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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香如故+番外篇——by战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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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伤势本应伤重,连话应该都很难说清楚的另一名乘客,竟然一骨碌地改躺为坐,还笑开脸游刃有馀的悄声安抚着思无益低咒的内容,唬得思无益登时一愣,瞪人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见这人也伸指点唇,思无益这才想起该压低嗓门,“与我同车,你目的何在?”

中年汉子但笑不语,伸指比比车外,意思应是要思无益留心隔墙有耳。

这人虽然一脸和善,装伤在车里等他却是不争的事实。思无益脑里飞快滤过许多可能,最终还是尽量往车门靠坐,不想与之肢体接触。

大军开拔的号角声震透厢壁,一直被喇摩困在寝帐没有机会再逃的思无益静静听着象征转机的角鸣一声叠过一声,正当他寻思着该怎么找藉口离开这狭窄的车厢,最好还能偷到士级衣饰通行令牌年轻战马……等等之际,那名汉子再度开口了。

“您,若还想再逃,有在下在,无论您怎么做皆是徒然,请您切勿自误。”

思无益侧首,与还是一脸笑意的中年汉子四目相对,这番言词让方才条列的可能性,减到只剩两种。

不过,无论他是哪一种,是巴耶尔泰那方的死士,还是喇摩的亲信,思无益都不乐见。

“您别气恼,在下非敌,是友。”

思无益哦了声,显然不怎么相信。

轮声辘辘,人马俱无闲声,中年汉子心知现下还不是详谈的好时机,只好报以苦笑。

算了算了,反正呢,主人的长子信不信他,不是多重要的事。他只要好好顾全主人的长子,不让他溜了,任务就算善了。

至于到了大京,已经盛怒等着的主人要怎么处理两子之间的糊涂帐,这可不干他的事了。

22

第一日,由于开拔已近午时,逢午也就不停了,乾粮拿出来一壁行军,一壁进食。

第二日,第三日还在群山间,晨间有雨行军不易,继续逢午不停。

第四日,午时差一刻,前边发话用餐仍照前三日办理,理由是还得多赶二十五里路,好让大军能在傍晚时分顺利离开山区,开进各国商旅交易皮货人蔘的重镇——炘关。

前头的将领刻意慢下速度,压后的骑兵也奉令不加催促,陇长的行伍走得有些疏密不均,相熟的兵卒之间低声谈笑,面露欢快,除却一身的戎装不看怎样都不像正规军旅在行军,反而更似游牧民族赶着牛羊与族人边走边聊的春徙。

那些兽生人养生毛发角的,也是这样一路无忧无虑的吃着走,走着吃,吃到初秋正好毛皮油顺又肥又美,能给主人家挣个好价钱。

崇瑞命亲兵拿吃食过来,门半敞着那时思无益的视线穿过来者的肩侧瞥见外头的景象,就是这么想的。

只是外头这一大群能挣的,可比牛羊多更多。他们挣得的,是一干将帅们的锦绣前程。

“思将军,喝水不?”见思无益连嗑三颗粗面馒头,中年汉子将距他较近的水袋往思无益的方向推近些。

“……喔。”原来想一路都不搭理的,可这车厢连扇窗都没开,真真闷死他个大活人。

装了好多天的哑巴,又被闷在一个装了车轮的大木箱里无所事事,再不张嘴说说话,思无益都怀疑再过不久自个便会由肚里长出藤蔓,串串苞朵从鼻孔从嘴里钻出来,还会自得其乐的摇晃,将花开得无比灿烂。

“你是谁的人?”思无益清清喉咙,将声音压得极低。

中年汉子闻声扬眉,很是困难的吞下嘴里的乾粮:“您总算有兴趣问了。”

还以为你要保持现况撑完这一路呢,中年汉子没将调侃说出口,再怎么说主子的长子也算主子,谁知道他会怎么跟主子说的自己?自是得罪不得。

“别废话,答。”

“您父亲的。”拍掉手上的碎屑,中年汉子自觉老了,没办法学思无益进攻第四个。

“我没有父亲。”思无益听不得父亲这两字,自他亲眼看见思秉勋还活得好好的,亲耳听见他为自己竟敢不殉国的怯懦找藉口的那刻起。

中年汉子尴尬了,不好意思说敢情您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猴齐天,皮粗肉厚得很呢?

