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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苍野外之墙外西塘月 下——by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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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云初愣愣地想起早年的那些旧事,不想景灏天还记得。

“云初。”景灏天却忽然敛去了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轻轻叹道:“云初,我是真离不了你。这两年我一直在找你,我虽不知道那时到底怎么了,却大抵是因为我没有顾好你。刚开始一年我都在想,若我那时没有放你一个人跟四双出去,或许你就不会有机会走。所以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是我做得不够好。”

不想一向无赖痞子样的人会突然跟他说了这些,云初到底没有料到。张了张嘴,却发现接不上话。景灏天看着他的样柔柔一笑,拿指尖温柔细致地摩挲着他的唇,仿佛无限珍惜。“所以,我为你挨一枪,两枪三枪四枪……一百枪,都是我该的。我知道你今天肯跟我好,不过是心里头感激我。可我真希望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跟我。云初,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会再放开你。除非我死。”

恍然又想起两个多月前景灏天拼着一股赖皮劲在他耳边说:“你要想甩了我,得跨着我的尸体过去。”

他从来都是认真的。

云初突然眼眶一热,学着他手指在他脸上轻慢地攀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有一些离奇,从前不过同他接触了两个月,那两个月来发生了很多事情,竟叫景灏天记了这么久。甚至他都已经离开了两年了,再遇见景灏天时,这个人只当中间那些时间是虚无的,连一个停顿承接都不需要有,直接就可以跟他续上早前的那种感觉。

若说景灏天是同他玩玩的,又何必玩得这么认真?只是景灏天可能不知道,他待他也是同一份心思。只是怕自己这份心思太过卑微,他未必稀罕。可若景灏天开口要,他又怎么会不肯给?

“我愿意跟你。”嘴角微末一笑,手指滑到景灏天衬衣的衣扣上去帮他解开,倒是让景灏天有一霎的错觉惊愕。那人却又喃喃低语补充了一句,叫景灏天一时热血都奔涌着朝头颅内翻腾,“心甘情愿的。”

随即反应过来,不由欣喜若狂。“你可不准反悔,不然就直接一枪毙了我了事!”低头狠狠吻住了云初,胡乱去帮他解长衫的排扣,却是手指颤抖怎么也解不开来。

云初只怕他又要没耐心一把撕毁他的衣服,嗔笑地推开了他。“我自己来。”

景灏天的公馆所有的装饰都采用的西洋风格,就连这个沐浴间也是请专门的外国装饰师来设计的。最里边靠墙筑了一个宽大的浴池,足够同时容纳四五人。最绝的是,浴池的底下装了两只类似于水车的抽水器,只要扳动浴池边上的一个机簧,抽水器就会自动抽水,再通过浴池上方的喷射眼喷洒出水花来。喷射眼一共两只,分别按在前后两面墙上,当抽水喷射的时候,两只喷淋相对喷水,且距离和水量大小刚好是能令人感觉舒适的程度。这种设备要换在从前,也就是皇帝才能享受到的。

景灏天抱着云初沉入热度适宜的水里,舔吻着他的耳垂低声笑道:“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是你帮我洗,今天换我来服侍你。”

云初被他吻得身体也软了,只能两条光不溜丢的手臂紧紧攀着他肌肉紧绷的肩膀,自然而然跨坐在他腿上,与他密切地贴合在一起。坐稳了,两手捧着景灏天的脸,略略歪了脑袋去看他。边看边笑,“我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劳动景老板服侍我。”

却见得景灏天目光遽然深邃了,深得仿佛一潭千年古渊,透着致命的吸附力。那人手掌绕到他后脑将他压了下来,蓦然吻住了他。“这张嘴越发厉害了,可得好好治治。”说着长舌一挑,直接闯入了云初口中,与他漫天交吻起来。

火热的吻沿着云初白皙的颈项一点一点往下,景灏天拿舌在他锁骨上打着圈滑下去,一口咬住了红色的果实。

腰身直直挺起来头往后仰去,后腰的曲线深深凹陷进去,形成一道极诱人的弧线。景灏天手掌在他背上忽轻忽重揉弄,顺着背脊曲折的线条落下去,揉住了紧实白嫩的臀瓣。

云初听他深深抽吐了一口气,加深了在他胸前挑逗的吻,手指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往里头推挤。云初让他弄得身子一绷,按住了他的手轻喘,“不是说先洗澡么?”

