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师修忍不住有点困惑了。
邹思久，那些时候想的到底是什么。
在后来的一个多月里，有的时候，韩师修也会突然就想起这个问题，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邹思久说过的几句话印象特别深刻。
一句是在要出发之前请邹教授吃饭作为答谢的那个晚上。那时候邹思久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问：“手凉不凉？”
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在暗示些什么吧，自己那天却并不明白。
还有一句是：“我赚钱是为了让你过得舒服。你不舒服，我回去赚钱干什么？”
到底……应该怎么办……
……
——在这期间，因为要考察新一轮的学习情况，韩师修还为邹思久编写了第二份测试卷。
为了使题目看上去有趣一些，韩师修绞尽了脑汁，到处查阅资料。
他琢磨着，可不能再让邹思久轻轻松松地得到满分——
唔……想起了那个没有兑现的承诺，韩师修又开始脸上发烧了。
要不……就……就让他亲一下……？
不行不行，韩师修摇了摇头，赶走这个异常奇怪的念头。他想，那样当然是不应该、不可以的。
——结果，发送文件这个过去的时候，邹思久却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问：“这次还有奖励没有？”
韩师修无比尴尬：“没……没有了……”
“就算你说有，我也不信了。”
“……”
邹思久打开卷子，看了一眼。
“第一题、请观察下面两组名字：蔺相如，司马相如；魏无忌，长孙无忌。下列哪一组对应关系与此类似？
A、PHP，Python；B、JSP，servlet；C、java，javascript；D、C，C++。”
“……”
“第二题、雅典王子忒修斯勇闯克里特岛斩杀米诺牛的时候采用了以下哪种算法？
A、动态规划；B、穷举；C、记忆化搜索；D、Dijkstra算法。”
“……”
“第三题、惠施曾提出过“卵有毛”的命题，以下哪一项是导致这个错误命题的原因？
A、混淆了命名空间；B、引入了错误的包；C、衍生类未重载；D、调用了危险的指针。”
“……”
邹思久这次用的时间比上次长了点。
最后叫了一声韩师修，韩师修却没答应。
又过了几秒，才有了回答。
“刚才哪去了？”邹思久问。
“就……就在这里……”
“那怎么不出声？”
韩师修道：“刚才吃米饭，把舌头烫到了……”
“破了？”
“没有……”
“这样。”邹思久毫不温柔体贴：“你说话不算，罪有应得。”
“……”
韩师修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领教过邹思久这张嘴的厉害了。
……
——这个测验之后的几天，韩师修把学校的事情处理完毕，就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国了。
实验室有个日本姑娘以为韩师修已经结束了交换，还把平时全部成员都在一起时拍的照片冲印出来，制作了一个非常精美的相册，在每一张照片旁边都让实验室里的其他人写上了一些回忆和祝福的话。
虽然知道是个乌龙，韩师修还是觉得高兴极了。
因为，认真的努力，得到了感激。
他把这本东西揣进了包里，想着，落地之后便拿出来给邹思久看，分享一下这份喜悦的心情。
……
——飞机是在一个凌晨降落在B市的，机场里面静悄悄的。
因为韩师修的行李到的很晚，出关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什么人了。
邹思久靠在一根柱子上等着。
看见韩师修出来之后，邹思久去帮着推了一下行李车，回头看了看韩师修，突然站定了，攥紧韩师修的胳膊，稍一用力，便拉近自己怀里，然后伸手在韩师修头发上划拉了几下。
“嗯……？”
韩师修没动弹。
挺乖地站在那里，一下都没挣扎。
这样……好像也没什么……
……
邹思久车出了点问题，两个人乘坐地铁。
韩师修一上地铁便掏出了一本书：“现在呢，我要看书了。”
