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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普格拉妄想症候群 下——by钟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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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囝又是要笑不笑地把嘴角压下去,继续保持酷酷的表情。

杨少君走过来:“解决了?怎么着,是谁的错,道个歉呗。”

在张晓刑的撺掇下,五个少年站成一排,给苏小囝鞠了个躬,齐声道:“对不起!”

张晓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弹出一根讨好地笑着给杨少君递过去:“叔叔,您抽。”杨少君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射过去,张晓刑猛地一哆嗦,笑容僵在脸上:啊咧?

在经过杨少君的教育之后,少年们再三保证以后再不轻易动手打架,这才被放走了。

看着少年们离去的背景,杨少君笑着长叹一声,揽住苏小囝的肩膀:“好小子,比你爸出息!”顿了顿,竖起大拇指:“比你杨叔叔出息太多了!”

紧接着,杨少君开车送苏小囝回家,一路上问了苏小囝不少关于苏黔最近的情况,确定苏黔还没来得及给他找一个后母,杨少君顿时心情大好。越靠近苏黔家,杨少君的嘴角就咧的越厉害。并没有什么好笑的事,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内心狂躁的悸动究竟是怎么回事,握方向盘的手不停的换,脚在下面踩着节拍抖动,更恨不得要站到座椅上跳舞。心跳得很快,有一种暗涌必须要转化成某种形式发泄出来,如果不笑,就该哭了。

没多久,熟悉的别墅区出现在眼前。

第六十章

苏黔这一天都感觉有点心神不宁,总是隐隐觉得好像要出什么事。下午开会的时候,他肚子里好像有些不舒服,似痛非痛的,不知怎么回事。早早结束了会议,文件又看不进去,于是提前开车回家了。

到了别墅门口,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愈发的厉害,不止是心理上的,连身体也跟着感觉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他一只脚迈下车,又突然不动了。

老孟等了一会儿不见苏黔下车,奇道:“先生?”

苏黔皱着眉走下车,一步一步,别墅的大门越来越近……

也许是天气太热,也许是中午因为忙于工作没有好好吃饭,他每走一步,都有种力气从身体中流失的感觉。忽然间,一口血腥气涌上来,大脑中某根神经像是断了线,眼前一黑,两膝先跪了下去,整个人轰然倒地!

老孟在前面走着,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况,走到门边才回头,只见苏黔昏厥在地,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嘴边还有暗红的血迹,顿时吓得脸色大变,冲过去,却有一双比他更快的手把苏黔从地上抱了起来。

“苏黔,苏黔,你还好吧,你不要吓我!”

苏黔眼前一会儿是全黑的,一会儿又显出些许光亮,能看清模糊的影子。抱住他的那人的脸在眼前依稀浮现,又再次黑屏。

杨少君看见他的嘴唇嚅动,依稀是在说什么,凑上去听,却听他说的似乎,好像,也许是“幻觉”两个字。

老孟急的在一旁跳脚:“哎呀先生你怎么了,快快,快送医院啊!!”

杨少君这才如梦初醒,抱起苏黔大步奔向自己的别克,老孟急的上蹿下跳:“宝马!宝马快!”

杨少君把苏黔抱上车,苏黔冷汗出了一阵又一阵,软弱无力地靠在杨少君,一点都不挣扎。杨少君怎么也想不到等了这么久的重逢居然会是这样一幕,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紧紧握着苏黔的手,亲吻他的额头,哄孩子一样软声哄道:“马上到医院了,不疼了,不疼了啊。”

其实苏黔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准确的说,什么知觉都没有。老孟一路飙车,没多久医院就出现在眼前。快到医院的时候,苏黔醒了过来,脉搏快速跳动且全身无力。他总算看清楚了杨少君的脸,茫然了一阵,方察觉到眼下的姿势实在不大雅观,于是挣扎着要从杨少君怀里出来。可惜他全身无力,杨少君却根本没察觉到他那份微弱的推拒,反是紧紧抓着他的手不住喃喃:“你别吓我啊,马上到医院了啊,就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到了医院,苏黔被杨少君一路抱着冲进急症室,引得不少人侧目。急诊室的医生听了老孟和杨少君的描述,又给苏黔拍了片子,确诊为胃出血。

苏黔自从精神上大病了一场之后睡眠一直不太好,身体也多少有点后遗症,又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出差,加之身边没个人管着,吃饭也不是很规律,总之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出血了。

这毛病说急倒也不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就是看起来怪吓人的,一会儿晕倒一会儿吐血,拍武侠大片似的,杨少君这些年经过千锤百炼的心脏也被刺激的够呛。要治病,一时半会儿也治不好,即使苏黔因为关系可以在医院一路开绿灯,但各种身体检查如X光、B超、血检、尿检等等一顿折腾完,天也已经完全的黑了。

当天晚上,苏黔住院了。由于事发突然,苏黔又不想让家人担心,所以这件事不准让老孟告诉苏维苏颐他们。要知道经过两年多前的那场令人不愿回想的大病,苏家每一个人对医院都多少产生了心理阴影,苏黔也是百般不愿意留下,可是私人医生的治疗设备还是不能和大医院相比,小病小灾可以在家里解决,可真碰上这样的大毛病,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卷铺盖在医院落户。

杨少君死乞白赖地留下陪床了。

老孟回去给苏黔收拾住院需要的东西,由于胃出血的病人只能吃一些流食,他顺便去熬营养粥,于是病房里就只剩下杨少君和苏黔两个人。

杨少君坐在床边,苏黔靠在床头,气氛很尴尬,谁都不说话。

还是苏黔先打破了沉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的飞机。”

“哦。”

“……”

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杨少君挪啊挪,挪到床边上,手慢慢地爬啊爬,握住了苏黔的手。他笑咪咪地说:“苏黔,你想我没有?”