也难怪前些日子听传话的说郡王爷照着三餐拿鞭抽您,现在看来倒还是手好脚好能趴能躺的,怎么看也没看出落下什么毛病来?

想着想着,眼睛又将思无益整个瞄过一遍。中年汉子训练有素,眼里自然一片沉寂,让思无益看不出他的心思。

可思无益还是让他看得心头火起了。

“为那等不忠不义之人效命,你不觉得不值得?”他娘的看啥看,信不信老子两指戳了你狗眼?

“思将军,在下也姓思。”眼前的也就一张人皮像了老令将,说到修养那还真是不在一个层级上,还嫌浮躁了。

“哼。”思无益拿起水袋便喝。

“我从九岁就进思府,跟在您父亲身边从没擅离过。”

“说了,老子没老子,别让老子说上第三遍。”

“……到了二十岁,秉勋兄要我称他为兄,还为我讨了第一个媳妇儿,可惜我没能让她怀上生个指望,离了家,就这么有去无回了。”

“……”

“在蒙罕,兄又为我讨了第二个媳妇儿。我原先实在不想要,可兄说他需要思家的孩子。身在敌国,想要脱身,想要复国,兄需要忠贞血统的传承。兄信不过不姓思的人。”

“我说你们,就别糟蹋这个姓氏了。”

“……”

“思在句蔘,是传说,更是荣耀的象征。你们不知羞耻的苟活于世,我管不着,可也这一点,请你回去跟你主人说说吧。”

“说什么?”性子温吞的爱思他爹,难得的也能从话声里听出火气。

“劳他投降也降得彻底点,随他家公主姓伯耀吾贞去吧,还有你,拜托也跟你第二个媳妇姓一家,别在给思家泼污水,添脏名了行不?”

中年汉子身子先是一僵,然后缓缓闭上眼。就在思无益见他再次睁眼,以为他意图辩解的当下,一记极快的钩拳就这么挥向思无益的下颔!

假意投降,伺机而动,卧薪尝胆的过程都是度日如年的。

当主子的要想在敌国苟安求生,培植势力,种种努力收获的成果皆是难能可贵的。跟随他的心腹死士处境更为艰难,往往是人情冷暖都尝遍,有泪只往肚里吞。

而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小子果然胸大无智脑大无用,什么都不了解也不听他说的就敢妄下断言要他与兄改姓?爱思他爹气得话都说不出,只想替主人好好教教他的好儿子!

23

车厢里乒乓作响,整个都在摇晃,灰尘从木壁从车顶不停抖落,押车的见状领头的伍长立刻支出一个速速去寻崇瑞通报,然后拿长矛拍了拍厢侧!

“里头的,安份点,莫不是臭虫生多了,想求爷上鞭止止痒?”

两个手脚使不开的汉子正扭成一团,爱思他爹骑在思无益腰上朝他面门下拳,思无益则是一手挡脸一手鹰指如钩的扼住爱思他爹的颈上脉门,外头响起的警告,让爱思他爹回复了理智。

“呸……跟你打,晦气。”收势回扯锁喉手,也不是真要爱思他爹性命的思无益率先松了手,听中年汉子说他晦气,本想冷言冷语顶他一番的,谁知话还没出口,车厢的门扇就被猛然拉开。

