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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普格拉妄想症候群 下——by钟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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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囝很懂事地擦干眼泪,尽量不带哭腔地跟苏黔说:“对不起爸爸,我能出去玩一会儿吗?”

苏黔向他的方向伸出手,苏小囝把小手递过去,苏黔顺着他的胳膊一路摸到他的脸,安慰地揉揉他的脑袋:“去吧。”

眼看杨少君牵着苏小囝出去了,李夭夭哭丧着脸扑进苏颐怀里:“宝贝儿~~我也要放风~~”苏颐无奈地拍拍他的背,小声道:“好吧,你出去吧。”李夭夭如蒙大释,连滚带爬地从饭桌上遁了。

两大一小走了以后,苏维继续给苏黔喂饭。他夹了一片鲍鱼喂到苏黔口中,温柔地问道:“哥,尝得出是谁做的么?”

苏黔缓缓嚼碎了咽下去,轻声道:“是你做的吧。”在美国的时候苏维住在靠海的城市,捕鱼者偶尔能捞到狗头一般大的鲍鱼,美国人不吃这种东西,苏维就会向朋友讨回家自己做。没经过污染的海鲜本身自有其爽滑鲜嫩的口感,几乎不用怎么料理就足以让人吃得欲罢不能。苏黔过去去看望苏维的时候曾经吃过他做的鲍鱼宴。这次苏维特意买了美国进口的鲍鱼做给苏黔吃,虽然味道次了些,但感觉还在。

苏维喂苏黔吃了几口饭,苏黔问道:“你告诉我有哪些菜吧,都是谁做的。”

苏维放下碗筷,大致扫了眼桌面,心里按照做菜人分门别类,念道:“黑椒牛柳、糖醋茄子和水晶虾仁是大姐做的;小颐煲了个猪蹄黄豆汤,还有猪肚煲;二姐买了你喜欢的糖藕,还炒了个蒜蓉西兰花;杨少君做了响油鳝丝和红烧肉;老孟的蜜枣扒山药,还有我的鲍鱼羹和炒茭白。”他笑了笑:“你知道我们就会这几个拿手菜,小颐会的多,今天做了个以前没做过的。”

苏黔说:“唔,红烧肉是谁做的?给我尝一块。”

苏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夹了块小点的红烧肉过来,吹凉了沥干油,小心翼翼用手接着喂到苏黔嘴里。苏黔咬了一小口,皱眉:“不够甜。”

苏维问道:“还吃吗?”

苏黔点头,把一整块红烧肉都吃了。

外面杨少君和苏小囝坐在院子里吹风,苏小囝一改平时活蹦乱跳的模样,沮丧地用手支着下巴,低声道:“杨叔叔,我爸爸到底怎么了?”

杨少君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孩子,闻言把他搂进怀里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事,他就是心情不好,这几天你多哄他高兴,他就会好了。”

苏小囝靠在杨少君宽厚的胸膛里,低落地说:“我觉得爸爸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噢?”杨少君问:“哪里不一样呢?”

“以前爸爸很严厉,一天要训我七八回。这次他都没有骂过我一句话,也不凶了。”

杨少君哑然失笑:“那你觉得现在这样好吗?”

苏小囝摇头:“不好,我觉得爸爸很伤心。我还是喜欢他原来的样子,就算他老是骂我教训我……”咬咬嘴唇,“我也喜欢爸爸开心的样子。”

杨少君摸着他柔软的头发,笑道:“是啊,虽然你爸爸以前脾气又坏又硬,但还是他原来的样子比较可爱一点。”现在的苏黔,就像一只拔光了刺的刺猬,极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削减着自己的存在感。胆小,无害。可只有装满了刺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李夭夭溜出来,看到杨少君和苏小囝坐在外面,一颠一颠晃过去,一把揪住苏小囝的脸往下扯,龇牙咧嘴地逗他:“哟,小朋友,不哭鼻子啦?”

苏小囝拼命拍他的手,拍开以后躲进杨少君怀里,一脸警惕地瞪着李夭夭。李夭夭的手追过去继续捏,苏小囝对着他的手指一口咬下去,李夭夭气急败坏地抽回手指,抓住他的小爪子塞进自己嘴里也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哼哼:“扯平!”

