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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by恶魔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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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过后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并向民众分发了数不清的酒和面包、糖果、印着罗曼诺夫王朝的双头鹰标志的小礼品,希望他们为新郎新娘祈福。

索非亚成为了叶卡捷林娜,德国公主成为了俄国王妃,俄罗斯大地的巨变,才仅仅开了个头。

新婚之夜的晚上,叶卡捷林娜一直在新房中等待着彼得。但是直到两个小时之后,他才出现在新房中,望着容光焕发的新娘,他忽然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慌。正象他的外表一样,他是个还未发育完全的孩子,不管在心理上还是在生理上。玩伴索非亚突然变成了妻子叶卡捷林娜,他突然感到这实在是太荒唐可笑了。叶卡捷林娜已经流露出成熟的风韵,她懂得一个新娘该做些什么,可他,却仿佛才刚刚意识到婚礼不是游戏,而是某种令他惧怕的,庞大压力的来源。

卧室里的烛光朦胧,半明半暗间,叶卡捷林娜燃烧着热情的双眼在彼得眼中变成了鬼怪的火焰,要将他烧死。癔病的因子在他身体里翻滚起来。彼得脸色苍白,牙齿打颤,恐惧地看着慢慢褪下衣裙,含笑地移过来的妻子,突然,他大叫了一声,将被子蒙到了头上,无论叶卡捷林娜怎么柔声安慰也不肯取下。

新婚漫长的黑夜在沉重压抑的气氛中过去。叶卡捷林娜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惶恐,和被伤害的痛苦。

2

成为大公夫人的叶卡捷林娜开始了她漫长而痛苦的婚姻生活,在她改造彼得的所有努力均告失败之后,仿佛幸福永远对她关上了大门。彼得躲着她,把她看作鬼怪一类的东西。对他来说,骄傲,聪明,妩媚,充满女性魅力而又具有远远超出一般女性的魄力和勇气的叶卡捷林娜是某种强大的,可怕的东西,是他无法掌握的东西,他本能地感觉到,她就象一把锐利的剑,会将他感到安全的空间彻底破坏。

她的挺直的脊背,她的炯炯的眼神,她的妩媚的脸庞,她的窈窕而丰满的身姿,她的优雅而骄傲的风度,她那在宫廷中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色人等中的能力,她从一个德国破落贵族的女儿成长为一个辽阔富有的大帝国的继承人的称职的妻子的速度,这一切都令彼得感到害怕,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艳丽的、富有侵略性的女人,好像一朵盛放的灿烂的夏日玫瑰,无时无刻不在吸引在他人的目光,凌厉地彰显着自己鲜明的存在感,而他却是一个无法长大的孩子,一个孱弱的苍白的少年,一个被贴上了病态和古怪标签的可怜小子,即使他贵为一国皇储,仍然能从周围人那谦卑的态度中看出隐藏的轻蔑和嘲弄。

彼得毫不掩饰地显示着自己对妻子的疏远,因恐惧而产生的厌恶让他连和妻子呼吸一样的空气都感到痛苦。叶卡捷林娜当然感觉到了这些,但她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女皇面前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愉快,在婚礼上,在蜜月里,成功地扮演着幸福的新娘。在新婚夫妻一起出现的场合,她懂得如何巧妙地把彼得明显的冷漠和恍惚遮掩过去,她谈笑风生,容光焕发,象女神一样统率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除了她的丈夫,她又是那么一个聪明而谦恭的女儿,深深地获得了女皇的欢心。这真是完美的成功的幸福时光,除了新嫁娘最想得到的,丈夫的温存和爱抚。

彼得躲了起来,甚至非出现不可的场合也常常找不到人影,整个宫廷为了找人闹得鸡飞狗跳。他威胁贴身男仆瓦西里说,敢把他的藏身之处说出去就割掉他的舌头,而另一边,女皇和大公夫人也在严厉地责骂可怜的瓦西里,说他没有把大公照顾好。

某一次,为了一个有众多外国大使出席的重要宴会,叶卡捷林娜发动了100多名侍从和宫女上上下下寻找失踪的大公。当她心急火燎地推开彼得卧室的门时,却发现他趴在床上一本正经地摆弄他的锡兵,拿它们列队操练,嘴里还不断发出“冲啊”“杀啊”的叫喊声。叶卡捷林娜强压住自己的怒气,走进卧室,想要提醒彼得,他该为宴会做准备了。

