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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痕+番外篇——by子勿为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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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荷听到这个回答,终于忍不住暗示几句,“喂,我说,绯儿你就不能给点儿反应?”

庆衣绯很是冷淡,“反应?你说我的反应?哼,我能有什么反应,你想看什么样的反应?撒泼打滚,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苏荷一听觉得不对劲儿,这话里没有酸味,倒是一股炮仗味儿,每一个字都是刺儿啊。

苏荷稍稍低头,“我……我这不是觉得自己对不住你嘛。我觉得亏欠了你啊。”

庆衣绯略略抬眼,“陛下何时也说得这样的软话了?哪里还有你九五之尊的样子?”

苏荷无奈,“这种话,我可是常对你说的,在……”刚想说“在床上”来着,怕再惹庆衣绯不高兴,苏荷赶紧咽了回去。

庆衣绯爱答不理的样子其实很慵懒,略显迷人,“我可不敢对陛下您评头论足的,这毁谤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苏荷这下彻底怒了,开门见山,横刀直入,“庆衣绯!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连我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都没感觉吗?”

“感觉?我能有什么感觉——我哪里敢有什么感觉?”庆衣绯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您是天子,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能奈你如何?你有了儿子,我只能恭喜贺喜。我呢?”

苏荷反问回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离开我,去娶妻生子么?”

庆衣绯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可就算我想,您可愿放过我吗?”

苏荷这时候沉默了,若庆衣绯真的要离开,自己必然舍不得,而且不可能允许,“当然……不会。”

庆衣绯摊开手,“这不就结了。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真心祝福你和别的女人的孩子?难道你觉得我喜欢你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难道你觉得我不说出来心里有多痛就是没有事吗?难道……”

苏荷连忙抱住他,“绯儿,我错了。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庆衣绯的眼泪抹湿了龙袍的衣角,“我不是女人……我们永远不可能有‘我们’的孩子。所以……只要那孩子是你的……就可以了。不要管我,没有关系。你要是开心,我就很满足了。你肯定喜欢小孩子,只要是你的孩子……就算我再恨,也只恨自己。”

那个“我们”庆衣绯说的很沉重,苏荷也知道,天子又能如何,两个男人注定无嗣,就是天也改变不了。

苏荷托住庆衣绯的头发,“绯儿,不要哭了。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唉,是我把你祸害了,那、要不这样,你要是喜欢有自己的孩子……就、就也找个女人来?”

庆衣绯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我说了,只要是你的,我就欢喜;只有是你的,我也才喜欢。懂了没有?”恶狠狠的口吻,似乎皇帝陛下是个会问“何不食肉糜”的白痴蠢蛋一样。

苏荷很是满意,也十分得意,原来自己的绯儿是这么在意他啊。不由的怒气全消,只想拥他入怀,春宵苦短不早朝。

也是由于庆衣绯闲来无事,他找了个工匠给自己捏一个小塑像,还很是意淫,“要威武一些——武将的模样吧。”

泥像捏得很是精致,就信手搁在了桌案上,四脚腾空的飞马,看上去很是英武。

不料想苏荷见到那尊塑像脸色大变,不由分说便扔了出去。

苏荷曾在军戎里游走,听人说当看到一骑雕像,如果马是四脚腾空的,那么此人必定战死沙场。

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是怎么也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苏荷也不想跟庆衣绯解释的太详细,怕吓到他,事情便不了了之。

就在苏荷以为天下太平的时候,出了大事。

这次是真的有人要起兵谋反了,但是主角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二弟,那个被誉为大才的原来的二皇子。

苏荷原想调兵遣将应该是件容易事,但是时局有些复杂,事情居然很实棘手,可用之人有些远水救不了近火。

苏荷又气又急,正在这时候,庆衣绯不动声色的递给他一本折子,正是庆衣绯亲手所写的欲战请缨书。

庆衣绯含笑看着他,目光里盛满了自信和期待,“你要是相信我,我肯定可以。”

苏荷舍不得,他怎么可能把爱人送到前线去面临生命危险?况且庆衣绯一向是文职,苏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胡闹!不许去。”

庆衣绯梗着脖子,“那你就拿到朝堂之上去公议,看那些大臣让不让我去。哼。”

结果议事的时候,居然几乎所有人都同意了,理由还包括“庆大人出身江湖世家,武艺想必应当过人。”

苏荷真想大骂“这和出征有个什么关系”,但是也实在找不出理由推脱,只能千叮咛万嘱咐着“小心留意”,然后便亲手将缰绳递给庆衣绯,送出了城门去,末了只听见那人一句,“等我回来。”

庆衣绯前脚刚走,天上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苏荷失魂落魄的坐在空荡荡的宫殿内,眼睛发紧,提笔写道,“正寻丹青闻君出,墨竹点朱。窗外恰荷入,如何漠北雪将出,锦袍动柳随征鼓。状元空埋廿年余,唯恐归来,华裳对黄土。天晓相思化苦雨,不问别离断肠无?”

