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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余生——by酥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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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三,这日正午,宁玉麟和余生几人正商量计策,突然一个江海余生的成员急匆匆地跑进房里,喊道:“大家快来看!那个大太监刘仝竟然到蛮夷军队里当起了走狗!”

众人一惊,来到城楼上,果真看到城门外不远处的林子里,那个大太监刘仝带着一小队塞外士兵在那儿转来转去,还对为首的两个塞外将领点头哈腰,一副唯命是从的谄媚状。怪不得山门关的防守被破,怪不得皇帝的行踪那么容易暴露,原来都是这些奸细作祟!

“卑鄙小人,看我这就杀了他,报我那一箭之仇!”

这刘仝素来陷害忠良,宁玉麟七年前就是被他所害,落地丢官弃职的下场,还差点命丧他手,如今见他卖国求荣,焉能不恨?搭弓拉箭,刚要发出。

“宁大哥,等一等!”

说话的人是云舟。

仔细地观察着城门外那个卑躬屈膝的身影良久,云舟感觉自己的话音之中带着细微的颤抖:“宁大哥……你说,他……他就是那个残害忠良的大太监刘仝?”

宁玉麟沉重点头:“是。”

“他就是七年前害死我爹,害我全家的那个刘仝?”

“是。”

“他……他就是在江海县企图抢占我的那个刘仝?”

“……是……”

云舟身体轻颤,闭目叹息,待到重新张开之时双眸回复一片清明,只听他沉声道:“宁大哥,这一箭,请交给我来发吧。”

“小舟……”

余生见他脸色苍白,担忧地扶住他,云舟将手心覆在他的手背,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宁玉麟见他心意已决,爽快地将弓箭递给他,也代表着将这个等待了七年之久的报仇机会轻易让给了他人:“你比我更需要它。”

云舟接过弓箭,深吸一口气,努力拉开弓弦,想要瞄准目标,却在这个感到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偏过头,对上了余生宽容的笑脸,云舟心头暖暖地,两人相视一笑,余生攀住他的手,帮助他将弓弦拉到最满,然后对准目标,两人同时放开手。

“嗖——!”

箭破空射出去,划破空气,正中那狗贼的心窝,刘仝惨叫一声,立时倒毙,那一小队蛮夷着了慌,对着城楼发了几箭,哇哇叫嚷着,马上就回去通知大部队去了。

眼见一场硬仗在所难免,余生有些担忧地问宁玉麟:“要是他们去搬来救兵的话,没关系吗?”

宁玉麟牵动嘴角,笑得狡黠:“我还正愁没理由和他们大大方方地打一场呢,只管放心,所有责任由我一个人背着。”

余生见状捶了他一拳,笑骂道:“喂,是兄弟的这么说也太不够义气了吧?刚刚那箭是我放的,天大的责任我和你一块儿担着。”

云舟牵住余生的手,无畏地说:“那一箭我也有份,也算我一个。”

看他们那么着急抢着背黑锅,张狂和其他兄弟们不乐意了,纷纷拍着胸脯说:“没你们这样当兄弟的啊,刚刚的事情我们哥几个都在旁边看着,有你们的份也有我们的份,天塌下来我们一块儿顶!”

“对,我们一块儿顶!”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直往城内进发,当天夜里,宁玉麟和所有大臣、将领经过商议之后伙同还有城中的老百姓一起跪在殿前,合请端王即帝位,主持大局,端王受宠若惊,原本还有几多犹豫,抵不住百姓再三恳请,再加上内心深处本就有的念头,欲拒还迎地接受了群臣的推荐,由皇太后颁发懿旨,当夜就举行了简单的登基仪式,等第二天一早那些主和派们一张开眼,皇位已然易主,塞外的兵已临城下,想反对也没反对的余地了。

十一月二十五,两军重新开战,塞外人照例拉出皇帝囚车并一干妃嫔大臣还有百姓,胁迫开城门,不料这次对方毫不领情,一声令下,大部队倾巢而出,塞外人没有料到这一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勉力抵抗了一阵,被杀得丢盔弃甲,仓惶而逃,逃走过程中只来得及拉走皇帝的囚车还有一部分俘虏,宁玉麟见这是个大好机会,暗中命士兵混入俘虏群中,趁乱将那些奸佞之臣悄悄杀掉,借口说是蛮夷撤退时杀害的,驱除朝廷歪风邪气,以正朝纲。

塞外军队退到京城郊边,好不容易摆脱了大部队的追兵,刚想喘口气,却落入了余生的陷阱之中,等到蛮夷部队一踏入炮阵范围,余生令旗一挥,火炮齐发,直将蛮夷兵马轰地血肉横飞,后头的部队见此惨状立马扭头换道,塞外大军拔营朝后撤退数十里,伤亡惨重,自此元气大伤。

城门开启,守城将士们正在接纳一批被塞外人弃下的中原百姓进城,张狂一丢下沉重的盔甲就冲进人群之中,在一张张面黄肌瘦的面孔之中急切地寻找着,可是寻过一遍又一遍,依然没有看到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张狂失落地垂头立在一边,满身的颓丧之气。

“别担心,现在这情况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改天叫榜眼为云川画一张像,张贴在城门内外,一定会找到的。”

余生和云舟看他失落的表情,便过来安慰他,谁知恰在此时余生眼角的余光无意一瞟,看到进城百姓之中一个鬼祟的背景,脑中白光一闪,当即喝道:“站住!”

