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利兴奋喳呼，引来四周同学的注意。
「咳！咳咳咳咳……」意识到这点，毕罗德连忙收声。「后、后来呢？」
韦利又开始萎靡不振。「后来——没有后来……」想到以后的日子，怎么样也振作不起来。「墨非讲师要我负责照顾小法，因为我说的话只有小法懂，小法的话也只有我听得懂……」
「你能和动物说话？」
韦利点点头。「爸爸说，这是天神赐予的神奇力量，要我好好珍惜，还说——」
咚！一个魔法便利袋突然空降在毕罗德桌上。
「喏，给你的。」乔洁僵着脸说。「我热过了，趁热吃。」
「呜啊！是『杰因的店』！」光靠嗅觉就闻出内容，也是韦利要好好珍惜的才能。
只可惜，这份才能只限于食物。
「不用了，谢谢。」
「我说给你，就给你，你是听不懂哦？」麻烦。发现自己变成全班注目的焦点，乔洁觉得更烦。「给我拿去，不准还给我！」
「……为什么？」
「我——」她怎么说是因为那天回寝室愈想愈觉得自己失礼，所以昨天和同学去杰因的店，离开前顺道带招牌餐回来当赔罪。「你管我为什么！」
赫！？韦利缩头。「你好凶……」
「你管我！」敢说她凶，她就凶给他看，哼！
「没有理由，我不会收。」
呴——没想到这个人的个性这么别扭。
「好啦，我说，这个是童童谢谢你帮她的礼物，她不好意思拿给你，托我转交的啦！」打死她也不会说是自己认错的赔礼，哼哼！
「好，我收。替我谢谢她。」
「知道了啦！」总算解决。乔洁吁了一口气，发现毕罗德意外地好骗。
这件事，不知怎的，让她有一丝丝窃喜。
「大家早安。」甫进教室的童童向同学问好。
乔洁在回到自己位子前经过她，心情大好地拍拍她的肩膀。「谢啦。」
「啊？」童童一脸困惑，转身不解地看向乔洁。
谢？谢她什么？
提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毕罗德打算趁刚考完试的空档多看几本书。
转弯沿着天庭花园走，这里来往的人很少，总是安安静静，对他来说，是回宿舍最好的一条路。
从韦利出现、接着威尔入学，然后愈来愈多人……安静的日子离他愈来愈远，这条天庭花园路之于他，更显得弥足珍贵。
甚至，为了维护这条路上的花草（不知道为什么，校工总是忽略这里），他默默担任义工，挽救那些差点干死的花草。
风和日丽，斜倚的冬阳照得人发懒，毕罗德索性坐在草地上看书。
突然，三道影子黑鸦鸦落在书前，挡去毕罗德的阅读。
毕罗德抬头——「巴伦？」魔法竞技时的对手。
「你过来！」语毕，立刻叫两个跟班抓住他。
不待毕罗德回应，强行拖走。
「不准你再接近童童！」确定四周没人，巴伦露出凶恶的表情提出要挟。
「童童？」谁？
「就是那个约你去杰因的店的女生！」
「哦。」总算想起巴伦点名的同学面貌，虽然还是很模糊的轮廓。「还有别的事吗？」
面对他冷静如常的反应，巴伦愣了一下。
「你、你——我是警告你、要你以后不准再接近童童！」
「我知道，你不必再说一次。我也答应了，我可以走了吗？」他只想尽快回宿舍看书。
「可以——不对！你在敷衍我！」
毕罗德挑眉，对于这位巴伦同学的难缠觉得麻烦。「不，巴伦·山佐穆斯，我已经答应就会做到。」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有主动接近过他说的那位同学。
童童……「原来是她。」乔洁的朋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回宿舍了。」
「毕罗德！」
巴伦早就想教训毕罗德，但大人们警告他毕罗德是个可怕的存在，意味着未知的灾难，让他望之怯步，直到魔法竞技让他抓到机会，偏偏——
发生怪事，他醒来后，关于竞技场上的事，他一片空白什么印象都没有——新仇加旧恨，让巴伦对毕罗德更加气得牙痒痒，一直想找机会教训他。
再说，连韦利那个混血矮人都能接近，前些日子还听说他跟来自亚兰德伦家族的威尔打架，被贾仙巫婆处罚——哼，什么可怕存在、未知灾难——根本就是大人骗小孩的伎俩。
何况威尔这么说了——
——不要被毕罗德的外表骗了，我们是聪明人，有理性、会思考不是吗，亲爱的巴伦——头发、眼色这种东西可以用些小魔术改变，什么红发就是可怕的存在——那是无稽之谈，你说对吧，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被那种似是而非的话蒙骗……
没错！大家太忌惮他的外表、太害怕那些愚蠢的寓言，他巴伦·山佐穆斯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被骗！
「迪克多立亚德克拉斯伐——原火！」巴伦忽然念起基础火系魔法咒，一颗火球逐渐在掌中成形。
他要把在魔法竞技时没做的事一次做完！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毕罗德·戈尔·史岱鲁，这已经是你本月第二次光临学务长室了。」贾仙小姐按着额角。「你可否解释一下为什么将巴伦同学和他的同伴变成冰柱？托你的福，魔医室才有机会试用刚采购的烈焰保暖器。」身兼总务长，贾仙对奥菲勒采购的品项亦了然于心。