“啊!”瞪着自己一脚踢到的东西,大公夫人惊叫了出来。老鼠似乎永远是女人的天敌,不管她是多么的大胆无畏,面对那灰色的小动物却总是感到心惊,尤其是,这只肥大的老鼠正被吊在一个小型的绞刑架上,早已死去,绞架下还有一队作看守状的锡兵。

“彼得鲁沙,你在干什么?瓦西里,瓦西里!快把这东西从大公房里扔出去!”叶卡捷林娜又气又急,提高声调疾言厉色地命令着。

“干什么这么着慌?”彼得这才懒洋洋地翻过身来,困惑地看着他受惊的妻子,然后以一种不满的语气说;“这只老鼠吃了我的两名锡兵,所以军事法庭判处它死刑。您对这个判决有什么不满吗?”

叶卡捷林娜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的丈夫,生硬地回答:“没有。我对您的判决完全同意。只不过宴会时间快到了,让瓦西里给您换上衣服吧。”她行了一个礼,退出门外。

一到走廊上,她那竭力控制的情绪立刻表现在脸上,伤心失望之后,她对彼得的情绪已近乎于愤怒和轻蔑。以前那种孩子气的同情不见了,这个必须为自己的命运负责的现实的女人,清楚地看到这样一个丈夫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还有一次,叶卡捷林娜在图书室里找到彼得,当时他正在翻看一本由乌拉尔的铜矿主贡献来的宝石书,有铜矿的地方就有孔雀石,因此矿山地区的孔雀石工艺十分发达,是拿得出手馈赠外国君主的俄国特产。彼得翻看的宝石书由两块色泽美丽柔和的蓝孔雀石板做成,顺着石头本身的美丽纹路雕刻出缠绕在柱子上的藤蔓和蛇,以及美丽的宫殿,书名是金子镶成的。磨得极薄的白色软玉书页上同样有金子的字和宝石的图画,描绘的是在德意志各邦国流传的民间故事中的神奇魔景。

彼得什么专注地看着,用手指抚摩着各种绿色宝石和深黑的煤精镶嵌成的德国的黑森林,从森林中露出金色城堡的尖顶。一个穿着银色盔甲的骑士骑着火红的马儿,正准备去城堡中解救沉睡的公主。

那些和俄罗斯截然不同的风物,令他深深地回忆着遥远的故土。

然而同样出生在那片土地上的叶卡捷林娜却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不管怎么样,俄罗斯现在是他们的国家,将来注定要担负起责任的土地。叶卡捷林娜俄国化得很迅速,很自然,彼得虽然在表面上服从女皇的意志,内心却一直是一个普鲁士人。

彼得对叶卡捷林娜明显的疏远和躲避,身旁的人自然看在眼里。更加上婚后好几年都没有行过夫妻之实的事实虽然被叶卡捷林娜掩饰过去,她一直没有怀孕征象这样的事情还是被女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对叶卡捷林娜的态度也严厉起来。宫廷从来都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地方,年轻的大公夫人处境更加艰难。

这期间,已经对彼得完全死心的叶卡捷林娜开始着手建筑自己的堡垒。利用女皇赐予她的大量财物,充分施展她的魅力,在自己身边不动声色地编织着强有力的势力网。

叶丽萨维塔女皇对年轻夫妇渐渐失去了耐心。她找来叶卡捷林娜,严厉地斥责她,说她对丈夫不够用心,她是那样一个聪明的女子,应该懂得如何施展自己的美丽获取丈夫的欢心。焦急已经把女皇的眼睛蒙蔽了,她完全没有看到叶卡捷林娜并没有过错,把她长不大的外甥看成了一个心智成熟,身体健全的男人。

大公夫妇的生活被女皇严密监视起来,排除掉他们身边一切的朋友。彼得的玩具被没收,叶卡捷林娜也不准找出宫骑马打猎。到了夜晚他们被锁在卧室里,相看两厌。彼得对黑暗里的妻子依然惧怕得要命,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叶卡捷林娜已经没有了新婚之夜安慰他的柔情,冷淡而疲倦地旁观着他独自呓语。

