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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香如故+番外篇——by战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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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局布得不差。不过,喇摩吾弟,你敢拟出进程表抓出期限,正式写份奏摺送父王批阅么?”呼图格右手抱腰,左臂肘尖顶着右腕,下颔嵌在左手虎口里,眼睛盯在图上,面上看不出情绪。

喇摩嗓子说干了,才轻咳一声,一旁立即有随从躬身走近,将温而不烫的茶盏上呈予他。

“多谢。”反应特别机灵的汉子身居副将之职,不是他自己的亲兵是太子贴身侍卫的小头领,就算太子爷待他很是亲厚,在这么多部属面前,这声谢自然免不得。

“职务所在,奏章迟早得呈。不过,动笔之前,臣弟还望太子爷能赐教一二。”

呼图格哦了声,眼里起了一丝兴味:“不是成竹在胸了么?”

“事关重大,总得集思广益为好。”

“弟之文韬武略,本宫是晓得的,没有把握,今儿个本宫就不可能闻见这番推演。海战与水师,本宫尚无这方面的经历,进程上弟若难以决断,那就先缓上一缓再想想,暂且让这方水土的百姓们喘口气儿,好生的休养生息些时日吧。”

“是。”太子此言,早在喇摩意料之中,他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思无益有记性却没耐性,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血海深仇,没让他看见盼头冒出头,恐怕他会趁机再逃,单枪匹马找到仇人战到死,也徒然是飞蛾扑火的自杀行为罢了。

“王爷,奴家求爷的事,不知……是否有了进展?”果然,夜里回到王府,在水雾蒸腾的热池里,对水师这门军事学问只算半桶水的思无益顶着挨骂受鞭的风险,还是忍不住要问。

“问就问,手上不许停,也别失了力道,继续给本王用力的擦!”

“爷,好歹就说一句,给奴家定定心,行么?”

“……蒙罕草原称王,水师现阶段的实力毕竟还太弱,太子爷想先安内,再攘外。”

布巾贴在喇摩的脊腰处,思无益的手整个停了。

“不过,水师在培育与壮大这方面,太子爷也明白刻不容缓的迫切性,着意本王尽速进行。”

进展虽少,有总比没有好,思无益的手再动。

“本王请示了太子爷,他还在考虑。”

“是。”思无益没问喇摩向呼图格请示了什么,自从绘过那张图,他的思绪常常会不自觉得往那些个岛屿与港口靠过去。

“若是允了,你就随本王去那家喻户晓的水鬼将军的故乡,他没在南句篸,也没人听过他的死讯。”

“王爷是想……?”

“没错。此番前去,就算掘地三尺本王也要将他给挖出来,要他替蒙罕搞出一只史上最强的水师来!”

35

携随侍六名,奴妾一名化为蒙罕来的富商,喇摩自柳京南下住进名震句篸的<水鬼将军>闵东石故乡汉阳城的悦来客栈日近兼旬,迟迟未能打破护着闵东石的乡亲们坚若石墙的防线。

万事起头难,但凡越大的事,越是如此。喇摩一向不算有耐心,可这回到汉阳对该办之事,却表现得毫不心急。

因为他的奴妾比他还急,急得连他那份都给替了,每天只需跟在他的屁股后边走,看他捱着蛛丝马迹一路问一路找,那就够了。

“这位大叔,您是张参赞吧,是吧?”

蹲在早市里卖鲜鱼的小贩摇摇头,笑得很憨厚:“这位爷,小的叫朴老实,您要买鱼么?”

思无益蹲在中年汉子前,脸色跟眼神都很正经:“张先生,您仔细看看,我是谁?”

自称朴老实的汉子眨眨眼,很是茫然:“大爷,小的家里没有姓张的,您认错人了。”

“那有姓啥的?”跟我演戏是吧?哼,你爷爷我可是比你强多了,连敌军的监军都能诱倒绑了,老子不信绕不出你半句实话!