“……”
“你发呆去吧。”
“……”
“让你带书，你偏不带……明知要坐很久的车，竟然都不带本书看……你活该发呆……你活该发呆……”
“……”
“喂……”过了一会儿，韩师修有些忐忑地说：“邹思久……”
“嗯？”
“我……我去交换之前，还申请了一个国外研究所的一个博士后，一年合约。”
邹思久转过头来盯着韩师修：“……什么？”
“那边昨天发了邮件，预约面试……”
邹思久没说话。
“……”韩师修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开心。本来应该是非常高兴的，那么好的一间实验室，多少学者梦寐以求的地方。
——好像很怕邹思久会感到不快。
虽然韩师修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哪天？”邹思久问。
“明……明天……”
“去吧。”半晌之后，邹思久才终于又出了声。
“嗯？”
“在哪面试？”
“不知道……”韩师修有些发愁：“一开始想用寝室，也没考虑那么多。刚刚才发现，因为有时差，是凌晨三点……宿舍会断电……去哪里好呢？”
“家里没有座机。”邹思久说：“去我公司。”
“……去你公司？”
“座机音质会好一些。”
“邹……邹思久……”
韩师修挠挠头，觉得不管自己有什么样子的困难，邹思久好像总能想出办法解决掉。
而自己，又为对方做了些什么呢。
其实仔细想来，邹思久也是那种喜欢自己解决一切，却很少对人讲述喜怒哀乐的类型。
韩师修垂下眼睛，向左一瞥，偷偷看着旁边邹思久，突然很希望……像邹思久为自己所做的那样，成为对方坚强的后盾，力量的来源。毕竟，再怎么样出色的人，也都会有波峰和波谷。
……
——第二天晚上，韩师修乘坐公交车去了邹思久那里。
邹思久将他领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指着一张黑色的皮制沙发说：“聊完了睡这里。”
“哦……！”
邹思久出门之前，却又回来，脱了大衣，说：“这晚上特别冷，躺下披点东西。”
“那，那你呢？”
“我有办法。”
“是什么呢？”
“我睡觉那房间暖和。”
“这样……”
“不打扰你了，再准备准备。明早我过来找你。”
“好……”
关上门之后，屋里特别安静。
果然是一个适合面试的好地方……
韩师修又最后看了一下他准备的那些东西，希望等会儿回答的时候思路可以更快。
这夜里，还真的是非常非常寒冷……韩师修穿了两件大衣，还是觉得透骨的凉。
到了两点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就很像上厕所。
然后，韩师修就在走廊里转了一下，想看看邹思久到底在哪里。
结果却怎么都找不见。
韩师修感到奇怪，又仔仔细细地走了一圈。
——最后终于看见了邹思久。
他在机房里。
随便找了几张椅子拼在一起，正仰躺着，枕着自己的一只胳膊，长腿似乎有些放不下，一条腿伸了出去，另一条腿弯着，将膝盖竖起来。
邹思久似乎也并没睡熟，一听见动静便醒了过来，问：“怎么了？”
韩师修站在门口，感受着机器散发的热量。
一排排的灯照在韩师修脸上：“这……这就是你说的暖和的房间吗？”
53、吃醋
邹思久没回答，反问道：“面完了？”
“还没面。”
邹思久闭上眼睛：“那快回去准备。”
“你……”韩师修想都没想：“我很快就面完，之后你来一起睡。”
“哦？”
“这……”韩师修道：“这算什么温暖的房间……”
“好吧。”邹思久也没再客气：“完事之后叫我。”
“嗯……”
——面试大概用了四十五分钟。
韩师修感觉自己回答得还可以。
虽然心里好像总是有点乱乱的，但是应该没有影响表现。
最后挂断电话的时候，韩师修竟然有一点“终于结束了”的感觉。
之后韩师修又回到了机房，看着邹思久，小声问：“邹思久……你睡着了吗？”
“没。”
“那……过来一起……”
邹思久坐起身来，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脸：“那沙发很窄。”
“没关系……”韩师修说：“我们挤一挤……挤一挤就好了……”
“行吧。”邹思久道：“这可以你说的。”
两个人一躺在沙发里，邹思久立刻就紧搂住韩师修。
“你……你干嘛……”
