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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普格拉妄想症候群 上——by钟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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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黔嗯嗯啊啊地敷衍了几声,挂掉了电话。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厚打合同,心里突然就很难过:苏维,那个曾经他最疼爱的弟弟,那个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弟弟,却讨厌了他快十年。后来虽然在那个男孩的帮助下解开了他们兄弟俩长久的心结,可是那条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名字叫生疏的沟壑已经很难跨过去了。

那么,和苏维究竟为什么会闹得这么僵呢?苏黔恨恨地想:都是杨少君那个人渣!如果不是他当年纠缠小维……就算自己也有错,如果杨少君那个混蛋当年根本没有出现过,那么也许苏维现在还会像二十年前那样睁着弯弯的笑眼跟在他屁股后面开开心心地叫他大哥。

半小时后,苏黔走出总裁办公室,扫了眼气氛异常沉闷的办公大厅,转头对秘书道:“告诉财务,今天来加班的人全部支双……三倍加班费。”

几乎是瞬间,他感到办公厅里的气氛高亢了不少。

然而那对他并没有任何影响,他作为企业最高BOSS,甚至很少在公司露面,连笼络人心的必要都没有,至于那些人到底在心里怎么想他,他一点都不关心。他这样做,仅仅是觉得,这是一个游戏规则,别人陪他玩了这一场游戏,不论是心甘情愿的还是被迫的,他都会按照规则给予回报。只有这样,他才会有资本去进行下一场游戏。

他驾着宝马X5离开那栋玻璃大厦,走进恒隆广场旗下的商厦,到玩具专柜问售货员要了三盒时下最新最贵的日本进口模型玩具,然后驱车去了机场。

他到机场的时候离航班到达的时间还早,于是他先到咖啡厅点了杯咖啡,然后给杨少君打电话,准备告诉他自己今晚可能要很晚回去。

《致爱丽丝》的乐曲响了大概有一分多钟,然而苏黔并没有很不耐烦,他甚至觉得这首歌比起那该死的闹铃声是多么美妙,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每天早上都听到。

杨少君终于接起电话,还没说话先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用一贯欠扁的语气说道:“大少爷~~你怎么一个人出去了~~带保镖了没?”

隔着电话,就没有那么缺乏安全感,苏黔有点相信正在和他通话的人就是杨少君本人没错。他听到电话里声音很嘈杂,不禁皱了下眉头,把手机移开耳朵约两寸的距离。听起来杨少君似乎喝酒了,而且喝的还不少,他英气的眉毛不由拧得更深:“没有。你在哪里?跟谁在一起?”

杨少君在电话那头怪叫道:“没有?你在哪儿呢!”

苏黔忍了一会儿,告诉他:“机场。小文带着小囝回来了,我去接机。”

杨少君问他:“浦东机场还是虹桥机场?几点的飞机?”

苏黔说:“六点。浦东机场。”

杨少君一句话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坐在机场咖啡厅的苏黔看到那个熟悉的男人风尘仆仆的走进机场,四处张望了一下,眼尖地看到了他,大摇大摆地向他走过来。

苏黔瞬间有一种想逃跑的冲动!

那不是杨少君!杨少君没有那么殷勤!这个人化妆成杨少君的样子究竟想对他干什么?谋财?害命?是不是那群亡命之徒派来杀他的卧底?

杨少君大大咧咧地走到他身边坐下,解开风衣的头两颗扣子,长长喷出一口热气。他的脸还有点红,看得出喝了酒,不过眼睛炯炯有神,看来神智是很清明的,并没有到喝醉的程度。

苏黔决定按捺着自己不动声色,不要再像早上那么鲁莽,而是慢慢观察这个冒牌货接近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说:“你怎么来的?”

杨少君翘起二郎腿:“开车啊!你的宾利,钥匙我自己从抽屉里找出来的。”

苏黔问他:“你没喝酒吗?怎么能开车?”

杨少君嗤了一声:“喂,老子是刑警队队长,交通大队的队长是我哥们儿,别说我酒后驾车,我就是酒后劫车,那能有什么事儿?”

