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少拿街边货糊弄我，不稀罕。”
“不会，保证你喜欢。”
时衫嘴拙的哄了几句，女友也没辙了，干脆投降，“行啦，不会讨好人，就少说两句吧。两年多了，来回来去就那两句，一点新鲜的都没有。嗯，行啦，明天，就这么着，挂了。”
放好电话，目光一扫，苹果4孤零零的被丢在桌子一角，陪着他上学时的几本工具书。心里烦糟糟的，拿起来端详了两眼，点了关机，才又放进包装盒。就这样，价值五千多元的苹果礼盒裸机，开始了它和几本旧的卷了边的工具书作伴的生活。
仅仅是两天，过得和两百年似的漫长。
时衫又做了一宿五彩斑斓的梦，第二天顶着一对熊猫眼上班了。
“哎呦，哥，这是怎么了？”时光机跑了过来，倚着服务台的门，大口吃着韭菜盒子。顿时，门口大面积弥漫一股鸡蛋韭菜味。
“去，把门开了！”时衫抓狂的大吼，天知道他有多么不喜欢这个味道。
时光机嗯嗯的，开了一边玻璃门，问：“哥，打卡没有？”
“我也没有呢，走，一起。”
“唉……你……”时衫工作服还有一边没套上袖子，被时光机挽着一臂，拖上二楼。
顷刻，二楼过道充斥韭菜味。他拉着时衫走的快，几步没影，各组促销员气得在后面骂人，就是找不到罪魁祸首。
“哥，兄弟厉害吧？”时光机还在没脸没皮的腻呼时衫，招的时衫瞬间爆发，当场给了他脑瓜顶一爆栗，“你门牙上全是碎韭菜，当心你们主任骂瓜！”
时光机紧急捂嘴，“收到，马上去刷牙。”
“真受不了。”时衫重重关了门。
“呦，小时，怎么着，又和五百年前本家杠上了。”手机主任迈着外八字，手里拿着两根街边的烤火腿肠，吃的满嘴冒油。一进门，总是喜欢在服务台找到笑料耍。
时衫一看他那副吃相，想笑又不敢笑，忽然想起个事，提醒他：“赵哥，火腿肠少吃。街边的，你知道哪进的货，有没有掺瘦肉精。”
那赵哥当场捧腹，“哎呦，压根儿不知道还有掺瘦肉精这回事。得，冲你这句话，我再买两根去。”说着话，人居然转身，真的出门了。
时衫隔着玻璃门看，还就真买烤火腿肠去了。我倒！时衫心里双爪乱挠，这都是什么人啊！
8点55分，晨会结束，各组营业员促销员各就各位。9点整，迎宾曲播放，随着首拨顾客进门，卖场一下热闹起来。
时衫点开客服记录，逐条核对，把能结的服务请求结了，该跟进的跟进，该打电话联络感情的一个也没落下。
“小伙子。”一个老爷子过来，时衫当即站起来，“大爷，您有什么需要帮助？”
老爷子嗯嗯的，低头抖开水洗绸的老式手提兜，翻啊翻啊，找出曲别针别的几张纸。颤微微的递给时衫，抱怨说：“小伙子，我来领那个买电视的补贴款。”
时衫微微一笑，用最快速度核实了所有资料，大声说：“大爷，资料齐了，我现在马上就给您办理。但是系统会有点慢，那边休息区有椅子，你先过去歇会。一会我办好了，给您送过去，好吗？”
老爷子连续摇手，“不用啦，能办就行。哎呀，我昨天来过，那个姑娘，就是不给我办。你说我七十多岁了，非要让我跑两趟。”
时衫双眼不离电脑屏幕，双手连敲键盘，输入老爷子身份信息。听到老人抱怨，只好笑了笑，“大爷，是不是您昨天来的时候，票据和复印件带的不全。或者，票据没有复印？”
老旧针式打印机发出咔咔的声音，开始打印凭证。老爷子不满的声音也在这时传过来，“没那回事！我昨天来的时候，就是这些。该带的都带了，该复印的也都复印了。我瞧着那姑娘啊，就是成心。你不知道，她态度有多恶劣，冲我嚷嚷哦，哎呦，没见过这样的！”