景灏天拉过他的手一把拢在自己下体,苦笑道:“都这样了,还等得了吗?”

……

等到这一趟澡洗下来,又从从容容地做了几次。最后云初是昏迷地被抱出了浴间,直接裹进被子窝在景灏天怀里睡了。

第四十章

这一年十二月十二日,东北军将领张学良联合西北军将领杨虎城在西安兵谏蒋介石,逼得蒋介石终于同意停止剿共内战,出兵抗日。与此同时,国内各路军阀首领不断有人被暗杀。东北战端的形势愈发紧迫,连淞沪的空气里都隐隐散发着硝烟的味道。

连续三个月以来,上海工部局又有两名华人总董遭暗杀,即便如此,日本人的军队还是越来越多地进驻公共租界苏州河以北的区域,上海的局势也如一张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圣约翰大学的外籍老师过的是洋人纪念耶稣的节日,所以学校十二月下旬就开始放假。景灏天当然是乐意极了,纠缠着云初要他搬到公馆与他同住。云初倒也没什么不好答应,只是还需要留校处理些后勤事务,所以就应承了景灏天,过年前搬过去。

元旦过后天一直阴蒙蒙的,看似有一场未至的大风雪。

天气虽不好,街上却也很热闹。还有一个月就是除夕了,各种各样的场子里自然是生意极好的。戏园子也不例外。

“徐助教,你说这个画凤楼里头谁个唱戏最出色些?是秦朗月还是甄芊芊?”跟云初一同过来的男生正是上回在百乐门里头一直拉着他搭话的那一个,名叫鹤行风。此人向来多话,这会儿跟云初从学校一路走来,也没停过嘴。

云初淡淡一笑,借着转头跟他说话的机会一双眼睛四下里顾看着,“我对戏曲没有研究,所以每次听戏也不过是凑个热闹。你说的这两个人大名是有耳闻,但他们的戏我也没听过几场,自然说不上来谁好谁次之。”

鹤行风“哦”了一声,颇有点可惜,这么好的话题也无法深入,看来他还真是没法跟徐助教深入沟通了。想了想只好单刀直入,“徐助教,我认识你时间也不算短了,都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呢。”

……

一路上就听得他在喋喋不休,云初却多是“嗯”,“喔”,“没什么”简短地说上两句。到了画凤楼园子外头,两人也不走正门,径直绕到后巷的小门外头,嘭嘭嘭拍门进去了。过了大约二十来分钟,两人又从正门出来。

鹤行风跟着云初从大堂的楼梯上往下走,边走边看楼梯口的花牌。“哎呀,等会儿的一场是甄老板的游园惊梦呢,要是我能留在这儿看多好啊!”

云初扭头顺着他指的牌子看了一眼,嘴角又是淡淡一笑,“过一个礼拜还有,你下个礼拜再来吧。”

说着,也没在意从楼梯走上来的人,不防就一头撞在来人怀里。

腰上被扶了一把,云初站定了身子看去,却是那次景灏天住院时在医院碰到的日本人。

云初面无表情淡淡看了他一眼,立即侧过身径直下楼,并没准备搭理他。

身子刚侧了侧,手臂却被那人一把擒住。抬头去看,见那人刀刻般冷硬的脸上现出淡如烟雾的一点笑意,“你们民国人讲究礼仪,你应该要跟我说声抱歉吧?徐、云、初。”

他的国文白话咬字生硬,不是很标准,但能让人听得懂。听到那人口中叫出自己的名字,云初心里的惊讶不是没有,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只是无痕地颤了颤眉尖。

那人拿探究的眼光在云初脸上懒懒地流连着,“为什么不肯收我的礼物?”

