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四个替我走一趟，半个月后洛城有个什么花节来着，别错过好机会。”苏晨撇撇茶叶。
四人当年随着苏晨走南闯北也算是走过不少地方，和不少老板打过交道，知道这开分店需要注意的事情，除了司书之外，也都觉得这是大少爷要重掌大权的第一场战役，自然是格外重要，全都摩拳擦掌要好好打理一番。
司书瞧着苏晨似是还有话要说，便沉下心思等。“拿着马牌，你们办事方便。”苏晨递出了马牌。
这摆明了就是在说你家主子这下去哪里都不方便了，你们四个踏踏实实走。司书便不再多言，主子的事情他自然没有什么权利过问，也只有服从命令罢了。
四人离开都城之后，苏晨并没有去人牙子那里买下人，而是长叹一口气躺回床上去了。身子越发沉重，他坐上一会儿腰就累得不行，如今躺在床上，还要在腰后面垫上软垫才可。
如今早已入夏，天气闷热，他为了遮挡肚子平日里衣物没少穿，如今寻了机会把外衣脱下，抬手轻抚肚子，神情纠结。
男人到底是怎么产子的，他没有丝毫的认知。概不说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可能怀孕产子，这几年在狐族根本没见幼崽出生，他自然也没有机会见识。
而，阵痛，伴随着六月初的一场大雨，呼啸而来。
偌大的后院，也只有在闪电打下来的时候能看清楚轮廓。屋内并没有点灯，依稀看到床上一个纤细的人影来回滚动，呻吟声被滂沱大雨掩盖过去，这般看来，兰若观并没有什么不妥。
不过，有两个人并不这么想。
苏璎若从内室走出，站在窗前任凭雨滴飞溅：“闭关不过几天，怎么院子里的人就变了。那四个小厮丫鬟哪里去了。”
黑暗中闪出一道身影，从后面环住了她：“你关心他们作甚。倒不如琢磨琢磨前头屋里住的那人，似是要产子了。”兽类对于新生命的诞生很是敏感，更何况他姜云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又怎么体会不到。
“是么。”苏璎若淡淡应了一句，“她一个女孩家的一个人生子怕是熬不过去，你若是觉得寂寞，把孩子抱来养吧。”他们夫妻两人相处六百年，也只是最初的那一年有了一个儿子，而后两人再无所出。
姜云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你倒是不怕一尸两命。”说罢，就闪进了大雨里。
苏璎若环肩而立，淡笑一声：“我都不介意你去看女人生子了。”
不消片刻，格外狼狈的跑了回来，就连结界也没顾得上打开，站在窗前冲她喊：“你快过来，怕是你们苏家的人。”
原本以为是四个下人离开让陌生人钻了空子才住进来，没想到却是苏家的后人。苏璎若提气飞出，翻窗进了屋子。
床上那人青丝披散，脸色惨白，可模样和她却像了七分，乍一看还以为是孪生子。姜云神色紧张，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苏璎若坐到床边，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呼：“男人？”脉象是男子却是喜脉，掀了被子，肚子隆起，绝对是怀孕没错。
苏晨疼得神志不清，看了苏璎若只觉诧异，可还不来及询问一波疼痛袭来，他啊了一声，拽住了床帐，也就是这个空档，他瞧见了姜云。
霎时间，所有的委屈一涌而上，使劲去够姜云的衣襟，嘴里叫着：“姜离我疼啊！啊……你……你怎么……姜离啊……”
苏璎若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抬脚就踹向了姜云：“愣着干什么，给他接生！我的宝贝孙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跟你没完！”
姜云喉咙耸动，姜离也是他儿子好不好，说的好像自己是个外人一样。不过给男人接生，他虽然没有亲力亲为过，但好歹也是知道过程的。
本着救人的原则，脱下了苏晨的裤子。而苏晨也只当他是姜离，没有反抗，任由他动作。而苏璎若抬手一挥，热水毛巾一应俱全。
