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将？”
“四国的军中都是这么称呼你的。想必对你是既恨又怕，才起了这个名号。我倒是觉得和你蛮相配。”
“不敢。无双现在已经是灵宣国主的阶下囚，谈不上什么名号了。”
卫无双清澈明亮的双眼笔直的看着对面掌握着自己生死的男人，眼神中只有淡淡的笑意。
当年还和羽打赌说，灵宣的国君定是一副奇装异服的妖异模样。想不到此刻坐在眼前的轩辕曦月，却是斯文俊雅得仿佛嫡仙一般的人物。
怎么和羽打起赌来，输的总是我呢？
“……笑什么？你不怕我会杀了你？”
“当然怕，人都怕死的。不过有些东西，是死亡吓不住，也带不走的。害怕……也是有限度的。”
“哦？”轩辕曦月依旧笑的斯文，但眼神却渐渐冰冷下来。
四周越来越诡异的气氛，让一直侍侯在轩辕曦月身旁年轻侍卫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陛下！卫无双卑鄙狡诈，此次自投罗网一定另有所图！属下认为应严刑拷问出他的真正目的！”
“……也好。审问的事就交给你去办吧，翎。”
“遵命！”
卫无双看着满眼杀意，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的翎，不由叹了口气——
“真不走运呢……”
……
怨恨会使人疯狂。
没有开场白，没有滔滔不绝的威逼利诱，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
鞭子划过空气，发出一声啸鸣之时，卫无双暗暗地深吸了口气。
饱含了狂怒之气的皮鞭落在赤裸的胸膛上，霎时间，白皙的肌肤绽开了一道深红的伤口。
却，没有流血。
翎愣了一下，随即又狂怒的连抽了几十鞭，一鞭比一鞭狠，一鞭比一鞭的触目惊心。
几可见骨的伤口布满了全身，深红狰狞的伤口，衬在苍白的肌肤上，竟有种妖冶到极至的美！
依然，没有血迹。
眼前罕见的可怖景象，刺激得翎彻底的陷入疯狂之中——
从午后到深夜，从烈日炎炎到明月当空。
鞭子如暴雨般落下，一根皮鞭打断了，又换了一根；再断了，便换成镶满倒刺的铁链……
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皮肤是完好无损的，甚至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但，仍见不到有血流出！
“喀！”
一直疯狂用力挥动的手臂，竟生生累的脱了臼！
已经筋疲力尽的翎不甘心的扔下手中拷打用的刑具，抱着脱臼的手臂，狠狠的唾了一口被打的不成人形的仇人，转身对着吓得软倒在地的两个狱卒说道：“把他押入天牢，仔细看着——如果断气了，速来禀报！”
“……那、那、那牢、牢里……还、还有……”
“哦，我想起来了！那就没你们什么事了！除非那个人叫你们，否则不要多事！”
“小、小的……小的们不……不敢！！！”
等侍卫长走后，狱卒们战战兢兢的靠近一直毫无声息的卫无双，想仔细看看他究竟死了没有，却又怕的不敢去看他那凄惨可怖的样子。
“……我还活着呢……”
突然的一句话，微弱却很清楚，惊的两个狱卒纷纷后退，差点跌在地上。
卫无双慢慢的站起身来，看了两个胆小的狱卒一眼，仿佛疲倦到了极点似的叹道：“带路吧……”
天牢中最坚固的牢房，却是在长长的甬道尽头。
卫无双刚刚踏进牢房，就感到还有一个人在这里！
微微的惊讶，使卫无双胸中所剩不多的“气”倏地散开——
一直被“气”禁锢着的鲜血突然喷涌而出！从口中，从满身的伤口里——
！！！！
看着瞬间被笼罩在血雾中的卫无双，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站在牢房角落里的另一个人最先反应过来，快步冲出抱住了仰面跌倒的卫无双。
触手即是滑腻的鲜血，竟扶不住卫无双颓倒的身体！惊诧之下，那个人只好靠住卫无双的后背，慢慢跪坐下来……
看着浑身浴血的卫无双，他又慌忙从身上找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瓶塞，将里面白色的粉末倒在血流最汹涌的一处伤口上。粉末沾到鲜血，立即冒出一缕清烟，发出“滋滋”的声音——
“啊……”卫无双不禁痛呼出声。从拷打开始到现在，卫无双第一次呻吟出声……吓傻了的两个狱卒，呆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将一整瓶的粉末均匀的倒在了各处比较深的伤口上。沾到粉末的地方，在引起更加剧烈的疼痛之后，竟神奇的止住血，渐渐结起了痂……