自从那次在医院偶遇了一次,大约隔了一个礼拜左右,就有人到学校来送礼物给云初。每个礼拜来一次,叫传达室的老伯打了电话进来。刚开始云初还以为是包裹之类的,听送礼物来的人说了日本陆军中将东藤介野的名讳,连人带礼一同撵了回去,从此再不肯接传达室的电话。但那人还是每周叫人送,一周都没断过。

云初只觉得此人莫名其妙。

脸上终于现出微微不耐烦的神色来,不动声色拧了拧被抓紧的胳膊,试图挣开,“你既然懂我们的规矩,自然知道无功不受禄。我跟你素不相识,请你以后不要再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东藤介野的手劲超出他想象的大,暗地里施了巧劲的手一挣,居然没能挣开。那人手肘往后一撤将云初拉近了些,嘴角勾起几许戏谑的笑,“那么,你们民国人是怎么定义‘相识’的?要到怎样的程度,才能称得上认识?”

话语中暗暗就指到了那时在嘉善发生的事,云初自然听得出来。当即再也顾不上场合狠狠挥开他的手,脸色一沉,“请放尊重些!”

一手拉着鹤行风直冲大门。

东藤介野站在楼梯上望着云初离去的身影,漫不经心地捻动着手指,低低笑出声来,“这样就生气了,还真是——可爱呢。”

身后突然有一双手抱了过来,生脆的男音柔声道:“东藤中将你可晚了,你要再不来,就赶不上我这出游园惊梦了。”

迎上来的是一位男子,身子却比女子还要柔弱无骨。藤蔓似地缠绕在东藤介野伟量的身躯上。东藤介野回过神来一把搂着他往楼上走,“是我的不对,怠慢你了。”

这样才叫知情识趣。只不过——

走到楼梯拐角,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口早已空荡荡没了那人身影。

******

外头飘起了蒙蒙细雨,这一月的天气,还是极碜人的。

云初却恍若不觉,手紧紧握成拳,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鹤行风大约也看出些思络来了,明知有些话不好问,却又担心云初郁结于胸。“徐助教,你跟那个日本人认识的吧?看样子,他很想认识你。”

云初知道他说的什么,当然也明白不能意气用事。若在这个关头把这些日本人怎么了,就等于是给驻留上海的日本军队找了个开战的借口。况且那个人还是日本陆军的中将。闭了闭眼睛,才强压下了那口气,“曾经见过。”

鹤行风却不再那样毫无重点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只是跟在他身后淡淡道:“你知道,我们早晚有一天,会跟那些日本人打上交道的。”

言下之意,只要日本人还在中华民国境内推行战争的意图,总有一天,全中华的好男儿都会在战场上与他们刀锋相见。

“我懂你的意思。”云初有些烦乱地又握了握拳,秀气的眉紧紧皱了起来。

学校的宿舍已经没什么人,云初进了屋将背抵在门上,这才觉脸上湿得正在淌水。打开衣扣把衣服换了,拉好窗帘反锁了门,从换下来的中山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截手指般大小的蜡烛。

拿刀把蜡烛切开,拆出中间的芯线,捏在手指间从上到下一点点细细地研磨。在芯线的底段,与三根细灯芯散落开来的,还有一条极细的蜡纸条。用小刀的刀背一点一点压平了,刮去蜡渍,云初把这蜡纸条平整地贴在一张白纸上,再取出鹅毛吸管吸了一点钢笔的蓝黑色墨汁滴在蜡纸上。