苏小囝被他捉弄的大声尖叫,又气又恼地瞪着他:“你!你欺负小孩!你几岁了你!羞羞脸!”说完冲着他刮脸皮。

李夭夭挑眉,吊儿郎当地把刚刚被他咬的满是口水的手指又往他嘴边送:“老子刚才嘘嘘,摸完鸟没洗过手,来啊来啊,你再咬几口!”

苏小囝气的脸都红了:“你!你吃饭前不洗手!你不讲卫生!”

李夭夭嗤之以鼻:“讲卫生是什么东西,老子当年跟师傅挖蚯蚓吃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没出来呢!”

苏小囝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跟木桩一样僵住了。

李夭夭不停用手指戳苏小囝的脸,苏小囝跳起来跟他扑做一团,小没正经和老不要脸在地上滚来滚去,不一会儿就嘻嘻哈哈地成了玩笑似的打闹。

杨少君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看着苏小囝的笑脸,安慰地笑了笑,心想:这样也挺好,何必让小孩搀和进大人苦恼的世界里。

屋子里是苏谢惜述说着在香港遇到的搞笑的案子的说话声,时不时传来众人捧场的笑声。外面是李夭夭和苏小囝叽叽喳喳地斗嘴和打闹。

杨少君用新买的火机点了根烟,昏暗的灯光下,烟蒂的红光忽闪忽闪,代表着他小小的世界。热闹都是他们的,与他无关。

第三十五章

自从苏维来了以后,就住在别墅里面。他也没有工作,大黄又不在,他每天大量的时间就用来照顾苏黔。他已经把话说白了,不怎么支持杨少君跟自己哥哥在一起,所以很多时候态度都比较抵触,台面上不说,但是杨少君能感觉的到他的防备,结果能见苏黔的时间就少了很多,有时候两三天都轮不到他照顾,就两三天见不到人。

这样一来,杨少君反而不自在了。明明就在一个屋檐下,他也关心苏黔的情况,可是连看都看不到这算什么事情?于是杨少君死皮赖脸的毛病就上来了,有事没事去苏黔那个屋子里逛逛,一会儿敲开门笑嘻嘻地说“你们渴不渴啊?要不要我给你们倒杯茶啊?”一会儿削两盘水果送上去,一会儿又跑上去说咖啡机用不来问人怎么用,结果把苏维这种一贯冷静的家伙都弄得火大了,但就是拿他没办法。

某天晚上,好容易等到苏维去休息了,换老孟进去当值。苏维走出来看到杨少君站在楼梯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重重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少君,我以前都没有发现你惹人厌的本事这么厉害。”

杨少君笑眯眯地拱手:“过奖过奖。”苏维就面无表情地绕开他走了。

杨少君看着苏维的背影,恍惚间有种奇异的感觉。苏维现在给他的感觉就是十年前的苏黔给他的感觉,而现在的苏黔给他的感觉却是十年前苏维给他的感觉。一切都乱套了,他快迷茫的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老孟当班半小时以后,杨少君溜进苏黔的房间里,哄着老孟让他来当班。老孟两个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的样子,杨少君吓了一跳,附在他耳边问:“出了什么事情啊?”老孟摇摇头,说:“我回房间看电视了。”结果就抹着眼睛走出去了。

杨少君到床边坐下,床对面的电视机里面在放韩剧。老孟觉得要唤起苏黔的情感,不应该去听那些干巴巴的新闻,还是看点男男女女谈情说爱的片子比较好,结果就找了个放韩剧的台,老孟看,让苏黔听。老孟自己最近因为苏黔的事情也很弄得很感伤,就有点多愁善感,结果看到韩剧里女主角得了绝症在那里跟男主生离死别,一个没忍住,堂堂八尺男儿自己先泪奔了。

杨少君哭笑不得地看着电视里一男一女坐在床边执手相看泪眼的画面,结果苏黔很平静地说:“没营养的肥皂剧,孟叔走了就关掉吧。”

杨少君没关电视,把声音调小了一点,问苏黔:“刚才都放了什么内容啊?你没看到,老孟哭的鼻子都红了。”

苏黔说:“好像是女的得了什么病要跟男的分手,男的不肯,然后就在那吵。”

“噢?怎么吵的?”

