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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by冤魂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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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罹垂睫低低一笑,道:“不送。”

匀寒自冥界出来,在凡间留了一会,看才子佳人,看相敬如宾,看来看去,却总看不出一个“情”字来。

敖曲说他不懂,敖斥说他不懂,连酒仙也说他不懂,还有秦广王,明明将“情”字刻入骨髓,却告诉他莫要沾上一点,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匀寒拂袖步上街头,在一个小小的摊位上立住,道:“丘容,这是什么道理?”

那慈眉善目的小老板依旧挂着笑,伸手打理这木匣中的香料,道:“说不得,理不得,思不得,想不得,就是这个道理了。”

匀寒又道:“本君卜尽天,卜尽人,卜尽世事卜尽天道,为何就偏偏卜不出一个情字?”

丘容终是没有作答,匀寒却似乎是懂了,眨眼消失于人间。

典罹化作巨大的凤栖于树上,璀璨夺目的艳丽尾羽铺了一地,青衣的帝君悠然落至,道:“这是做什么?”

典罹睁开眼,竟是满目的赤红,回头啄顺翅下的羽翼,笑道:“这两颗珠子许久不在我身侧了,还需炼化。”

匀寒不语,伸手拂过典罹。典罹侧了侧头,从树上滑落下来,落地前化作人形,赤着足站在草地上,笑道:“多谢帝君。”

匀寒盘腿在树下坐下,抬手幻化出石桌棋盘,道:“你且陪本君下一局。”

典罹应了,随他一同坐下来,默默执子落子。青衣红衣翻飞交错,而棋盘上的落子越来越多,一眼几乎望不见棋盘的边缘。

典罹道:“听说南极仙翁与太白金星下棋,一局便要下百八十年,不然决不罢休,帝君这架势,莫不是也要跟我下个十年?”

匀寒执子,淡淡道:“那便下个十年。”

果真是下足了十年。

匀寒落下最后一子,拂袖后,无边无际的黑白棋局眨眼消失。典罹略微伸了个懒腰,抬眼笑道:“帝君,承让了。”

匀寒仍是坐着,手指点着膝盖,十指来回一趟后,突然道:“典罹,情之一字,奈何?”

典罹道:“无可奈何,唯有亲历,搏一个遍体鳞伤,才能得到答案。”

匀寒道:“亲历……那,典罹,你便陪本君亲历一场罢。”

典罹似乎是被惊住,凝视着匀寒,半晌道:“……小仙,遵命。”

第十章:所谓龙女

匀寒道:“本君……”

“应称‘我’。”典罹卧在渠安宫的榻上,翻过一本匀寒的书,“匀寒,在我面前,自称‘我’才是亲密之举。有什么事么?”

匀寒皱了皱眉,道:“本……我收到洛水府龙君的帖子,邀你同去。”

“洛水府?”典罹搁了书细细的想了一会,笑道:“那个有趣的洛水府龙女么?不去,不去。”

匀寒道:“为什么不去?”

典罹眨眨眼,道:“自然是因为那个龙女。”

匀寒想了一想,洛水府龙女,就是洛水府龙君的妹妹,长相倒是不记得,只记得那一串又一串的珍珠和玉贝,琳琅满目的叫人无法忽视。

匀寒道:“那个龙女……怎么了?”

典罹又埋首在书册里,道:“她怎么了,帝君何必问我?”

叫帝君,又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匀寒细细的想了先前的话,转身出了门去寻胡兮娘。

胡兮娘立在池边撒饵喂鱼,嘴角挂着冷笑,撇嘴道:“不是我说您,帝君,那姓敖的小丫头分明是看上凤君了。”

匀寒道:“她看上典罹,典罹恼本君做什么。”

胡兮娘的动作顿了一顿,狠狠的剜了匀寒一眼,道:“我琢磨着凤君也同您一起快百年了,您也该开点窍了,没想到……该!”

