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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普格拉妄想症候群 下——by钟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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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苏维眯了下眼睛:“大嫂?”

苏谢惜不满道:“她早就不是你大嫂了!”

苏维轻轻叹了口气:“她怎么了?”

苏谢惜愤愤地说:“就这次的事情啊!大姐说不关她的事,她也是被人胁迫的!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大哥他这么小心,身边请了那么多保镖,要不是他相信那个女人,要不是那个女人叫他单独出去,他怎么会被挟持?那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命不顾前夫也就算了,连儿子都不顾了!我觉得这次她必须受点教训,就算她不用进局子,我也要让她吃点苦头!还有小囝,三年也快到了,小囝必须赶快收回来由我们苏家人带,让他跟着那女人,我真是没办法放心!”

苏维见她又说的动了气,脸红起来,伸手拍背为她顺气。他心平气和地说:“二姐,如果这次出事的不是大哥,你作为一个律师,你觉得汪文她真的有刑事责任吗?有多少责任呢?”

苏谢惜撇开眼不语。

“人在危急的情况下,为了求生,做出这种行为并非不可谅解。我虽然不满她的行为,但是从主观上说,她并不想害大哥,她也是被胁迫的。”

苏谢惜气愤的深呼吸。

苏维浅笑了一下:“我可不是圣人,二姐。如果是今天之前,我不会帮大姐,也不会帮你。但是有一件事,让我很有触动。今天早上小囝来看大哥,你看见了吧?”

苏谢惜微微一怔,神色柔和了下来。

“小囝这两年都跟着汪文——或者说更早以前,一直是汪文把他带大的,他对爸爸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妈妈,假如汪文这两年在他耳边时不时抱怨几句他的爸爸,他虽然未必会跟着母亲一起憎恶父亲,但至少,不会是现在的态度。”

苏谢惜端紧的两肩渐渐放松。

“我相信她很恨哥哥,但在这方面,她很伟大,也是个很好的母亲,没有把她的怨气一丝一毫地灌输到孩子身上。前几天哥哥也跟我说过,他看到儿子以后,很感谢他的妈妈,对她也很愧疚。”

苏谢惜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让我再想想。”

苏维拍了拍二姐的肩膀,下楼送母亲去了。

下午一群资历最深的专家们来检查了苏黔的情况,苏父出面跟他们谈了很久,商量下来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老专家们都觉得不开刀没有办法治愈苏黔,但是就算开刀,这种案例实在太少,能治愈的几率有几分也说不好。而且大脑这种地方如果开一刀的话危险和后患是无穷的,就算是送到美国去,那里的专家也未必比这里多几分保障。一旦弄不好造成脑死亡的话,根本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最后众人讨论下来的结果是先参照精神分裂症用药物进行治疗,但是卡普格拉妄想症又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精神分裂症,之前苏黔的情况证明他的逻辑思维能力比精神病人要强上些许。总之先这么治着,他的病情暂时也不会恶化,端看他恢复的情况再确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到了晚上,苏颐也来了医院,已经忙碌了几天没合眼的苏维到达了极限,交接班后决定先回家去休息一会儿。

他正准备下楼的时候,欣喜若狂的齐永旭从楼道口冲上来,直直奔着他过来,握着他的双手激动的半天没说出话。苏维看他的反应也猜到了一二:“他……”

齐永旭哽咽道:“他醒了!他醒了!!”

第四十七章

当晚杨少君就从特护病房里转了出来。他是打不死的小强,醒了没多久已经有力气和齐永旭侃大山。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说:“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觉得那么痛呢?”

齐永旭一边给他削水果一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狼的心,你的肺。”

杨少君懵懂地点点头:“哦……”

过了一会儿,杨少君问他:“有烟吗?”

齐永旭头也不抬:“医院不能吸烟。”

杨少君动弹了一下,发觉自己全身骨头都跟散了似的,酸疼的厉害。他说:“那你扶我出去抽吧。”

齐永旭:“……”

他放下水果刀,面无表情地瞪着杨少君。

杨少君自己把被子掀开了,向他伸出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齐永旭接着瞪,两人进行着无声地角力。

过了一会儿,医生推门走进来,看到这幅情景,皱了下眉:“你们这是在干吗?”

齐永旭说:“他要我扶他出去抽烟。”

医生眼角抽了抽,凉薄地说:“那就去吧。”

齐永旭大惊,一时间不知所措,医生接着说:“多抽点,千万别憋着。运气好还能混个肺癌回来。”

杨少君:“……”

医生为杨少君换了瓶点滴液,把抽屉拉开来,嘱咐他里面的药该什么时候吃。杨少君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他:“医生,我到底什么毛病啊?什么时候才能抽烟?”

