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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by恶魔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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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舔了舔被打出血的嘴唇,咸咸的。

没有任何人能帮他,没有任何人能救他。阿列克谢,大概是最想把他杀死的那个人。

他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格力高里将诏书高高举起,向众人展示。

“女皇万岁!”

山呼海啸的万岁声,震动了冬宫,震动了圣彼得堡,震动了整个俄罗斯。

随后,叶卡捷林娜则和皇储保罗一起,在冬宫的露台上接受首都民众的欢呼。而彼得则被押解到郊外的罗泊沙庄园看管起来。

负责看守彼得的,正是普列奥布拉任斯科耶团的年轻军官阿列克谢·奥尔洛夫。

6

这是令人恐惧的黑夜。壁炉里没有火,烛台上没有光,窗外的月光很明朗,斜斜地穿过帷幔间的缝隙,投射在有花纹的地板上。空荡荡的积满尘灰的大屋子象冷酷的心一样冰凉。厚厚的帷幔象坚硬的墙壁一样环绕着有华盖的笨重的大床,薄薄的毯子裹住蜷缩的身体,从头蒙到脚,在大床中央奇怪地凸起一块,只有微弱的呼吸声才能证明毯子底下的是一个活物。

罗泊沙庄园平时就是一个比较冷清的地方,此时更显凄凉。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猫头鹰凄厉的叫声。

房门被从几道粗大的锁链从外面锁住,窗户也被从外面钉死。阿列克谢·奥尔洛夫带着一个连队的人严密地看守着整个庄园,虽然他并不担心被废黜的沙皇会逃跑——他怎么逃的出去呢,又能逃向哪里呢?

从那一天开始,阿列克谢的心脏就象被猛地剜了一刀,剧烈地抽痛着。

被象傻瓜一样地欺骗,被象小丑一样地耍弄,纯洁的爱情原来只是权力者的游戏,美丽的女神原来只是虚空的幻影,残酷的现实将他的温柔和爱情践踏得支离破碎。

强烈的怒火在年轻人的胸腔里熊熊地燃烧起来。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愚弄和侮辱。

他往自己的嘴里倒进最后一滴伏特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把一地的酒瓶踢得到处乱滚。

他烧红着眼睛,跌跌撞撞地穿过走廊。

“把门打开!”

卫兵不敢怠慢,立刻解打开了链子上的铁锁。

阿列克谢一把拨开卫兵,冲进了囚禁废帝的房间。

掀开毯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不住发抖的囚徒。

惊慌失措地睁大着眼睛,全身却一动也不敢动,好象在一只野兽的爪子下哆嗦的小兔子。

你也有这一天,你也知道害怕!阿列克谢冷笑起来,

在我面前装的那么圣洁纯情,让我害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会亵渎了你,却原来是怕骗局穿邦!

这下你高兴了吧?满意了吧?看见我象一个傻瓜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阿列克谢慢慢地伸出手去,抓住彼得试图往后缩的下颌,注视着那象受惊的瞪羚一样睁得大大的惶恐无助的眼睛,突然对着那冰凉的不住哆嗦的嘴唇狠狠地咬了下去。

咸咸的血的味道。

原来你也是有血液的啊!

阿列克谢露出了刻毒的嘲讽的笑容,看着瑟瑟发抖的小兔子一点点瘫软下去。

完全没有一点力气,甚至连抵抗的勇气都丧失了,在这个残酷的眼神的注视下,彼得感到世界一片黑暗。那一点曾经温暖过他的心房的小小火苗,存在的时间是那么短暂,甚至来不及充分地燃烧,就这么被黑夜里的暴风雪所湮灭。

冰冷的嘴唇,冰冷的躯体,冰冷的四肢,阿列克谢带着醉意,缓缓地抚摩着被囚者的全身,心底的恐惧从皮肤上表现出来,让他感受到残忍的快意。

彼得害怕极了,当他的睡衣——身体上唯一的一点遮盖被彻底地剥下的时候,他从对方理智全无的眼神里感觉到,有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