“不要怕！坚持住！就好了，就好了……”像是在安慰卫无双，又像是在安慰自己的声音，从那人口中喃喃而出。虽然陌生，却是出奇的清澈动听——仿佛有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忍受着剧痛煎熬的卫无双，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急切却又动听的低语，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
……
“师父！这个‘凝血决’有什么特别之处么？为什么‘砺心七决’里，只有这个不让我学？”
“凝血，是指聚一口气于胸中，遏制血流，同时也能减少痛感。练到深层，即使在被击中要害时，只要胸中的‘气’不散，便不会立即倒地身亡。不过，‘气’散之后，伤痛会加剧反噬。”
“那只要‘气’不散的话，就是不死之身了？！”
“即便练到顶层，‘气’也最多能维持一昼夜而已，而且稍有刺激，‘气’就会顷刻消散。这是不顾后果，用性命来逞强的心决，不学也罢……”
“可是……师父，弟子想学！”
看着十七岁的徒弟卫无双一脸的坚决，无极道人叹了口气……
“都说是要为一时而勉强自己的心决了，为什么还要学？”
“凭着那口‘气’，一定可以坚持到对方先认输的！”
“但过后你会更加痛苦。”
“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付出再多也值得不是么？”
“如果因此而送命呢？”
“生死只在一念间。倘若值得，死又何妨？”
“无双你呀……太过执着了……”
……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师父所说的“执着”是指什么……后来以为自己知道了，骄傲自豪得不行……等到濒死的一刹那，才明白，自己一直自负的“执着”，原来不过是一个错觉而已……
一直在逃的自己，又有什么能称得上是“执着”？
唯一的“执着”，就只有对结果的执迷不悟而已。
对已经发生而无法挽回的结果的执着，对未来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结果的执着……
好痛！
真的好痛！！！
身上，心里，全都在痛！！！
既然一直都在逃，那么，这次也逃吧，从这难以忍受的痛苦中逃离出去，彻底的……
第八章：天牢
当卫无双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滑入黑暗时，一股内力却从丹田处缓缓升起。
从丹田，经腹，入胸再发散到四肢百骸……温暖，柔和又绵绵不绝。
凭着这股内力，卫无双将渐入黑暗的意识又拉了回来，思维也随着慢慢转醒——
有什么人在给我度内力？！
“醒了？还疼吗？”
悦耳的嗓音，仿佛清泉般流过耳际……
卫无双心中一动，睁开了眼睛——
“你……！！！”
突然的刺激令气息尚不稳定的卫无双又吐出一口淤血。
从没见过这么丑的脸！！！
五官移位变形了不说，还满脸的脓疮毒瘤！！！那样子，简直就像是刚刚沾了化尸粉！！！……
“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没什么。”
卫无双紧闭着眼睛，慢慢调匀了气息。
“啊，我倒忘了……我的脸，吓着你了？”
“……”
卫无双稳定了呼吸，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那张丑得匪夷所思的脸。
“我叫卫无双。你呢？”
“……白雪风。你，你这么看下去，不怕再吓到？”
“多看一阵，习惯了就好了。”
卫无双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身上的伤，吃惊的发现原本伤得已经露出骨头的地方，竟然长了新肉，还结了痂！其它比较浅的伤口也都已经好了……
“这是……你医好的？”
“我有医治外伤的灵药，就顺便帮你涂了些。还疼么？”
入耳是美妙动人的声音，轻轻拂着伤痕的手修长漂亮……
卫无双又仔细的看了看白雪风的脸。
“怎么，怀疑我这张脸是假的？……那要不要摸摸看？”
“……不必了！”
“那就不要乱动。等痂都长实了，才可以揭掉。揭掉了痂，你身上就完好如初了。相当厉害的伤药吧？”
“嗯……不过给我用了，你不会觉得可惜么？”
“可惜？”清亮的声音里隐隐的有了些不快。
“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救我？还是说你……”
“另有所图？哼……这里可是天牢，你我都是朝不保夕的囚犯，我能图你什么？”
“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按理说他们会把我单独关起来，严加看守才是。结果这里却只有两个不堪一击的狱卒而已……