苏黔冷眼看他,抽手,抽不出来。

杨少君笑嘻嘻地再靠近一点:“我说过如果这两年你没给小囝找个后妈……”

苏黔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找?”

杨少君一愣:“苏小囝说的!”

苏黔脸色微变,心里把没心没肺的儿子狠狠臭骂了一通。

杨少君再凑近一点:“你是不是,想我想的吃不下饭所以才胃出血了啊?”

苏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冷嘲热讽道:“两年不见,杨警官无耻程度又见长了。”

杨少君抬起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摁:“哪能呀,你摸摸,都给那儿的风沙刮薄了!”

苏黔猛地把手抽回来,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

杨少君看着他就只是开心地笑。

苏黔的住院手续是杨少君去办的,是一间双人高级病房,不过旁边的床位还是空的。苏黔不满地问他:“为什么开这种病房?”想当年苏黔可是会因为苏颐发个烧就给他弄一间加护病房的大手笔,其实因为那场病他为人已经随和了很多,并且许多棱角都被抹去,但他还是不喜欢和一个陌生人处在同一间病房里。

杨少君浑不在意地说:“这不是还没有人住么,你一个人享受两个人的空间,有什么不好的?何况,就算有人住进来,说不定是缘分呢?说明你和那个人有缘,也许那个人会是你人生中的贵人呢?”

苏黔懒得跟他理论,冷冷地说:“很感谢你今天送我来医院,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等会孟叔来了有人会照顾我的。”

杨少君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孟叔也要休息,总要有人跟他照顾你。你这毛病住院可不是一个晚上的事。”

苏黔没好气地说:“我谢谢你了!会有护工来的!”

杨少君挪近,再挪进,脸几乎贴到他脸上:“你喜欢护工的照顾吗?”

苏黔被他逼的身体倾斜了一些,冷眼看他:“你觉得你比护工照顾的好?”

杨少君笑了:“不,但我和孟叔一样,想给你家人式的照顾。”

苏黔因他的话而瞬间愣住!就像杨少君两年前和老孟说的一样,苏黔的死穴就是“家人”,他当初能将苏黔这块顽固的金刚石磨下来,也正是戳中了这个死穴!即使是现在,这两个字还是狠狠地戳进了苏黔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他有那么明显的失神。

晚上老孟送来东西的同时也把苏小囝接来了,因为苏小囝明天早上还要去上学,苏黔拉着苏小囝叮嘱了几句让他不要告诉爷爷奶奶姑姑叔叔他们,就让老孟送他回去。苏小囝毕竟初三了,学业上的事情也比较多,他看到苏黔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就相信这病并没有什么大碍,拉着老爸的手说了几句好话就跟着老孟回去了。

苏小囝前脚一走,苏黔就看到杨少君后脚从门外晃了进来,靠在门框上笑道:“我以前就听你姐姐说过,你对他们总是报喜不报忧。没想到你现在还是这样。其实,家人不止是要分享你的好事,也要为你承担烦恼的,那才叫家人。你只跟他们报喜,时间久了,他们反而会担心的吧。”

苏黔反问他:“为什么你动手术都不让你妈知道?”

杨少君立刻噤声了。

并不是和亲人不够亲,然而不同的亲人在生命中扮演的角色是不同的。父母养育你,兄弟姐妹陪伴你成长,孩子给你带来快乐,可是这种时候,真正应该陪在身边共同承担的人,应该是伴侣。你这一生中一个特殊的、没有血缘关系、却有亲人之实的人。

苏黔躺下,淡然道:“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杨少君走进去:“我不会走的。”

苏黔说:“我可以让护士赶你走。”

杨少君沉默了几秒,在他床边坐下:“你好歹让我陪一晚上。你睡吧,明早我就走,我还要回局里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你放心吧。”

苏黔赶他不走,并没有真的叫护士来赶人,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果真要睡了。

过了几分钟,他突然开口:“你有打火机吗?”

杨少君愣了一下,站起身道:“没有。你要打火机干什么?我现在出去给你买一个?”

苏黔说:“不用了。把灯关了,我要睡觉,谢谢。”

也不知多久以后,杨少君在黑暗中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也有点,至少一点,喜欢我?”

苏黔呼吸静谧平缓,没有回答。

第六十一章

翌日苏黔醒来时,杨少君果然已不在了。老孟趴在床边,睡的很轻,苏黔一动他就醒了,揉着眼睛站起来:“先生想要什么?”

