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熠了然点头,既然是官方裁判,那主办方绝对不容小觑。至少可确认一点,主办方和官方的关系……不是亲戚,那就是世交好友。
“屠叔叔,我比较好奇的是,主办方为什么会知道我师父的住处……师父他曾说过,有很多年没有和外界联系了,也不曾告诉过谁自己的行踪。”宫熠感觉的出来,这屠福应当是还算靠得住的人,就大胆一问。
屠福沉思了一会,也露出惊讶的神情,看来对此也并不知情,只说:“这还我真不知道,主办方是大河集团,但这集团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大企业,我还以为他们是香协找来做冤大头的……现在看来事情不简单哪,不如这样……斗香赛期间,我们一边斗香一边寻找蛛丝马迹,看看这幕后的人究竟是谁,而他们又对殷老儿是个什么意图……”
宫熠也觉得可行,便安心跟着他,走进了斗香第二会场——雕件比斗的场地之内。
结果一进门就遇上了场内有人大肆喧哗,动静闹得挺大,原来是有人不服评判,直接和一个裁判杠上了,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旁边也没人敢上去劝架。
因为吵闹声太多,宫熠没听见荷包里手机收到短信的铃声。
挤到人群前方瞅了瞅,宫熠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捅捅屠福的胳膊问:“这个嘴巴里骂骂咧咧的斗香者是什么人?”
屠福语调稍有些古怪地轻笑一声,有那么点儿轻蔑的意味,“他呀……是香界有名的制假贩假大王,陈仝,国内有百分之五十的高仿真雕件都是从他手上流出来的,因此很多信奉绝对正品的香友都特别讨厌他……但相反,很多商家视他为带财童子,哼……没想到他也敢来斗香?!”
宫熠登时提起了精神,专注地看可这人几眼,随即把目光落在了他面前摆着的那件看似油脂线相当丰厚的雕件上。
43.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嗟!
宫熠登时提起了精神,专注地看了这人几眼,随即把目光落在了他面前摆着的那件看似油脂线相当丰厚的雕件上。
既然人家是制假贩假的行家,想必也是很有两把刷子的。就他的名声而言,他拿出来的东西,还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证实他拿出的是件高仿,其他人也奈何他不得。
宫熠不管旁人是怎么议论的,先仔细看上几眼,有了个大致的印象。这雕件是座沉香雕件,一看品相就非常不错,油脂线分布很广,有油脂线的地方都可以看出油脂是成片的,可见油脂含量很高,光看外观,看不出是假的。
他正皱眉凝视,琢磨着殷酉鹤教给他的那些辨认的知识,腰后被屠福点了一下,耳边立时传来他的低声话语:“小子,你认真看……陈仝这个人对沉香也算是研究多年,要有他那一手制假的技艺,首先得把沉香的特性给琢磨透了,才能做出难以让人真假的高级A货来。但是,你师父曾经说的话我记得清楚,假的终究是假的,不管他们多么像真的,只要肯动脑子,肯下功夫研究,总能找到假冒伪劣的纰漏!但这人,有时候会把真货混在假货里卖个别人,真假一半对一半,阴损的很,有些人拿东西来找他对质的时候,很有可能拿错了真货,很难抓住他的痛脚……”