到了赴宴的时日,匀寒仍自顾自的炼丹,完全忘了这回事,反倒是说着不去的典罹,换了一身绛色的华服,绣纹叠着绣纹,一层一层繁华而隆重。

匀寒托着玉瓶,上下打量了几眼典罹,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典罹理了理衣襟,笑道:“洛水府龙君那里,想来你不会去了,我去便是。”

匀寒顿时想起胡兮娘的那些话来,到:“我也去。”

典罹斜斜的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转身踏云往洛水去。

两人到洛水之时,早早看见洛水府的龙女敖湘立在水边,依旧是端庄富贵的打扮,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上缠着一串串的珍珠,鬓角耳边缀满了细小的珊瑚珠子。

“凤君!凤君!”敖湘挥挥手,兴高采烈的迎上来,“我在这等了小半个时辰了,总算把你迎来了,你看你看,我这可是人间帝王宫殿里最流行的款式,我特别去凡间做的,可好看啦,你说是不是?那个裁缝还唧唧歪歪的,说什么大不敬什么的……”

匀寒咳了一声,瞥了一眼自动消声的敖湘,到:“原来在洛水府,本君还比不上凤君,恩?典罹,怪不得你嘴上说不来,来的却比谁都快。”

敖湘扯着典罹的衣袖,往典罹身侧缩了缩,睁着大眼睛道:“帝、帝君……”

典罹拍一拍敖湘的手,笑道:“不过是个孩子,你跟她计较什么?”

匀寒不置一词,负手往洛水龙君的水府行去。典罹收了笑容,看着匀寒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后又款款笑了起来。

洛水府龙君唤作敖渊,只有敖湘一个妹妹,自是千百般的放在手里宠着,敖湘上次在天后的百花宴上见过一次典罹,立刻叫着嚷着要请他过来,,敖渊自然是立马提笔写了帖子,可现在……

敖湘坐在典罹左边,给典罹夹菜,口中道:“凤君,这可是咱们洛水的大龙虾,配上新鲜的香料拌了,可好吃啦,你尝一个,尝一个~”

典罹配合的夹起敖湘放进碗里的虾仁,放入嘴里细细的咀嚼后道:“果然不同凡响,好吃。”

匀寒一搁筷子,敖渊擦了擦汗,笑道:“帝君怎么不吃了?”

匀寒不答,典罹笑道:“想必又是胡兮娘教您的罢,帝君,说起来我们在一起也有百年了,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也统统与帝君做了一遍,可帝君却还是那个样子,恕典罹技拙,怕是无法教会帝君了。”

敖渊一把抓起敖湘,道:“小仙尚有事务在身,失陪一会,失陪一会……”

语毕,不等回答,立刻恭声退了出去。

匀寒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不见喜不见悲,淡淡道:“你道是要陪本君亲历,叫本君知晓一个情字,可本君现在尚不知。”

典罹望着他,神色微微露出一丝不悦和迷惘,一双漆黑的眸里有沉甸甸的红光,晶莹剔透,他道:“是我错,竟然当了真。”

匀寒看着他,突然觉得胸口沉闷,像是放进去了一座大山,沉得让人无法呼吸,这种感觉真不好,真不好。

匀寒皱着眉头,突然想起秦广王的话来。

秦广王说的对,他做什么要去尝。

匀寒又重新平静下来,看了看典罹,伸出手去把他拥在怀里,略嫌亲昵的顺着他的长发。

典罹顺从的伏在匀寒怀里,线条优美的唇角微微扬起,却是个冷漠的弧度,叫人怎么也感受不到温暖。

第十一章:所谓中元

出了洛水府,却看见洛水上飘着一盏盏的花灯,素白的绢布或重重的纸,扎成的花灯,一盏上写着一个名字。

典罹立在水上看了一会儿,转身绕道河边的人群后,蓦地现出身形,向旁人问道:“这事在做什么?”

