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气，你生气什么呢？一千多年我们那么亲密，你却根本不在乎我。现在我不在乎你决定要放下你了，你就生气？
那你慢慢生气吧。决定放下就放下了，我从来不会明知道会受伤的事还愚蠢地去做。
堕天使中谁都看得出路西法最近心情很差，虽然举止神情都很平和，但无声中就散发一股冷凝。唯一愚蠢往刀枪上撞的就是地狱那两个种族。仗势着前段时间和路西法讨价还价路西法并没有怎么，便以为这个传说的天国副君也不过尔尔，更加妄想欺到堕天使头上。
“这就是你们的意思？”听了恶魔和暗之龙派出的代表的发言，路西法的表情可以说是平静淡和的。
“堕天使可以进驻地狱，地狱未来七层各选七个魔王，但是其中必须五个是地狱原住民？”
看着路西法，地狱代表不假思索地点头。
路西法笑了，那一笑笑得日月无光，在场所有恶魔、暗之龙和堕天使都看他看呆，只有沙利尔头皮发麻赶紧冲上来劝阻，“殿殿殿下您千万冷静，千万冷静啊！”这话才说完，地面开始剧烈摇晃，议事大厅震动不停，天花板不断有墙粉掉下来，魔物和堕天使都惊慌乱蹿，这样的异动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大约就一分钟，一分钟后整幢房子迸裂成灰，地面有个以大厅为中心半径二十米左右的巨坑，一旦涉入巨坑范围不管是池塘也好走廊也好，无一例外落得和大厅一样的下场，只剩下一堆粉末被风一吹就无影无踪。
那时地狱代表跌坐在地上，呆呆看着第一层最豪华气派的建筑就这样被毁了三分之一，路西法似乎轻松随意，来到地狱代表面前一脚踩他肩上，那时地狱代表心里几乎一咯！，浑身出冷汗就怕自己下一刻也这么灰飞湮灭，路西法却笑了，柔和说：“这样的破坏对我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如果我想，我下一刻就能让整个地狱崩坏。不要再在我面前放肆，我在天国被尊敬惯了，耐心远没你想象那么好。明白了？”
地狱代表只用力点头。
路西法冷看他一眼，这才离开。
60.
沙利尔当晚就跑范文江这儿和他说了路西法的情况，哪料范文江听了竟然称好。沙利尔声音都尖得可以掀屋顶了，“好？！你觉得殿下这状态好？！”他到底做错什么，殿下好不容易从低靡期走出来才没多久，竟然又一下子进入暴走期。他已经不年轻了，不要再在他身边安个起伏那么大破坏力那么强的殿下，他承受不了啊！
“这不蛮好。照你所说地狱虽然答应和堕天使合作，但一直拖拖拉拉不肯拟订满意的和约。现在殿下用实力给他们个下马威，他们保准马上学乖。”
看范文江老神在在很轻松地还在吃东西，沙利尔都想哭给他看了，不是以前的假哭，是真哭！
“你不知道殿下有多恐怖！他轻轻一动念整个房子都毁了，还有地也崩了！他万一哪天不开心，让地狱也坏了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啊。”
“范文江！”沙利尔怒了。
范文江这才认真一些，“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你和殿下吵架了吧？”
“没有啊。”
“你们两个不要都这么回复我！你们两个如果这样叫没什么，神都会爬树了！”
“你怎么知道神不会爬树？起码几乎与神等同的路西法喜欢爬树。”
“范，文，江！”
“好好好好，轻一点，耳膜都要给你震破了，反正我和殿下没发生什么，你爱信不信。”
“……”沙利尔长长叹口气，“我知道你一定在生殿下打你的事，如果我是你我也一定生气。为了保护殿下受重伤，替殿下担下责任照顾堕天使，解决和地狱的纷争，还天天照顾殿下，却……”
“沙利尔。”范文江打断他，沙利尔看出范文江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快。
范文江说：“我不是生气他伤了我。我没有生他的气。我只是觉得，一些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有些事，就算你再痛苦，再难受，也不会改变。既然如此，不应该要学会保护自己吗？我现在只是保护自己而已。”
沙利尔头疼，“我不懂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保护自己什么痛苦，但是我知道如果有谁想伤害你殿下一定会……”
“够了。”范文江打断他，“你有喜欢过谁吗？”
“……没是没，可是……”
范文江摇头，“所以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
“我也不想了解！你有什么事情和殿下说清楚不就好了？！”
“我和他没事情。”
“你，你，你简直气死我了！”沙利尔夺门而出。
范文江也不拦他，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范文江偶然发现这条河，完全没有天国的水好看，甚至还不如自然破坏严重的人类世界。河两边是土黄色荒芜的泥土，水质很杂很浑浊，不断奔腾着往前。