疼痛,椎心刺骨的疼痛,象被木椿深深地钉进身体,又象被从头到脚撕裂,几千匹失控的烈马在践踏他的身体,磨房里的磨盘在把他碾成粉末,冷汗浸透了身下的床褥,在身体深处钻动的灼热的烙铁却让身体更快地流失着温度,起初还能尖利地嘶吼的喉咙也渐渐地发不出声音。一个处女最糟糕的初夜也不可能比他正在经历的强暴更加糟糕,而施暴者在他时断时续的记忆起的场景中,却是那么温柔的人。

“安娜!安娜!”在他身体上狠命动作着的年轻人不断呼唤着这个名字,将自己失控的欲望和愤怒发泄出来。究竟是喝醉了,还是清醒着?阿列克谢自己也不知道,只感到快要爆裂的身体内部,无名的黑暗情绪在奔腾着,叫嚣着,急切地寻找着出口。那纤细的脖子,苗条的腰肢,青白色的胳膊和腿,全都想要折断,折断,瓷器般的脆弱,青烟般的飘渺,全都是他曾经用心呵护,随时随地地诉说着:“请小心,我会碎”的东西,如今却激起内心深处暴虐的欲望,摧毁,打烂,砸碎,连皮带肉地挫成粉末,甚至想要一口一口的撕咬,将他的皮肤,血肉,骨头,以及一切的谎言和欺骗,虚假的爱情,都撕碎咬烂,和着他凄切的泪水吞咽下肚,让一切湮灭在虚空之中。

心和身体被黑暗的情绪填的满当当的,彼得茫然地睁着双眼,黑沉沉的天花板仿佛巨大的怪兽之口,无边无际地占据了所有空间。

那么,就让我就此被吞没吧……什么都不要记得,什么都不要想起。一切就此埋葬……也好……

在意识的弦崩裂的一刹那,这是出现在他脑海里最后的念头。

彼得做梦了。他梦见一幢色调明快的乡村住宅,天气很好,阳光从大大打开的窗户中照射进来,到处是鲜花,从一楼的客厅铺上螺旋的楼梯,延伸到二楼,香气馥郁。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铺满了新鲜的白玫瑰,连四壁张挂的黑色帷幔上,也密密地缀着还带着露水的花朵。房间中间是被白色的花朵装饰起来的祭台,其上放置着用白绸包裹的水晶玻璃棺材,棱角处镶着厚厚的白缎子绉边。一个白色的精灵般的少女静静地沉睡在白纱和玫瑰之中,金色的卷发象天使的光环班簇拥着那本不属于人间的小巧美丽的头颅,一双洁白的小手交叉着放在胸前,握着一只白色的玫瑰花环。她的脸色是苍白的,象是被摧折的花朵,那悲苦和惨痛的表情从生前带到了死后。

一个黑衣的男子跪在棺材前面,他久久地把面颊贴在棺材上,象是睡过去一般。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彼得看见了他苍白的俊秀面孔,那和自己一模一样,也和棺材中沉睡的少女分毫不差的脸孔,青蓝色的空洞双眼写满幻灭。

“安娜死了!”有一个声音在心底惨痛地哭号,她死了。死在可怕的暴力摧残之下,死在她最爱的人手中。

7

卡尔·彼得·乌尔里希,荷尔斯泰因·哥道普的卡尔·腓特烈和安娜·彼得罗芙娜之子,彼得大帝的外孙,俄国沙皇彼得三世,1728年生于德国,1744年被选为俄国皇储,1762年1月即位,6月在军事政变中被废黜,一个星期后被杀死于囚禁他的行宫之中。

历史是如此记载的,它简短地概括了罗曼诺夫王朝实际上的最后一位统治者34年的人生,在他死后,皇后叶卡捷林娜即位,史称叶卡捷林娜二世,再往后,便是女皇的私生子,没有彼得大帝血脉的保罗一世。

作为一个失败的统治者,彼得在俄罗斯帝国漫长的历史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值得记忆的东西,除了作为德国公主成为俄国女皇的踏脚石外,再没有多少东西使他显得更有价值。

当然,他的死亡原因,对外宣布时是被归结为突发的绞肠痧的,很快地,他就被送进了皇家墓地的石地窖里。

葬礼举行的那一天,有一辆没有装饰的马车一直停在离安葬沙皇家族的圣彼得·保罗大教堂不远的地方。

沙皇的灵柩被缓缓地抬进了庄严华丽的巴洛克式样的大教堂中,教堂钟楼顶上金色的天使塑象仰望着碧蓝的晴空。参加葬礼的人们那大理石般肃穆的面孔底下,却是隐隐的笑意,没有人为他悲伤,所有的人都恨不得这冗长的仪式赶快结束,他们要接着为胜利狂欢。

