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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余生——by酥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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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等到真正江海寄余生的那一天吧。”

……

第29章

出了江海县,去往京城这一路上周边城市的所见所闻,亲眼目睹之后才知道外头的城镇早已是哀鸿遍野,到处都有天灾人祸,流匪横行,饥荒遍地,民不聊生,四处可见灾民沿路乞讨,拖家带口辗转迁移,甚至还有人沦落到卖儿鬻女的地步,因为蛮夷作乱,再加上官府横征暴敛,青壮力被强征入伍,剩下的老弱妇孺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各大州县十室九空,中原大地早已是生灵涂炭,满目疮痍。

塞外入侵,逐鹿中原,不管最后鹿死谁手,这鹿总免不了一死不是?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权者之间的斗争,受苦的永远只有黎民百姓而已。

目睹这凄惨景象,人人心中悲愤交加,恨不得将蛮夷扒皮去骨,直到踏上京城土地,这里的情况比起周边县城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是垂垂可危的皇都,一个是寒鸦社鼓的边城,虽然这里的人民尚能勉强温饱,但是恐慌的情绪已经蔓延到了大众的心中,有人趁机煽动谣言鼓动叛乱,也有人终日愁眉苦脸不知如何度日。在余生他们踏足京城的第一天,就听闻消息说皇上皇后以及一干朝廷重臣已经带着一大批精壮部队还有国库财宝逃到西北避难去了,留下京城一众毫无抵抗能力的民众,坐以待毙。

“混蛋!大难当头带着大部队自己先逃了,怪不得那帮子蛮夷那么快就攻了进来,全是被这帮吃干饭的给害的!”

张狂用拳头捶着桌子,愤愤不平。其余的人也是忧心忡忡,愤慨不已,国难当头,皇帝和当官的丢下子民自个儿逃难去了,对混乱中的百姓打击是巨大的,剩下那么一座削去了军力和财力的空城,到时候塞外的军队打来,这座十朝古都将会轻而易举地落入塞外铁骑的手里,好比送入虎口的羊肉,任人宰割。

“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先想办法调集军队要紧,京城这里除去王将军的这一支,还有端王府的一支自卫军,勉强可以抵抗一些时日,另外驻扎在贵州的总兵陈督头是我的朋友,我这就修书一封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去请求支援,若他的大军及时赶到,可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只是当务之急是先平定京城百姓的恐慌,最好能自愿组织起一支地方军,局势会对我们更有利。”

听完宁玉麟的一番分析,众人心下稍安,但是现下要如何平复民众的情绪,这是一个艰难的问题,思索了好久都没有得到答案,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余生提出了自己的设想:“不如这样,我们几个写一份帖子,陈述详情,请出端王爷坐镇京城,鼓励广大民众团结起来,积极投军,共同抵抗蛮夷的进犯。”

众人觉得这主意不错,纷纷点头,正在商量该如何草拟帖子的时候,云舟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说:“草拟的工作,就交给我好了。”

这下不止众人惊讶了,连余生也惊讶了,云舟看他们一脸吃惊的样子,淡淡笑道:“我也是江海余生的一员,这是我应当做的。”,余生又是欣慰,又是感动,两人相视一笑,眼神之中俱是浓浓情意。

正当众人商议已毕,忽然小墨慌慌张张地冲进门来,口中喊道:“公子,不好了!我刚才去西街沽酒,看到一个小乞丐昏倒在地上,形貌很像是小砚!”

云舟一惊,方要行动,但见一彪壮人影已经抢先一步冲出了门去,比离了弦的箭还要迅速,如此情急,不是张狂还能是谁?

一行人来到西街,看到那边围了一圈人,张狂早已到场了,手里搀着那个昏厥过去的小乞丐,拨开他脸上覆着的乱发,抹去脸上的泥污,露出那张稚气的小脸,赫然就是跟随云川身边的小童小砚。余生略懂一些医理,知道他是饿昏了,又给他灌下一碗清水,又掐人中,小砚悠悠醒转,一眼见到张狂和云舟,激动地抓住他们的手,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舟公子,张大哥,快……快救救我家公子!他……他被蛮夷抓去了!”