范文江已经坐在河边好久，一直看着细细小小的水波不断向前涌，觉得心里会跟着平静。将水掬一抔在手心里，明明河流里奔腾的时候很污浊的暗黄色，到手里却很清明透彻。
是因为手里只有一点水，一点水只有一点脏污，自然看不出。可是当无数一点点的水汇聚在一块儿……那浑浊的黄色充填了整一条河。
为什么感情不能也这样？一年时间太过短暂感情也很淡薄，可是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时间越发漫长感情也越发深厚。那么多时间的感情叠加在一起，就像被完全染黄的河水一样，那么深厚易见。
范文江失笑了，他想那么多做什么？不是他的，终究不是他的。
就像他和吴启华，米迦勒和前座天使长一样。
范文江将手伸入河水中，冰凉凉的水流从胳膊上走过的感觉很舒服，范文江心里安然平静，不由闭上眼。
却忽然有什么东西圈到手腕上，将他胳膊用力往下一扯，范文江差点被这力道带进河里，幸好另只手在岸边撑住。
“喂，堕天使是吧？真蠢死了，竟然敢把手伸进地狱的河里，你以为这里是你鸟语花香的温室天国？”
范文江回过头，身后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形魔物。头上顶着一对……羊角？上身赤落着古铜色的皮肤肌肉紧实具有爆发力，下身围一块毛皮遮到膝盖，腿又长又结实，整个散发一股野兽般的张力和冲劲。
魔物这时候两手抱在胸前，腿叉开站着，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范文江刚想说话，手腕上的力道又往下一扯，这一次他脸都要贴住河面了，才险险撑住。虽然没有掉下去手腕却一阵剧痛，河里有液体飘散开，是他的血……
魔物见此脸上表情似乎更加愉悦，轻松敏捷地到范文江身边，弯下身，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缠住你的是一种只生长在河里的魔物，它们对血很敏感，只要一会会儿就会有一大群因为你的血聚集过来，到时候，你的手可就废了。”
魔物眼睛都笑成两条线，期待地瞅着范文江，“你不想变成废物吧？不想变成废物就求我啊，如果我心情好，说不定会救你哦。”
范文江与他眼睛对视一会儿，一会儿，转过头，目光落河面上，“这魔物很厉害，我打不过它吗？”
61.
魔物凉薄地耸耸肩，“是不是厉害的魔物，不过你在岸上打不到它，可是下水……比起保住一只手，你丧命的几率更大。天使不是好好养在天国里娇贵懦弱的花朵吗？这样的赌，你下得起吗？”魔物歪着头，脸上是再明显不过的嘲讽轻视。
范文江看向他，露出笑容，魔物看着这笑容不由皱眉，范文江倾身，倒进河里。
魔物在岸上看着这一幕有些愕然，这个堕天使，竟然，不求他跳进河里？！他一直认为生在明亮温暖的天国的天使是一个自恃高贵其实根本软脚虾的物种，没想到这个堕天使却……
魔物皱眉，才不是，这个堕天使才不是勇敢，他是愚蠢无知不知道地狱多少险恶。
这么想想魔物越来越觉得自己猜测是对的，心里错愕消去，冷眼看着微微翻腾的湖面和越来越扩散的血。
虽然没有尝到被堕天使苦苦哀求，践踏堕天使尊严的滋味很可惜，不过看到一个堕天使因为自己的无知丧命也是一件愉快的事。
魔物如此想着，在岸边站了一会儿后，轻松愉快地离开。
玛门第二天又来到那条河边，和堕天使相遇的地方，完全只是因为太无聊了。虽然他力量很强大，在族里地位仅次于身为族长的父亲，可是因为父亲嫌他性格太冲动，不让他参与同堕天使的谈判。玛门虽然生气但无法违背他，只能又来到河边散心。
当他看到河边倒着昨天遇见，认为一定死了的堕天使，说不惊是假的。河里的魔物虽然不能离开水，但在水里它们可以说十分难缠，数量多动作又灵敏，就连他以前也因为这魔物吃过很大苦头。
远远地看着岸边堕天使，玛门踟躇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他虽然讨厌娇贵自以圣洁的天使，可是他欣赏勇者和强者。
走到近前，玛门不由皱眉，堕天使除了脸浑身都是伤，像破布一样无力倒在岸边，河水和血水将身下泥土浸湿。
“喂，没死吧？”玛门脚尖踢踢堕天使。
范文江几乎昏了一天，神志不清只觉得浑身都在痛，身体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恍惚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范文江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有人影背光站着，黑色飘扬的头发，血红的眼睛……
路西法。
路西法……
范文江朝他露出阳光一般明亮，充满欢喜的笑容，并朝他伸出手，希望他握住自己的手。
玛门却是完全怔住看着范文江，这个堕天使……为什么对他笑？还这么笑。这么笑是什么意思？他以前看过不少笑容，却都是女的或者男的想和他上床，露出的诱惑邀请的笑。可是这个笑……
玛门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笑容，让他觉得温暖，明亮，真挚，纯粹，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心里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涌过……