“我奶奶姓崔,我媳妇儿姓金,小的爷爷爹亲儿子都跟小的一样姓朴。”汉子说着说着又笑了,将鱼篓子捧到思无益面前继续揽生意,“爷我跟您说,这些个可不是养的,太阳还跟蛋一样在水面飘的时候,都还在阿利水里游着呢,回去拍晕了直接丢锅里煮姜丝汤,那味道可鲜得让人连舌头都想嚼了吞掉!”

“不去内脏,不去鳞?”喇摩也在思无益身旁蹲下来,一脸浅笑的瞧着显然正装傻的鱼贩子,立一腿平一腿的姿势,倒比他家奴妾蹲茅坑似的文雅多了。

“这种鱼没有毒,生性可爱干净了,得在出泉口才捕得到呢。再说肉熟了,鱼鳞连皮一撕不是更好剥?内脏嘛,性寒味也苦,大爷们要不喜欢,避开不吃就行。”

“你会煮么?”

“会,怎么可能不会,小的可是五岁就懂搬柴火垫脚,上灶煮鱼汤给坐月子的娘补身子了。”

“那好,你今儿个不用再卖了,这些我都包了。”

“多谢大爷!”鱼贩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眼尾的纹路挺像篓子里的那些鱼尾巴,接过一串铜钱正数着数,打算将多的还给递钱给他的侍卫再拿荷叶包鱼。

“不用数了,都给你。”喇摩伸手按上数钱的手,大拇指刻意摸过鱼贩子掌心的茧。

水师惯学棍与盾,单纯劳动与习武磨出来的硬茧厚薄位置不会都相同,瞒不过谙武且心细的喇摩。

“这这这,怎能行呢,一尾大的五钱,小的两钱,这篓子里有七大五小,给您送尾小的,那就是,就是……”鱼贩子也不知是真傻还假傻,被喇摩吓得肩膀都缩起来了,手就是不敢抽出来。

拿着帐目未清的钱避开客人,要是客人出尔反尔反悔不买了拿回去说铜钱少了,或说他找错了,这种买卖纠纷可是他平生最不乐见的。

“真的甭找了,我还要给你双倍的钱,你得煮出你说的那种好味道,给我尝鲜。”

“啊?”鱼贩子面有难色,心里叫苦连天:“可……可是,小的煮好了,得送哪儿给您呐?”

“哪儿都不送。”不知天朝传说的名相姜太公当年以直鱼钩钓着鱼,是不是也跟喇摩当下的笑容一样?

“我随你回去,用你家的炉灶跟锅子煮,想必你比较习惯。”

“这这这这这行不得啊,小的家里又小又乱,怎能委屈了大爷们,还是小的去您下榻的地方煮……”

“就要你用惯的,才能做到干扰最少,让我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做生意,把话说得夸大了。”

“可是,可是,小的……那破屋子窄又潮,连伸腿的地儿都没有,实在不方便接待您,大爷能否高抬贵手,别为难小的?”

“怎说我为难你,话不都你说的么?我想在城里开酒楼,这会儿不正好验证你的信用么?要是合格,酒楼开张后的鱼货全由你来送,你乐意不?”

思无益不说话,只静静听喇摩给鱼贩子下套,这些天遇着几个眼熟的,端着颗诚心问人却连连碰壁碰得鼻子都青了,他也觉有些心灰意冷,这时正想照喇摩支的这招也许会不错,碰着好运气,就能遇上闵东石。

“您……说的,是真的?”鱼贩子还是蹙着眉,放不下戒心,却又贪着喇摩画的这张大饼。

鱼贩子每日不是独自去捕鱼,他肩上背的并非只是自己一家的生计;这是个机会,他不能因为顾忌与猜想,就把改善生计的可能性全盘扼杀了。

“我从不说假话。”喇摩竟然也有收起调侃,面露真诚的时候,虽然只是几分,也够让思无益望之失神了。

“柳京里的那两家香满楼大酒楼,无论掌柜、帐房还是跑堂的,都配有一面令牌,能拿到任何一家兑宝银庄凭牌借款,职位越高,能借的自然就越多。”喇摩朝旁伸手,侍卫头子旋即从怀里摸出一面木牌,垂首双手奉上。