那人背影僵了僵,做贼心虚地往前直跑,被余生三两步就擒住了,扭过他的手,将他按倒在地,那人露出真面目,矮胖的身形,普通的五官,竟然就是那名塞外男子那赞。

“发生什么事了?他是谁?”

云舟看了看地上的人,好奇地问。

“我认得他,他是完颜均手下的副官,一定是完颜均派他潜入城里做内应,呵,果然是他的作风。”

听说这矮胖男子是那个男人的手下,云舟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心下略有思忖。

张狂和余生扭送那赞去宁玉麟那里受审,那赞起初还装节气,誓死不说什么的,后来抵不住性格懦弱胆子又小,动了几下刑就噼里啪啦地把指使他混入城来的任务和主谋交代地一干二净了:

“将军饶命啊!是……是完颜将军派小人装作中原百姓潜进城里来的。他向王提议说让我们的士兵乔装成中原百姓,混进俘虏堆里,这样就算我军失利也可以打入城内部,可是王根本就不听完颜将军的计策,还斥责将军,说……说我们塞外人是不会有输给中原人的那一天的。完颜将军没办法,只能派小人假扮俘虏,他命小人找到城中的粮库,将地点记下,然后找机会溜出城来,我军好趁着夜色来劫粮。”

宁玉麟和余生互看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宁玉麟问他:“你们大军粮草不够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回将军,从半个月前粮草就已经开始紧张了,那时候据估计还可以撑两个多月,可是后面掳来了那么多俘虏,又押着一个中原皇帝,再加上王和另外几位将军对粮酒挥霍无度,完颜将军劝谏的话他们又不听,粮草越来越紧张,最多就只能再撑不到一个月了。”

这个消息对他们大大的有利,宁玉麟的脸上出现了成竹在胸的微笑:“我知道了,你明天回去,就和你们将军说,京城里的粮仓就囤积在城北的宗祠,至于他什么时候来取,悉听尊便。”

此话一出,不只那赞不敢相信,余生张狂他们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余生拽了拽宁玉麟的袖子,悄声问他:“你这是唱哪一出?告诉他个假的就算了何苦告诉他个真的?”

宁玉麟只神秘笑笑:“放心,我自有分寸。”

余生虽然好奇,但见他志在必得的样子,也就讪讪地,不再多问了。

当天夜里,那赞被关押在城楼底下的牢房,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感到有人在推他,有个声音在耳边对他说:“你回去之后告诉你们将军,让他明晚子时在京城西郊的小树林里等候。”

那赞下意识地问:“你是谁?找我们将军什么事?”

那声音顿了一下,说:“这些你不必多问,若是他问起我的身份,你将这个给他便是。”,言毕,塞了一张小纸条在他的手里。

“我……我知道了。”

那赞满腹狐疑,但见此人没有恶意,再加上可能是完颜均熟识之人,推断他没准也是完颜均安插在中原人里的细作,于是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夜里子时,当完颜均身骑白马来到西郊小树林的时候,看到的是云舟沐浴在柔和月光之下的背影,他对着他娴静温雅的背景凝视了稍许,拿出那张上面画了一只猪的小纸条,这才开口打破宁静:“你知不知道私通敌方将领,一旦发现会以通敌罪论处?”

云舟点头:“我知道。”,他转过身来,向完颜均露出了一个微笑:“堂堂的塞外大将军,这是在担心我这个中原小书生吗?”

可恶!

完颜均抓紧缰绳,冷声道:“你倒没忘记还有我这个人的存在?”

云舟低下头,眼波之中有些许愧色闪动:“从没忘记……”

完颜均一愣,云舟也没说话,微风拂过树梢,飒飒轻响,仿佛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人之间今非昔比的政治立场,完颜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带一丝感情:“你不必套交情,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说。”

云舟苦笑了一下,也就很配合地直奔主题了:“我有一个弟弟,他被你们蛮……被你们塞外的士兵路掳去了,他们说要把他献给你们塞外的王,他名叫云川,性子是极孤洁的,我怕他有个万一……烦请你替我留意一下他的下落,如果你发现他的行踪,请让我们兄弟团聚,拜托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完颜均讪笑道:“就这件事?”