苏黔皱了一下眉头。他的坐姿无论什么时候都很优雅稳重,而杨少君则是放荡不羁,两人坐在一张桌子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少君转动着手里的车钥匙,突然看见苏黔放在一旁椅子上的三盒玩具,拿起来看了看,又一脸嫌弃地放下:“这都什么玩意儿啊,小孩弄得懂这些东西么。哎,你老婆孩子今天回国,怎么前几天没听你说?”

苏黔不情不愿地纠正他:“是前妻。……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杨少君笑了两声,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早上发疯,中午莫名其妙跑出去,晚上又来机场接人,就一个人出来。怎么大少爷今天不讲排场了,保镖也不带?”

苏黔猛地捏紧了拳头,听他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就想上去揍他一拳,但他的教养让他忍住了,甚至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偶尔单独出来一次,都是临时决定的,没人知道我的行程,不会有事的。”

杨少君将椅子挪过去,捧起他的手笑嘻嘻地贴在自己脸上摩挲了几下,暧昧地说:“我的大少爷,你可不能有事,我会心疼的。”

苏黔在手被他握住的那一刻浑身一僵,当他感到杨少君粗糙的胡茬在他手心里摩擦时,一种巨大的惶恐感将他侵吞,让他触电一般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杨少君愣了愣,摇头笑道:“脸皮还是那么薄。”

苏黔把颤抖的手插进口袋里,掩饰性地用另一只手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过了一会儿,机场大厅响起广播声,苏黔的前妻和儿子搭乘的航班已经着陆,请接机的旅客们做好准备。

第四章

杨少君是80后,正好赶上计划生育条令出台没几年。杨父杨母响应国家号召,规规矩矩就生了他一个。不像苏博华夫妇,计划生育条令一颁布就立刻想了条对策把妻子弄成外籍人员,愣是让苏黔打小就能被亲兄弟姐妹们环拥。

杨少君虽然有表兄弟,但关系不近,逢年过节才串串门,平日里压根没联系;后来杨父杨母关系闹得越来越僵,谁也不带杨少君去走亲戚了,于是杨少君彻底失去了跟同龄亲属交往的机会。

杨少君最好的朋友是在小学里认识的。

那时候因为家庭的关系,杨少君小小年纪性格已经有点孤僻诡异了,总是闷声不吭,从来不会主动和人交往。但他偏偏好运地撞上了阳光一般的齐永旭。

齐永旭的为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甚至活泼的有点过头。因为二年级的时候被安排坐了杨少君的同桌,杨少君自此以后就被他缠上了。

小孩子不会看人脸色,所以杨少君对他再冷漠齐永旭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失落伤心的。何况杨少君并不是真心抗拒交朋友,其实他内心是很渴望朋友的,只是自卑和自我保护让他不像普通的孩子那样天真烂漫而已。自从齐永旭连着三个礼拜放学后拉杨少君去做各种各样的恶作剧,譬如拔自行车的气门芯、到小区里摁完门铃就逃跑、躲在楼上往底下扔划炮等等,杨少君和齐永旭就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死党。

后来,齐永旭成为了杨少君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小孩子总是渴望自由的,齐永旭最喜欢的就是到杨少君家里去玩。那里虽然地方小、光线暗、环境差,但最最重要的一点是那里几乎永远不会有家长。因此对于齐永旭来说,那里简直是天堂。

周末或放假的时候,齐永旭睁开眼睛刷完牙洗完脸第一件事就是走过两条马路去到杨少君家。他们可以在那里一边嬉笑打闹一边做作业,可以跪在地上玩拍卡,可以多叫几个邻居小孩一起来玩捉迷藏,可以一起玩任天堂的手柄游戏。没有人管,肚子饿了还可以吃小孩子很喜欢吃的却没有任何营养的方便面。

齐永旭可以一直捱到吃完饭的时候才回家,他的存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杨少君一整天的一整天的空虚。然而他走了以后,那间小小的屋子却越发显得冷清,漫漫长夜还是要杨少君一个人过。

