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就一个小孩子——咦？」鸣雷揉揉眼，再看一次。「奇怪了，哪来的小鬼？我刚才没看见啊？」
果然有问题。「轩辕奉先！」他大喊，同时往她的方向奔去。
艾妮亚与鸣雷立刻跟上。
但，三十分里的距离诡异地遥远！应该二、三十步就能跑完的距离，毕罗德跑了至少近百步，却一点也没有拉近两人距离，若不是脸上有风，他会以为自己是在原地跑步。
「轩辕奉先！」
不远处的人影动了动，似乎是听见他的声音。
接着，开始挣扎，剧烈扭动。
毕罗德加快速度，终于有点接近她的实感。
但，也只是一瞬间。
就在他拉近到可以看见轩辕奉先表情的距离时，一团黑雾自轩辕奉先背后缠住她，逐渐将她吞没。
「不、不要……」轩辕奉先使劲扭动，不好容易重获自由的右手伸向朝她奔来的毕罗德。「救我！毕罗德！救我——」
黑雾忽然急速扩大、变浓，眨眼间，变成猛烈海流冲撞上礁石激起的大浪，将轩辕奉先卷入、吞噬、消失。
诡异的距离感顿时解除，毕罗德往前一跃，五指收拢紧握，却只抓到一团空虚的湿泠。
雾散云开，几许银色月光洒下，宁静再度降临，彷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那团黑雾是什么？」追上的艾妮亚问。
「我不知道。」毕罗德摇头。「没有宝体。」摊开手心，不见一物。
「小孩子？变成黑雾？」鸣雷皱眉，歪着脑袋抱胸苦思。「什么鬼东西？」
毕罗德凝视自己的手，湿冷的感觉仍未褪去。
一如轩辕奉先被黑雾完全吞噬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要过来！毕罗德！不要——危险——
余音，缭绕。
——正文完——
番外：魔法学院奥菲勒
一、第十三月的假期
按照梅杰历法，一年有十三个月。奥菲勒每学年为十二个月，第十三个月则是假期，学生家长可将孩子接回家中共度冬季。
是以，第十三个月，奥菲勒就像一座空城，除了校务人员、几个值班魔导外，几乎看不见学生的影子。
这样空荡荡的现象将一直持续到十三月下旬，才能陆续看见学生回校；只是，不到最后一天还是很难看见校园出现学生人潮。
跶跶跶——寂静的雪地长廊回荡着规律的脚步声，从大殿堂往图书馆的方向前进。
脚步声的主人是个少年，一头红似火焰的长发任凭冷冽寒风吹拂，与洁白的雪地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奥菲勒里的话题人物之一——毕罗德·戈尔·史岱鲁。
不知不觉间，他在奥菲勒已经过了六年，再三年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而下一站，他还不知道要往哪去，或者该说圣职会和魔管会的人会将他安排到哪里去。
如此想来，待在奥菲勒还算是比较好的遭遇。
上一个学年发生了许多事，先是认识了韦利，接着是转学生威尔，后来的乔洁等人——那是他最忙的一个学年。
因为这样，假期开始之后，毕罗德感到前无未有的——闲。
明明回到过去独来独往的生活方式，他却开始觉得每一天都是——无聊。
更糟糕的是，假期第一天，他就这么觉得。
但他绝对不会承认，不会承认自己想念韦利结巴的呼唤——
「毕、毕罗德……」
更不可能出现幻听的现象。跶跶跶……继续前进。
「毕、毕、毕罗德！」
韦利？毕罗德停下脚步转身，就见一颗球——不，是一个人，咚咚咚！从后方朝他奔来。
「毕、毕罗——哇！？」脚下一个踉跄。「哇啊啊啊……」他滚他滚他滚滚滚——
矮人韦利滚滚滚，滚出个雪球韦利。
「韦利！」毕罗德连忙出手，无奈雪球韦利有自身体重加持，还有重力加速度的帮忙，整体冲击力之大，让帮忙的人也跟着卷入其中滚上两三圈。
啪！雪球应声裂成两半，奥菲勒最具传奇性的话题人物、也是众多女同学恋爱幻想男主角首选的毕罗德，此时此刻正以大字型的豪迈姿势摊平在长廊上。
而韦利同学的小屁屁，恰恰好，就压在他向来挺直的背脊。
咯、咯！依稀、彷佛、好像，是骨头和骨头错开的声音。
「啊、啊啊啊，毕罗德！你、你没、没事吧？不、不要吓我啊——毕、毕罗德！？」
「◎@$%&……」
「什么？」韦利凑近他。「你、你说什么？」
「……下来……」
「啊？」韦利疑惑地看看四周。「啊！？啊啊啊——对、对不起！」咚咚！滚下毕罗德的背。「啊、啊啊，毕、毕罗德，我、我不知、知道——」
「我知道。」毕罗德边确认自己的骨头是否还在原来的位置上，缓缓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假期开始的第一天，他还到校门口送行。
不，与其说是送行，不如说是帮忙提——不，是「扛」行李。
托韦利的福，让毕罗德多知道矮人族另一项特性——他们具备将一箱行李打包成一「车」行李的本事。
