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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苍野外之墙外西塘月 下——by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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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手掌往桌沿一推连人带椅子退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我这就去叫四双准备些衣服用具,等会儿送你回去我就住那儿了!”

“灏天!”云初忙伸手拉住他,却只拉到了他的衣角。被他一带,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别闹了,我答应你。”

景灏天一招奏效,立马笑吟吟地转身来抱他,“这样才乖。”

云初却料景灏天是真的爱极了他,对着他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原本应该高兴,只不知今日却为何心里头郁郁难欢,憋闷烦躁到了极点。

“灏天——”说话也迟迟疑疑地,似有无尽心事。

景灏天自与他交心以来,素来也是对他极为关怀爱护,当然也看得出来他今日情绪有差。轻轻抬了他下巴来看,那人眼中满是疲惫,叫人不知多心疼。“我在。怎么了?”

“如果——”云初目光似有些恍惚,像是在斟酌着字句,“我是说如果。若我跟别人有了——有了那种关系,你——会怎么看我?”

景灏天倒没料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来,但觉那几个关键字字字都如尖刀戳进了他耳中,眼光蓦地一冷,“没有这种如果。若是有,我倒要看看哪个王八蛋活得不耐烦,敢动我景灏天的人!我定把他绑回来一枪一枪地拿他练靶子,直到把他打成一滩血肉,再丢黄浦江去喂鱼!”

云初喉咙一紧,只觉得心跳得忽快忽慢,好像全身的血都冷了。却又听景灏天柔声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尽说胡话?云初,你给我记好,你是我的人,我自当事事以你为先。若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坦白告诉我,你若不肯不愿不能告诉我,只能说明我做得不够好。那就算我被人打被人杀都是活该!”

手臂收起紧紧抱住了云初单薄的肩背,“若哪天我保不了你,那是我景灏天没用。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让你好好地,哪怕用我的命去换!我要与你生在一起,死,却只需要我一个就够了!”

第四十一章

“徐助教,真的要这么做吗?”圣约翰大学的跑马场空旷开阔,放假后校区封闭,整个场地空寂无人。鹤行风两手兜在裤袋里,眉头紧紧皱起,情绪显然是有些激动。“组织里有女性的,会比你更方便——”

站在他旁边的云初却仍旧如常日里那么淡定,目光不带波澜地望着场外校区混合了中西风的建筑,连轻轻一叹都不曾有。“这是最快最简捷的办法了。那个日本人,不喜欢女人。”

“那也不一定要你去!”鹤行风忽然就有些失控,一手重重握在云初肩头,“除了接近那个人,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哪怕还需要时间做下安排。”

“我知道。”云初点点头,目光移到他脸上,看着这个才十八岁的男孩子刚毅的脸上甚至显露出了几许愤怒,不禁嘴角浅浅漾起。“可是对我们来说,时间真的不多了。渗透到政府里头更容易接近他们,但是需要很多关系,而且,那也不绝对是安全的环境。一旦利益冲突起来很容易成为政敌暴露的对象,同是民国子民却要相互残杀,这样的事我们看得还少吗?”

鹤行风默然听着,神色里流露出一丝哀伤,“可是那个日本人,他对你——”

云初淡漠的眉终于也微微一颤,却只是一瞬,恍惚只是鹤行风的一个错觉。他的喉结动了动,沉默了一下,才轻轻叹了口气。“我懂。正因为这样,我才有更多的机会。现在形势很紧迫,我们必须尽快搜集情报,一旦开战起来,才能争取更多主动的出击,尽量减少牺牲!”

我懂。就这么简单两个字,眼前的这个人知道他要面临什么情况吗?他却说得如此轻巧,仿佛两人在谈论的不过是一段风月,譬如游园惊梦。鹤行风突然说不出话来了,手掌紧紧地按在云初肩膀上,几乎咬牙切齿。

云初平静如水的目光微微一转,正正看在了鹤行风脸上,“日本人的目标已经太明显,若真的开战,民国每一种行业,每一种身份的人都会为救国而抗争,何况你我身上,就背着这样的使命。其实前几天从画凤楼回来的路上——你已经有暗示我去接近他,因为你也觉得,这会是最少风险和最直接的办法,不是吗?”