苏黔看着他鬓边些许的斑白,突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老孟为他们家工作了几十年,自己没有家室,却把他们几个苏家的孩子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来疼爱。到如今,五十多岁的年纪了,还要在病榻边照顾苏黔。

苏黔轻声说:“我没事,孟叔,你困的话就回去休息吧,我有事会叫护士,你不用陪我。”

老孟打着哈欠笑:“我不困,我睡到早上五点才来的,昨晚是小杨守在这。”

苏黔坚持道:“你不用一直守在我身边,我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一点小毛病,不用人照顾。这样吧,今天你陪我做完治疗后你回家去,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换个人来也行。”

老孟落寞地笑了笑:“孟叔这是,不放心啊,他们手笨,不一定知道先生要什么。”

苏黔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老孟进到病房配备的卫生间里洗脸,哗啦啦的水声遮盖了苏黔擤鼻涕的声音,所幸老孟没听到,不然他大约会以为苏黔患上了感冒而紧张。

老孟擦着脸从卫生间里出来,苏黔轻声问道:“孟叔,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成家?”

老孟年轻的时候结过一次婚,两三年后夫妻感情不合,分手了。从那以后老孟就再也没有结过婚,也没生过孩子,后来就全职留在苏家,连吃喝都在苏家,自己的房子租出去收房租了。

老孟笑着叹了口气,在病床边坐下:“一开始,我是想等小娟回心转意,所以就不找,免得她哪天回来,找不到我了。”小娟是他的前妻。“后来拖着拖着,时间久了,也不是没有找过,你爹和你大姐还给我介绍过两个姑娘,处了一阵子,不是那么回事,我也不好耽误人家姑娘,就算了。渐渐地,就觉得,其实啊……”顿了好一会儿,一哂,“人不能没有家人,但是未必是有血缘关系的才能叫家人,也未必一定是领过证的。你也知道孟叔这些年捐助了很多灾区的孩子,每天跟他们写信,他们都是孟叔的亲人,都管我叫干爹,明年就有一个要来上海读大学了。还有你们苏家的几个孩子,孟叔都把你们当亲人看。够啦,够充实啦。”

苏黔垂下眼笑了笑,嘴唇微微颤动着,半晌才说出一句:“谢谢你,孟叔。”

老孟说:“孟叔算上你们还有那些山区里经常给我写信的孩子,儿女有一箩筐,不愁。我倒是觉得先生该找一个伴了。其实我看得出来,先生过的很孤单,很需要有人陪。先生老说我偏心小杨,其实不是的,怎么会呢,我是看着先生长大的,我跟他才认识多久。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男人应该找女人,两个大男人算怎么回事?可是后来我看小杨跟先生相处,渐渐地也看开了,就像我几十年没讨老婆,只要有家人,不一定非要是老婆,如果他能把先生当家人,他是男的女的也没什么关系。”

“我……”苏黔刚想说什么,却听老孟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你和小杨在一起的时候,孟叔看他经常缠着你,我说这话你别生气,你虽然看起来很烦他的样子,但从来也没看你真的赶他出去。我就想,你是不是对小杨也有那么点心思。后来我看他对你也真的是越来越有心,尤其是你病了以后,我就慢慢觉得,男人跟男人其实也没啥,有的时候以前小汪不能陪你做的,不能理解的,换成是个男的,倒是少了很多麻烦。”

苏黔哭笑不得。当年杨少君虽然会三不五时地跟他作对故意气他,但在外人面前装孙子的本事高的跟什么似的,按他的说法是在别人面前得给足苏黔面子。所以他们房里到底都发生些什么,老孟根本不知道,老孟看到的就是杨少君每天嬉皮笑脸地围着苏黔转,苏黔总是一副赶苍蝇的样子对他恶言恶语。要是老孟知道《bless are the sick》这事,估计要第一个撩袖子把杨少君揍得哭爹喊娘。

老孟说:“我又说多了。我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我就是怕先生一个人太寂寞,巴不得你快点找个伴。哎哎,早些年我还希望小汪跟你和好,偷偷给她打电话劝过她几次,后来来了个小杨。不过也不一定是他们,还是先生自己喜欢最重要。我看隔壁小区办了户人家进来,一家三口,有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厉害,在美国读到博士后啦。我偷偷去调查过他们家,家世门户都好,姑娘还没嫁人。我就想着什么时候跟你提,哎哎,今天正好找到机会了。”

苏黔听他越说越离谱,嘴角狠狠抽了一下,抬手制止道:“行了行了,孟叔,我先去洗漱,你去帮我叫个护士来,等会就开始做检查吧。”

老孟这才消停了,腿脚利索地出去叫人。

因为这天苏黔要做胃镜,所以早饭不能吃,连水都不能喝,空着肚子挨到检查。做胃镜能查出具体的出血部位,但这可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好半天苏黔才从手术室里出来,脸色难看得很,一会儿捂着胸口,一会儿扶着喉咙,一副要吐不吐的恶心样。

老孟把他送回病房里,苏黔有一阵连话都说不出来,不过过不了多久就恢复了。老孟弄来淡盐水给他漱口,他总算舒服了一点,躺下睡了个午觉,老孟回去给他弄流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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