更别提送行那天，韦利为了找一包咕咕糖送他，不小心让塞爆的行李箱炸开，延误出发时间的事。
「你不是回家了？」
原本不好意思胀红的圆脸垮了下来。「墨、墨非讲师、小法——假期、辅导……墨非讲师说我的语言学落后同年级的人实在太多了。如果我不接受假期辅导很可能没办法修完语言学，顺利毕业……」愈说愈伤心，两泡泪含在眼眶。「我不要。毕罗德，我要跟你一起毕业。」呜呜呜……泛滥成灾。
毕罗德只能拍拍他，不擅言辞的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朋友，更不忍心告诉他，墨非讲师之所以建议他接受假期辅导，恐怕真正的目的是要他照顾小法。
值班魔导一向以抽签决定，今年假期，墨非讲师很不幸的，连抽到雨支值班籖，有一半的假期得在奥菲勒度过。
「你可以的。」毕罗德笨拙地说。
「嗯嗯。」韦利的担忧来得快去得也快，抹干眼泪，露出傻气的笑容：「不过没关系，有你在——我本来就想提早回来，这样才有时间一起玩玩。」
玩？「玩什么？」这个字对毕罗德来说实在有点陌生，回想一整个学年，认识韦利后也没有玩到什么。
「很多啊，打雪仗、找雪怪，你知道吗？雪可以做很多东西哦，我最喜欢的是雪晶冰，草莓口味的，酸酸甜甜的，唔唔！想到就流口水，说到雪晶冰，我有带我妈妈做的草莓酱回来，很好吃的哦——」
在韦利对自家极品草莓酱的自吹自擂下，两人一起往图书馆的方向前进。
这个假期不是他一个人过——
毕罗德扬起淡淡的微笑。
奥菲勒图书馆——是现今世界上藏书量仅次于魔法书虫的典藏图书馆，在当代智者亚力山大·费昂斯接任奥菲勒的院长一职前，这座图书馆其宝与蚊子蟑螂馆没有两样，历代的院长——不，包括学生——可以说是完全不把图书馆放在眼里。
对过去强调走贵族教育路线的奥菲勒来说，上自院长下至学生，没有人担心没钱买书，图书馆的功能不彰，只能躲在奥菲勒的角落暗泣。
直到亚力山大接任，大量购买魔法书籍充实书库，从《三岁小娃学魔法》到《魔法师人瑞养生妙方》，只要市面上有的，奥菲勒图书馆都找得到。
至于市面上没有的——奥菲勒是否有藏书，就看个人运气了。
「图书馆……又是图书馆——」韦利哭丧着脸，回到奥菲勒，本来是想跟好朋友毕罗德一起度假，没想到——
「毕罗德，我们去玩吧！」返校第二天，他兴致勃勃提议。
「嗯。」
目的地：图书馆。
第三天。「我们今天去哪玩？」
「图书馆。」
第四天——「毕罗德，你今天想做什么？」
「去图书馆看书。」
……时间推进到第五天，也就是现在。
「我们一定要去图书馆吗？」
毕罗德终于注意到他矮人朋友的小小抗议：「你不喜欢？」
韦利揉揉肚子、摸摸屁股。「我的肚子和屁股不喜欢。」他说得好委屈。
奥菲勒图书馆，是为了让学生求取知识而存在的，因此，图书馆馆长拉不理·森妮女士为了达到这个效果，为馆内的桌椅量身打造了防睡咒语，只要学生打瞌睡超过五分钟，桌子的抽屉会立刻飞出，送学生肚子一记「抽屉刀」，椅子上的坐垫则会变成剑山，刺得学生哇哇叫。
「哦」、「啊」、「妈呀，我的屁股」……等惨叫声，是奥菲勒图书馆独有的特色。
偏偏，韦利同学有的是一翻开书，三分钟内立刻睡着的好本领，自然成为「抽屉刀」与「坐垫剑山」的头号受害者。
他怕死了图书馆。
「我有一些数据要查，还是——你先到餐厅等我？」
「嗯嗯嗯！」点头如捣蒜。「那、那我先去餐厅看看今天有什么菜。」一提到吃，韦利精神抖擞到不行。
毕罗德失笑。「那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韦利笑着跑开。
「毕罗德·戈尔·史岱鲁。」毕罗德对着厚重的图书馆大门报上全名。
「本月第十二次申请进入图书馆。」门板开启的同时，沉重的声音同时报出个人使用图书馆的纪录。「欢迎你，毕罗德同学，你还是至今使用图书馆次数最多的纪录保持人，恭喜你。」
「谢谢。」毕罗德步入馆中，放眼望去，成千上万的书就像金鱼在鱼缸里优哉游哉似的，飘浮在空中。
「毕罗德、毕罗德、毕罗德——」不少书册发出兴奋的呼唤。
「看我、看我！」《火之基本魔法》飘到他面前。「我出新版了，今天下午开始发行，多了两页——你看！」
「对，多了两页的参考书目跟版权页。」《圣之魔法史》冷冷地说。「毕罗德，你应该看我了吧？你已经六年级了。」
「我不能阅读圣之魔法相关书籍。」禁止学生阅读的书就算拿到手，翻开也是空白页，无法阅读。
《圣之魔法史》哀怨地飘开。
「哼哼哼，真讨厌。只要你一踏进来，我的图书馆就吵得像菜市场——讨厌，真讨厌，哼哼哼哼哼。」高、纤瘦、穿着一身黑色连身长裙的馆长拉不理·森妮从柜台后头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抱怨着。
「抱歉，森妮女士。」毕罗德跟着馆长走到图书馆一隅。