那辆神秘的马车帘幕低垂,在灵柩被抬起的时候稍稍掀开了一角。

“看见了吗?这就是沙皇彼得三世的葬礼。”穿着便服的年轻军官对怀里被斗篷整个地包裹起来,却仍在颤抖个不停的人说。

斗篷没有盖住的地方,露出了白色衣裙的一角,金色的发丝从帽兜里滑落出来,没有血色的纤细手指神经质地紧拽着年轻军官的前襟。

“他已经死了……”年轻的军官冷酷的声调象丧钟一样在耳边盘旋不去。

“从今以后,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活着的,是我最心爱的姑娘……安娜……”年轻军官用充满柔情却又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眼神,注视着被用金丝的链子锁起来的小鸟。

“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吧……别再离开我……你的美丽的眼睛,不要那么无情……我的可爱的小鸟……即使把你的翅膀折断,也绝对不会让你再飞走……”

“彻底地忘掉过去吧!从今以后,只想着我就好。你的重生的唯一意义,就是永远待在我的身旁……”

象优雅的魔鬼一样微笑着,年轻的军官扳起怀中人打颤的下颌,吻了他冰凉的嘴唇。

“安娜,我们回家吧,不用等到葬礼结束。那个怪物已经被埋葬了,再也不会来打搅我们的生活。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啊,就把这当作欢庆的钟声吧,你穿着新娘的衣服多美丽啊!真想让母亲看看你……我的天使……”

马车悄然离开了广场,身后,丧钟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城市,响彻了俄罗斯,它是旧日子的丧钟,宣告着过去的埋葬,真实连着谎言一起被封进了冰冷的石头坟墓,它又是新时代的前奏,在宣告一个崭新的时代的来临,一个生气勃勃的、华丽的、张扬的、骄傲的,属于一位强大有力的神奇女性的时代的到来。

入夜,在圣彼得堡郊外的小教堂里,正在举行一桩秘密的婚礼。没有宾客,没有音乐,摇曳的烛光昏暗而暧昧。证婚人是两名圣彼得堡大学的学生,刚刚长出点胡茬的面孔上一脸的新奇和兴奋,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婚礼,脑子里满是神秘和浪漫的想象。他们在准备去酒店的路上被一位贵族模样的年轻男子拦住,请他们当自己的证婚人,并允诺请他们好好喝一顿,在好奇心和免费美酒的诱惑之下,欣然前往。

肥胖的神甫因为稍微喝高了点,手有点哆嗦,红红的酒糟鼻泛着油光,凸出的肚子把原本宽大的法衣绷得紧紧的。他眯着有点昏花的双眼,粘着唾沫,一页一页地翻着《圣经》,寻找需要的那一段

。今天的运气真是太好了,虽然主持过不少这类的婚礼,不过象今天这么慷慨的主还是第一个,一下子闯进祭器室,把满满一袋金卢布“哗“地倒在桌面上,那满桌乱滚的金币,怕是圣人都要多看两眼,何况他一个拿着微薄俸禄,又和都主教一样嗜好美酒美食的卑微的神甫。

婚礼的主角——新郎和新娘的情形却有说不出的诡诈。新郎是个高大英俊的青年,衣着华贵,脸上挂着冷静从容的笑意,却总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味的地方,虽然是在笑,可一个幸福的新郎绝对不该是这种笑法,就算是傻乎乎的笑容,都绝对比他现在的表情符合他现在的身份。被他用力地揽在怀中的,穿着华丽的白缎子婚礼服的新娘,即使面色苍白,眼神空茫,也还是美丽得惊人,仿佛是一个白大理石雕成的人偶,全无生气,却更显出那非人间的美。

神甫打着酒嗝颠三倒四地念完祝祷词,又哆哆嗦嗦地拿起结婚戒指,想给新人戴上。新郎不耐烦地看着他迟缓的动作,干脆自己拿过戒指,戴在新娘纤细雪白的手指上,戒指上镶嵌着一枚红得象滴出的鲜血般的椭圆形宝石。

