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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我不言离——by假手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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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目光就定在那里,停下了,黏住了,动不了了。

肖浅看见,校门那里,有一名中年女人,背着一个黑色的单肩皮包,长长的头发烫的微卷,正在校门口那里来回徘徊,似乎想往里张望却有些不敢的样子。

虽然看不清楚脸上的五官,可是肖浅知道,自己不会认错。

他猛地就站了起来,椅子移开发出刺耳的声音,阅览室的同学的眉头皱得更紧,连符言离和苏羽也停止了“打情骂俏”,有些诧异的仰头看着突然站起的肖浅。

肖浅看着苏羽说:“今天你送他回去。”

然后他就出门了。

苏羽先是怔了怔,反应过来之后,“扑哧”一笑,对符言离拍了拍胸脯:“怎么样,看我厉害吧,他吃醋了!”

第十一章:不可告人的伤疤

符言离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认为,肖浅的离开是因为吃醋,只不过那一刻他在肖浅的脸上看见了鲜有的慌乱,他不知道,还会有谁能影响肖浅至此。

于是他也朝窗外看过去,偏头的一瞬间正好看见肖浅从一楼跑出来的身影。他跑到了校门口,一把抓住了那个在门口徘徊的长发女人的手腕,那女人明显动作一僵,却没有想要后退一步把手腕抽出来,而且很奇怪的是,接下来,这个女人似乎一直是在一种很矛盾的境地中,她想走,可是又像是挪不动脚。而肖浅更是奇怪,除了刚刚生怕那女人逃走似的一抓,松开手之后的举动就显得非常疏离,甚至比与符言离在一起还要疏离。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从头到尾只在门口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分开了,是肖浅先转的身。

符言离的目光一秒钟也没有从肖浅身上挪开过,他皱着眉看着对方转身以后,抱着书,一步步的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明明是那样不紧不慢的脚步,可是他感觉自己分明看出了一丝……

……颓唐。

后来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肖浅有些忘了,他只记得自己一直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里。老师上课讲了什么,记不得了,同学和他在路上打招呼,没有看见,晚上符言离给他来了一个电话,没有听到铃声。

直到夜深了,熄灯了,他躺上了床,因为刚刚盖上的被子的寒冷,把腿略微的蜷起来的时候,才终于清醒了一点。

其实,何必这个时候都想起来呢,早早一觉睡过去,哪怕是第二天再想起,也有八个小时左右的安宁了。

夜,真是可怕。

“肖浅,妈妈过来是为了跟你说,”李梦婉局促的站着,右臂加紧了她的小皮包,目光始终不敢直直对上肖浅的,她看着地面,看着自己的脚下,说,“欧阳亦,他出来了。”

欧阳亦,他出来了。

肖浅有时候会一个人对着天空发愣,他其实很享受一个人待着的感觉,甚至于熄灯后躺在床上,谁也看不见谁,谁都不知道谁做了什么,他都觉得那时候是很惬意的,连脑子里想的东西也开始变得肆意而且疯狂起来。而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不为人知的东西,肖浅默默地祈愿着,最好一辈子都能够安分守己的待在那里,永远,也不要有一丝光能够透进去,永远。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提醒着他,说,该来的总会来的,十年的时光,你以为会有多长呢?

就像是现在。

李梦婉说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周围都装了回音壁似的,那个声音一遍遍的回放,一遍遍的越来越空灵。

如果不是为了在李梦婉面前维持自己的最后一点自尊,肖浅觉得自己应该会站不住了,连他自己内心都在嘲笑两条发软的小腿,还不如索性像符言离一样上了钢板好一些。

“嗯,”他看着李梦婉的眼睛,“我知道了。”

“他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毕竟……毕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也长大了,模样变了很多……”李梦婉看着站在面前,比自己高出好大一截的儿子,不知该不该笑,怕自己笑出来了,会比哭还像是哭。

肖浅故意回避开那个话题,轻声问:“你现在在哪里,还在新加坡?”

李梦婉摇头:“不,很早以前就回国了,在S市,小城挺好的,又富裕又干净,离你这儿也不算远。”

“生活呢?”

“生活……也挺好的,我两年前回的国,在S市找了一个开服装厂的小老板,现在日子挺清闲。他……也是离过婚的,女儿跟了前妻,我们俩没儿没女的,没有什么矛盾。”

对于自己母亲又找了一个丈夫的事,肖浅心里并没有多大抵触,相反的,听到李梦婉的话,他反而还安心了些。“那就好,好好过日子吧,我现在也挺好,不需要担心。”

李梦婉含蓄的笑着,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打开了皮包,问:“你还有钱么,还需要钱么?”