有许多孩子怕黑,但杨少君是没有怕黑的资格的。如果一个七岁的小孩在唯一的日光灯坏掉却没有人换的房子里住上一个礼拜,那么他就没有怕黑的资格。

苏黔和杨少君站在接机出口处,很快看到领着小囝的汪文从里面走出来。

小囝看到很久不见的父亲还是比较高兴的,大老远就对父亲招起了手,甚至甩开牵着他的母亲噔噔噔向苏黔跑去。

汪文在那一瞬间表情是尴尬而刺痛的,然后看向苏黔的眼神里就多了点憎恨。

他们离婚也有一年多了,当初一贯温文娴静的汪文坚定地提出要离婚的时候苏家举家上下都震惊了。要离婚,肯定就要涉及独子的抚养权问题。苏老头一共三个儿子,二儿子和小儿子年纪轻轻都义无反顾的出柜了,于是苏黔的这个儿子成了苏老头唯一的孙子。汪文是知道的,苏家绝对不可能放弃苏小囝的抚养权,而她也不可能斗得过苏家人,所以当她跪在苏家大厅里求他们至少让她把这个跟她相依为命了七年的亲骨肉养到十岁的时候,苏家人又一次全体震惊了。

相依为命——是的,相依为命。在汪文和苏黔结婚的那七年多的时间里,汪文和她的儿子相依为命地生活着。这也是汪文坚定要离婚的原因之一:苏黔这人是没有心没有爱的,他所有的经历都投放在事业上,如果说他真的有感情的话,那么他为数不多的感情全部用来宠爱他的两个弟弟了。汪文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苏家的一个生育机器。不过说来讽刺的是,在苏家和苏黔关系最不好的两个人偏偏就是那两个苏黔放在心尖子上疼的亲弟弟。

汪文不是没有尝试过争夺抚养权,而且在苏家,苏黔的两个弟弟和大姐都是比较倾向于这位大嫂或弟妹这边的,只有二姐苏谢惜明确支持苏黔,一定要为苏家抢下这个孙子。偏偏苏谢惜才是苏家最难对付的人,她不光是国际知名的律师,还开了一间国际知名的律师事务所,且不说苏家有雄宏的背景,就冲着有她和她手下的这些能人在,法官就绝对不会把孩子判给汪文。所以最后汪文委曲求全地想了个折中的方法,她愿意净身出户,但求再让儿子陪伴她三年。如今已经过了一年多了。

苏黔看着苏小囝兴奋地跑到他跟前,一时有些尴尬。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像电视里的那些父亲一样把儿子抱起来转三圈,但又觉得有失身份,所以最后只是硬邦邦地把三盒礼物递到苏小囝的面前:“给你的礼物。”

苏小囝小小的手捧不下那么多盒子,先接了一盒,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小脸皱了起来,撅着嘴道:“我不会玩这些东西。”

苏黔有些尴尬,杨少君却笑眯眯地弯下腰摸了摸苏小囝的头:“你喜欢什么东西?叔叔明天带你去买。”

苏小囝抬起头,睁着大眼睛脆生生地说:“杨叔叔,我想要一副滑板!我妈妈不给我买,说那个太危险!”

汪文走了过来,娇嗔地剜了儿子一眼:“胡说什么,不是上个月才给你买的么!”

苏小囝抗议道:“那是活力板,弱暴啦!幼儿园的小孩子才玩这种滑板,我要的是像小凌哥哥那样可以玩飞起来的街头滑板!那个才炫!”

苏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杨少君接过汪文手里的行李,蹲下身痞笑着用胡茬蹭了蹭苏小囝嫩嫩的小脸,惹得小孩又笑又叫地抗议,然后笑道:“我们先回去,改天杨叔叔带你玩更炫的!”

离开机场的时候,杨少君满手都是行李还领着一个顽皮的小男孩在前面走,两手空空的苏黔和同样两手空空的汪文并肩走在后面。

苏黔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都是一副我欠了你八百万的嘴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坚持要跟我离婚是因为你自己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男生迷得昏了头。怎么,你们现在还在一起么?”