“要不怎么挤？”
“你……别把手臂压在我身上……”
邹思久说：“让我在你后边直挺挺地躺着？胳膊没地方放，不舒服。”
“哦……”
韩师修觉得困，不想跟邹思久再争辩这个，也没有再反对。
那个，搂一下……就搂一下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韩师修却突然感到邹思久亲了亲自己的耳朵。
“唔……”
算了……
韩师修这样想着，闭目装睡。
……
——第二天，韩师修去了仇教书的实验室，即使再讨厌，那也是导师。
出来之后，韩师修又想，应该和邹教授也打个招呼，于是又跑到邹教授的办公室看了看，果然在那里找到了邹教授，还有邹思久。
邹思久是与韩师修一道过来的，自然会在他老爹那边待着。
此外还有两个邹教授学生也在办公室。
“师修。”邹教授看见韩师修，显得很热情，与韩师修随便聊了几句。
韩师修认真地讲着在美国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还有参与的研究，期间随便转头一看，却冷不防地发现邹思久正在和一个女生说话。
那女生和邹思久显得很熟络，此刻正在低头研究邹思久的手表。
那手表，是邹思久前几天在美国的时候，韩师修陪着他一起买的。
邹思久轻抬着手腕让她看，那个女生凑过去仔细瞧，两个人头挨得挺近，低声地说说笑笑，好像连呼吸都可以交换一样。
韩师修越看越觉得很暧昧，很紧张地偷偷注视着邹思久和那女孩的一举一动。
“喂。”韩师修听见那姑娘说：“下次你再去美国，也帮我带一块表吧。”
邹思久笑了笑：“行。”
“我也要这个牌子的，好看。你这个有情侣表没有？有就最好了。真喜欢这款，嘻嘻。”
“我去看看。”
“如果太贵的话，别的牌子也行，你帮我挑个适合我的。”
“嗯。”
“麻烦不？”
“当然不。”
韩师修越来越看不下去，连和邹教授说话都顾不上了。
这时候邹教授也注意到了韩师修的目光，顺着看过去，呵呵一笑，介绍道：“那个是我实验室里的这个仇教授那屋的韩师修。”
“哇……”那女生说：“韩师修啊……你可有名了……学院图书馆借书数量一直第一……”
韩师修没吭声。
“我就不能像你一样喜欢学习。”对方又说：“我就一点书也看不进去，论文都是对付对付就发的，就连考T大博士的时候，都没学过习。”
一般这种情况下，韩师修都不说什么的。
但是，现在他就是很不喜欢这个女生。很不喜欢很不喜欢。
于是韩师修破天荒地说：“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学校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上，毕业论文也不是不花时间便可以写出来的。”
对方明显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师修又看了看邹教授，觉得自己好像把气氛给搞僵了，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告辞说：“那个……我先走了……还要去买回家的车票。”
“哦，”邹教授说：“那行。”
韩师修没再说话，拎着书包就出了房间，带上门的时候，门竟然发出了“砰”的一声，吓了韩师休一跳，他本来没想用力的。
——韩师修出了那栋楼之后，沿着路走了走，看见一个板凳便坐下了。
他心里有点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人家明明也没怎么样。
“师修。”听见声音，韩师修一抬头，看见邹思久追了过来。
“嗯。”韩师修低着头，说：“刚才不好意思……”
“你怎么了？”
“没事……”韩师修说：“我不喜欢她极力否认读书这件事……考博，还有发表论文，都一定是要花些时间去念书的。为什么要不承认呢？我也不觉得丢人，我认为她应该为自己付出过的努力而骄傲。”
邹思久看了看韩师修：“只是因为这个？”
“对。”韩师修说：“当然。”
“她其实挺好的。”邹思久说：“本科就是T大的。硕士和博士都是我爸的学生，所以见过几次。”
“哦……”韩师修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