因为庆衣绯说等他回来,苏荷便一直耐心的等着,前线各种消息传来,虽然也不是没有败绩,可是胜多负少,庆衣绯不仅是有五彩笔的文人,还能戎马倥偬,所向披靡。

鉴于此,苏荷心里暗自打算,就凭这种平叛的功勋,庆衣绯将来一定能做君王的随葬,这样,两个人就能死同穴了。

这样的如意算盘正打着,就从前线传来了一个令苏荷痛不欲生的消息。

庆衣绯,殉国了。

苏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金黄的龙袍上的五爪金龙,登时染做了血色。

御医手忙脚乱的救着急火攻心的皇帝,阵前《国殇》响彻,将士们都心怀悲痛的盛敛着主帅,庆衣绯。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庆衣绯一向赏罚分明,平易近人,口碑很是不错,因此将士们为他复仇的决心也很大。

但是更无法平息的人还是皇帝陛下自己,他不是爱才惜才,而是痛失所爱。因而痛下决心,一定要平息叛乱,捉来繁荒,严惩不贷。

庆衣绯是受了重伤而死的,这位主帅总是会身先士卒,身骑白马临于阵前,对待敌人从不手软。

庆衣绯只直面过繁荒一次,繁荒身披重甲,看不真切模样,但庆衣绯总是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两个人只简单过了几招就各自掉头回去,不再有任何交接。

繁荒的眼睛里略带一点点愧色,毕竟这个人是庆舞飏的长兄。

但庆衣绯的死不完全怪在对方,若不是当时太守开城门实在是迟缓,他们也不会孤军作战,敌强我弱,那一小队人马死的殆尽了,城门才被城里的其余部队强行打开支援,当时的庆衣绯已经身中几箭,虽然都不是要害,但也是够折磨人的。

最后庆衣绯死于乱箭,不知道放箭的究竟是谁。

临了庆衣绯不能瞑目,还朝着九重皇城的方向深深凝望,好像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张俊俏的脸庞一点儿都没有伤到,只是溅了几滴血而已,仍然很是好看。

庆衣绯的棺椁被运进皇城的时候,苏荷面容憔悴的来接他,“绯儿,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呀,可是你怎么能把自己丢在了外面。”

苏荷轻轻抚着庆衣绯的眉眼,庆衣绯奔波战场的时候,一向光洁如玉的脸上居然有了唇髭。“这次,你来等我,好吗?”因为怕眼泪滴在他身上,苏荷愣是撑着,咬着牙关吩咐道,“给庆大人整理一下遗容……之后,将庆大人……葬入皇陵,不许劝谏,违者同叛国之太守。”

果然这命令一下,谏官们鸦雀无声。“叛国之太守”就是不愿开城门的那位,苏荷对他毫不留情的处以了极刑。

处理完关于庆衣绯的后事,苏荷悄悄的回到寝宫,独自神伤,“朕原不知如何一登九五,便要称孤道寡。可如今,朕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苏荷找来了上好的木料,自己终日搂着砍砍凿凿,敲敲打打,刻刻画画。

最后翻来覆去,思来想去,往上面弄了几个刚劲有力的字:“逝爱庆衣绯”。

34.血染绯红

料理完了庆衣绯的身后事,苏荷也一心惦念着帮他寻找不知所踪的弟弟庆夕飞。

但是更着急的事情是如何处理苏荷他自己的这个弟弟,谋反的繁荒。

前线的战事依旧,好在是捷报频传,庆衣绯的死好像在某种程度上更加鼓舞了士气,振奋了人心,战士们奋勇杀敌,争先恐后。

好像朝廷真的比较占优势,而况繁荒又没能拿出个什么名目来起兵,只是热闹了一小阵子,很快便熄灭了下去。

繁荒没有能自裁死成,因为黄榜上张贴着“重赏逆流活口”而非“嘉奖叛贼尸体”。

我在烟萝地里先是听到了二皇子造反的消息,极为不解和吃惊,但很快平复了下来,因为想到他以前对我说的那些话,这就没什么不可理解了。

但是令我更无法释怀的是,庆衣绯居然去了前线杀敌,而且……没能活着回来。

我见到凶悍的将士开道清街,大喊着“将军殉国了,英灵归来!”

我在窗边听着、看着,不知不觉就跪了下来,之后就是涕泗滂沱的大哭一场。

因为我所有的亲人,这下子就都没有了。

庆家莫非当真要绝后,只剩我一个人了,还不可能去传香火儿,那瞎子没有说错,一语成谶。

很快,繁荒的队伍就溃不成军,大军逼前,只有死路一条。

繁荒没有选择降,也没有能够死战到底,悬赏太诱惑,他被活捉到了苏荷的面前。

亲兄弟反目成仇,苏荷冷冰冰的质问他,“繁荒,你为什么要反朕?”