鹤行风一愣,而后便是脸上一热。云初的目光淡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却不知为何,叫鹤行风感觉无比犀利,利得如一把刀,瞬间就能直直插到人心脏里去。想起那天回来的路上,他对云初的暗示和试探,“你知道,我们早晚有一天,会跟那些日本人打上交道的。”不禁觉得自己肮脏卑鄙。也突然觉得,原来他从没真正认识过徐云初这个人——看似淡薄,心思却细腻而锐利。

云初却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只是嘴角淡淡一折,什么都没说。

顿了很久,鹤行风才颓丧地叹了口气,试图转移话题,“徐助教,你是怎么加入猎鹰的?”

这个问题,云初并没有很快回答。他目光一沉神色有些恍惚,最后眼睛望向天空里,嘴角隐去了淡淡的笑容。“不过是机缘巧合遇到了组织的人,在我刚到上海的那一天。”每个加入组织的人都有着不同的背景和目的,很多事过去以后,其实,也没有了再提起的必要。

“那么徐助教,你有喜欢的女子吗?”鹤行风突然有些不死心,除了组织的事,他真的从没找到过对的话题,来跟这个人做深入的沟通。

云初这回却真真切切笑了,好似这个问题倒让他突然开怀了。很多人都不知道,徐云初从出生那天起,身体里就没带着喜欢女子的意识。“有。只是,他不是什么女子。”说着转身往校舍的方向走,走了十来步又突然站定,回转身略略偏着头来看定鹤行风,嘴角粲然一笑,“而且他醋劲十足,他说,谁要敢喜欢我,他就把那个人绑回去练靶子,打成一滩血肉丢黄浦江喂鱼。”

这话意有所指,听着像是云初在说他的爱人,实则却是明明白白告诉鹤行风,那人不是他惹得起的,趁早歇了对云初的心思。同是组织的人,不要做无谓的事,动无谓的情。

鹤行风看着云初走远的背影,有些难堪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云初,你越是这样聪明警醒,只会衬得越吸引人。你选择不听,我也只能把自己掩埋起来,尊重你的选择。

四双在景灏天的房门上扣了两声,端着只瓷盅识趣地站在门外等。自有一次没头没脑地闯了一回门,正撞上屋里两人正天人交战战到酣处,景灏天随手扔了只烟灰缸过来差点没把他砸死,四双便牢牢长了记性,这屋里比不得以往少爷一人独居了,再紧急的事哪怕人命关天,那房间也是万万不可乱闯的。

盅里装的是醒酒汤,叫厨房给景灏天熬的。这几天景灏天每晚出去应酬都要喝酒,虽说酒量好,却也不是次次都能一身清爽地回来。所以醒酒汤也是每晚熬着,一天都不断。

门无声开了,云初穿了一身素色柔软的袍子,看来是刚洗过澡,出来应门。屋里传来水声,大约是少爷还在沐浴。四双有些不自在地咽了口口水,“这,醒酒汤——”

自从有了那次闯门事件,云初看见四双便觉得尴尬。只是他跟景灏天的这个关系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四双也是从前在嘉善就知道了的,是以心里再羞赧,面上也做得大大方方。这时伸手接过醒酒汤对四双微微一笑,“我来吧。谢谢你。”

四双被他笑得一慑,闷声说了句不用谢,逃也似地往楼下蹿。心里就纳闷了,怎么平时他连少爷的玩笑也开得,却偏觉得云初哥是惹不得的。这人面上看着柔软如棉花,实则骨子里挺着一股刚气。而少爷呢,正好跟云初哥相反,表面上他是脾气暴戾动不动就翻桌跌凳的,可你要把他性子摸顺了,那简直就是百炼钢化绕指柔,能把人宠得溺死。看他对云初哥那个样,简直不敢相信这人从前是西塘一霸的景灏天。

于是捧着个托盘边走边笑,这两个人,怎么就这么般配呢!果然人家说每只锅都能找到合适的锅盖,是箴言啊!继而又想想自己,喃喃道,“唉,我什么时候能找到我的那只锅盖呢?”