喇摩刻意抬头,对递牌的亲信说声多谢,穿着家丁服饰的汉子听了呼吸一屏,心脏一停,脚想发软手想发抖。

“这面,是跑堂用的令牌。”喇摩手指一扳,令牌登时成了扁盒,露出里边的字条。

【此牌尚无借款回数,上限官银五两。】

“你要不信,尽可拿这面令牌去银庄,验证我的身份。”将令牌塞进鱼贩子还握着一长串铜钱的那手,喇摩又按住那只手,意在不容拒绝,“我可以让你先去早市尾边那家兑宝求证,再跟你回家等鱼汤吃。”

“这位爷……怎么称呼?”什么叫骑虎难下?鱼贩子心知自己当前就这境况,手倒也不抖,人也不冒汗,镇定得不像一个憨厚的渔夫。

“敝姓思,是半个蒙罕人。”虽是演戏,喇摩却也不屑用假姓,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姓。

谁知此话一出,思无益却用力攀住喇摩临着他的那侧肩,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

“我是庶子,这位是我兄长。”见鱼贩子也睁大了眼,喇摩笑出了上下八颗牙,“虽然他是嫡子,却不轻视我,现今兄与我住同个宅子,兄弟俩齐心协力,一道经营酒楼生意。”

36

“无论时局如何,这日子好过,歹过,总是得过,你说是吧?”

见鱼贩子迟疑地点头,喇摩咂舌佯装一叹,好似当真感慨甚深:“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若连亲人都信不过,这世间到后来还有什么值得相信的?是吧,兄?”喇摩末了那两句,是偏了头对思无益说的,思无益听喇摩开口以句篸话唤他兄,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登时让唾沫给噎得呛咳不止。

亲人?老子就一让你烙了印,随你爱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的贱奴,他娘的跟你算哪门子亲人?

还有我思家,代代只出忠臣,不出奸佞。就算你是蒙罕的皇族,只为演戏顺口一借,也配不上这个姓!

“兄这一路染了风寒,迟迟未愈,弟甚担忧。”喇摩侧过身看似友爱的拍抚思无益的背脊,只有思无益看得出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阴狠。

“卖鱼大哥,兄等着你的鱼汤暖肺补身子呢,除了这几个鱼篓,你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喇摩嗯了声,一旁的三个家丁便自动自发的一人提起两三个,鱼贩子看卖鱼家伙落在人手里,眼帘也垂了下来,摇摇头。

“你说吧,想先到兑宝,还是直接回家?”见思无益逐渐不咳了,喇摩先把他搭在他肩上的手拽下来握着,再站起身拉人。

“……家里很多都没有,小的得先买齐。”

这家葱那家蒜,再隔一家买辣椒,进家老铺子称斤油下个铺买包盐的,鱼贩子跟四邻的小贩店铺都买了遍,其中老铺子里那位走路腿不好使的中年汉又惹思无益多看了几眼,这些看似寻常与不寻常的互动,都进了喇摩眼里。

他虽养尊处优,到底眼不盲,鱼贩子手里拎的那些不需两家铺便能买齐,虽然鱼贩子小声解释道这家的这件不如那家的那件,他也只是挑挑眉,喔了声,刻意不去点破。

“买齐了?”

“是……”

“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您给的钱还有找。”

“那就走了。”

鱼贩子点点头,除了钱喇摩的亲信将他手里的东西提得一干二净他也没有反抗,两个拳头在身侧要捏不捏的走在前头带路,喇摩留在市场外的暗卫见主子将扇子从袖里掏出,在左掌心拍了三下,霎时间便遁走了一名,剩两名继续隐身匿迹的跟着。

鱼贩子领着喇摩一行人往阿利水边一处杂乱破败的群聚处走,思无益看那些以石块补河泥夯的墙,以漂流木以芦苇以茅草为盖的简陋房屋,玩在一处几乎个个衣不蔽体的儿童,身上衣裳尽是补丁的妇人与老人皆以又惊又惧的眼神瞧着他,心里边便忍不住发热,热流涨到了喉头,阵阵皆带酸涩的滋味。

穿过那些简陋的泥屋,鱼贩子将他们领到河边的空地,然后转过身目露精色的盯着思无益与喇摩,一时也还不语。

“总算到了?”喇摩勾起一侧唇角,以敛而未展的扇子指指那些艘竹筏:“尔等补鱼,只乘那个?这日子过的还真是穷困刻苦啊,那些孩子太可怜了,也不知有没有夫子愿意不收束修,教他们读书识字?”