“戒了吧。”医生冷冷的一句话直接把他判了死刑。

看着杨少君一脸吃瘪的表情,医生眉梢微挑,露出了魔鬼般亲切的笑容:“警察先生,你千辛万苦醒过来不会是为了活着自杀吧?你已经肺出血了知道吗?感染和吸烟破坏了你肺泡膜的完整性,基底膜抗原完全暴露在外面,你的肺现在脆弱的像个婴儿一样,吸口凉气都会疼。吸烟?省省吧。”

杨少君一脸郁闷地从他手里接过药吞下去。

等医生离开以后,齐永旭把他的诊断报告拿出来给他自己看。杨少君看了一眼就郁闷了:一个个横平竖直的字都是电脑打印出来的,直接把因为医生字太潦草他看不懂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忽视这种可能性掐死在了摇篮里。看到肺出血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脸明显哆嗦了一下,然后指着后面一项问齐永旭:“细菌性肺炎?这个不会传染吗?”

齐永旭说:“细菌性的就不会,病毒性的才会。”

杨少君把病历单一丢,靠在床头哀嚎:“戒烟?那我可是真的死过一回了。”然后又表情狰狞地挣扎着要坐起来:“那些家伙抓起来没有?老子要亲自省他们!艹,废了老子一条命,老子也要废了他们!”

齐永旭幸灾乐祸地把东西收好:“我很好奇支持你撑下来的求生欲是什么?不会是为了活着再抽根烟吧?”

杨少君软了下来,用没有打石膏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含糊其辞地说:“唔,嗯?哦,是啊。”

过了一会儿,他想来想去还是不甘心,忿忿地说:“那个医生肯定是危言耸听,吸口凉气都会疼?骗谁啊……”因为说话的时候大喘气了一下,一口寒气入体,他的表情突然僵住了,胸口一疼喉咙一痒,猛地咳了起来,咳出一口带着黑血的痰。

这下杨少君是彻底蔫了。他讪讪地说:“那个,把,把空调再开热一点。”

齐永旭扶着他重新躺下,给他盖好被子,问他:“在你昏迷的时候,有没有印象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话?”

杨少君没心没肺地笑:“我听到有人叫我夫君还哭的快断气了,是你吧?”

齐永旭:“……”

也不知这句话究竟触到了齐永旭哪一根神经,看着杨少君一如往昔的笑容,他骤然满心感慨,竟是眼眶一热,忙掩饰性地做出凶狠的表情:“你给我乖乖休息吧你!劳你爷爷我在这守了你两天家都没回,你看我什么时候有过两天不洗澡的?”说罢站起来,凉凉地说:“看你一时三刻是死不了了,我回家洗个澡睡一觉,明早再来看你。”

他走到病房门口,杨少君突然在他身后说道:“喂,我说真的,你扶我出去一下吧。”

齐永旭以为他还贼心不死想抽烟,正无语时,又听杨少君说道:“我想去看看苏黔。”

齐永旭微微一愣:“什么?”

杨少君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扶我去看看苏黔吧。你说他也在这家医院里。”

齐永旭的表情一时很微妙:“你去看他?我听说他可没受什么伤,却弄了个总统套间似的病房。你好歹是为了救他才弄成这样,你生死不明的时候他都没来看过你,他们家也只有苏维一个人来了两次,还是我请来的。你床都不能下,就要去看他?”

杨少君说:“就是因为他没来看我,我才要去看他。你扶我起来吧。”

齐永旭还站在门口犹豫。

杨少君叹了口气:“你不明白。就是因为他没来看我,所以他不可能没有事,我怕他……怕他病得厉害。”

齐永旭犹犹豫豫地走回病床前:“你自我感觉这么好啊?也许人家根本不在乎你的情况呢?”

杨少君笑了笑:“不管他心里是怎么看我的,不管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如果他知道我的情况,于情于理都该来探视我,他不是这么没礼貌的人。他没来,就一定有事。”

齐永旭拗不过他,只得把他扶起来。但是杨少君满身都是伤,别说下床了,动弹一下都疼得龇牙咧嘴的。齐永旭在他的坚持下厚着脸皮向医生磨来了一把轮椅,推着他去了苏黔的病房。

这时候已经将近午夜,医院里留下苏谢元守夜看着苏黔。她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走过去开了门,看到是杨少君在外面,狠狠吃了一惊。看到杨少君的造型,头上绑着绷带,胳膊打着石膏,轮椅上还挂着盐水瓶,更是惊得显得叫出声来。

她小声说:“杨警官,你怎么……怎么……”苏维是离开医院之前去看的杨少君,他想着杨少君刚刚苏醒不便打扰所以就没有告诉其他人,打算过两天杨少君的情况好一点再让家人们一起去道个谢之类的,所以也无怪乎苏谢元那么吃惊,她甚至不知道杨少君就在这家医院里。

杨少君小声说道:“他睡了吗?我想看看他。”

苏谢惜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醒着。算了,你进来吧。”

杨少君被推进病房,房间里只有床头亮着一盏小灯,桌上摊着文件,刚才苏谢元正在这里工作。

杨少君忍痛伸出手,覆在苏黔的手上。他感觉到苏黔的手动了几下,说明人还醒着。他小声唤道:“苏黔,苏黔。”

苏黔侧过头。

杨少君看向苏谢元,用口型问道:“他又犯病了?”