婚后第七年,为皇室传宗接代的压力达到顶峰。叶卡捷林娜在无际可施之下,想到了最后的办法。眼看着外甥的不中用,叶丽萨维塔女皇也默许了她的行为。英俊的内侍谢尔盖·萨尔蒂柯夫成为了叶卡捷林娜的情人。

1754年,大公夫人生下了她的头一个孩子,是个和大公一点也不相象的健壮的男孩,取名保罗,他就是日后的沙皇保罗一世。

当有人对这婴儿的血统提出怀疑时,女皇勃然大怒;“如果这孩子真是私生子的话,那他在我们家族里也不是头一个。”

问出这蠢问题的人很快就为多言付出了代价,不知道被打发到西伯利亚的哪块荒原上去了。

保罗一出生立刻就被女皇带走,叶卡捷林娜没法反抗,一边默默承担着失去孩子的痛苦,一边遭受着病痛的折磨,产后的并发症和无人照料的凄凉景况使她在床上躺了40多天,一年后身体才恢复过来。女皇眼睛里只有孩子,彼得当然不会为妻子生下别人的孩子高兴,而她亲爱的谢尔盖,此时却被女皇远远打发到了国外。

保罗出生之后,叶卡捷林娜和彼得从女皇的紧迫下解放出来。这对完全已经分道扬镳的,全帝国最尊贵的夫妻,在年事已高的女皇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教养小保罗身上之后,矛盾完全显现了出来。尤其是彼得,他已经处于一种被放任自流,为所欲为的状态,行径也越发古怪。就在这段时间里,他认识了沃伦佐娃,一个没有什么智识,各方面都可说和叶卡捷林娜有云泥之别的女人。她成了彼得的公开情妇,但实际上,彼得和她也并没有过真正的男女之情,仿佛在用抬举这样一个女人的行为来贬低叶卡捷林娜似的。

叶卡捷林娜也不甘示弱地,在其后的六年里找了两位情人,一位是波兰贵族塔尼斯劳斯·奥古斯特·波尼亚托夫斯基,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第二位,就是对叶卡捷林娜、彼得,以及俄罗斯的命运产生了重大影响的,近卫军精锐普列奥布拉任斯科耶团的军官格力高里·奥尔洛夫。

格力高里是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比叶卡捷林娜小五岁。据说大公夫人在窗口看见他,就坠入了爱河。

1760年12月,女皇过世之前的头一年年末,为了庆祝新年宫廷里举行了盛大的化装舞会,虽然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女皇还是很爱热闹的场合,很爱看人们在她的庇护下欢欣满足的面孔,而所有人都尽力讨好着女皇,使她精神大好。

这天夜里当班的,有一个年轻的近卫军士兵,他是追随哥哥格力高里加入了普列奥布拉任斯科耶团的阿列克谢·格力高里耶维奇·奥尔洛夫,这一年23岁。他是个不输给哥哥的高大英俊的青年,同时比起做了大公夫人的情夫的,风流场上的老手格力高里,这年轻人还没有被淫靡的风气完全带坏,还保留着一些来自柳布利诺镇的外省青年的淳朴和天真,尽管已经学会和驻地周围的漂亮姑娘们调情,向出生高贵的小姐太太们抛抛眼风,有时候会梦想和哥哥一样的发迹艳遇,但总的来说,还是个诚实正直的好小伙子。

远远地眺望着灯火辉煌的舞会大厅,听着夜风里飘来的音乐声,阿列克谢紧了紧大衣,在自己的哨位上跺着脚,心里暗暗抱怨着这见鬼的天气。

到处都是积雪,道路虽然被清扫干净,广大的皇家园林依然白茫茫一片。刚刚又下起了小雪,花园里的小径结了薄冰,滑得几乎站不住人。

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悉簌声,立刻警惕地把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谁!”他厉声喝道,准备从腰间拔出配剑。

一个人从树木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一个女人,一个苗条纤弱的女人。在冰天雪地里只穿着露出肩膀的薄薄的丝绸舞衣,冻得浑身发抖。