「很好不是？」
贾仙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在讽刺你！」
匡鎯！就近的墨水瓶不堪音波破坏，再度破裂，黑色墨水又流得满桌都是。
「噢！我的——」
「损，即复！」毕罗德立刻念出修复咒文。「贾仙小姐，修损魔法对同一项东西只能使用三次。」他提醒。
「我知道。」贾仙颓然坐回椅子。「谢谢你的提醒，毕罗德。虽然我不会魔法，但我对于魔法还有些了解。回到你的问题——毕罗德，我想你也不希望常常有机会修复我的墨水瓶吧？」
「……」
「请你约束自己的行为好吗？特别是关于暴力的部分。我衷心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因为暴力行为造访我的办公室。」
「我无法保证是不是最后一次，贾仙小姐。」毕罗德摇头，投给她「很抱歉得让你失望了」的表情。「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或用任何理由欺负我——我不会委屈自己，贾仙小姐。」
「毕罗德——」
「忍耐并不能解决问题。」金眸闪过伤痛，毕罗德深吸口气，才继续道：「我试过了，贾仙小姐。但您不可否认，这个世界存在着一些人不会因为你的忍耐而反省自己的作为，甚至会以为你好欺负更变本加厉的人——巴伦他们就是。」
「对这种人，只有正面响应，让他们知道你的回避并不是因为怕他们，让他们知道，你的能力高于他们——这样做才能让他们学会识相、收敛自己欺负人的行为。我认为单方面的忍耐无法改变他人对自己的观感，只是给对方更多得寸进尺的空间。」
「你认为让巴伦同学他们对你感到害怕是件好事吗？」
「我一直活在被人害怕的生活之中，不是吗？」毕罗德扬唇，不知道自己这一笑笑得有多超乎他年龄该有的——过度早熟的哀伤，甚至沧桑得像个历尽世事的老人。「我是因为『某些人』的害怕，才会在奥菲勒的不是吗？」顺便提醒。
话中浓浓的无奈与悲伤令理智见长的贾仙讶然，更为他的早熟与命运感到难过。
「我希望你能理解，有时候害怕来自于无知；但你对巴伦同学他们所做的，是让他们『真的』怕你，这将断绝他们了解你、不再怕你的机会。」
「我不稀罕被了解，特别是他们，贾仙小姐。」
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说服他、教导他——毕罗德是个头脑很好、思虑缜密不逊于大人的孩子，偏偏亚力山大这些日子出门参加会议不在，巴伦·山佐穆斯的父亲——唉，他的父亲是魔管会副会长约翰逊·山佐穆斯，对于奥菲勒目前的经营理念与方向本就持反对立场，她不能让他逮到机会拿这事大作文章伤害毕罗德、伤害奥菲勒、甚至伤害当代智者、她的老友亚力山大！
她必须保护这一切，她必须！
「那么，我得罚你搬到反省室接受惩罚了，毕罗德。」
这是她目前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没有窗、没有门、没有宿舍里柔软的床，偌大的空间里装了满满的黑暗，只剩角落一撮淡淡的灯光，来自于木板床前的小灯——这是反省室内唯二仅有的家具。
这里就是学生闻之胆寒的反省室，除非恶行重大，否则很少有学生会被送进来，为此校工经常抱怨，因为他没有机会叫受罚学生帮他整理这十几个房间。
好不容易，终于有一间能丢给被处罚的学生清理，校工感动得都快哭了。
「很多学生害怕反省室，不过我却很喜欢——」黑暗中，突然有人说话。
声音里的和煦笑意与温暖，让毕罗德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猜到。「亚力山大？」
「是的，孩子，是我。」一个弹指声响，黑暗的室内突然亮起小小的、像星光的光芒，先是一颗、两颗、三颗……直到足够照映室内两人的身体。「我想这样的数量就够了，太亮被发现了也不好。」
「这是——」毕罗德环视室内，光芒有大有小、有近有远，颜色也不尽相同，乍看之下就像自己浮在浩瀚宇宙中，就像做梦一样。「我没见过这种魔法。」
「这只是我年轻时的小小发明，很高兴你喜欢。」
「很美，像宇宙。」
「宇宙？是了，你看过《宇宙无际》这本书了是吗？」
「是的——」毕罗德再次打量室内景象。「这个很像——」
「第一百三十七页，是的，孩子，你有很好的记忆力，我的确是摹拟书上的图片弄的，喜欢吗？」
「嗯。」毕罗德坦白说，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有在亚力山大面前才会这么诚实地表达内心对事物的好恶。
对他在自己面前流露的坦白与直率，亚力山大感到安慰却也心疼——
这表示对毕罗德来说，能相信的人，还是只有他一个。
对一个孩子来说，太少也太不应该，他应该试着多相信别人。