苏晨的性格本质上来说很是温和，这一点在他产子的时候得到了充分的体验，除了喊疼以及叫着姜离的名字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言语。这一点和苏璎若大相径庭。
记得苏璎若生子的时候，姜云冷汗直流，那真的是把他骂的狗血喷头。更何况，女人生子天经地义，就痛苦而言要比苏晨小好多。
苏晨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听见一声细如猫叫的婴儿啼哭，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便人事不省了。
37.家人
苏晨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悠悠转醒，习惯性的摸摸肚子发现瘪了下去，惊了一下才依稀记起自己好像是把孩子生出来了。
可孩子呢？
他挣扎了一下，只觉得浑身都疼，比跟姜离折腾一夜还疼。
“当心身子。”姜云伸手扶了他一下，在他身后放了两个垫子。苏晨谢了一声，自己坐舒服了才看过去，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并不是姜离。
模样虽然特别像，但是眼前这个人轮廓更加分明一些，俊美的成分更多一些，而姜离则是妖媚多一些。
“我……我的孩子……”苏晨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语言功能，眼瞅着就要起身下床了，才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孩子很好，你安心养身子吧。”
“你……”看看那女子，又看看床边的人，太诡异了。
苏璎若抱着孩子，走到床边将孩子递还给苏晨：“瞅你的模样我便也知道，你定是苏家长房大少爷苏晨，早些年就听说你模样像我，今日终是见面了。”
苏晨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孩子，声音柔和了不少：“姑娘可是苏家老祖宗苏璎若？您真的成仙了？”
“那倒没有，不过这寿命怕是在你得到能生子的能力之时，也无限期的延长了吧。毕竟兽人都是长寿的很。”苏璎若笑得眯起了一双杏眸，伸手戳了戳孩子的脸，“实在是抱歉，姜离是我们的儿子，这几年可能给你带来了不少困扰。”
苏晨抬眼，眼睛定在姜云身上。“在下姜云。”姜云微微点头，自己那个儿子寻了这么优秀的伴侣还真是三生有幸，“姜家和苏家还真是有缘分。”
听到这句话，苏晨心里算计了一下。按照宗谱上的排位，自己是苏家第二十七代长孙，而姜离虽不能入苏家宗谱，可里外里竟是第二代表少爷，算是自己的——祖宗？
“这孩子是雌性？”苏晨有些不确定。
苏璎若和姜云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但还是点了头：“雌性比较脆弱，不如这头一年现在这里将养着？”
原本苏晨也是这般想的，莫名其妙带个孩子回去，说这是他的孩子实在是太过鲁莽，等到孩子稍微大一些也不迟，最好那时能依稀看出点苏晨的模样。
孩子的名字是姜云起的，名唤苏暮，本是走了常理的路子。见本家没有不乐意，苏晨也就应下了。
苏晨带着孩子开始过上了和公婆一起的日子，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苏璎若一张脸也就二十岁封顶了，和苏晨站在一起倒像是兄妹，她也不曾拿出恶婆婆的嘴脸，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帮苏晨照顾小苏暮。
而姜云，更是看不出年龄。和姜离酷似的面容初时会让苏晨有些伤感，不过很快就被养孩子这一痛并快乐的事情冲淡了。
被派出去考察市场的四人回来时，眼看着多了一个名为苏晨儿子的存在，直接傻眼了。
“少爷，这……”
“我儿子，暮儿。”苏晨眼睛都没抬，依旧逗弄着怀里的孩子。
“那少夫人是哪家的小姐？这可得告诉老爷啊。而且……”司棋有些忐忑不安的瞧着那个所谓的孙少爷，“不能如此草率的。”