「哼哼，这一堆是你昨天说要看的书，还有这个——我做的蛋糕，快吃，还有茶，要喝，哼哼、哼哼哼。」拉不理哼哼哼地带路，又哼哼哼地离去。
奥菲勒用功的学生都知道，馆长最喜欢爱看书的学生，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出来。
毕罗德安适地坐下，从最上面的书开始读起。
这里是除了卧室、亚力山大的办公室、天庭花园路之外，另一个能让他觉得安心舒服的地方，红发的傅说、校内甚嚣尘上的傅闻，都被挡在图书馆厚重的大门外。
在书册及馆长眼中，他只是一个爱看书的学生。
「毕罗德、毕罗德。」《偷听秘密很简单》走蜜蜂「8」字型路线飘到毕罗德面前。「跟你说跟你说，有人比你更早进来哦。」不愧是《偷听秘密很简单》，非常八卦。
图书馆本来就是每个人都能来的地方，毕罗德不以为意，继续看自己的书。
「那个人比你好看哦。」《打造魔法新时尚》飘过来帮腔。「紫色的头发、一样紫色的眼睛，穿着今年最新流行的冬服，那件衣服就在我的第一百七十八页——你知道现在流行复古风的——」
今天的书特别爱说话。「抱歉，请你们安静。」毕罗德不得不说出图书馆肃静咒语。
就在他说完的瞬间，所有的书沉默了下来，静静地飘浮。
毕罗德吁了口气，终于可以好好看书。
一页、两页，三页……
「这么长的假期都待在图书馆不觉得可惜？」
他明明说出图书馆安静禁语了。毕罗德抬头，金眸讶瞠。
「威尔？」
他怎么会在奥菲勒！？
「很惊讶吗？」
「你不是回家了？」送行那天看见他坐上离校的魔法公交车猫。
「你认为『无家可归』和『有家归不得』有什么差别？」
「什么？」
「我想念餐厅厨师的手艺，所以先回来，不行吗？」威尔笑容可掬道。
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随你，你高兴就好。」
「真是冷淡啊，毕罗德，我还以为我们是好朋友。」威尔点名一本书，拿到毕罗德面前。「你应该看看这本书。」
移目看他手上的书，《好朋友不嫌多》——六个大字烫着魔法玫瑰金，闪亮亮。
「……」
「——我相信这个假期一定会过得非常精采，想想我们可以做什么……」
毕罗德无言，任由威尔勾他肩、搭他臂，一路上自言自语、自得其乐。
两人并肩走进餐厅，在餐厅等候毕罗德的韦利迎上来。
「来、来了，毕、毕罗德，我等你好久——啊！？啊啊啊——」圆胖的身子立刻缩在好友后头，胖胖手指抖抖抖，指向不可能出现在眼前的人。「威、威尔！你、你怎么会、会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来见你喽，小韦利。」
「不、不要见比较好……」矮人族的直觉让他无法喜欢这个穿着华丽的同学。
就在这时，餐厅又走进两人。
「你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乔洁？」毕罗德惊讶会在假期内看见她。「你怎么——」
「不只是我。」乔洁拉躲在身后的好友。「连童童也提早回来了。」
「毕、毕罗德，好久不见。」
「……才十天。」
呃——众人陷入无言的尴尬，感觉乌鸦从头上飞过。
「管他几天，总之大家又聚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乔洁说。「喂，毕罗德，我们是特地为了你提早回来学校的，你就不能笑一下表示欢迎吗？」
「欢迎？」他不懂。「又不是我——唔！？」
「他当然欢迎你们为了他提早返校。」威尔几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只是害羞，不好意思说出口，你说是不是，毕罗德？」
「……嗯。」
「这还差不多。」乔洁哼声。
「那、那个……要不要吃、吃饭了？」韦利摸着肚子，可怜兮兮地抬眸看着大家。「我肚子饿，等很久了。」
「笨蛋，不会先吃哦！」乔洁一手拍上韦利脑袋，拎着他往餐厅柜台走去。
童童跟上去。「乔洁，走慢一点，韦利他跟不上你的脚步……」
威尔也跟着往柜台移动。
看着前头四个人的背影，毕罗德开始怀念五天前一个人的宁静。
他有预感，这个假期很难平静。
二、禁忌之书
黑色夜幕，笼罩大地，星芒沉默高挂天际，万籁俱寂的深夜，银色烛光静静洒在六年级学生交谊厅，深怕被人发现似的，还刻意以纱巾盖在上头，降低烛光强度。
「——就这样，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他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但被人窥视的感觉始终紧紧黏在背上——」
卡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