宫熠听到这话有些明白了这其中的猫腻,陈仝的眼光想必也是很高的,但他不学好偏偏要造假,赚得就是那份假货的钱,但真货他也是认得出来的。想必这人是看对象卖香品,如果对方是稍微懂香的,那就真假一半一半地卖给别人;如果对方是不太懂香的,或者说对高仿的认识不多的,那就全部都卖假货……如果有人后来觉察出来,他应对的方式也有很多,例如要对方拿出证据来,这里头还要能保证自己拖回去的货没有动过,也没有任何损伤。
怀疑是谁都会的,但举证最是困难。
“屠叔叔觉着,他这次拿出来的是真品么?”宫熠不想先表露观点,他还要再仔细看看,细致地想想。
屠福把他拉的距离香案更近了些,笑呵呵地说:“陈仝这人不会用低级的制假方法,他如果真敢把这高仿的东西拿到这样的场合来,我看至少得满足两点条件,第一是这东西的确是沉香,但品质不算高,被他进行了某些精巧的技术处理,从而变得像极了高档沉香。第二,是这东西在外观上看起来就很像沉香,有极大的迷惑性,但本质上不是,他或许会用等级中等的沉香香精给泡上一段时间,加重它的香味,然后再进行加工……”
宫熠觉得是这么回事,但要检验这陈仝手里的这雕件是不是名副其实,说来也简单,用两个步骤就可以,一是用水泡,二是用火烧。
然而,陈仝这种人是决计不会同意的,他雕件的价格标的很高,标明是越南惠安沉水,这件个头大想来也不会轻,台下虽然有很多人都窃窃私语说这有可能是假的,但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要求陈仝把这东西泡一泡或切个角面来烧一烧。
“于老,你凭什么说我这是假的?”他是半天不松口,堵着裁判于老先生,就是不承认这是高仿,扫一眼台下众人,高傲地甩了甩头,还大放厥词道:“我知道你们都有怀疑,要拿水泡或者用火烧都是可以的,但是,你得先把它买下来……否则,别在这这儿跟风说事儿!你陈爷爷可不是被吓大的,比赛也是有规定的,除非能有确实证据可以证明香品是假货或高仿,否则不能取消我的参考资格……”
这下好,比赛规则的漏洞被他利用上了。
写规则的那高层领导,压根不怎么懂高仿这衍生出的行当……
于老被气得气喘吁吁,略有些站不稳了,他当然不可能用钱来下来,真的用水泡或拿火烧,因为一旦检验过后发现是真的,他的面子搁不下去,一旦发现是假的他的钱就打了水漂,哪样都不划算。
陈仝显然就是看穿了大家的这点想法,才肆无忌惮地与于老吵了好半天,反正他就是恶名昭彰的一人,即便这次的雕件最后被证实的确是高仿,他也没啥损失,找他贩卖高仿假货的依然会来找他,瞧不起和鄙视他的也依然鄙视他,他赢了输了都没多大损失。
那么是谁那么倒霉,或者说那么不长眼要与他斗香呢?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找麻烦摊么。
屠福指着那头一个耸搭着脑袋的年轻女子说:“瞧见那位太太没有,一看就是个刚入行没久的新人吧,估计没个师父带路,不知道这行当里的深浅,也活该她倒霉踩水踩到了这里……遇上陈仝算得着个教训,她那手上的沉香品相也不错,可能是想博个名词,谁知栽在陈仝这儿了。女人哪就是蠢,没几斤几两就拿着家传的宝贝来斗香,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如果裁判判定她输了会怎样?”宫熠不同情这个女人,但觉得陈仝实在可恨,欺负一个不晓得他名号的女人,这也太不厚道了,跟趁火打劫没啥两样,于是心里就生出了一点抱打不平的想法。
屠福也是个人精,一下看出他想干什么,立刻拦住说:“你可别想着强出头,看在殷老儿的面子上我得看住你,这陈仝不是你扳得倒的……再说了,你准备怎么办,真买下来不成?”
宫熠两手随意地搭着,嘿嘿一笑:“我才没有那么傻,但是……如果我有办法让他自愿用水泡,或是拿火烧呢?”