“嘘!小声一点。”妇人打扮的女人比了比手指,小声道:“今天可到中元节,传说洛水连着忘川河,点个花灯流下去,也好为那些徘徊在人间的鬼魂引个路。”

典罹微微失笑,眼角只瞥见匀寒正与一名面带着气的美艳女子立在洛水之上。掌管世间百鬼的秦广王,看见这可笑的引魂,会是如何做想?

典罹这么想着,眼里终于也带起了一丝笑意。

“听说你跟凤君处在了一起,我倒是想去瞅瞅,可总找不到空。”秦广王看着满河的花灯,不耐烦的一甩云袖,洛水上登时隐隐重叠上另一道影子,花灯逐渐流入那条河中,渐行渐远,“也不知是谁传洛水连着忘川,这些个花灯总会引失几个魂魄,原本好好的秩序统统被打乱了,真是麻烦。”

匀寒附身捻起一盏,细细的望了望,又放回去,才道:“凤君什么模样你会没见过么,还有什么好瞅的。”

秦广王勾唇笑了笑,讽道:“也是,既是炽荧的弟弟,便没什么好瞅的了。反正我说了也不管用,这么大一个坑,就你眼巴巴的跳进去。恭喜你引火烧身,最好烧得一丝不剩,倒也干净。”

匀寒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来,慢慢道:“怕什么,你还不知道我么。”

“真难得,竟然不说‘本君’了。”秦广王口里这么说着,眼角眉梢却透出温暖而生动的担忧来,“什么都可沾,偏偏这个‘情’字,一步错,步步错,到了最后便是万劫不复,匀寒,你可莫怪我未曾提醒你。”

匀寒不再说话,二十看着洛水河,看着河边水里生出一只枯掌,一把抓住正蹲下放河灯的男子的手腕,便往下拖。

秦广王冷哼一声,就见一个白衣道士飞快的拨开人群,俯下身往水里一捞,把那男子及仍抓着他手腕的腐烂女尸一同捞上岸来。

“快走吧,快走吧。这里阴气重,你们可受不住。”白衣道士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印章来,往那句女尸头上一盖,又将她抛下水去,空气中蓦地就响起女子尖锐的哭嚎声。

不少人吓白了脸,人群飞快的散去。那白衣道士变做了一个少年人,风流的样貌,直往这边来。

“母亲!帝君!”少年人笑着,露出两枚虎牙来,“母亲,您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就是了。”

秦广王点了点头,道:“那你便盯着吧,我的殿里还积了好些事物。”语毕便不见了身影,干净利落。

匀寒私下看了看,已不见了典罹的身影,怕是回去了。

少年人眨了眨眼,问道:“帝君这是在找凤君么?方才我瞅见他似乎是望南天门去了。”

匀寒额首,再一望,就见那具女尸尖叫着破开洛水往岸上爬,额上朱红的印章闪着金光,飞速的销蚀着她的骨肉。她伸出手,硬生生的将头皮抠下来,那印章却始终印在原处。

少年人叹了口气,道:“又是一个情入愁肠的,不死不活,真可怜。难怪母亲总跟我说什么情啊爱啊的,不就是一抔黄土,一盖就什么都没了。”

匀寒负手立着,看着他一挥袖收回那一道符咒,淡淡道:“既然你母亲说了,你照做就是了。”

少年人苦恼的抓了抓头发,小声道:“这个……帝君能不能告诉我,父亲的话语与母亲的话,该听哪一个的?”

匀寒顿了顿,失笑道:“阎君又教了你什么不该教的?”