老人这样一说，时衫顿时明白了。这是小胡干的事，这种事，她还不是干了一次两次了。自从国家开始了以旧换新的惠民政策，小胡一直以自己速度慢为由，让同事办，自己闲的一边聊天，也不肯过来帮忙。为了这，看不过去，调走了好几个干事了。每走一个，都会和时衫告别时抱怨两句。小胡得知后，摔东西骂人家傻X。
时衫苦笑，小胡的懒是门店出了名了。又懒，又怕担责任。凭证废一张，扣10块钱，她那心眼惦记的东西实在不多。
新机信息录入时，时衫不由的就想起不久前的事情。时衫有点事，在库房待的久了点。服务台那边有顾客要办以旧换新，小胡自己不办，大喇叭广播，叫时衫回服务台。为了这个，时衫差点被误当做上班离岗而扣工资。
最后一张A4纸打印完毕，时衫把所有资料交到老爷子手中，“大爷，办好了。您上二层财务室去领钱就可以了。快去吧，办完，回家歇会。天这么热的，是不是？”
老爷子叹口气，“都像你这样多好，唉。得了，不说了。走了，谢谢啊，小伙子！”
时衫还是那副笑容，叫了内保，把老人扶上二楼。
“这叫什么事啊！”时衫说不出道不出，人还没坐稳，干练的女声飘来。
“服务台吗？”
又一个。时衫闷闷起立，瞬间呆若木鸡。
一位画着淡妆的女士，优雅的站在面前，她身边——
尹政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西装，淡蓝色的领带上，别着一只金色领夹。与他四目相对，似笑非笑。
13.火星嫦娥
尹政出现在门店，这让时衫有种白日撞鬼的感觉。啪，脑袋里某根弦崩断。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时衫又没底气了，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尹政会过分表现他们很熟的原因。但实际上，尹政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他。
女士递来名片，时衫一看，XX集团采购部经理。女士觉得自己有可能造成对方过于紧张，于是笑了，“不好意思，耽误你几分钟。请问，大宗采购，需要找哪位负责人。”
时衫松口气，原来如此。请他们稍等，时衫拨通了经理办公室电话。
经理姓白，下来的很快，时衫介绍，“这是我们门店经理，二位有什么需要，可以和经理直接谈。”
白经理和女士热情打招呼，又看看身边尹政，抬手，“这位是——？”
“我是黄经理的助理。”尹政头一歪，带了几分痞气、几分含义不明的笑。
你说谎！时衫心里抓狂，搞什么？
白经理点头，心里尽管怀疑，却不多言。侧身伸手做个请，“我们楼上谈，二位请。”
尹政也侧身相让，“女士优先，请。”
黄经理绷着笑，又不敢笑，迈猫步先上楼。
尹政走在最后，上楼前，扫了服务台一眼。
时衫缩着头，露出半张脸悄悄看向楼梯，不想被逮个正着，只觉脸上一阵阵发烧。幸好尹政只是随意看看，跟着转身就上楼了。
“这叫什么事啊？”时衫欲哭无泪，好像看到面前被人挖个深深的、深深的陷阱，就等他往里跳。
电话响了，时衫抓起话筒，刚要说话，电话里是主任的声音，“小时，总部给咱们家分来一个干事，她大概一小时后过来办入职，到时你先接待。我中午晚到一会，你帮我盯一会。”
“好的。对了，大姐，新来的干事叫什么啊？”
“哦，叫常娥。”