苏谢元一脸隐忍的表情点点头,捂着嘴又要哭了。

杨少君对两个人说:“你们能出去一下吗?我想跟他单独说点话。”

苏谢元犹豫了一下,同意了,跟齐永旭一起走了出去。

病房里,杨少君看着苏黔,目光变得温柔。他只有一只手能活动,活动的那只手上还打着吊针,不能用力,所以他只能一下一下摸着苏黔的手背。他看了眼病房的门,门已经被被关上了,外面的人应该听不到,于是他说:“喂,你听着啊,这段话老子只说一遍,所以你一定要听进去。”

“刚才我病的快要死了,原来还真有灵魂出窍这种事,我看到我自己躺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我想钻回自己的身体里面,却怎么也钻不回去,于是我就飘出去了。我飘啊飘,想去找你,回到工厂,没有找到你,又回到你家,还是没有看到你。我本来呢,想着自己快要死了,找到你交代一下遗言就算了,但是找不到你,我一急就回了医院,往自己的壳子里一钻,居然就钻进去了,然后我就醒了。”他艰难地俯下身,用手摸了摸苏黔的脸,叹了口气:“看来不想亲口跟你说都不行了。苏黔,我喜欢你……给我个机会,补偿我以前做错的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即使你再也不能好起来。这一句话他在心里默念,没有说出口。

病房外。

齐永旭看到苏黔也知道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了。他吞吞吐吐地问苏谢元:“苏黔他……”

苏谢元红着眼睛自言自语地说:“他一直都很坚强,他的意志力那么强大……我相信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病房里。

杨少君说的手指擦过他的嘴唇:“所以,你撑不住了也没有关系,你不相信所有人也没有关系。你有权利任性的,没必要总是自己硬抗。而让你试着去相信,其实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苏黔依旧是静静的。

过了一会儿,杨少君被齐永旭推回去了。

第二天,戴煜收到了杨少君已经清醒的消息。他接电话的那时候正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杨少君的资料愁眉不解,挂掉电话以后方才的愁已是烟消云散,对着文档上杨少君歪着嘴似笑非笑的照片微微一哂,自言自语道:“你已经通过了自己的考验。”大手一挥,章敲了下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杨少君积极配合治疗,每天吃药打针,按时休息。肺炎是种很难根治的毛病,以前他对于自己是否短命持无所谓的态度,可现在生活有了新的希望和目标,他不想以后成为药罐子,就一反常态地变成了乖宝宝,只是烟瘾犯起来的时候很难受。齐永旭说有一种解瘾的方法是形成一种不好的条件反射,比如每次犯瘾者的瘾头上来以后就电击他,几次以后他一想到自己原本上瘾的事情就条件反射的感觉到难过和害怕,自然也就解瘾了。于是杨少君也想了个办法,以前他最害怕吃的就是苦瓜,那苦味能让他舔一口一天都没食欲,于是他让齐永旭在自己床头备一堆苦瓜,一想抽烟就啃苦瓜,前两次硬生生被苦的吐起了酸水,时间久了也就好了。过了快一个月,他烟瘾淡了很多,反倒是逐渐接受了苦瓜的味道,对啃苦瓜上起瘾来,一天不啃就难受。

而苏黔的病在药物治疗下也稍有起色,他一天中或能恢复一段时间的清明,能够和别人正常的交流谈话,也能够回忆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是不清醒的时候居多,大多时间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被人封了五感,偶尔也会发疯地大吼大叫摔东西想逃走。总而言之,他的情况是比被绑架之前更糟糕了,并且不容乐观。然而即使如此,谁也狠不下心真的让他去接受大脑手术,毕竟那是一件成功率很低的事情,一旦失败,只会陷入更糟糕的境况。家人们都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也许有一天他能够突然好起来。即使好不起来,那就这样吧,苏家不是养不起他,只要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这天杨少君被批准出院了。他的大病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剧烈运动的话自如生活不成问题。肺炎还没有好,要按时来医院吃药打针,不过情况并不严重,自己在家休养也可以。

他办好了出院手续,又去探望了一回苏黔。他去的时候苏黔刚刚大闹过一场,盐水瓶被砸碎了,满地的玻璃碎片和液体,还有一些淡淡的血迹。小护士们正在病房里打扫,而他像个提线木偶般安静地躺在床上,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出屋子里的狼藉和他有半分干系。

这天守着他的人是苏颐,在刚才的闹剧里苏颐受了点轻伤,被医生带走处理去了,房间里只有几个护士在。

杨少君走到病床边,看着一动不动的苏黔,担心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护士以为他害怕苏黔会再次发作,安慰道:“没关系,他刚刚打了镇定剂,现在已经好了。”

杨少君在床边坐下,握住苏黔的手,没想到苏黔居然无力地反握住他。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没有动,直到护士打扫完毕,叮嘱杨少君有什么事摁铃叫人以后统统出去了,杨少君才伸手摸了摸苏黔的头发。

苏黔颤声叫他的名字:“杨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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