好像所有的家长都是这样,临走的时候总是要拿出一点钱来塞在自家孩子的身上,可像是肖浅这样把母亲刚想拿出钱来的手又按回去的,却不是太多了。

“你自己留着吧。”

“啊?不是肖浅,你不用为妈妈省钱……”

肖浅再次闭上眼把钱给她按回去:“这不一样,你是一个女人,婚姻毕竟是不牢靠的,多留点钱,也是为自己把后路铺的宽一点。”

李梦婉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真的是有点不认识了,不仅是模样变了那么多……她几乎都快忘了的画面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那时候三岁的肖浅,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跑过来,伸着莲藕一般白嫩的手臂,眼睛眯着,背后大片暖黄色的傍晚的阳光,他喊着:

“妈妈,妈妈……”

“那我先走了,下午还有课。”肖浅说。

李梦婉从回忆中醒过来,看着肖浅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吐出一个字来:

“嗯。”

肖浅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校门,面前的钟楼上方,白鸽还是在盘旋着,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有累的一刻。他知道李梦婉是看着自己离开的,那道目光几乎要把他的背烧起来一般灼痛,可是他不能回头,他要用背影告诉李梦婉,自己的母亲,他肖浅现在的确过的很好,而且对往事,一点都不留恋。

而李梦婉,也是后来才发现的,那天的对话里,他一声“妈妈”,都没有喊过。

整整失眠了一夜,其实也算不上是失眠,肖浅明明记得他曾经睡着过,也是不知为何过一会儿就醒了。双脚是冰凉的,大概是因为十一月底了,一床被子已经不够了,他看着天花板发呆,有些不敢闭上眼睛,好像黑暗里有什么东西会对他露出白森森的牙,可是困意袭来没多会儿又睡着了,然后再次醒来……就是这样反复,他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连课都不想去上了,肖浅叫关彦帮他请个假,下床后给自己添了床被子,又重新爬上床躺好。

手机放在枕头的底下,肖浅拿出来,给符言离发了一条短信: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叫你女朋友伺候你吧。

发完把手机重新塞到枕头底下,闭上眼,睡觉。

两分钟后手机铃声响起,那么大的声音,即使隔着枕头肖浅也觉得耳朵被震了一下。他有些不耐烦的按下接听键:“喂?”

“你没事吧?”

“没事。”

“身体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头疼。”

“头疼!为什么?”

“被刚才的手机铃声吵的。”

电话那头讪讪的笑了两声:“那你好好休息吧。”

“嗯,我挂了。”

“哎……”

然后他就挂了。

符言离第二次想要摔电话了,他本来想说一些叮嘱的话来着,结果就被这样毫不留情的挂了电话。但是他转头想到了肖浅说自己病了,还是始终有些担心,火也一时发不出来了,这火淤积在心底始终无法发泄,反而转变为焦躁,叫他推着轮椅在家里来回“走”着,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脑袋里一道白光闪过,他忽然想起昨天中午看到的那个和肖浅在一起的女人。

她是谁?

肖浅的母亲还是亲戚?

想到这里他开始觉得有些茫然,也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对肖浅知道的实在太少,而事实上,除了知道他叫肖浅,其余的自己还知道什么?

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女人会喊:“你说你爱我,可你究竟爱我什么?”

他根本就不了解肖浅。

肖浅说自己是N市的,可是周六周日也不怎么见他回家,他也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自己的父母,甚至于,几乎没有见他跟校园以外的人联系过。

刹那间一个很恐怖的想法从符言离的脑海中跳出来。

他就像是单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样。

晨风吹拂窗帘,符言离就这么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直到小段敲了敲他的房门,问:“阿离,可以去学校了么?”他才像被人敲了一锤似的醒过来,应道:“可以,进来吧。”

上了车,车子往学校的方向驶去,符言离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到了学校的门口,符言离却没有当即下车,整整一路他的眉头都是锁着的,窗外的景色并没有那么吸引人,他却一直望着出神。似乎这一刻他患上了强迫症,不把肖浅的事情弄明白誓不罢休一般。

“小段,你帮我去查一个人。”他说的时候,有点犹疑。

“谁?”

“就是每天送我放学的那个,肖浅。”

“嗯……查什么?”

“查查他的家庭,诸如此类的。”

“是,我知道了。”

那一刻,符言离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就如同生生地去扒肖浅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那个不可告人的伤疤,只有肖浅知道,它只是结痂了而已,它永远不会愈合。

可有时候,什么叫做看得透彻,就是为了看它一个,鲜血淋漓。

第十二章:不可告人的伤疤2

周日晚上在家吃饭的时候,小段从客厅里经过,正巧被符言离看到。符言离喝完最后一口汤,抽出纸巾来擦了擦嘴,喊:“小段。”

小段的反应比平时慢一点,但还算是很快的转身走过来:“什么事?”

“我上回要你帮忙查的东西查到了么?”

“查到了……”

符言离把手伸向小段,弯了弯手指:“东西呢?”