苏家长房大少爷娶妻生子，必须要向皇帝汇报，这是苏家的老规矩了。
苏晨微微垂下眼，面露哀伤之色。司书霎时间就明白少夫人许是殁了，便也打发了三人走，这才低声道：“少爷，用不用打点下去？”
“不用。乳母丫鬟我去人牙子那边买了，都在玉凌阁备着。”苏晨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玉凌阁是苏晨十岁那年接手苏家祖传玉佩那日，万岁爷亲题的匾，挂在兰若观最里面的院子里。那院子以往都是门扉紧闭，鲜少有人进入，也因此苏璎若和姜云悄无声息的住在里面。
而苏晨却独爱里面的清净，皇帝为了讨好他，便题了匾，就连下人小厮都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可惜苏家大少爷哪里会花大把的时间住在兰若观。不过，如今却是名正言顺搬了进去，四口人倒也其乐融融。
新买来的丫鬟和乳母都不是本地人，对苏家不了解，只以为那苏晨的妻子亡故，如今带着儿子和妹妹妹婿住在一起，也没有起疑心。
苏暮十个月的时候，苏晨便辞退了乳母，按照姜云的建议开始给他添加一些辅食。只因是雌性幼崽，依旧只能进食流食。
姜云疼爱苏暮，平日里一般都化作兽形，还特意化作与成年的狗差不多大小，通体雪白，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一直都是只露一条尾巴在外面。这也导致了苏暮学说话的时候，第一句是爹爹，第二句是狗狗。
初听到这个词时，苏晨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苏璎若笑得前仰后合，而姜云则是张大了嘴，粉红色的舌头垂下来被苏暮啊啊叫着抓在了手里。姜云生怕牙齿勾到苏暮而没有挣扎任由自己的舌头被来回拽动，一双眼睛却哀怨的看着苏璎若。
试问不是苏璎若教给苏暮的还能有谁！
周岁那日，苏暮在他的抓周礼上可算是把他的爹爹吓了一跳。在众多物件中，苏暮选了一柄小巧的木剑，在手里摆弄着。
苏晨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那柄木剑出神。“阿晨你别恼，木剑是我放进去的。”姜云让苏暮坐在他膝盖上，目光柔和。
“我没有恼，只是苏家子孙至今没有一个有根骨习武的，暮儿恐怕也是这样。”苏晨摸了摸儿子的头顶，略带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宠溺。
“你别忘了，暮儿可是我孙儿，又怎么会不能习武。”苏璎若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期待的光芒。她替苏暮摸过骨，是个良才，若是得到良师教导，定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高手。
苏晨只是嗯了一声，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苏家已经位及左相，这么多年苏家的地位都不曾撼动，很大的原因就是苏家决计不可能涉及武将这一领域。
看着依稀已经有了自己轮廓的苏暮，苏晨略微想了想：“我想带暮儿回本家一趟。”
苏璎若和姜云都没有反对，这样毕竟也是好事。
马车徐徐停在苏府，苏晨撩开帘子走下来，然后转过身抱着苏暮就那么站在了苏府门口。六年的时间，苏晨的眉眼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他当年的容貌，神色坦然，唯一不同的便是多了一种名为父爱的温和。
苏家虽不是皇族，可苏二老爷是当朝丞相，而苏老爷也是享王侯待遇，门口的侍卫是皇家赐下的，苏晨瞧着脸生自然两名侍卫也不认识他，手中长枪杵了一下地，道：“来者何人。”
“长房苏晨。”
在苏府守门也已经有三年了，都不曾听闻过这个苏晨，更是从未见过，对视一眼并没有放行。
“麻烦两位大哥前去通报。”苏晨从袖口里拿出两锭银子送过去。
两个侍卫有些犹豫，他若真是苏家的人这银子就不能收，否则日后定是没有好日子过。冲苏晨一抱拳，让他稍等片刻。