繁荒笑得很轻蔑,被迫跪拜的姿势让他很不舒服,“‘朕’?好可笑的自称。由之,你装什么?我若成了事,现在问话的人就该是我了,这龙椅也轮不到你来坐。”

苏荷不理睬这种挑衅,“朕原先见你在父皇面前很是能干,以为你是镇国之奇才,原本想要委以重任的。谁料到你居然心怀不轨,想要弑兄篡位。你可知罪?”

繁荒一直在笑着,“我既无错,有何可改?我既无罪,有何可矫?你之所以是太子,不过因为是嫡出的长子罢了,由之,我哪里比你差?”

苏荷有一点儿挂不住了,“你很强的。一点儿都不差,你小小年纪的时候便劝父皇荡平江湖,之后更是亲自潜藏其中,江湖三大家,归根结底,其实都毁在你一人之手,江湖如今清净了,都要归功于你。”

繁荒并不否认,还很谦虚,“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既然如此,那这位子,我难道不能一搏?只是老皇帝临死,也只是想让我替你铲除麻烦即位之后的而已。我忙来忙去,也没能博得父皇的欢心,最终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繁荒的嘶吼很是刺耳,苏荷厉声道,“死到临头你居然还这么和朕说话?芜青,朕念你我手足情深,原想令你悔改,不料你却如此冥顽不灵,那朕并不需要再费口舌……”

繁荒这时候打断他,“废话少说,让我死个痛快也没枉费你我二人亲兄弟一场,对吧?”说着自己旁若无人的叹了口气,“其实吧,现在想想,争来斗去的追名逐利,突然觉得哪里比得上和他在一起?作伴天涯,浪迹红尘,人间快事。只是这些,置于今日,岂可得乎?不过痴人说梦。他,一定很恨我。”

苏荷没有理会繁荒的剖白,一想到庆衣绯也算是间接死于他手,就越发觉得繁荒罪无可恕,但还是不能太绝情,有损自己的英明,最终朱笔一挥圣旨,“明日弃市”。

繁荒听到这个自己命运的决断后并没有什么反应,自然是一夜未眠,可是心里却突然放下了除了那个人的一切。

最后一顿餐饭,繁荒选择了莲藕,只是那样的滋味,绝无仅有,只限当年故事。

繁荒突然想起没有给庆舞飏赎身的事情,想着明天苏荷大概会亲眼看他去死,那时候求他一下就好,毕竟那是庆衣绯的弟弟,苏荷怎么也应该会给死掉的人和将死之人一个面子。

第二天我听见了街上的喧嚣,我知道繁荒兵败了,但是听到的却是他要临刑的消息。

我带了银钱,踏出了烟萝地,借口说是要去看看热闹。老鸨对我也是放下了心,毕竟我一直表现的很好,只说了一句,“快去快回。”

我猛然间觉得所有嘱咐过的“回来”,就是再也不回来。

囚车上的繁荒重刑在身,但风度翩翩,我还能依稀看到当时初见时的那种惊艳的滋味。

万民跪拜皇帝,我人云亦云。

但是我穿的很是鲜艳,躲在人群里,生怕被繁荒看到。自己又管不太住眼泪,不停地眨着眼睛,我去成衣铺子随意挑拣了一件红衣,又买了一坛女儿红,捎带讨要了两个酒碗。

繁荒有些踉跄的上了刑台,突然转头对苏荷说道,“皇上……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这是繁荒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叫苏荷“皇上”,苏荷点头,人之将死其言也真嘛,“但讲无妨。”

繁荒轻轻的说道,“帮我把庆……庆夕飞,赎出来。他在烟萝地里。”

苏荷先是听到庆夕飞的消息一愣,之后又是自己命名的妓院,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庆夕飞,原来是沦落至此。

苏荷金口玉言,“没有问题,毕竟他是绯……呃,庆衣绯的弟弟,真答应你把他救出来,好生安排。”

繁荒得寸进尺,“那……还有,替我向他道个歉,真心的。我知道他恨我,我也不奢求什么原谅……”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说话间我运了多日积攒的气力,半轻功似的跃上了刑台,兵士要拦我,被苏荷制止了,“我不恨你,要怪就怪我自己,输在给了一个“情”字。”

繁荒看见我的眼神里也是第一次出现了愧疚,“舞飏,真正傻的人,是我。”

我放下酒坛,用手帮他别起一绺儿碎发,“不,不怪你。只怪舞飏无名,却生在是非江湖人家。”

杨芜青笑得很难看,“可惜繁荒无姓,但落得争斗帝王子孙。”

低下头,我用左手倒了两碗酒出来,有些戏谑但怕他拒绝,“喝个交杯酒吧——怎么样?反正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

杨芜青见我很是意外的穿着绯红的衣服,好像又明白了什么似的,“穿这么喜庆啊,难不成要成个亲——可我腾不出手揭你的盖头。”

“无妨,我来就好了,”我左手把碗递到杨芜青的唇边,右手颤颤巍巍的举给自己,浅浅的邀请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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