对方没有握住自己的手，范文江笑容黯淡下去，心里失望，然而转瞬又想到路西法的好，对路西法的爱恋……范文江脸上浮出眷念与温柔，空悬的手主动摸到对方脸上，顺着他的脸侧到下巴勾勒出线条，又摸到他嘴唇，往上鼻尖。
玛门仍旧呆着，只感受到脸上很轻很柔，很珍视的触感。
范文江又觉得昏了，眼睛闭上，手也不知不觉垂落，却给玛门及时抓住。
范文江醒过来，意识还没有完全清楚，痛觉先一步席卷全身。在床上挣扎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很陌生的一间屋子，和他的房间差不多简陋。
咬牙忍住痛才从床上坐起来，这时范文江已经落了一身冷汗，看着身上几乎包满一身，但技术还不错的纱布，没有看到哪处渗血，才放心要下床。
“该死的，你要干吗？！”玛门进屋看到这一幕气得要跳起来，赶紧将手上药碗放到一边，要将范文江按回床上。
范文江不肯，挣扎了一下牵动伤口痛得他脸色一白。
玛门立刻抽回手，脸色却相当难看，“你想干吗，一身是伤不安分躺床上想去哪儿？”
范文江诧异地看向他，“是你……救了我？”
“废话，要不你以为谁？”
范文江歪着头仔细看玛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确实这个本来乐于见他痛苦，轻视堕天使，期待他难堪的魔物虽然现在一脸凶相，但其实没有恶意。
既然对方没有恶意，范文江也放软态度，“谢谢。”
玛门有些别扭，仍旧板着脸，底气却完全没刚才足，“不用，快点喝药吧。”
范文江端起药，和中药一样难闻的味道，皱皱眉还是喝下去，“我想回去。”
“可以，你自己走回去。”玛门想让堕天使放弃这念头才这么说，哪知道堕天使点点头，又一次说：“好，谢谢你救了我。”竟然真的下床，虽然苍白着脸，却真的打算独自一个回去。
玛门生气却憋着没有爆发。范文江走得很慢玛门看着也觉得吃力，快到门口又不小心一跌，玛门本能地倾了倾身竟然想去扶他，幸好克制住，却再也憋不住火，“你什么意思？都这样了还打算回去？留在我这里怎么了？难道怕我吃了你？”说到这儿玛门不屑地哼一声，“拜托，就算是男的，也要地狱里妖娆的类型好不好！”
范文江看出他生气，扶着门仍旧对他温和地笑，“堕天使的地方……有朋友在，离开太久，我怕他们担心。”
“……”玛门不爽地别开头。
“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你说什么？！”玛门声音一下子拔起来，“拜托，我已经破例救了你个堕天使，照顾你两天，你竟然还敢得寸进尺？！”
“抱歉。”范文江推开门，已经跨出去了，却胳膊被一抓，回头就看到玛门臭到发黑的脸。
玛门磨牙好一会儿，只挤出一句，“所以说我最讨厌堕天使！”说完就将范文江打横抱起来。
范文江苦笑，“能不能换个姿……”“势”还没有出来，玛门竟然像一支箭一样残影一闪就蹿了出去。
62.
玛门一路上因为撒气跑得很快。他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不仅救了最讨厌的堕天使回来，照顾他之后还要尽责将他送回去？他又不是仆佣！最呕的是……还是他主动送他的。该死！
没花多少时间就到达堕天使据点，玛门臭着张脸将范文江放下来，“前面就是你们据点，我不想面对一窝堕天使，从这里你自己走过去，行的吧？”
虽然脸上很不耐烦，但范文江从他言语里听出关心，于是点头笑，“你叫什么名字？”
“玛门。”玛门骄傲地挺起胸抬起下巴，“我可是暗之龙族长的儿子。也是暗之龙最勇猛的战士。”
“知道了。我叫范文江。”
“好奇怪的名字。”
范文江失笑，“因为这不是天使的，是人类的名字。”
“人类？那是什么？”
范文江摇头不再说，“我走了，再见。”
玛门撇嘴，“最好不要再见面。”转身风似的一溜烟就不见了，确实相当厉害的速度。
范文江回屋前先去找亚西斯，那一身新伤加旧伤吓亚西斯一大跳，“还是让殿下帮你治疗吧？我的治愈术……”
范文江摇头，“没有关系。”
亚西斯以为范文江顾忌路西法身份，劝道：“贝利亚，殿下虽然身份高贵，但是他很爱惜我们，我们对他的赞颂远远高于对神的，他是……”
范文江好笑打断他，“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觉得不是什么重伤，没必要劳烦殿下。”
范文江回到房里几乎倒头就睡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来，模模糊糊之间就看到床边一个人的轮廓。
不需要仔细探究，因为太过熟悉第一刻就知道是路西法。范文江露出笑看着这背影许久。
笔挺的脊背，好象不向任何人屈服，柔顺流泻的黑色长发，过去是金黄的，比日光还要耀眼，在指间流走的感觉很细腻温润，他前不久还感受过。现在变成黑色的了，好似融入房间的黑暗里，无声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