嫦娥？噗，时衫电话还没挂好就笑了出来。
一个小时后，新来的干事到了，先到服务台打招呼。
时衫笑了，好富态的嫦娥。站着坐着一边高，整个人差不多呈正方形，比例协调。走路墩墩的，超级震撼。这大概就是重量级的风采吧，时衫想。
“大兄弟。”嫦娥先开口了，说话瓮声瓮气的，“这地方，憋屈啊，转身都成闹心事。”
时衫陪着笑，心想大姐啊，您一个顶我们三个宽了，转身不成闹心事就怪了。
“哎呀，大兄弟，人事什么时候回来啊，你看我这都等半个小时了。”嫦娥又开口了。
时衫转过身，悄悄揉肚子。那位嫦娥一张嘴，他就忍不住想笑。可是，忍不住，也得忍啊！猛吸口气，给人事拨通，确定好了时间。转回来打算告诉嫦娥姐姐时，一下愣住了。
大概是闲空调冷气不够，嫦娥大姐居然将袖子挽至臂弯处，宽口裤腿掀到膝盖上，露出一团一团的白肉。这还不算，手里抓过张DM单页，糊塌糊塌的扇起来。
“唉，我说大兄弟，我坐着也是坐着，你好歹教我点什么？”
嫦娥姐姐虚心求教，时衫心里一阵恶寒，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大姐，你再等下，现在有条服务请求，我先处理。”
哦。嫦娥这次不言语了，表示明白。
时衫蹙起眉来，先打个电话，脸越拉越长。撩下电话，拿起麦克风，“请XX灶具促销员听到广播速到一层服务台，请XX灶具促销员听到广播速到一层服务台”
扔了麦克风，时衫站着，等着人来。
一中年戴眼镜的大姐过来，边走边送顾客，“小时，找我？”
“大姐，你被投诉了。”
“什么？”
时衫摇头，“你上周卖了一台烟机灶对吧。顾客现在投诉你私切赠品。”
一听这个，那大姐瞬间炸毛，“她胡说。她自己说的，想便宜一点，我给她做不了价。她让我返她现金，赠品不要了。这人，太缺德了！小时，你得帮忙，给扛一把。”
“大姐，这事有点难度。”
“哎呦，你说咱们平时谁和谁啊，你哪能见死不救呢，嗯？”那大姐媚眼一抛，嫦娥不自然抖了下。
时衫抓抓头发，表示没办法，“大姐，这事，我扛不了。”
中年大姐闻言当场变脸，“小时，你怎么说话，一家子的，你不帮忙谁帮忙？”
“大姐，我真没办法。你怨那个顾客不地道也可以，你怨自己倒霉也行，但是我无能为力。那个顾客就算是故意，拿了你的钱，又投诉你切赠，那能有什么办法？我已经安抚过了，但是人家不认可，非要领了赠品不可。你不在发票上让顾客注明了，现在被反咬一口，谁也帮不了你。”
“草，那老X，真他妈不是东西。哼，小时，姐看错你了，爱管不怪，不管拉倒！”那姐妹走了临走不忘狠狠踹了服务台一脚。咚的一声，时衫下意识捂了耳朵扭头。
“我草，你丫很拽啊！”卖烟机灶的大姐一走，嫦娥火了。
时衫低头，“大姐，你小点声吧。”
“她，她……”嫦娥抬手胡指一气，一脸愤慨，“大兄弟，出门混的，谁怕谁啊。那骚货，她有火朝你发什么？现在咱们是一家子，有姐在，怕她？你等着，姐帮你去出气。”胖墩墩的一站起来，马上地动山摇。
嫦娥这就要动，时衫紧着拦，“大姐，算了。你再坐会，估计人事该回来了。”
说起人事，嫦娥不动了。
时衫暗自叹息，这不是从月球飞过来的嫦娥，这是火星乘坐大马力飞船来的啊！
人事和主任前后脚都到了，人事把人领走办入职手续，主任见嫦娥依然愤愤不平，一脸的莫名其妙。
“小时，这是什么情况？”
时衫挠挠头，就把关于切赠的事情说了。这一说，主任的火药桶瞬间被点燃。“把她给我叫过来，草，我不在，就他妈欺负我的人是不是，反了她！”