今晚景灏天倒没喝醉,自己洗完了澡扎着大袍子出来。看见云初拿着醒酒汤,直接接过来一口喝干。搂着云初的腰拉到怀里,拿鼻尖蹭了蹭他的,“之前跟你说的,过年跟我回西塘去,考虑得怎么样?”

“我还没想好。”云初却提不起兴致来,垂着头闷闷地。

“哦,那导致你要想这么久,这么困难的顾虑是什么呢?”鼻尖蹭到侧颈,张嘴轻轻咬了一口。

云初被他弄得痒极,伸手推了推他的脸。不料手指被他一口咬住,舌尖竟然卷了上来。云初几乎是浑身一颤,还没来得及缩手,身子已往后一仰被他压在床上,狠狠地吻了一阵。那人脸上的表情是若无其事的,“嗯?告诉我,你在顾虑些什么?”

“我就是觉得这样,不妥。”被他一记长吻堵得胸膛起伏不定,云初微微喘息着,拿手推在他胸口跟他保持距离。“况且那个地方,我也不想回去。”

景灏天点点头,想是因为云初母亲和养父的事情令他不快,所以他不想回去,是情有可原的。“那你觉得哪里不妥?什么不妥?为何不妥呢?”

房顶的水晶吊灯光彩靡丽,倒射在眼睛里,却叫云初微微眯起了眼。“你要是带着金小姐回去,那是没有问题的。可你把我带回去算什么?到时候你去走访亲友,你打算怎么跟人家介绍我?难道你要跟他们说,我是你的——你的——”

“我的什么?”这话却把景灏天逗乐了,便盯着他不放,“你倒是说呀,你印象里你是我的什么?嗯?——床伴?情人?心肝宝贝?”

云初恨恨地别过了头,再不想理他。

但在景灏天手里,哪里是他不想理就不理的。那人最擅长的就是耍无赖泼皮手段,当即一把扯开他的睡袍将云初揉在怀里狠狠收拾了一番,直弄得他低泣呻吟不止。而后景灏天搂着他睡在被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背脊,轻声地叹气,“云初,换做以往我肯定管不了那么多,一定要按着自己的心意带你回去。可我知道那样太过于强求你迁就我,所以,你再过两天给我答复吧。可要想得明白一点,别到时候后悔,知道吗?”

云初窝在他臂弯里微若点了点头,听景灏天这么说的时候,本该高兴他终于会尊重他的意愿,却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一哽,莫名地疼痛起来。拿手指在景灏天唇上漫不经心地描画着,哑着嗓子问他,“若我说不跟你回去,可等你回去后又后悔了,你会怎么做?”

景灏天发出低低一声嗤笑,拧了他的鼻尖溺声道:“那我就连夜坐火车赶过来陪你,还能有什么办法?你呀,生来就是来折腾我的。不过我可先跟你说,虽然我嘴上这么大方,但这里是真心希望你会跟我回去的。”

说着一把抓住云初搁在他唇角的手,用力地按在了心口。“听见没?我的心里在说,我要徐云初跟我一起回去。”

手掌压在他光裸的胸口,云初但觉那触感几乎要灼烫了他的手。他能得景灏天如此,还有什么遗憾。若真能如他说的,只需要一心跟着他去,多好。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怎会这般多愁善感,不由微嘲地笑了笑,顺手在景灏天胸膛上轻轻地揉动,“其实我也想跟你回去。不过时机不到,还是以后再说吧。过个年不过就是十来天,也没什么的。”

他这么说着,景灏天却突然安静下来了,挑着眉低头去看他眼睛。生怕那人就是嘴上要强,他一个人在上海无亲无故,过年都不应景,就觉得他景灏天这么忍心把他一个人丢这儿?想着他独自在这屋里孤苦伶仃的,连话都没人说,景灏天的血管简直都能爆裂。他居然还能没心没肺说出这些话来,前头跟他说的那些,全都白说了!他说了这么多软话,徐云初却坚冰不化一样就没个湿融的迹象!