“女的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哥哥你,我只是看上你的钱。男的说,我喜欢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照顾你一辈子。女的说你快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之类的——是说乱伦的故事吗?我一直听女的在叫哥哥。”

“嗤……”杨少君忍着笑问:“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乱伦吧。刚才你说男的怎么说的来着?”

“我喜欢你……”苏黔嘴巴张了一会儿,又闭上了。

杨少君无声地笑,看苏黔还是一副正经的样子,觉得他这个样子可爱极了。电视里面的男女还在不合时宜地哭,杨少君心一烦,换台了。

电视里没什么好片子放,他换了一轮,结果停在了《喜洋洋和灰太狼》上面。苏黔听了一会儿,觉得里面的人说话声音怪幼稚的,问:“动画片啊?”

这时候杨少君的手机震动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局里面来的电话,于是走出房间去接电话。

电话里,他的上司很激动地说:“少君啊,你不得了啊!你让我们去查的那个人跟你什么关系啊?一查一个准!我跟你说,那个公司真的有,他的职位也是真的,也是巧啊,广州警方那边正好有个卧底插在里面,听说我们要查他,那里出了点力,找了个线人出来,查到他还真是那里面的人!隐藏的很好的一个大头就被你揪出来了啊!哎呀,你们什么关系啊?”

杨少君捏电话的手猛地捏紧了手机,过了半晌才慢慢放松:“一个过去的朋友。”

上司追问:“关系好不好?这个人可关键了啊!我们现在不能打草惊蛇,你要是能从他这里套点东西出来,大功啊!”

杨少君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他本来以为自己不在乎那个人的,但被证实了,心里面滋味还是很不好受的。他说:“关系……挺好的。”

电话那里静了两三秒没声音,然后上司说话的口吻就有些暧昧了:“少君啊,你能胜任吗?你要是成功了,苏黔这边的这个案子也就可以结了,你将功抵过,不光你开枪那件事没事了,多出来的还有大大的功啊!明年升正科没问题啊!”

杨少君低声说:“我知道了,这件事该怎么做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挂了电话以后,杨少君翻出丁承峰的号码,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又把手机合上了。

他回到房间里,苏黔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不知道到底没有在听动画片,还是已经睡着了。自从闹过那次跳楼事件以后,苏黔抑郁症的情况已经渐渐有所好转了,本来难过的吃不下睡不着,现在正常吃喝以及和人交流已经没有大碍了。至于卡普格拉妄想症的事情,因为案例非常少,治疗起来也很棘手,关于要不要动手术的事情医疗队那边还吵不下来一个结果。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家都知道精神疾病治起来是急不得的,而且搞不好以后反反复复不知道要折腾多少年,所以现在也只有耐心地等着了。

过了一会儿,杨少君拉起苏黔的手,用自己两个手掌夹着,苏黔没反抗。

两个人静静地看完一集动画片,期间放到好笑的地方,杨少君也跟着吃吃笑了两声,苏黔往他的方向侧了侧头,没笑。

动画片结束,杨少君问苏黔:“你想干什么?听广播还是继续看电视,或者我给你念故事?带你出去走走?”

苏黔说:“我病了这么久,公司的事情怎么样了?”

自从苏黔病了以后,一开始还挂心公司的事情,后来就不问了,过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再次重提公事。杨少君很稀奇地说:“我不知道你公司的事啊,刚才老孟在你怎么不问?”

苏黔不说话。

杨少君摸摸自己的耳朵:“应该还好吧,你大姐今天早上又去公司了,有他们看着,肯定没事情。你们家这么多钱,总不至于你休息几天钱就没了。”

苏黔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杨少君关掉了电视:“跟我聊聊吧,说说你的事——嗯,讲你以前的事情。”

苏黔过了几秒钟才说:“讲什么?”

“随便啊,讲点有意思的事情,像你们上流社会的人纸醉金迷的生活肯定不少吧?”