汪文蔑视地斜了他一眼:“我们的事从头到尾和钱生都没有关系。硬要说的话,只是他重新唤起了我对生活的热忱,让我明白我还年轻,不该为你做一个生育机器而白活一辈子。”

苏黔嗤笑了一声:“生育机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给自己定位,在我以前的认知中你不该是这样没有自信的女人。什么叫生育机器?结婚生孩子的女人都是生育机器吗?”

汪文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是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曾经希望有一天你也会明白,不过从实际上看,那很可能只是我的妄想而已。苏黔,你现在的不平只是因为我成了你生命中的异数,不像你规划好的那样走而已。事实上你没什么可不平的,我净身出户,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小囝——那是我该得的一部分。还有很多我该得的,我不想和你纠缠才放弃了而已。”

苏黔就更加不明白了。这个女人为了自由甚至宁愿净身出户,当然,她的家境原本也不差,能和苏家联姻的家族绝对不是普通家族,不在意物质也没什么。但是苏黔以为她是为了她的小白脸离婚的,实际上离婚以后她也并没有和小白脸在一起,而是带着儿子周游世界去了,甚至连她娘家给的事业也不要了。真是个疯狂的女人。也许前几年的贤良淑德才是她伪装出来的假相。

杨少君先开车把汪文和苏小囝送到五星级酒店,承诺了苏小囝一定会带他去玩更酷更炫的东西以后,又开车和苏黔一起回苏家别墅。

汪文和苏小囝一离开后,苏黔和杨少君成了独处的状态,苏黔立刻又不对劲了。他不停的从反光镜里打量杨少君,脸色也不大对头,眼睛转个不停,异常失态,和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苏大少完全判若两人。

杨少君没有把车开到苏宅,而是在一条偏僻的小路就停了下来。这一来苏黔显然受了更大的惊吓,摆出格挡的姿势看着杨少君,仿佛是颗一触即发的炸弹,只要杨少君有任何异动他就会被引爆。

杨少君没好气地把他胳膊拉下来:“你有病啊,害怕我在这里强奸你怎么的?”

苏黔想要抵抗的,但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杨少君的对手,被他轻轻松松一式就制得死死的了。

杨少君当了几年的刑警队长,看人的眼光异常老辣,所以他实在没法忽略苏黔的不寻常。他说:“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你到底怎么了?从今天早上开始,你的精神很不正常。”

苏黔神情戒备地看着他,眼神里甚至流露出些许恨意。

杨少君很诧然:“你早上问我我是谁,你说我不是杨少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黔不语。

杨少君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问出自己的猜想:“你是不是觉得……我是要谋害你的坏人?借着保护你的名义故意接近你?还是你觉得我根本不是杨少君,我伪装成这个样子接近你?”

苏黔的瞳孔明显跳了一下,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转开目光不看杨少君。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眶居然红了。这还是杨少君认识他十几年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个不可一世的苏大少这样孤苦无助的表情。

第五章

苏黔家里养过纯种的德国牧羊犬和阿拉斯加犬,后来阿拉斯加犬老死了,牧羊犬被嫁出去的大姐苏谢元抱走了。然后苏黔就再也没养过宠物。

杨少君从小就有个毛病——他怕狗。可能因为很小的时候被狗咬过一次的原因,他从小一看见狗就会浑身僵硬不敢动,直到后来当了警察,偶尔会和警犬有接触,他这毛病才一点一点克服过来。不过就算是现在,他看到狗还是会全身不自在。

杨少君小时候养过很多宠物。且不说他怕狗,猫和狗这样主流的宠物因为价钱贵的原因他也是养不起的,养过最贵重的大概就是他妈给他买的一缸金鱼。小少君一旦闲下来就往鱼缸里投食,然后趴在玻璃缸上看几条金鱼抢食。齐永旭对这缸金鱼也很感兴趣,每次一来头一件事就是喂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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