话没说完,小砚撑不住体虚又昏了过去,余生一行连忙将他带到客房,灌了些米汤,清洗过一番,到了晚上才重新清醒过来,甫一张开眼睛,就见张狂坐在床头,一张脸上满是焦急神色,见他醒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忙不迭地催问:“快说清楚,你家公子到底怎么了?!”

小砚元气恢复稍许,两只大眼睛里水汪汪地蓄满了泪水,终于哭了出来,边哭边说他们主仆路上的遭遇。原来当日云川带着小砚乘舟离开江海县,没出几里就遇到塞外兵船的追击,那撑船的老翁自己跳江先逃了,丢下他们主仆两个被抓到船上,那些蛮夷原想将他们抓回去交给完颜均处理,但是其中一个貌似是头头的见云川生得好看,有意将他献给塞外的王,主仆两个被关押在船舱里,门外有人把守,逃脱不得,一日船停靠在一个港岸上,云川借口差小砚采买一些生活用品,私下嘱咐小砚偷偷逃走,去投靠云舟张狂他们,小砚挥泪拜别公子,一下了船就一路直跑,那些个蛮夷量他不过是个小小孩童,没把他当回事儿,没多久就起航离开了。可怜小砚一个孩子,身无分文,想回江海县,又不识得回去的路,靠着乞讨流落到了京城,路上战火蔓延,好几日颗粒未进,于是就饿昏在京城道上了。

众人听完他的话,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心知这云川落到蛮夷的手里怕是凶多吉少,兀自沉默不言。而云舟和张狂,一个至亲,一个挚爱,愁肠怒火,两相煎熬,一颗心高高悬起,再难放下。

“我要去救他!”

未几,张狂站起身,握紧手中的玉佩,闷头就直往门外走,余生一把将他拦下,皱眉问:“你贸贸然出去,上哪儿去救人?怎么救?”

张狂甩开他的手,愤怒地低吼道:“我管不了这么多!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受那帮子蛮夷的欺侮,我要去救他,现在就要去!”,说毕,仍是径自往外头走去,其余的人见他依然故我,纷纷上前劝阻,可张狂暴怒起来谁也拦不住,一双铁拳把门板砸得怦怦直响,几个精壮汉子抱住他的腰也拖不回来,后来还是云舟出面,只闻言细语地说了几句,才将这莽夫暂时安抚下来。

云舟攀上张狂青筋暴起的粗壮臂膀,柔声道:“张兄弟,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小川是我的弟弟,我心里的急切并不亚于你。但是冲动不能解决问题,我们现今连小川身在何处都不知晓,怎么救他呢?而且,若是张兄弟此次贸然前往,被蛮夷伤了,小川一定会很难过。”

云舟的这句话极有效用,像是镇静水一般安定住了张狂的心,只见这个七尺汉子渐渐平静下来,松开紧绷的力道,两只结实的胳膊颓然地垂下来,慢慢地抱住自己的头,语气中是用尽所有力气维持住的镇定:“你说得对,我不能让他难过,我怎么可以……再一次让他难过呢……”

情况稍定,众人又询问了一下小砚有关关押他们的船只特征,所经的地理风貌,还有那个头领的形貌特征,大致可以推断出这艘船只的航向、方位,还有所属的塞外部众等,宁玉麟吐了口烟圈,得出结论:

“我早就听闻完颜均此人虽然劳苦功高,但并不受他们的王倚重,部下的塞外将佐不服他约束,看来抓走云川的这一支塞外军队并非完颜均的亲信,难保他们现在已经把云川献给了他们的王,这样就更棘手了。而且,小砚下船之后漂泊数月才来到京城,如果这船中途畅通无阻,按照航线来推断不出半月必会来到这里,供我们准备的时间的很短,接下来,就是争分夺秒的时候了。”

余生微笑道:“无论是半个月还是三天,有我们江海余生在一日,这京城就一日不可破。”

他的自信感染了其他人,时间匆促而造成的不安一消而散,众人脸上重新洋溢起了自信的笑容,他们将手交叠在一处,口中喊着口号,一时激荡万丈豪情,在这间小小的客房里升腾起了一股明亮的火焰,直冲云霄,照亮了京城上方那一片混沌的夜空。