云川点头,刚才对这个男人说完那番低声下气的恳求,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力,现在的他像个被掏空的容器,声音也变得虚弱了起来:“对,就这件事。”

“哈哈哈。”

完颜均轻笑出声,饶有兴味地看向云舟的表情:“能听到你云舟求我办事,真是上天入地第一回,只是可惜……我还以为你特意找我来,是为了向我们塞外投诚呢……”

“不可能!”

云舟一口否决,拳头握紧,表情里满是如磐石般的坚定。

他就是讨厌他现在这个表情,像经受了极大的侮辱,又像是不容妥协的执着,无端地,就是拿这个人没有办法……

完颜均想过笑,居高临下地站在这个瘦弱的中原男子面前,难得以一个馈赠者的身份,他完全可以狠狠地戏弄他,嘲笑他,甚至,抱住他的身体狠狠地亲吻他……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兴味索然。他将马鞭一扬,丢下一句听似随性的话在夜风里:

“看我心情……”

哒哒的马蹄声在耳畔响起,注视着这个男人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云舟心潮起伏,如骨鲠在喉,良久,才冲喉间溢出几个细碎的音节:“……等一下……”

完颜均停下马,问:“还有什么事?”

云舟鼓起勇气,终于艰难地开了口:“你……你不要再为塞外效命了,不要再当将军,不要杀人了……可以吗?”

“可以。”

完全没有料到他给住的答案如此坚定迅速,云舟一时怔住了。完颜均拉过缰绳,调转马头,在月光下注视着云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除非,你现在就跟我走,从此以后,只做我的人。”

云舟脸上有羞愤之情,一言未发,站在那里,忽地,完颜均扔下缰绳,飞速下马,用比闪电还迅猛的速度一把抱住僵立的云舟,在他的耳边说:“云舟,从没有人可以让我这样疯狂,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你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一个人!”

对于这个男人孩子气的宣告,云舟忍不下心做到强硬地拒绝,经历几多挣扎,他的缓缓地松开完颜均的怀抱,像是叹息一样,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毅然离去。

完颜均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感到可悲的感情,那是一种威胁,也是一种哀求,使劲想要挽回心爱的人的心,不惜使用多卑劣的方法也无力回天的悲哀:

“云舟,你会回来的……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的身边……你血液里的毒,是我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

云舟的身形顿了顿,随后,他还是决绝地选择离开,只遗落下那一地的清辉,惨白惨白地,没有颜色……

回去的时候已是三更半夜,小墨和小砚睡在隔壁的房里,两个孩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云舟替他们掖好被角,又回到自己屋。余生也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桌上的油灯已经燃尽,屋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在余生的脸上,映出他安然的睡颜,还有那浓浓的憔悴神态,这些天他真的很累,分分秒秒都拿命在博。

云舟为他披上毛毯,随后看到他睡梦中仍蹙起的眉头,心疼地伸出手指,抚平他眉间的疙瘩,仅仅只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余生就警觉地醒了过来,看到是他,对他笑了,脸上挂着笑容,神情还是迷迷蒙蒙地,看着分外可爱。

余生拍拍身边位子,云舟坐下身,很快就感到肩头一暖,余生已经将他们两个一同裹在了毛毯里,抱住云舟的身体,细细嗅了嗅他发间的味道,余生玩笑道:

“我闻出来了,一定从外面刚回来,头发上还有月光的味道呢。”

或许是他这玩笑话说的,又或许是被他猜中了,云舟脸上微红,拱了拱身子,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我当然刚回来了,刚才茅房去了……”

余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眸明澈,像是把人心肝都看透了,叫云舟都没勇气与他对视。他本以为余生会质问他,但是没有,很快,他就恢复了玩笑的口吻,一边还上下其手挠云舟的痒痒穴:

“哦?我倒要闻闻看,你身上到底是月光的味道,还是茅房的味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舟被他挠地浑身痒痒,边笑边求饶,两人跟孩子似地玩闹了一阵,很快就累了,云舟喘着气,被余生抱在怀里,一块儿坐在月华之中,余生的声音仿佛也随着雪白的月华变得飘渺了:

“云舟,有时候我真的很怕,很怕你像这月光一样,忽然就消失了,没有预兆,没有行迹……你答应我,无论你心里有什么心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让我替你分担,知道吗?”

“嗯……”

云舟的心头有温暖,但更多的是酸楚,他要如何才能说与余生知晓呢?此时此刻,他的四肢百骸之间正在忍受着蚁虫啃咬一般的痒痛……

第31章

十一月三十日,塞外军队果然如约前来攻打京城北门,宁玉麟只派了一小支军队驻扎北门,象征性地抵抗了一阵,几乎打也没打就退兵了,宁玉麟下令士兵将刀戟剑盾扔在城门口,等到蛮夷兵一哄而进,看到门口无人驻守,只余一地兵器,心疑有诈,于是不敢猖狂,只在宗祠抢了五千石粮食就匆匆撤退。

余生看到鸣金收兵,举旗远去的塞外部队,心中仍是有些担心:“要是他们没中计,这五千石粮食可就有去无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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