屠福有些不信,挑高眉梢笑着看宫熠:“他又不傻,怎么可能自掘坟墓。”
宫熠却扬起一抹自信的笑来,卖了关子说:“那您就瞧好吧……这陈仝的第一次失利,就当是我送给师父的礼物。”
说完就大踏步走上斗香台,往陈仝与于老跟前一站,抿了嘴角道:“两位可否听我一言,我看的确很难辨认陈先生的东西是否为高仿假货,法律上判案还讲究一个所有疑点利益归于被告呢,既然目前于老提出的都还只是疑点,无从证实,那也就是说……陈先生仍然是无辜的,这才能体现公平公正的原则。您说呢,于老……”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只有陈仝得意的笑声在空中飘荡。
“哈哈哈,真不愧是殷老的徒弟啊,你说得好!”陈仝会认得宫熠是殷老的徒弟,现在的宫熠是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关于这点他是在和屠福吃饭时发现原因的,原来主办方给每个参赛者安排房间时,有意识地进行了等级、派别的划分,也就是说大家只要通过对方的房间名牌号就能推断出此人的地位和所属机构。
宫熠早上用餐时,把钥匙卡不小心掉出过荷包一次,被许多人都看见,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这些参与者自然就都知道了。
“不过呢……”宫熠忽然话锋一转,笑的眯起眼眸,“假的永远真不了,陈先生还是不要大意才好,我并没有认为你这雕件一定是真的哦……不过无论你这雕件的真假,我用一件东西与你来比斗,比斗的法子我来决定,要是你赢了我就白送给你二十万……你敢不敢接呀?”
台下的屠福这时大惊失色,一跺脚,心说殷老儿你这徒弟耶,胆子也太大了!这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岂不是亏大了,后悔终生哪!再说了,他有那么多钱嘛?
宫熠却显得一脸无所谓,只盯住陈仝的眼,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来。
“哦?是什么东西……我总可以先看看吧……”陈仝本来是个有冒险精神的人,做的生意就是踩界走边,还不把宫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后辈放在眼里。
宫熠嘴角噙笑,抖了抖手腕,四海升平沉香串儿就显露在他眼前,不出所料,待众人都看清楚,无一不惊讶哑然!
“这是真的么……”“不会吧,殷老会把他的宝贝送给徒弟?”“我看不一定是真的吧,但是……”“他是殷老的徒弟,是真的也极为可能啊……”台下一时间炸开了锅,议论纷纭,说什么的都有。很有些人听说过四海升平沉香手串,但没看见过,所以不大敢相信;还有些人看过照片,发现了宫熠这手串上其中一颗沉香珠子上的阴刻花纹,认为或许是真的;另一些没太大主见,不知道听什么人的好。
陈仝和于老是见过实物照片的。因为曾经一段时间殷酉鹤为了找到有缘人,长期把手串带在身边,会时不时无意的放在有的人接近的地方,比如说混在其他手串里,试验有没有人闻得到它的香气。很多人唯恐见到这传说中的宝物手串却失之交臂,就想方设法得到了照片,多家研究,希望哪天有幸看到时千万别给错过了,哪怕闻不到香气呢,多看看不就多获得些时间和机会么。
宫熠故意伸过去,让陈仝和于老看个清楚,但就是不取下来。
于老眉头稍稍一动,刚要开口,被宫熠一个眼神压了回去,那意思,您闻到了也别这个时候承认,这陈仝还没被我收拾呢!
老人家也算是心思玲珑的,见过的风浪比他多,也是今天一口气实在咽不下才和陈仝这痞子对上了,现在看到有人想出法子来对付他了,当然一百个愿意,极为配合地叹了口气说:“可惜啊,闻不到什么香味,这东西看起来倒是很真,但是……”
“我看肯定是假的!是精品压缩沉吧……”陈仝想的是,殷老怎么可能把真品送给自己徒弟,他还没死呢,哪里舍得。
“是么……”宫熠当然知道他所说的“精品压缩沉”指的是什么,这类高仿沉香,是用真的沉水碎料和沉水浮碎料压缩而成的,并且是借助于机器的极限压缩,有的可以把2.0尺寸的珠子压缩到1.4CM,为的就是要达到超重沉水的重量。有些压缩沉做到了极限,即使用火烧来试验,燃出的香味也和真沉香没有什么差别,令人难辨真伪!