蜡纸上是用特殊的针刺上去的字体,蓝墨在字体的凹槽间游走,很快就在白纸上印下了一行极小的小字。

猎鹰失败,需另放一只。

云初有些出神地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若有所思。许久才蹙眉一把揉了那张纸,连同蜡纸条一同点在油灯上烧了。

两手交握抵在下颌沉思了良久,突然把脸埋入掌心,无声而疲惫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寝室的电话突然响起,云初转头过去盯着电话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接了起来。“你好。”

电话里传来张扬的嗤笑声,却是景灏天。“是不是想我想得一个人偷偷在哭了,这么久才接。”

云初一愣,这会儿才四点多,景灏天应该还在公司忙着。强自打起精神,尽量使口气听起来不露异样,“你想得倒美,谁有闲功夫想你了?”

“你呀,就是哄哄我都不肯,非要这么时时占着上风。”景灏天无奈地在电话那头笑了,口吻极其宠溺,听上去软软地叫人满心温暖。却不知为何,云初心里头微微漾起一阵波澜,叫他鼻子一酸。“行行行,你没想我。可我想你想得要疯了,云初,你就行行好,出来见我一面吧。晚了,我怕你就见不着我最后一面了。”

“你胡说什么!”云初口气突然一紧,冲口骂道,“什么见不着最后一面,这种话是可以乱说的么!”

电话那头景灏天似乎是愣了一愣,该是听出他的不对劲来了。景灏天换了平静的口吻,轻声问道,“云初,你怎么了?”

云初眉宇一皱,暗自懊恼。景灏天平常就是这么说话的,今日自己怎么如此失态?“没什么,我很好。我就是——想你了。”心烦意乱竟有点应付不来,只好顺着他的话题靠了过去。

“哦哈!”电话里静了一静,随即传来那人得意的笑声,“我就说你想我了,还不承认!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别说了,快出来吧,我在校门口了。”

挂了电话,云初也没去想景灏天是借用了传达室的电话打进来的,那些肉麻话都让传达室老伯听去了,不知多丢脸。只是静静地站在电话旁站了一阵,才稍稍收拾了一下,开门出去。

上了景灏天的车,那人习惯性地一把将他揽在身侧,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他。

云初被他看得心里直冒疙瘩,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哪知那人作势在他怀里摸了两把,一本正经道,“我是在检查,看看你有没有虐待我的人,把他给虐瘦了。”

云初被他逗得乐了,淡淡一笑也伸手在他脸皮上拧了一把,“那我也要检查检查。”拧得景灏天直咧嘴。

两人回到公馆,景灏天特地请了西餐的厨子来,和云初两人在家里吃牛排。景灏天把牛排一块一块切了丁递给云初,看他斯文地小口嚼着,又乐呵呵地帮他捣沙拉。云初倒没想过他这样粗枝大叶的人,细致起来却是比谁都细致。

“口味怎么样?”景灏天拿餐巾帮他擦了擦嘴角的酱汁,借着烛火的柔光看他。

云初点了点头,“很不错。”

“那——有没有奖赏?”

云初清澈的眼睛幽幽瞟了他一眼,“你又要怎样?”

“什么又要怎样?如果好的话呢,我以后可以天天叫厨子来做不同口味的餐点,不过你要快点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才好。这样我可以把你养得好好的,我也就更放心了,你说是不是?”

搬过来住的问题,景灏天之前已经跟他讨论过了。原本云初答应他过年前的,想是景灏天忍不住了,又试图来劝服他。

云初听着这话,却不知怎么心里一沉,竟有些迟疑起来。“灏天,我也许,不能搬过来跟你一起住了。学校里好多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景灏天极平静的声音打断,“你说什么?”

平静得如山雨欲来。云初知道他暴躁脾气又要上头,却不知怎么跟他解释,“我——”

没想到景灏天拿餐巾擦着手,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也不动气,只淡淡说道:“行!你要是不肯搬过来,看来只有我搬过去了。你宿舍应该有多余的床吧?没有也行,你那张床应该也够挤下两个人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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