「这就是你喜欢反省室的原因吗？这里够黑，能让你使用这个魔法？」
「嗯……也算是原因之一吧，呵呵……」亚力山大慈笑道：「孩子，有时候，独自一个人待在黑暗中可以帮助我们思考，只有连自己都看不见的时候，我们才有机会跳出『自己』这个框架，从多方切入，进行更广泛的思考，肉眼所见常会阻碍我们思考的广度，让我们不自觉就着所见事物的角度或立场去找答案。」
「所以你常常让自己进反省室？」
「……我就读奥菲勒的时候的确不是什么好学生。」亚力山大眨眨眼。「事实上，在所有的魔导眼中，我是个麻烦精。」
这话逗笑了毕罗德。「我喜欢和你说话，亚力山大。」
「我也是，孩子；我也相信有很多人像我一样，期待和你像朋友一样地聊天。」
「……」笑容迅速消退。「我不这么认为。」
「试着向别人表达你的好恶如何？」老智者尝试性地建议。「偶尔也要丢球给别人。」
「丢球？什么丢球？」
「人与人之间就像是传球游戏，有人丢、有人接——当然，偶尔会有丢到人、丢太远或者是漏接、接错球等等的问题，但总有一来一往，有时后丢球、有时候接球——没有人会永远只能丢球，也没有人永远担任接球的角色。」
「表达好恶就是丢球？」
亚力山大赞许地拍拍他的脸。「是丢球的方式之一，孩子。」
「……没有人会接我丢的球。」语气里，有深深的自我厌恶与讥讽。「他们都怕我。」
「不试怎么知道？好比我们的小朋友韦利——」
想起韦利的脸和他的言行举止——
噗哧！「我想他一定常常接错球。」才会老是会错意闹出笑话。他想起韦利和墨非讲师的语言学。
「但他总是能丢球给对的人。」这是矮人族的天赋，而小韦利似乎尽得精髓，虽然他自己还不太明白呐。「他丢给了你，不是吗？」
「……你说得对，也许我该再试着丢球给别人。」
「你一定能在其中找到乐趣，孩子，祝福你。」亚力山大衷心道，下一刻转了话题：「对了，希望你别怪贾仙小姐，她很担心你，我一回来她就立刻告诉我你的事——」
「我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巴伦·山佐穆斯的父亲是魔管会的人——她是为了保护我、让我留下来。」
「我多希望你会问我为什么，而不是自己想通——这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思考，你还小，不应该这么早就理解这种大人世界里的丑陋。」亚力山大着恼。
「但我必须，这样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对吧，亚力山大？不然你也不会问我了。」
「是的，孩子。」亚力山大苦笑。
「请你转告贾仙小姐，我谢谢她，还有对不起，我之前因为韦利的事误会她，希望她能原谅我。」
「误会？」怎么他不知道有这回事。「什么误会？」
「我想她应该还记得。」
「我相信她会高兴得痛哭失声。」
「很难想象，但如果会——」毕罗德顿了下，才又启口：「那我想你可能需要更强的修复咒文才行。」
「毕、毕罗德！你终、终于回来了！」韦利几乎是用冲的冲进毕罗德的房间。「有、有没有怕？人家说反、反省室很恐怖，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很可怕的地方，你怕不怕、怕不怕？」他好担心。
面对韦利连环炮轰式的关心，毕罗德有点接应不过来。「还、还好。」
「嗯嗯。那就好，不怕、不怕就好——」
「谢谢你的关心，韦利。」
「嘿、嘿嘿……」被道谢的韦利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啊！？我想到了！啊啊，差点忘记！」
「什么？」
「快，毕罗德，跟我来！」韦利拉着毕罗德往外走。「快点跟我走！」
「我刚回来——」虽然亚力山大说反省室的环境有助于思考，但他还是不怎么喜欢，回到房间，他更确定这一点，所以不太想出去。
韦利却坚持拉他出门。「我答应她们了说，我答应她们要带你过去——快！迟到她又要生气了，我很怕，她好凶、好凶的——」
凶？「你说谁凶？」
「乔洁，凶女孩乔洁，她好凶——脾气凶、个性凶，眼睛也凶，整个人全身上下都凶。」韦利缩了缩脖子。「虽然漂亮，但是很凶。她要我带你去联谊室，她在那等你，还有——」
「走吧。」毕罗德拉他，一反刚才不太想离开房间的态度，领在前头。
「慢、慢一点，别走那么快，我的脚短……」
等着他的，除了乔洁，还有童童。
「你、你好，毕罗德……」童童怯声道，像柳树般的眉忧愁地拧着。「我很抱歉，巴伦·山佐穆斯竟然会因为我而对你——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乔洁气呼呼道：「都说几次了，那是巴伦·山佐穆斯的问题，那个人小气爱计仇、个性又阴险——暗恋你就算了，还到处去跟别人说你是他的，最好是啦！呴！一想到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