“啊。”阿列克谢惊讶地叫了一声,收回拔了一半的剑,快步走到显然是从舞会上出来的女人身边。

阿列克谢脱下自己的大衣,裹住抖个不停的女人身体。借着雪地反射的月光,阿列克谢看清了怀中人的面容,那是一个看上去相当年轻的,甚至称得上少女的女人,因为那种柔弱和哀愁的,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一般的气息,是这宫廷中惯于调情的贵夫人们所不具有的。她戴着面具,相当苍白的皮肤上鲜红的嘴唇格外突出,一双没有焦距的迷茫而哀愁的青蓝色眼睛,轻烟一般脆弱。她没有在看他,似乎完全没有发觉这个把自己抱在怀中,紧紧盯着他看的男人。她的目光无意识地对着他,露出令人哀怜的表情。

“小姐!小姐!”阿列克谢大声地叫唤着,他不敢用力摇她,生怕动作一大就会把她弄碎,却没料到自己的大嗓门起到了同样的效果。戴面具的女人注意到了他,惊慌失措地挣扎着。

“啊,小姐,抱歉,吓到您了。”阿列克谢放低声音,充满歉意的说。这个如梦似幻,云雾和月光一般的姑娘,仿佛被他身体所散发的暖气烧着了,苍白到透明的肌肤变得绯红,她不做声地又推又踢,直到阿列克谢不知所措地把她放开。

刚一落到地面上,这个月光里的精灵立刻一溜烟不见了。

阿列克谢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大衣,那上面沾着她身体上的雪,和在挣扎中弄碎的玫瑰花瓣。

彼得从侧门一口气跑会大厅。他吓坏了,没有人敢这么放肆地对待他,他当然没想到对方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同时他又感到心脏跳得如同战鼓,那个年轻兵士强有力的心跳声仿佛也传染了他。他的发型和舞衣都被乱了,装饰在衣服上的玫瑰花也零零落落。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甚至不敢发出声音。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在跳舞厅中感到憋闷,想走到外面透口气,就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连仆人为他披上的大衣掉落也毫无知觉,就那么幻想着花园里高大的树木是普鲁士的阴森夜晚的黑森林,一路陶醉地走了下去。

舞会依然在如火如荼地举行着。娇小的骑士和穿着宽大裙子的“女士”东倒西歪地跳着笨拙的舞步,而本来面目的他们平日里可都是舞场好手,女皇在御座上乐得合不上嘴。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脸色又红又白的玫瑰花精,只有正在和一位打扮成高大的希腊女神的贵族跳舞的,扮成西班牙海盗状,嘴唇上方装着两撇黑胡子的大公夫人,不经意地瞥了自己丈夫一眼,奇怪他为什么象害了寒热病一样激动。

3

“那是谁?”骑在披挂华丽的德国骏马背上的彼得大公用鞭子指着一名正在站岗的近卫军士兵,以漫不经心的口气问道,仿佛他只是偶然瞥到了那个挺得笔直的高大身影。

“回禀殿下,他是阿列克谢·奥尔洛夫,一个星期前才加入近卫军的新兵。”陪同大公巡视近卫军军营的团长毕恭毕敬地回答到。

“奥尔洛夫?”大公皱起了纤细的眉毛,“他和那个格力高里·奥尔洛夫有什么关系?“

团长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大公夫人和他的部下亲昵的传闻他并非没有耳闻,但是在大公严厉的目光逼视下,不得不不回答到;“他们是兄弟。”

“兄弟吗?”大公若有所思地用那双美丽的蓝绿色眼睛盯着阿列克谢,策马走了过去。

“敬礼!”近卫军士兵阿列克谢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是一匹高大的黑马,然后是一双穿着软皮靴子的长腿,毛皮大衣的下摆直盖到小腿肚上。那是一个庞大、庄严的人物,高大的骏马,华丽的大衣,白色的假发和浓重的脂粉完全改变了原本的面貌,一顶插着羽毛的皮帽低低地压在眉骨上,没有人能知道阴影下的那双眼睛蕴含着怎样的思想。

“这就是大公?”阿列克谢想,“就是哥哥一脸轻蔑的提到的那个怪癖恶毒的家伙?就是这样一个木偶一般的家伙?”

保持着完美挺直的姿态,阿列克谢感到大公居高临下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那个华丽的木偶一言不发地拨马走开了。

团长惶恐地跟了上去,大公身旁的近侍却拦住了他,“今天到此为止,大公身体不适,要回宫休息。”

彼得甩开所有人,纵马跑出很远,甚至不顾过快的速度带来的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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