对象是一个年轻男子。
季绯宇小半生在商场起伏，运筹帷幄，将季氏和云氏不断壮大。
五十五岁后，季绯宇隐退，与爱人一起共度余生。
人们总是能看见季绯宇身边跟着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子，最诡异的是，许多年下来，那男子都没有改变过一点点。
两人游山玩水，形影不离，好像那同根生的并蒂莲。
七十二岁时，季绯宇被查出了肝癌晚期。
虽然有强大的财力和已经很出色的干儿子云樊，七十三岁生日那天，季绯宇结束了他离奇灿烂的一生。
鹤涟雪捧着季绯宇的骨灰，站在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几百年过去，早已没了原来的样子，可是那些美好的回忆，依旧在。
精致年轻的脸上浮出一丝甜甜的微笑：“恩人，我答应你的事情，都做到了呢。”
他后来知道那年九尾狐留给自己的，是九尾狐自己的精血。
但是这精血，只能帮助他保持人形，却没有法术。
跟季绯宇最后道别的时候，心痛得快要晕死过去。
可是他现在想明白了，人类，本来就是自然地生老病死。
缓缓地从身体里引出那两颗精血，轻轻放进季绯宇的骨灰盒里。
“季绯宇，下一世，我们还在一起，有此为证。”
海边的渔民们在某一天看见一只野鹤带着一只黑色镶金边的盒子，向着海的另一边飞去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