少年人飞快的摇头,道:“没有没有,这可是没有的事儿……帝君可别告诉母亲啊,上次父君跟我说,他说请这种东西,伤人是一定的,伤心伤身却伤的痛快淋漓。他说带着这么一个字,哪怕相互牵绊至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

匀寒一边听着,一边想着阎君那张儒雅阴冷的面庞上会闪现出的神情,哈哈笑道:“这本君却是做不了主了,你倒不如问一问她。”

洛水河边伏着的女尸已消去了一半身子,口中却仍念着一个名字,翻来覆去的念。

少年人又有的飘过去,叹道:“别念啦,他早投胎去了,跟别人划上了三世姻缘,现在指不准是不是儿孙满堂了。”

女尸猛地抬起头来,被水泡的肿胀的双唇颤抖着,尖声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定的本来是你,可你却偏偏执念人间不愿入地府,我们只好把他跟其他人拴在了一起,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己的不是。”少年人安慰性的拍一拍女尸的肩膀,伸手往她眉心一点,带出一缕魂魄,“错过了也只能怨你自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真以为自己什么错也没有,那别人……也没办法了。”

匀寒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交握在身后的手,却越加用力的握成了拳头。

情字不尝也罢,只是世事百算,终究会错上那么一筹,至于是哪一筹……尚未可知啊。

第十二章:所谓情深

酒仙提着百年前埋下的酒,慢悠悠的往渠安宫走。

帝君与凤君……倒像是真要长长久久过下去似地,帝君倒总是来找他,找他一道去凡间看一场悲欢离合,看一场生死相许,然后默然着回了天宫,便如凡里那般对待凤君。

凤君时不时来坐一坐,喝上一两杯新酒,凤君曾道:“酒仙,你又携帝君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恩?”

他只得惶惶回道:“小仙酿酒,自要寻遍千种真心,万种真情,帝君跟着小仙,也不过看一看爱恨情仇,却是没别的什么了。”

凤君便一笑置之,面庞隐约柔和起来。

这两位啊……酒仙停下脚步,抬眼望了望渠安宫的牌匾。

这两位啊……

匀寒侧卧在小榻看着古书,典罹乖顺的伏在他怀里小憩,任由他揽着腰。

青衣小童悄悄步进来,小声道:“帝君,酒仙大人来了。”

典罹睁开眼,又往匀寒怀里靠了靠,笑道:“来了便请进来,记得叫他拎好好酒,莫洒了。”

青衣小童又瞅了一眼匀寒,才敢说了是,匆匆的退下去请酒仙进来。

酒仙边走边听着他口里的“嘱咐”,佯怒道:“好你个凤君,喝着我的酒,却把我这个酿酒的丢在一边了。也罢、也罢,我这就回去,砸了这坛酒。”

典罹伏在匀寒的怀里不愿动,之抬起头露出半张脸来,笑道:“你气什么,我这可是在夸你的酒绝世无双,叫人喝了酒不记得别的,只认得这酒了。给我看看,你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酒仙毫不避讳的径自在榻前又变出另一小榻来坐下,把那小小的一坛子酒放在木几上,又转手送出几个白瓷杯子搁好,这才开口道:“这酒是我用帝君这地界上的白渠花上的朝露酿成的,又取了山楂入味,是极寒的,凤君必得少喝些,至多不过三杯。若是过了三杯,只怕有凤君受的了。”

“哦?”典罹微微侧过身取来一杯,入喉时是一点味道都没有的,稍稍有些凉意罢了,典罹张了张口,还未曾说话,口中突地爆发出一点既酸又甜的味道来,一点一点的扩散,很快就密密匝匝的爬满了口腔,然后一股气儿的将凉意送上大脑,整个人都凉爽起来。

典罹又喝了一杯,叹道:“好酒!只是……你以往不都是用眼泪酿酒么,这次怎么变成露水了?”

酒仙看着他又举起一杯,略带得意的笑道:“你怎知者朝露不是一种泪水?”

典罹想了想,应了一声,将手中的酒饮下。匀寒伸手抓住他的手,道:“已三杯了,不许再喝。”

典罹望了望那坛子酒,眼底竟然还有些舍不得,眨着眼低声道:“再一杯……?”

匀寒却是瞧也不瞧他一眼,甩袖将那一坛子酒收了,才道:“酒仙说的在理,这酒,你受不住三杯以上。你若想喝,便一日三杯,等喝完了,再让酒仙酿一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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