时衫头更大，“大姐，你先别生气，还是先想想办法吧。这事不好了结呢，门管啊。”
“闹心，真叫闹心。就这帮促销员，好事不办，就知道惹祸。”
主任一上班，先揉太阳穴，叨唠，“一个比一个能闹腾。行啦，这事我等下上楼看看和老白商量，你别管了。常娥下来，你先带带她，做点简单的。这人，我怎么看着，有点不靠谱呢。”
时衫心说，我看也不靠谱，哪有还没上班，先惦记打架的。
“对了，既然来新干事了，我把班调了。以后，你上晚班吧。除了我休息和开会，就这样。我知道，为了小胡这丫头，让你受了不少累。唉，这丫头，就是懒。你说过去，明明啊，小蕊啊，莉莉啊，一个个都是好孩子，谁又欠她什么了？全调店了。我都发愁，以后常娥能不能和小胡处一起。”
时衫默默看客服记录，没搭话。
“谁心里都有一本账，姐有数。”主任拍拍时衫肩膀，推开门，准备上楼，嫦娥下来了，正好迎上。
“大姐，忙着啊。”
主任指了指身后，“先和小时学学简单的，不会就问。”
“嗯哪。”
“嫦娥姐，现在没什么事，我们先熟悉CRM。首先这里登陆，输入门店编号，下面键入密码……”
时衫耐下心来，一步一步操作，偶尔停下来详细解释。基本上，他让嫦娥跟着自己一起动手。眼过千遍，不如手过一遍。显然嫦娥并没往心里去，时衫说到哪里，眼睛是跟到哪里，却没东西。一问明白吗就点头，一让自己操作，就打磕巴。
“嗯，又错了，我再试一次。”嫦娥也觉得不好意思，搓搓手，好歹忍住没吹口仙气。时衫点点头，看她点开CRM。
时衫水喝的有点多，又觉得肚子不太舒服，去厕所的时间长了点。回来时，嫦娥埋头苦干，很认真的样子。时衫莞尔，在推开门看清嫦娥电脑上干了什么后，大吃一惊，忙喊：“别点确定！”
小手一样的光标在确定键按了下去，系统自动完成数据生成。
“怎么了？”嫦娥不解，“我过去在燕莎做客服，单子就是这样做。”
时衫要掐死她的心都有，“大姐，燕莎是燕莎，这里是这里。你CRM还没熟悉，别动ERP嘛。你刚才生成的是退货冲红，无形中，门店库房多个产品。但那产品实际不存在，你不明白吗？”
这回嫦娥慌了，“大兄弟，怎么办，删了成不？”
时衫狂揉太阳穴，“我们没权限。”
“删不了，那我要赔钱是吗？哎呦，那个顾客，你说你，买电视，买个5万多的干嘛？”
时衫望天，彻底服了，“我来试试吧。”
嫦娥不再捶胸顿足了，“啊，你怎么办？”
“挨骂。”时衫额头青筋暴跳，点开OC联系人。
OC联系人名单里，看到皮蛋娜娜的名字，稍稍松口气，时衫动手敲键盘：娜娜姐，帮个忙。刚才手抽，不小心做错一张退货冲红，单号（XXXXXX），一定帮忙删除，非常感谢！
皮蛋娜娜几秒后，先发过来一个血淋淋的菜刀图片。
一分钟后，发过来一句话，一号黑体红字殷红醒目：猪脑子啊，这么低级的错误也犯？
嫦娥咋舌。
时衫长出口气，关了OC。
“咋关了？”
时衫疲惫而无奈，“搞定了。”
嫦娥还是不明白，“她骂人呢，怎么叫搞定了？我说大兄弟，你咋……”
时衫摆摆手，“娜娜已经很客气了，你让她来一句，她保证把事给你办了。今天赶上她，算走运了。如果换成草根生在，他会直接打电话过来骂。大姐啊，每个单位的系统不一样，你还是一步步来吧。要知道，在这里，最不能得罪的有两个部门，一个是售后，一个是物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