“这里是公家的地方，没道理只许你进不许别人进吧？”
“……你在生气？”
“没有！”
“明明就有。”卫无双突然笑了起来，拍了拍白雪风的肩膀，“不管怎么说，你都救了我一命……可惜这里没有酒，不然真该好好的敬你一杯！”
“哦？我还以为你不稀罕我救了你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损之有愧。”
“既然知道这些，当时为什么还要触怒灵宣的国主？”
“嗯？”
“我听说了，你当时有笑话国主陛下胆小，是吧？”
“什么？！哪有的事！我当时说了什么，你又怎么会知道的？”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在这里也住过一段时间，多少还是有些门道来收集消息的。”
“哦？”
“你不知道，灵宣国主轩辕曦月最大的忌讳，就是讨厌别人说他胆小。你还偏偏去自寻死路……”
“确实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他会真的对我下死手。明明还是有所顾忌，明明还有劝降的意思……
“……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硬闯了过来。我该说你是勇敢呢，还是鲁莽？”
“这么说，你知道很多事情？”
“怎么，对我产生兴趣了？”
“非常感兴趣。”
“想问什么，你就问吧，免得闷出内伤来。”
“你是什么人？”
“坏人。坏到被人四处追，不得不躲到这里来避风头。”
“你……犯了什么罪，会被关进天牢？”
“杀人放火，打家劫舍都干过。说起来，每样都是死罪。”
“你会武功？”
“会啊，不然怎么做坏人？”
“你……算了。”
“怎么？这么快就问完了？”
再问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好，那换我问你了。”
“……问什么？”
不管你问什么，答非所问我也会。
“你饿不饿？”
“？”
“吃过灵宣的名菜‘金鳞银翅’没？”
“……”
“要不要尝尝看？”
“……这里是天牢。”
“出去不就得了！反正你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把那些难看的痂去掉……”
“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里。”
“……你想先忍受一阵折磨后诈降，等待时机与外面的靖国军队里应外合攻下灵宣；万一诈降不成，还可以凭‘凝血’坚持到亲手杀死轩辕曦月……天衣无缝的计谋，只可惜你办不到的。”
卫无双吃惊的瞪着他，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为什么……”
“因为轩辕曦月有一种不为人知的独门绝学，可以接筋续骨，起死回生。他完全可以先将你弄成废人，然后逼迫你归顺灵宣。到时候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形了，你明白的。”
“……”
“所以，离开这里，回去后再率领军队打过来，那样胜算更大，不是么？”
“那样会死很多人……”
“你是担心损失太多将士，战斗力一时难以恢复，无法攻打玄天国对吧？不过，如果没有了你，靖国一样无法去攻打玄天的。”
“靖国有很多的人才，可以替代我……”
“不可能的。”白雪风叹了口气——
“尽管你一直在否定自己，忽视自己，但是，打过无数的大小战役从未有过败绩的你，‘无双将’威名震动五国上下的你，对敌人残酷无情到令对手闻风丧胆的你……卫无双！你知不知道自己对整个天下来说，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怎样的……存在？
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我只是一直，一直的执着于一个结果罢了……
“我只不过是拿着兵器去杀人而已。或者说，我就是一件用来杀人的兵器罢了……其余的，我什么都不是。”
卫无双冷冷的说着，慢慢站起身来，看着白雪风。
“走吧。既然杀不了轩辕曦月，我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一起走吧，白雪风。”
第九章：暧昧
“和你一起出去倒是可以……不过我长的又丑，性格也不讨人喜欢……外面还有人要抓我，我又没有地方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