“我去拿。”

过了会儿小段把一个牛皮纸袋子拿了过来,放到餐桌上把里面的几张A4纸和照片倒了出来:“都在这里了,阿离你自己看吧。”

符言离始终觉得小段今天的神色动作都有点不正常,尤其是他叫他把调查的东西拿过来的时候,似乎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一样。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小段,然后身体前倾,把纸拿了过来。

很快,他看完了第一张,然后手指有些颤抖的翻过第二张。

有一句话好像是这么说的:所有的幸福都是相似的,而痛苦却各有故事。

肖浅从未觉得自己是个痛苦的人,他一个人坐在操场的双杠上,一条腿抬起,撑着另一边,一条腿悠悠荡荡的垂下来。天气好得叫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肖浅微微扬起嘴角,然后抬起头去望天上飞过的一只鹰似的的鸟儿,抬起一只手挡住太阳,阳光从他手指的缝隙间洒到他略眯起的眼睛上。

不远处有人在打篮球,有人在边听音乐边练长跑,有的情侣在并排慢悠悠的走着,在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对于健康的渴求,对于生命的热爱。

肖浅曾经也是这样一个人,确实曾经存在过的快乐,和确实存在过的那条斩断一切的分界线。

他上小学以前住在一个小公园的对面,一楼,一室一厅的房子,在他灰蒙蒙的记忆里,那段时光却也是和今日一样永是晴好的一般。他从小就没有见过父亲,一直是母亲抚养着他,房子虽然不大,但是也足够母子二人生活了。李梦婉每天要去上班,每天早晨送肖浅去幼儿园,晚上就让他跟着同班的小朋友一起去邻居杨奶奶家,肖浅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傍晚的时候等着听母亲来杨奶奶家敲门的声音,然后他就会蹦跶着去给妈妈开门。

年幼的孩子,从来不去考虑第二天的生活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肖浅从幼儿园毕业的那天,母亲并没有来接他,反而是一男一女两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夫妇来接他放学。那对夫妇说,李梦婉没有能力抚养这个孩子了,他们已经办了领养手续,今天是来接孩子放学的。说完,他们把证明递给幼儿园的老师们看,而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老师们又怎么都联系不上李梦婉,只好让他们把肖浅领走了。

那对夫妇,女的叫苏月婵,男的叫欧阳亦。

符言离拿过桌上的三张照片,第一张女的是李梦婉,红底的证件照,那时她的头发还没有那次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么长,只微微到了肩。不得不说,李梦婉长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眉眼弯弯的,据说照片上的年纪已有二十七八岁,可是却完全看不出,说是二十岁左右的青春少女也会有人信。

第二张照片是苏月婵的,没有什么特点的一个女人,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颇重,鼻子两边有深刻的法令纹。

第三张照片,是一个男人的,同样是一个三十多岁男人应该有的普通面容,可是符言离却看着总有些熟悉的感觉,他自认从没见过这人,可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就叫欧阳亦?”符言离指着照片问小段。

“是。”

领养了肖浅之后,他们本以为他会哭闹,谁知他竟然安静得很,也没有吵过要妈妈,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上了小学之后成绩也一直很好。可是,最让夫妇俩操心的是,肖浅缺少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活泼和顽皮,他上学下学都是一个人,放了学就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有时候房门紧锁连他做什么都不知道。

欧阳亦这个人,是一名退役的军人,退役之后开始经营一家食品生产厂,家境也曾经算是殷实,只是因为和苏月婵常年生不出孩子,才想到要领养的。肖浅进了家门之后,苏月婵倒是对孩子不是很上心,夫妻二人也时常有矛盾,平时一般都是欧阳亦照顾着孩子,欧阳亦曾经带着他去见另外一个叔叔,叫这个叔叔带着他去游乐园玩。

后来发生了一场变故,原先还好好运作的食品生产厂,一夜之间资金不知道被谁卷跑,落得一个亏空倒闭的下场。从那以后,欧阳亦开始酗酒,酗酒之后做的事情,就是殴打苏月婵,苏月婵不堪家庭暴力,向法院提出离婚,接着离婚之后匆匆离开不知去了哪里。

于是家中就只剩下了欧阳亦和肖浅,本来以为养父和养子会相依为命的一同过下去,谁知,没有过多久,某个夜晚,邻居只听见男人的一声凄厉的嚎叫,五分钟之后,警车再一次停在了欧阳亦家的楼下。

警察推开门的时候,看见一地的啤酒瓶的玻璃碎片,肖浅手上拿着砸得只剩一半的酒瓶窝在房间的一角瑟瑟发抖,他的脖子上有一片红肿的掐痕。而欧阳亦倒在地上死死捂住自己左侧的脖子,鲜血不断的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欧阳亦就这样进了监狱,一蹲就是十年,肖浅的归属再次成了问题,法院在判决中,把肖浅判给了李梦婉的弟弟,也就是肖浅的舅舅。

再后来的十年时间,肖浅一直是在舅舅家生活的,过得怎么样没有人关心过。人们走在街上,还是只会当做看见了一个清秀的少年,却从来看不见少年身后,曾经的巨大的一片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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