“……你们这些天到处打听闵将军,是何用意?”喇摩的话就像火苗,让鱼贩子原本静如水的周身气场轰地一烧即旺:“不说实话,恐怕今天让你们来得了,回不得,都要下江喂鱼去!”

不,这人哪里静如水了?分明是桶火油啊,一群汉子从鱼贩子身后鬼魅般无声的冒出头,手上拿的尽是一个样式的长刀与藤盾,喇摩心里失笑,想着自己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不过这个看差,只限于张参赞个人;现下的境况,却是他看这人张罗食材那时,就已经预料到了。

“我还以为卖鱼大哥憨厚老实,肯定是个修养到家的,不想待客之道竟是这般,面容一换,同伙叫上,竟从黎民百姓,化身成劫商害命的水贼了?”

喇摩将扇子刷声打开,勾着指头兜了几转,暗示暗卫去带救兵过来,两名登时又遁去一名。

“他打暗号,快把人截下!”

张参赞此言一出,五六个最外围的大汉移动有序的顺他手指划出的方向奔过去,听见喇摩不屑的轻笑,又将嫌恶的视线调回眼前这群身份未明的外来者逐个逐个看,最后定在思无益身上。

“你是思家军的将领?”

思无益嗅见问话里浓厚的敌意,便也不敢贸然出示身份,仅是微微颔首。

“你问我还认你不得,我认识的思姓同僚,不出五名,却是无一幸存,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奉旨殉国。你自己说,你是哪位?”

这意思,很明显,心脏突如其来一働,让思无益的身形微微一晃,拳头猛然攥紧。

“我不清楚,你是真货,还是赝品。不过,殉国的忠臣,还是投降的走狗,我这双眼,还是懂得看的。”鱼贩子冷声哼哼,面上极其鄙夷:“就你这种贪生怕死,给蒙罕人做事只求苟延残喘的货色,连趴到闵将军跟前给他当蹭泥的垫子都不够格,只会污了将军的鞋!”

“够了,就你们高风亮节,就你们忠君为国,那怎么不见你们也到阿利水南岸去保家卫国,贡献己能,领军饷给一家老小有个温饱,却都窝在这处破落地,让长辈,让孩子,让婆娘都跟着你们过苦日子作甚?”

喇摩这人护短,他的奴仆他可打可杀,他的友人他可嘲可惹,就是见不得外人欺负侮辱。见思无益微张的嘴只吐得出颤抖的气声,说不出话,他竟然觉得不舍,觉得生气,还不是一丁半点。

37

“你是生意人?还是当官的?”喇摩那番话,戳心戳肺,一针见血,张参赞饶是面上神色不改,却也忍不住问得咬牙切齿。

乱世中,百业萧条,连图个温饱、让同袍的家人们俱不捱饿都显困难的境况,有谁乐见?

一是侵去半壁河山的蒙罕,一是南迁唯求偏安的君主,前者是不共戴天的寇戎,后者是寒了民心的庸君,他们哪边都不想选,才会落魄至斯。

“我说了,你就信?我看说破嘴,也还不见得。”喇摩仍是咄咄逼人,话声讥诮,“既然知道我找的就是闵将军,你就劳人请他出来一谈吧,像你这等心存偏见、只懂刀剑相向,不懂待客之道的鲁莽货色,还没资格与我对话!”

“你以为闵将军是什么人?随便来个下九流的装腔作势一番,想见就能见?”张参赞是闵东石身边最得力的谋士之一,也是这回唯一随他神隐的智士,口才自然也不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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