想着便不由有些气闷,狠狠揉了他的身子,臭了一张脸,“你说真的?”

云初却有些出神,也没听出来他话头里隐隐的不悦,只说,“真的。”

没成想景灏天突然怒道:“我说的那些你就当是放屁!全都是放他妈的屁!先民主后集权你懂不懂!明天我就让四双去买火车票,你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就把你绑回去!”说着一把按住他低头就吻,“还没人做得来你的主了!”

云初昏昏欲睡的,竟无故惹翻了他的怒火,便接连又被他搜肠刮肚地狠狠要了两回,几乎连喘气的力气也没了。

昏睡过去前心里就剩了一个念头,景灏天这个人,还真是没法搭腔。

第四十二章

西塘的冬天还如云初离开时一样,犹如静态的水墨画。交织的水网像人体的经脉,其间河水缓缓流淌,安静的村子缭绕着淡淡白雾,仿佛幻境。

人也还是那些人,华翎,左鹏飞,季荣,江城等几个恶少,和景灏天从小一起在嘉善称王称霸地长大,感情极好。这次景灏天回来,自当又要聚聚头。唯一的不同是,季荣和江城已有了家室,比之前两年都要沉稳许多。

景灏天留在嘉善的洋行生意就全部转给了华翎,华翎一头要负责本地的供货商联系货品,一头要负责跟踪洋行的出货,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出入却更有了大老板的派头。

看到跟着景灏天一同回来的云初,华翎一行人都惊讶地不行,直追着问景灏天是怎么找到的。又说起当初云初离开以后,景灏天是如何疯狂寻找,疯狂地自责。从没见过景灏天会为了一个人做到那样,当时血红着眼睛像头困兽的他,差点吓坏了他们。

云初只是淡淡听着,淡淡笑着,回想起那时候的一场变故,却终究觉得自己是亏欠了景灏天的。不单是景灏天对他的关照,更多的,是那人对他一片用心。当初他的那些戏言,也早已没有了追究的必要,况且,他从未想过追究。

安静地坐在他身旁看着他跟朋党笑闹,依然说下流浪荡的玩笑话,却忽然万分珍惜起这平常的点滴。来日若还有愿,只求能再回到他身边的这个位置,这样近地看着他嬉笑怒骂。偶尔回过头来,不顾场合地搂一搂他。

这个年云初过得很平静,却很满足。在西塘古旧的村落里,跟景灏天挽手走过,走进彼此的旧梦,再不带着任何心结。每天睁开眼,看到阳光落在那人的脸上,恍然觉悟,人世间最美的幸福,原来只是触手而可及。

回到上海之后,学校恢复了教学,一下子空旷的校园又热闹起来。云初坚持回到学校住,好说歹说说服了景灏天。实则景灏天暗地里也是有思量的,他做的毕竟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自然不希望云初因为他而沾到麻烦,他不得不谨慎对待。而相对来说,学校那样的环境毕竟要干净很多,云初在那里也会相对安全。

按照云初的计划,鹤行风每周都陪云初到画凤楼去听戏。因为东藤介野此人非常自律,除了每周到淮海路听一出戏,基本上所有的时间都在军区里不出门。所以要制造偶遇,画凤楼无疑是最佳地点。

甄芊芊的戏,每个礼拜唱一场,戏堂子就设置在后院里头。看席是有等级分别的,分楼上楼下两层,最好的位置就是二楼正对着戏台的厢房,其次是厢房左右隔壁的雅间。一般都是达官显贵或者商界名流的人才订得到这些位置。楼下就是敞开式的看堂了,十几张八仙桌摆开,买得起票的都可以进来看。

云初跟鹤行风一起进门,特地挑了侧对着二楼厢房的桌子坐下来,叫了壶茶,边说边等。眼角瞟着楼上厢房,却见那门虚掩着,还不曾有人进去。东藤介野该是习惯临开场才到的,云初也不心急,安安静静地坐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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