接下来就开始了马不停蹄的筹备工作,这京城不可一日无主,宁玉麟和王将军联系上留守在京城的端王,又聚集起了那些坚守在京不愿逃亡的大臣们,众人合力推举端王为监国,代为执掌京城大小事务,调集各州的备操军,西南及京城诸府的运粮军,还有边境的戍边军,总共二十万大军,有了这些财力军力作为依靠,京城民心稍安。再加上余生率江海余生数人游走京城各大街巷,广发招帖,游说百姓组织起来抗敌,云舟连夜编出童谣和诗歌数首,教于小墨小砚,传唱到街头巷尾,激发了众百姓保家卫国的愤愤之情。

是年十一月,塞外大军兵分三路,东边由巴尔拉部带兵两万,西部由阿塔穆部带兵四万,中部则有蛮夷王亲自领兵十万直攻京城,端王下令将城外粮草全部运往城内,并将居住在京城近郊的民众迁移到城里,关闭五扇城门中的四扇,只留下中间一扇永胜门,将宁玉麟官复原职,并拔擢为兵部尚书,王将军为先锋大将军,命他二人把守永胜门,其余各路兵马镇守其他四门,以防塞外军队偷袭。

在得知宁玉麟被提升的消息之后,江海余生众人无不啧啧称奇,就像重新认识眼前这个人似地,余生问他:“好你个榜眼,亏你还跟兄弟们说你在京城就一个小官吏,原来是耍我们玩啊。”

宁玉麟耸耸肩,一副我也无可奈何的表情:“冤枉冤枉,我可从没说过我是什么官呀,况且,兵部右侍郎比起皇帝来说本来就是个小官职嘛。”

众人笑骂了他几句,但心中还是为他感到高兴,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终等到今朝得以雪耻,光是这分精神就值得他们敬佩。自此以后,宁玉麟大智若愚、举重若轻的智慧就渐渐显现出来了,调兵遣将,运筹帷幄,举手投足俨然有大将之风,这颗沧海遗珠到了这一刻才真正大放异彩。

十一月初九,王将军并五千精骑在永胜门前数里的山门关被偷袭,山门关破,当夜王将军和残留的几十精骑仓惶赶回城内,众人见折损惨重,都惊异万分,因为山门关的关防部署都十分严密,塞外大军又如何轻易地打破防线呢?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塞外人中有我方的奸细,把山门关的机密出卖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紧要关头出现细作是件很麻烦的事,但是宁玉麟的反应很沉着冷静,他先是简略地安抚了一下众将士的情绪,然后就命令各方进入高度紧张的备战状态,厉兵秣马,随时准备迎接塞外人的较量。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就拉响了警报,塞外一支精兵部队攻到城下,宁玉麟和王将军出阵迎敌,余生则带领江海余生一众还有自告奋勇的民兵往城墙下发射弓箭、投掷巨石等物,也正是在这天夜里,云舟再一次见到了完颜均——

那个男人一身戎装,骑着白马,手持雪亮的大砍刀,在黑夜里格外引人注目。云舟看着他手起刀落,砍下一个个士兵的脑袋,看着他带领塞外骑兵左突右击,勒住马缰在人群中灵敏地驰骋厮杀,看着他像地狱来的修罗一般饮血,看着他吹响口哨,集结起剩下的塞外残兵,绝尘而去……

眼见着完颜均一众往西北方向逃去,手下士兵为报白天之仇纷纷急追,却被宁玉麟制止住了:

“深夜带小股军队前来,况且撤退如此迅速,毫不恋战,十有八九在后方有埋伏,他们料定我们为报一箭之仇会奋起直追,若是现在前去会中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速速鸣金收兵,关闭城门,等蛮夷大部队自己现身再说。”

众兵士听他如此分析,只得咽下那口恶气,早早收兵,退回城内,之后几日就专心在城内屯兵练兵,丝毫不心急,只一心等着塞外部队自己送上门来。在这紧张的间隙,张狂当起拳脚师父,教京城百姓和孩童拳法路数,强身健体,抵抗外敌,而余生和江海余生一众则操起老本行,勘测附近的路线和地形,详细分析有利的作战点,早在江海县的时候余生为了编纂江海志就将县里每一条泾河脉络都勘察过一遍,搜集情报信息是他的强项,没多久就被他们在京城郊边发现了一个地方,即刻就向宁玉麟回报,可以在此地开辟出一片火炮台,有空置的民居房屋作为遮蔽掩人耳目,是一处绝佳的发射地。