失踪六年杳无音讯如今突然回来，放谁家都不会相信，而樊国第一世家苏家的当家家主自然也是不信的。摆摆手道：“随他去吧。”
长房三少爷苏昶作为大哥失踪后的下一任的继承人，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心思缜密，不见得有苏晨的果敢和深藏不露的手段，但是他的细心程度绝对是无人能及。苏昶却有些犹豫：“大哥失踪六年都不曾有人冒充，更何况谁敢冒充苏家大少爷？”又不是丢失幼童，长大了模样有所不同。那苏晨失踪的时候都已经二十了，谁会疯到这份上。
苏老爷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也就道：“昶儿去瞧瞧吧，也省得你母亲白高兴一场。”
苏昶应了一声，便跟着侍卫去了大门口。
抱着儿子安心等待的苏晨转了身子面朝大街，让小苏暮瞧瞧这繁华的地段。从没离开过兰若观的苏暮，瞪大了眼睛嘴里依依呀呀的说着什么，苏晨只是笑。
这……抱着孩子的男人？苏昶有些犹豫，犹豫了片刻称呼问题，只得试探的问了一句：“敢问公子……大哥？！”见苏晨转过身子，苏昶着实愣住了。
“三弟，好久没见了。”
38.分家
相比较苏家人的极度兴奋，苏晨表现的则是很坦然，哪怕是当年已经断定这一辈子恐怕也没机会见到爹娘了，亲人团聚的戏码，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苏晨不是第一日归来就回了苏家，这一年里他虽然深居简出，可他苏晨是谁，当年在上书房做太子侍读的时候，太子太傅就看出了他的手腕，如今心里如明镜一般外表却这般沉寂的早已不多见了。
苏家作为樊国第一世家，蒙受恩宠已有六百余年。如今苏老爷乃是苏家当家家主，苏府的主人，而和苏府并肩而立的丞相府就是苏老爷的胞弟的宅子。
凭借雄厚的家底，苏二老爷一直稳居左相之位，可即便是天子脚下顶天儿的大官，见了大哥还是要恭恭敬敬的，这就是苏家的地位。
而苏府如今一切的恩宠都源于苏晨，因为他和苏家宗祠那座玉像如出一辙的容貌，一来得了民心，众人都说是苏璎若转世投胎来保佑樊国的，二来也把樊国如今的皇帝迷得神魂颠倒。
苏晨失踪，皇帝心急，百姓更急，苏家交待不了，这两年兰若观的香火都少了许多。
这个节骨眼上苏晨的出现，起到了扭转乾坤的作用，而对于苏晨本人，不过是想给儿子一个优越的生活环境罢了。
面子上和父亲兄弟打了招呼，然后和被拥出来的苏家当家主母，也就是苏晨的亲娘抱着哭了一通，这才把儿子往前一送，道：“小儿苏暮。”
几十双眼睛都凝在这孩子身上，苏昶的表情更是精彩。他的妾去年刚给他添了个儿子，虽是庶出，可也是苏府的长孙少爷。可孩子瞅着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苏秦氏抱起了苏暮，瞧了瞧：“老爷你看这孩子和晨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呢！”苏老爷嗯了一声，抬手把苏暮脖子上的长生锁翻过来瞧了一眼，眯了眼道：“还真叫你说中了。”
一听这话，苏昶这冷汗算是出透了。
苏老爷共得三子，老大和老三都是正妻苏秦氏所出，老二是庶出。当初苏晨是个清心寡欲的人，迟迟不肯娶妻，倒是按照规矩和两个暖床丫鬟通了房。面上苏老爷当家，可他实际上也拿这个大儿子没辙，直说既然老大有了通房丫鬟，老二老三的婚事也就陆续办了。
不过，二少爷三少爷都是求子不成，苏秦氏没少拜祖宗，可总觉得自己膝盖下面这蒲团是老大每年奉香都要跪的，心里很是不安，便也偷偷跑去拜菩萨，请送子观音。
苏秦氏就说，这都是造孽，老大膝下无子，剩下两个儿子怕是没希望了。就为这，苏老爷大大的恼了一把。一年前，老三的妾忽然生了个儿子，把两人高兴坏了，都说这孩子就是苏家长孙少爷，再加上苏昶将来是要继承苏家的，这孩子的身份地位也就不言而喻，就连那个妾也母凭子贵，成了平妻。
如今，这长孙少爷怕是要换人了。
“儿媳妇呢？”苏秦氏抱着苏暮，很是欢喜，连带着期盼起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媳妇了。