但是,这种精品压缩成的沉香珠子仍然有个致命破绽,那就是经不得泡水,若非这东西是真的沉香自然形成的,泡了一夜的水之后,极易开裂。要知道,真正的有几百年年纪的沉香,是绝对不会经不起水的考验的,随便泡多少天都应该是没问题的。
宫熠一挑眉,“如果是真的呢?”说这话时,他故意把手串转了转,让手串上几颗珠子油脂线最薄的两颗暴露在他眼下。
其实对于这个,殷酉鹤是这样说的,几百年的物件了,油脂当然会慢慢消耗,一两颗珠子的油脂线变得薄了一点也不奇怪,但这不影响它作为一串顶级极品沉香手串的品质,就这一串,还能香他个上百年不衰!
陈仝心道这珠子的油脂线分布看来也就跟那些精品沉水压缩沉好不了多少,觉得十有八九是拿来诓他的,便犹豫了片刻说:“那就用泡水的方法吧,真假立辨!”
屠福在下头一听,坏了,这姓陈的敢泡水啊,指不定这回出的是真货吧?!
宫熠依然面色不改,“好,那就这么办,泡水吧……也不用定什么期限了,泡到我们这两件香品其中一个开裂了为止!”
陈仝的眼神有点不稳地闪烁起来,但他大话出了口,不可能收回来,只得同意,又补充了一个条件说:“要是都是真的,或者都是假的,又如何呢?我看要都是真的,我就要你十万够了,要都是假的,我便不要你的钱了!”
“嗯,那要是你的是假,我的是真,又如何呢?”宫熠伸手取下沉香手串,毫不犹豫扔进了有人送上来的装满了水的玻璃器皿里。
陈仝也抬起他的雕件放进另一个大些的玻璃器皿中,高声说道:“那我就倒赔你二十万,够意思吧?!”
“好,成交!”宫熠胸有成竹地露出笑容,看得陈仝骤然有些后背发凉。
这件事立即被报上了比赛主办方,因为违反了大赛规则,所以不计入比赛成绩之内,但很快引起了某些高层人士的注意,不但派来了其他裁判,还安排了监视器和安保人员,防止双方有人作弊。
宫熠虽说不担心有人趁机会偷走手串,但也并不放心陈仝,干脆就搬了个躺椅会场,盯住斗香台,想一直等到比赛结果出现。累了就小睡一会儿,反正他在这里呢,有动静能及时察觉。
屠福真是服了他了,心里也乱焦虑一把的,只好帮他买了面包和水,陪着他一起等。顺道儿,问问他:“诶,陈仝好像不怕泡水,你怎么确定他那雕件不会裂开?”
这正是他最为奇怪的地方,照道理,选择火烧的方法更好,因为宫熠手上这个是真的不能再真,用微弱小火稍微烧一下就能有香味出来,还不会损伤到珠子,只要烧珠子人的技巧足够高。
水泡么固然也是检验的好法子,但花费的时间太长,再则要是这件是来自“越南死人沉”做的原料,水泡还真不一定能裂开啊……而越南死人沉只要一烧,就会有恶臭扑鼻,与真正沉香燃后的味道是天壤之别,类似于塑胶燃烧后的那种味道,并且烟子还是墨黑色的。
宫熠却不以为然地轻笑几声,说:“屠叔叔,这陈仝是个不肯吃亏的人,如果我说用火烧,你觉得他不会找理由拒绝么?我不用切分珠子就可以烧,他却不行,必须在雕件上切下一角来,他当然不可能同意……未免他还使出什么蛾子,我只好答应泡水了……但是您不用担心,他那真是死人沉,终究也是经不起泡的……”
“噢?”屠福有点不解地沉默半晌,忽的一拍大腿,兴奋地低声:“我晓得了!他那死人沉的原料如果之前就是经过极度压缩过的呢?哈哈哈,他这次算是栽定了,你小子可真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