“郡王爷不是吩咐过,要您别惹人注意的么?”崇瑞的面色真不好,好似晨间的霜还凝在他脸上。

“是这位蒙罕女婿先打的老子,难道还不能自卫?”嘴角胀痛,手背去擦,果然抹下一小片血色。

要不是存心招惹,彦植叔能不识大体的打少主?崇瑞视线一转,颇为无奈的与爱思他爹四目相望一小会,然后才转开。

思无益这个看看那个瞧瞧,确定这两人肯定早先就有交情,毋须动口只需目光交流,这等默契可不是随便处处就能有的。

“您消停消停吧,别给自个找麻烦,还拖郡王爷下水。”崇瑞最终还是只能说这么一句不算重的,重新锁上门扇走了。

中年汉子靠坐在一角,手肘撑在立起的膝上抚住喉咙,一双半睁的眼不望思无益,浑身的气场却是戒备森严的。

啧,以为崇瑞来这趟,就能让老子放过你这条叛国的走狗?没门!

“喂,你年纪也不小了,还如此容易被激怒,难道全蒙罕朝堂上下还真当你们这群贰臣是罕见的娇花,不仅小心养着仔细呵护,还半点风吹雨打都不让?”

爱思他爹思彦植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对思无益的挑衅置若罔闻。

“问你呐。”思无益踢了下思彦植,鞋尖碰靴端那样的,自然引不起注意。

“怎么,怕了老子的拳头了?”

“……”

“才这么几下,还真就怕了?”

“……”

任凭思无益再怎么挑拨,思彦植都不再理会他,再也没有比崇瑞更好用的醒神丹了,这孩子可是什么都不瞒爱思的,这事要让爱思知晓,往后他这以身做则的父亲可是无脸再管长子的火爆脾气啦。

思无益哼声笑了笑,他也就不饿的猫无聊之馀逗着手边不懂跑的老鼠玩儿的心态,解闷的目的达到就行,不是非得将这人给逼到发狂,弄成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反而不美。

军队如愿在黄昏时分进了炘关,车厢停下不久便来两个崇瑞的亲兵来押思无益,因已见过几次,思无益痞痞地朝两人斜起嘴角权当寒暄,两人却像家里死了谁一般,一脸的沉重。

很快的,思无益便知晓那两人怎么回事了。午间那时人还无恙还能斥责他的崇瑞不知中了谁的暗算,当他在喇摩下榻的屋子房里再看见,书生样的斯文人已是面如金土,进气少而吐气多了。

“什么毒?”秉持一贯的默契,思无益问声极轻。

喇摩无心说话,眼神朝桌案一挑,思无益顺着一看,是几条死蛇。

都是黑底盘褐纹,纹状若锁链,被开膛剖肚的白眉蝮,显然出自同一窝。

“咬在哪?”崇瑞衣衫齐整,露出来的部位见不着蛇吻的痕迹。

喇摩下颔一点,要思无益站到床尾壁边去,别挡路:“脚踝。”

“军医看过了?”思无益无心多管闲事,可以敌对的立场来看,崇瑞待他可谓不薄。

喇摩微微颔首,眉间皱出一道直立的凹痕。

“那……”看起来就是忧心,不见哀伤,应该……死不了罢?

“不关你事,乖乖在这儿待着,不许踏出这道门,否则刖你双足。”说完人便从不准他出的那门走了,思无益垂眼想了一会儿,走到门边开了扇门缝,对着相熟的背影小声唤了几声军爷。

“有事?”崇瑞的亲兵对他都很客气,想必多少知他来头不单纯,并非寻常战俘,尤以应声的这位为甚。

“自过午到现在,滴水未进,饿得紧也渴得慌啊。”思无益伸手揉揉肚子,一脸无辜。

“里边忘了备吃食?”

“是。”思无益将门缝推大些,侧身让问他话的能够看清房内空无一物的桌面。

“等会。”走前还吩咐另一个守门的过来门前站着,今儿个似乎戒备得更加森严了。

不一会儿,餐送上了,思无益一手托住托盘一手搭在给他找来吃的这厮卫官肘上,出声留人。

“嘿,军爷,借一步问句话。”思无益问得甚轻,可还是引来另一个返头望他。

让他搭住的也没脱开的意思,只是也不应声。

“被蛇咬了的,不只参赞一人?”