宁玉麟也觉得此计甚好,和王将军商议过后向端王请示上去,端王马上从神机营批下几十台火炮并火铳,可是神机营整个营队已随着皇帝西迁,只有火炮,没有炮手也着实另人头痛,余生闻言,便毛遂自荐,拉来江海余生团队中人和京城百姓临时组成一支炮兵军,手把手指导他们发炮。原来余生这人本就头脑活络,手艺精巧,少时和义父卖过烟火炮竹,且善于修理器械部件,由此原理边学边摸索,很快就掌握了火炮技能,甚至还亲手画图纸,命工匠将火炮在原有的基础上改装,发挥更大的威力。

自从担任炮军的指挥,余生就一身心地投入到了奋战中去,身先士卒,每天徘徊于炮台和后方,白天指导炮手,晚上回到房里还要伏案修改图纸,一连好几天不眠不休。云舟在旁看得心疼,让小墨准备甜汤和夜宵替他补补身体,每晚侍立于他的身侧,陪着他一起整理收录图纸信息,不时端茶送水,捶背揉肩,数不清有多少次亲眼看着灯台里的灯油慢慢熬干,陪他一块儿从更漏五鼓熬到晨光照进窗户,虽然彼此之间只言片语都已是奢侈,但对现在的他们而言,一个默契的眼神,一个会心的微笑,还有疲累时对方传达到手心里的温度,已经胜过了无数动听的情话……

第30章

十一月十五,塞外大军终于沉不住气,蛮夷王带兵抵达城下,列阵于永胜门外,公然叫板,命一帮子蛮夷天天站在城门外大喊大骂,宁玉麟很沉得住气,命手下大部队按兵不动,先派小部队从各方向隐蔽袭击,扰乱敌军的方寸,然后再一鼓作气,重创敌方大部队,逼得塞外大军不敢贸然进攻。

开门得胜,这一仗大大地鼓舞了我方的士气,军心大振,但是宁玉麟并不自得自满,命令旗下部队加紧练兵,一刻也松懈不得。由此过得五日,蛮夷又在城下叫战,众将士一出城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蛮夷军队狡猾地躲在后阵,用铁链和刺刀逼迫一些路上俘虏来的无辜老百姓站到前线,蛮夷王的王驾旁边还拴着一辆囚车,车里的人穿黄袍带皇冠,赫然就是出逃西北的天子的模样,周围围着一圈后宫妃嫔,个个哭哭啼啼,形容狼狈。

蛮夷派来使者提出条件,命守城大将打开城门,亲自迎接圣驾,不然就把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连同皇族一并杀光。接到消息,人人脸上愁云密布,端王立刻召集所有大臣将领一同商讨应对方法,会议中双方就主和还是主战分为了两派阵营。主战派提出那囚车里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皇帝,只是蛮夷随便找个人使的障眼法,如果因此打开城门不是正和了蛮夷的心意了吗?而另一方的主和派则一口咬定那人就是当今天子,若是执意应战,刀箭无眼伤了帝王,到时候就是弑君之罪,诛九族都难则其咎。

双方激烈争吵了好几个时辰,最后房门打开,在门外等了许久的余生一行急忙询问从门内从出的宁玉麟结论如何,宁玉麟面色沉郁,一言不发,只是摇摇头。看这表示,众人心下大致明白了几分,捶足顿胸,好不懊恼,余生搭上宁玉麟的肩,问:“那如今我们要做什么?”

宁玉麟长叹一声:“端王命我们暂时什么也不要做,先等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沉闷的低气压在军队里蔓延了好几日,这些天蛮夷天天派人在城门下叫骂,耻笑他们是没种的病夫,污言秽语听在耳朵里直叫人气氛,更可恨的是那帮子蛮夷吃定他们不会反抗,竟每天都会抓几个无辜百姓到城门前,当着城楼上各将士的面用刺刀刺死,用绳子系在马上拖死,开膛破肚,把血淋淋的心肺扔到城门上,再哈哈大笑着策马回营……面对这些残暴蛮夷的恶行,将士们个个恨到牙痒痒,恨不得将他们抽筋扒皮,可是碍于上头的指令,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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