新郎注视着他的新娘,露出无比温柔的微笑:“这是被亡国的公主的眼睛里哭出的血所浸染的美丽颜色……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它更适合你的戒指了……我亲爱的安娜……”

新娘的手指痉挛着,一言不发地倒进他的怀里。

他吻了他的新娘,然后,抱着那昏过去的,毫无知觉的躯体,走出了教堂。

“喂喂,冠冕,婚礼冠冕还没有戴呢!”醉意朦胧但仍记得婚礼程序的神甫大喊大叫的声音,被淹没在呼呼作响的夜风声中。

停在小教堂前的马车扬起灰尘,驶入了深沉的黑暗。

8

这是一个金丝编织的囚笼,柔软,华贵,但它的本质依然是囚笼。

囚笼里关着一只羽毛美丽的小鸟,一只不会飞也不会叫的哑巴小鸟。

本来,它虽然受了惊吓,但并没有失去声音和行动的能力,还在扑腾着翅膀挣扎,发出凄厉的哀鸣,后来,把它关在笼子里的人说:“既然你有声音却说的是我不喜欢听的话,那么还是哑掉的好,既然你有翅膀却总想着离开我,那么还是折断的好。”他这样威胁着,小鸟知道他是一个心狠手辣,言出必行的人。

于是小鸟就完全如他所愿的,成了浑身披挂着贵重宝石的,被小心地放置在柔软锦缎堆成的小巢中的美丽玩偶。

他只要看着这美丽的玩偶就足够了,他沉浸在自己所构筑的梦幻世界里,满怀着柔情地抚摩着沉默小鸟的羽毛,对它诉说着自己的心意,他不需要它的回应,他只需要把自己凶猛的危险的爱情源源不断地灌进那玻璃般脆弱的小小身体里,那就足够了。

那天的秘密婚礼之后,阿列克谢把彼得,或者说他自己认为的,他的妻子安娜·尼柯拉耶芙娜·奥尔洛娃——在教堂的婚姻登记册子里是这么写的——带到了他用假名买下的一幢房子里。

房子不算很大,但布置得高雅而舒适,有一个种满各种珍奇花卉和四季常青的植物的绝妙的花园,以及能把这房子和外界很好地隔绝开来的高大围墙。

这是连他的兄弟也不知道的秘密所在。

当他大着胆子以别的尸体冒充废帝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将这个弥天的谎言维持到底,如果真相败露,后果会有多么严重他并不是不知道,但是对他来说,已经别无选择。

皇后并没有明言要处死彼得,但这显然只是个迟早的问题,所以当那天皇后对奥尔洛夫兄弟暗示此意的时候,阿列克谢不顾哥哥不悦的目光,抢先应承下来,哥哥以为他是在争宠,但是他也不可能解释。

皇后也对这个俊美和英武的程度与其兄不相上下的青年颇有好感,但阿列克谢并没有与哥哥分享恩宠的心思。

他想做的,只是把自己想要的东西留下来。

当天夜里,阿列克谢通过他的好友,茨岗女郎阿克西妮娅找到了一位地下世界的神秘人物,黑暗王国里大名鼎鼎的外科医生“恶魔之手”米哈依尔。他向米哈依尔订购了一具尸体,一具面貌相似,身高和体格都和彼得差不多的尸体,还有诸如胎记、瘢痕、牙齿缺损这些细小的特征都要相符,死因是殴打致死。在付出1000枚金卢布之后,不出三日,“货物”便被装在长条形的箱子里,交给了阿列克谢。

剩下的便是如何偷梁换柱的问题。

这是一个只能由阿列克谢一个人知道的计划。

处死废帝这种事情,每一个近卫军士兵都心照不宣,所以当他们看到一脸酒气的阿列克谢冲进彼得的房间,随后房门里传来重物撞击的闷响和短促的惨叫声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这在日后披露的历史里,被解释为“酒后殴斗”。

阿列克谢在推倒几件家具,并猛力扇了彼得几个耳光,制造出想要的声响之后,就用恰倒好处的力道将他敲晕过去。彼得现在躺在地上,看上去面如死灰,几乎感觉不到呼吸和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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