卫官迟疑着,没有动作。

“呼和。”另一个出声了,兼之几不可见的动了下眼珠,分明要他莫回答。

于是这名叫呼和的卫官退开两步,思无益的手也就不得不垂下。

“用餐吧。”呼和将托盘往里推进些,阖起门扇。

门才关紧,背过身的思无益眼珠一转,忍不住放出精光!

在桌旁放下托盘,思无益慢慢进食。炘关可算商道枢纽,物资自然较为丰盛,虽只是碎鸡丁炒辣白菜夹窝窝头,一碗鸡骨汤,一条巴掌长的水煮鱼,竟是开拔之后吃得最丰盛的一餐了。

喇摩再进来,思无益刚吃好不久,听见崇瑞喃喃抖声碎语,一脸冷汗直淌,正从门边铜盆旁的木架拽条巾下水,拧湿了弯腰悬在崇瑞上方给他擦脸呢。

“醒过了么?”这厮粗手粗脚的,也有这么小心伺候人的时候?喇摩望着思无益的举动,心头似乎让几丝热风钻进熨过,不再那般凉飕飕。

“没。”布巾变热了,思无益也没耽搁,拿着又去铜盆里涤凉了,拧乾再回床畔。

擦过脖子,便轮流拉起崇瑞的手推高袖子继续擦,这样照顾人,似乎曾是惯手。

“有过经验?”

“啊,啥经验?”

“擦身。”

“有,不算多,可肯定不比你少。”嘴不贫就不是思无益了,这话分明废话,郡王身份摆在那多得是给他擦身的人,国家没有动荡,爵位还坐得稳稳的,难道真有他这金枝玉叶降尊纡贵伺候人的机会不成?

就算有,恐怕也寥寥无几,尽是些皇亲国戚罢。

“都是些什么人?”喇摩这话看似问得随意,一双利眼却都盯在思无益的侧面上。

“我爷爷,就三次。”思无益偏头,对喇摩笑了笑,“老人家要强,三伏天操兵操得中暑,净会折腾亲孙儿,第一回硬是吓得我半宿不敢阖眼。”

喇摩以眼示意他继续说,可思无益装傻当做看不懂,转口问起他当前最关心的事。

“桌上那五条蛇,咬了几个人?”但观那个叫呼和的反应,思无益也能猜出这结果。

“……四个。”喇摩顿上一顿,才加一句:“死了一个。”

“都是你的人?”

“……崇瑞,跟他的三名亲兵。”

“都咬在下肢?”

喇摩摇头,又将话题拗回去:“你与你……祖父,很亲?”

“喔。”思无益点着头,走向铜盆。

“带你操兵时,你多大?”

思无益将汗抹在袖子上:“正式上校场,刚满九岁。”

每一任的思家家主,都是七足岁上校场的,要不是祖父长期驻守边关,他也不会被耽误了两年。

24

“九岁?”九岁时的喇摩,正随侍在多病且早夭的大王子身旁,待得最多的地方,是大王子的寝殿,“军中定制的刀枪恐怕比你重比你高,真耍得动?”

想起家传的丹心刀,重量可比军刀还重,思无益笑得颇为自豪:“那是当然,不足八岁时我就提得动,再多一岁,家里怎可能还没人教我如何使?”

喇摩嗤了声,神情有那么几分嘲讽,这时,门外有人在门扇上叩了两响。

“监军大人,小的是阿古拉,来给参赞换药。”来人是这回随军的军医里,军阶不高却是医术最好的。

“进。”

兄弟俩各别想探明的话题,皆因阿古拉的到来,暂时中止。

军医把完脉,进而换敷料,思无益见给蛇咬中的部位上下还有放血划出的两道刀伤,不禁出声问道:“当初没人先给他吮出毒血么?”

喇摩目带警告的瞪他一眼,思无益只得摸摸鼻子,退到墙边当壁画。

“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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