苏黔摇头:“就是工作。”顿了顿,“工作很忙,很累。”

哟,杨少君稀奇,难得听苏黔说自己累。他说:“你自己当自己老板,为什么不能给自己放放假?我认识一些其他的大老板,感觉他们每天就是喝酒招妓玩玩小明星什么的,我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工作。”

苏黔说:“那他们生意肯定做不好,玩票的,要么就是有背景,只要挂个职位拿钱的那种,不是真的做事情的。”

杨少君玩弄他的手指:“钱赚的差不多也就行了,我以前听你说你还要拓展生意什么的,何必呢,我觉得你们家的钱已经多得够吃几辈子了,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

苏黔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工作也很忙。”

杨少君笑:“我没办法啊,我又不是自己老板,我不干就有别人干,那我就要收拾包袱被人赶回家喝西北风了。”

苏黔说:“我不做生意就有别人做。要么进步,要么退步。”

杨少君暗暗叹气。他其实知道苏黔一直都是完美主义的人,苛求别人,更苛求自己。

他低下头摩挲着苏黔的手指,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夹着他手指一根根刷过去。苏黔掌心上肉很多,捏不到骨头。自从他病了以后就瘦多了,现在除了手心还肉肉的,其他地方都没几两肉了。

杨少君说:“聊聊你儿子吧。”

苏黔偏过头,几秒钟以后轻声说:“我对不起他们母子。”以前苏黔不懂汪文究竟在想什么,自己从来也没有苛待了她,工作的确是忙,但他洁身自好,从不招惹莺莺燕燕,除了工作之外的时间大多数还是会待在家里的。他觉得这就是婚姻,汪文连孩子都养的这么大了,难道还妄想着浪漫,妄想着丈夫天天在家哄着他?然而这段时间以来,他渐渐想明白了。苏父苏母很是相爱,苏黔二十来岁的时候父母就把担子丢给他,自己周游世界重温浪漫去了,苏黔那时候不觉得,现在想来却满心羡慕。他觉得汪文说的没错,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爱过她,一直都只是因为生命中的“应该”,“应该”娶妻生子了,他就把那个女人扯下水了。即使是呆在一个屋檐下,他也并没有认真地去关心过汪文,甚至连她怀了二胎也不知道。同居而离心,这种折磨,的确是……

杨少君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嗯,都过去了。”

苏黔说:“以前除了工作,我都会回家陪他们。我会安排礼拜六带小囝去游乐场,礼拜天带他去动物园,不仅按照我的日程安排来,而且我好像没有问过他,他自己想去哪里。我这个爸爸当得有点——自以为是了。”

杨少君微微一愣。他这是第一次听到苏黔对自己说前妻和儿子的事情,而且还是第一次听到苏黔反省自己!

苏黔轻轻叹了口气。

杨少君拉着他的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摩挲着。他轻声唤道:“苏黔……”

“嗯?”苏黔往他的方向扭头。

有什么话呼之欲出。但是不行,他还没有下定决心,不能那么轻易地出口。过了一会儿,他说:“早点睡吧。”

第三十六章

苏黔的病情渐渐有所好转了。他情绪失控的情况出现的越来越少,每个人都为他感到高兴。

苏谢惜回来以后,苏家兄弟姐妹们聚在一起就刘裕勉给苏黔下药的事情认真讨论了一下,所有人的意见非常统一——那就是一定要刘裕勉付出代价!哪怕是两败俱伤,大哥的这口气也绝对不能咽下去!不说如今苏黔因此而出了事,哪怕没有发生这样的大事,这种事情的严重程度也绝对超出了人的容忍范围!至于那个女佣张慈,几人的意见稍有不同,苏谢元认为她见识窄,一时财迷心窍,罪不至死,而且她的孩子年纪还小,让她承担她该承担的进去坐几年牢也就算了,主要应该追究元凶刘裕勉的责任。而苏谢惜则态度非常坚决地表示一定要告到她起码是终身监禁!没有任何回寰的余地!她会把自己后半年所有的案子全部交给助手,亲自来处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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